秦二老爷一出院子,她就立刻悄悄潜进了书房。秦二老爷似乎对旁人都不怎么信任,书房里连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桌上有些乱,几张宣纸胡乱地放在一旁,砚台上也没清理干净,剩了半池子的墨汁。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许攸没动宣纸,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没用过的信封,伸出爪子在墨汁里蘸了蘸,尔后在信封的背面重重地盖了个章,画了一朵漂亮的梅花。依着赵诚谨的聪明劲儿,他要是见着这封信,定能想到是她寄过去的。

至于信函上的收信人,许攸可没异想天开地用她这两只肉垫抓住毛笔写出字来。刚开始她还想着是不是从府里偷块腊肉去贿赂巷子口替人写信的秀才,请他帮忙填上瑞王爷的名字,可一琢磨就立刻打消了念头。世人大多愚钝,可不是谁都像皇帝陛下那样能透过这张猫皮认出她神猫的本质,她要真这么干,等待她的结果十有八九就是被当做妖怪烧死,她可不想冒这个险。

于是,她从书架上随便找了本书,翻开来一页一页地寻找“瑞王府”这几个字,翻了半天,居然还真被她给找齐了,然后,她又伸出尖细的指甲把那几个字从书上抠下来。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那几张歪歪斜斜的小纸片粘在了信封上,仔细看了看,确定准确无误了,这才把那封信 了秦二老爷写好的那叠信中。她原本还想去厨房扒几根鸡毛黏在上头来表示此信的重要性,后来仔细一想,还是作罢了——且不说现在鸡毛信流不流行,秦二老爷又不是瞎子,忽地瞅见那根后现代主义的鸡毛,还能不发现异常?她就别想指望能糊弄着把信送去京城了。

不过许攸倒也不害怕被秦二老爷发现什么,就算那封信被他挑出来了,他也不晓得到底是谁搞的鬼,一般人谁能把这种事跟一只猫联系上——只有皇帝陛下那个老流氓才会这么干!

这么一想,许攸忽然又有点想念那个老流氓了。虽然那个家伙看起来很严肃又很狡猾,可是却从来没有欺负过她,其实他骨子里也是个温柔的人啊。

她做完所有的事,把书还回书架,又仔细把桌面恢复成原样,直到确定没有任何纰漏了,这才爬上屋顶。

傍晚时分,秦二老爷匆匆将桌上的一沓信交由下人送回京,许攸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算一算时间,如果顺利的话,三五天瑞王府就能知道她的下落,过不了十天,可爱的小世子一定会踏着五彩祥云来接她回京…

她就在这样美妙的幻想中睡着了。

信送走之后,许攸的心情就放松起来,闲着没事儿还会在院子扑麻雀玩儿。但大多数时候,她都蹲在东小院的屋顶上打盹。秦二老爷挺忙,东小院的客人络绎不绝,有时候他们会在书房里议事,声音并不大,但许攸的耳朵实在好使,竟能听得七七八八,只是这些政事与她无关,所以并不往心里去。

这天下午,她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似乎又听到书房里有人说话,什么“黄河”“治水”“赈灾银两…”

齐王殿下不就是来河南治水来了?许攸一个激灵就醒了,竖起耳朵想听他们在议论些什么,可底下的人却似乎专门跟她作对,偏偏就噤声不语,屋里有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过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告辞的声音。

许攸赶紧起身从屋顶上探出脑袋来,想看一看底下的人究竟是谁?他会认得齐王殿下吗?她一着急,身体就探得有点狠,一不留神就从屋顶上翻了下来,好在她手脚灵便,慌忙捞住一棵树枝稳住了身体,缓了两下才从上头滚下来,有些狼狈,却并没伤着。

屋檐下的中年男人有些意外,拧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往心里去,转身便走了。

这个人的身上…有齐王殿下的味道!许攸说不出是惊还是喜,她几乎没怎么犹豫,撒开蹄子就跟在了那人身后。

他是齐王殿下的下属吗?要不然身上怎么会有齐王的味道,齐王殿下一向眼高于顶,什么时候跟属下这么亲密了?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那个官员出门后便上了顶藏蓝色的不起眼的小轿,许攸悄悄地跟在他后头。要是换了在京城,她保管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随意出门,可是今天,就连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就跟了出来。

就算被那个官员发现了,反正,他也会送她回来的吧。

藏蓝色的轿子一路疾行,走不多远便岔进了一条幽深狭窄的巷子里,然后七弯八拐的,终于停到了一扇陈旧破败的木门口。

齐王殿下难道住在这里?许攸心里猜测着,也许这个人并不是来见齐王的,说不准在这偏远的小院子里养了个外室呢?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事?齐王殿下那么挑剔又不好伺候,许攸可不觉得他能在这种地方安之如怡。

轿子一停,许攸就飞快地攀上墙头缩成一小团不让他们瞧见。那中年官员警惕地朝四周查看了一番后,这才上前去敲门。很快便有人来迎,沉着嗓子问了两句话,立刻将门打开,恭敬地招呼了一声“刘大人。”

刘大人进了院子,许攸也飞快地跟进去。她心里头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只是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感觉愈发地强烈,许攸也就愈发地小心谨慎起来。

刘大人冷着脸朝那门房问道:“他还是不肯说吗?”

“一直不说,属下也不敢用刑。”

“怕什么,”刘大人冷哼一声,眼睛里有残忍的光一闪而过,“大不了鱼死网破,那账本若是泄漏出去,我们一个也逃不了。都是命,他的命就比我们值钱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个刘大人…听起来,仿佛不是个好人,难道,被囚禁在这里的那个大人物竟然是齐王殿下!

许攸惊得险些没从树枝上掉下来,居然敢绑架齐王,这些人不要命了!

她惶恐不安的时候,刘大人已经进了西厢的一个房间,不一会儿,里头便传出闷闷的痛呼和呻吟,虽然隔着一堵墙,但许攸却几乎能百分之百的确定,里头那个被揍得跟猪头一样的家伙就是齐王殿下!

许攸有些担心,但她好歹忍住了没直接进屋,耐着性子躲在树枝间等了有近二十分钟,才终于瞧见那个刘大人沉着一张脸出来了,脸色很不好看,显然没有从齐王殿下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没想到齐王殿下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居然还是个硬骨头,许攸决定以后再也不瞧不起他了。

关押齐王殿下的门又给锁了,许攸一时也进不去,想了想,索性上了屋顶。等那个坏人走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把屋顶上的瓦一块块掀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朝里头看。

五花大绑的齐王听到声响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一人一猫的眼神正正好对上,许攸就瞧见齐王殿下像只虾子似的从地上弹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虽然嘴巴被帕子捂着,但透过眼神和夸张的面部肌肉,许攸分明看出了他内心的无比震惊——

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三个字:亲娘啊!

四十五

他是在做梦吧!是在做梦吧!齐王殿下目瞪口呆地看着屋顶上方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胖脸,雪白的猫毛,溜圆而湛蓝的眼睛,还有那紧紧绷着的,故作不屑的小表情,无一不表明那是他熟悉的猫。

可是,齐王殿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它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顺哥儿的宠物猫,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被绑架的屋顶?难道,它是来救他的!

齐王一边汹涌澎湃地激动着,另一边又有个小小的,理智的声音在跟他说话,猫能靠得住,猪都能上树。他沦落到今天到底是因为什么?还不是这只猫给害的!就凭它那肥短的四肢,还是专会吃人豆腐的小嘴巴,能把他给救出去?

除非它身后跟着人!

难道是瑞王爷知道他被人绑架,亲自带人来救他了吗?所以说,这只猫只是来打前阵,真正的救兵还在后头!齐王觉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然后他就放了心,把盈眶的热泪逼了回去,朝上方的许攸点了点头。

许攸一愣,她没想到齐王殿下还挺具有革命的乐观主义者精神,都这种地步了,还能这么淡定,真是跟他平常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大白天的,院子里还有人守着,许攸可不敢贸贸然地下手施救。她轻轻地朝齐王殿下“喵呜”了一声,缩回脑袋,仔细将瓦盖好,尔后又将这院子四周的地形察看了一番,寻找最佳的逃跑线路。

与此同时的京城,那封盖着梅花掌印的求救信已经送进了瑞王府,安安静静地躺在瑞王爷书房的案几上。书房伺候的小童好奇地拿起信仔细看了几眼,有些狐疑地小声嘀咕,“这谁送来的,字都不会写…”

桌上刚刚收拾好,瑞王爷就抱着赵诚谨进屋了。瑞王爷平时并不让儿子进书房,可最近这些天,赵诚谨的情绪特别低落,自从丢了猫以后,就没再见他笑过,起初几天还一直偷偷抹眼泪,现在虽然不哭了,可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人也瘦了,圆圆的包子脸忽然就削瘦下去,看得瑞王爷很是心疼。

“顺哥儿不是说想来书房找书看么?书架在那边,顺哥儿想要什么书就自己去找,若是拿不到就让父王帮你,好不好。”瑞王爷一脸慈爱地摸了摸赵诚谨的后脑勺,温柔地道。

赵诚谨的情绪依旧不怎么高,低低地应了一声,就在一旁站了,并不动。瑞王爷见他这模样心里头愈发不好受,顿了顿,又耐着性子哄道:“顺哥儿帮父王读信可好?不过,就是不知道你认不认得那么多字。”

赵诚谨抿着嘴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点点头,走到书桌边。瑞王爷心中稍定,示意屋里伺候的书童将案上的那叠信递给赵诚谨。

赵诚谨虽说上学的时间不长,但他实在聪明,小小年纪倒认得数上千个字了,读起信来啃啃巴巴,却也能听懂大体的意思。他很快就读了两封信,瑞王爷很高兴地表扬他,赵诚谨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一直笼罩在眉宇间的悲伤微微消散。

下一封——呃,伺候的书童微微一顿,犹豫着是不是该把这封奇怪的信先收起来。正犹豫着,赵诚谨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书童慌忙拆开信封,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

“咦?”书童愈发意外,“是空的,”他道,抬头朝瑞王爷看了一眼。

瑞王爷并不在意,挥挥手道:“别管了,看下一封。”

赵诚谨却不声不响地将信封拿了过去,书童小声朝他解释,“许是有人恶作剧,世子爷不必放在心上。”

赵诚谨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几张贴在信封上的毛毛躁躁的小纸片,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又把信封翻了过来。他的目光刚刚瞥见那朵可爱的梅花脚印,身体就已跳了起来,激动得“啊啊——”地大叫起来。

“怎么了?”瑞王爷大惊,慌忙丢下手里的笔奔上前将赵诚谨抱在怀里,“顺哥儿没事了,没事了,父王在呢。”

赵诚谨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通红的小脸缓缓沉下来,他终于能说出话来了,“雪…雪团…”他眼睛里闪烁着奇异而惊喜的光,指着信封上的梅花脚印激动地朝瑞王爷道:“父王,是雪团来的信。”

瑞王爷:“…”

“你看这里,”赵诚谨看出了瑞王爷脸上的无奈,赶紧指给他看,“这是雪团的脚印,我认得。我画画的时候,雪团总喜欢把它的脚印印在画上,父王不信,就让翠羽把我的画拿过来对比,一比就知道了。”

他的表情特别认真,这一瞬间,脸上就有了平日里的光彩,瑞王爷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拒绝,他硬着头皮朝书童点点头,书童会意,赶紧去了荔园。

赵诚谨一旦确定这封信是许攸送来的,越看就越觉得自己想得有道理,“父王你看,雪团它不会写字,所以才贴了这些小纸片在上头,它一定是用指甲抠的,所以才毛毛躁躁,父王你说是不是?”

瑞王爷扶着额头不知道该怎么回,虽然赵诚谨现在很兴奋,可是,一旦希望破裂,他也许会更加的绝望和难过,于是瑞王爷咬了咬牙,小声地提醒儿子,“顺哥儿,雪团她…好像不识字吧。”

“可是,我们王府门口不就挂着瑞王府三个字的匾额吗?”赵诚谨眨巴着眼睛道:“雪团每天从门口经过,见得多了,所以就记得了。”他一脸的理所当然,“雪团很聪明的,它是全天下最聪明的猫。”

瑞王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书童终于回来了,瑞王妃与苏嬷嬷也跟着,才一进屋,瑞王妃便紧张地问:“雪团有消息了?竹安说得不清不楚的,我索性就亲自过来问问。”

瑞王爷为难地苦笑,摇头道:“今儿收到封信,顺哥儿说是雪团写的。”

瑞王妃立刻明白他刚刚为什么笑得这么艰难了。

赵诚谨却浑不觉瑞王夫妻俩的担忧,他急匆匆地把书童竹安手里的画抢过来,飞快地展开,又将信封上的梅花脚印仔细比对,罢了又高兴地大声喊起来,“父王父王,你来看,就是雪团的脚印,半分不差。”

瑞王爷与瑞王妃相互对视一眼,俱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意外和惊奇。瑞王爷这回没说话了,从善如流地走到书桌边,将画上的脚印和信封上的脚印仔细地比对,然后,他就傻了。

“果真是雪团?”瑞王妃见他这神色,哪里还猜不出来,一时间说不出心中到底是惊喜还是惊讶。所幸这夫妻二人都是心胸豁达开明之人,即便是见了这般离奇之事也能迅速沉下心来,瑞王爷只愣了半晌便恢复了常态,正色朝竹安吩咐道:“让卫统领速去追查此信的由来。”想了想,又催促道:“要快!”

王府里还真是养了一只…神猫,瑞王爷默默地想。

……

齐王殿下怀着美妙的心情一直默默等待着瑞王爷领着人马从天而降地将他解救出来,可是,他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瑞王爷依旧没有来。这个时候,齐王殿下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他是知道瑞王爷的性格的,但凡是晓得他被囚禁在此地,瑞王爷保准立刻就会过来救人,怎么着也不至于老半天都按兵不动。那么,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只猫是单兵作战,没有后援。

齐王殿下都快哭了,他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一只猫身上,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靠谱,可问题是,现在的他,除了这只猫以外,还真的没有别的指望。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那只肥猫真能像它的小主人夸赞的那样无所不能。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齐王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声音。那个守卫应该已经去睡了,院子里半点动静也没有,不知从哪里传来啾啾的鸟鸣,隐隐约约的,听得并不真切。齐王睡不着,他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头顶,期望着屋顶上方的瓦能再一次掀开,然后探出一张*的胖脸来。

他正伤心地期盼着,门口忽地传来轻微的咯吱声,齐王一愣,迅速地转过头去看,借着淡淡的月色,他分明瞧见那扇门缓缓地开了,雪团肥硕的身体从门后跳出来,压着嗓子轻轻地朝他“喵呜”了一声。

齐王殿下顿时热泪盈眶。

他满怀期盼地看着门后,可是,再也没有人出现。所以说,果然是这位孤胆英雄独自一猫地上门来救他?齐王殿下在极度失望的同时,心里又隐隐有些感动。

许攸这半天可不是瞎忙,她在齐王殿下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把从隔壁院子里借来的剪刀叼到齐王身后,用两只爪子艰难抱住剪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剪断了绳子…

走啊!

许攸有些不耐烦地朝齐王“喵呜”了一声,齐王殿下如梦初醒,这才缓过神来,有些迷茫地抹了把脸,跟在许攸身后飞快地出了门。

外头挺黑,许攸健步如飞,齐王也紧随其后,一边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一边担心地朝四周东张西望,生怕惊动屋里的守卫。他越是这么紧张,反而越是容易出错,竟没留意脚下的台阶,“砰——”地一声摔了一跤。

屋里的守卫立刻惊醒,高声喝问:“是谁?”

齐王大惊,慌慌张张地爬起身就跑,那守卫赶紧点了灯就往外冲,奔到门口一拉门——

“啊——”齐王不敢置信地捂住嘴…

门锁住了!

是猫干的!这个家伙居然会锁门!

齐王先是一惊,可仔细一想到它今天晚上的英勇表现,又觉得猫咪锁门似乎也不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了。

46、四十六

一人一猫在巷子里狂奔。这条巷子歪七扭八的,齐王有点晕方向,好在有许攸带路才不至于迷路,眼看着就要出了巷子,许攸忽地停住脚,折身朝东面的围墙攀上去,哧溜一下就冲到了围墙上方,尔后蹲下身体,挥起爪子朝齐王招了招手。

这…是让他也跟着翻墙的意思吗?齐王没有犹豫多久,事实上,他现在对许攸言听计从,所以也顾不上墙后那户人家会不会把他当做小偷扭送去衙门了,一挽袖子就爬了上来。许攸夸奖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率先沿着围墙滑了下去。

齐王也紧随其后进了院子,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院子里很安静,这个时辰应该都已睡熟了,齐王努力地让自己狂乱的心平静下来,争取不要再给这只猫添乱,脚下也尽可能地小心,不发出任何声音。

但猫咪却走得很潇洒,它几乎是无所忌讳,撒开腿就朝院子里跑,奔到门口,又回过头朝齐王“喵呜喵呜”地叫。齐王生怕它把屋里的人吵醒,急得脸色都变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过去,借着淡淡的月色仔细一看,顿时乐了。

这房门居然锁着!所以说,这家根本没人,猫咪早探过路了才把他带过来!

齐王这回没有再一惊一乍了,任谁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再面对这些都会觉得只是小菜一碟。齐王殿下蹲□体摸了摸许攸的耳朵,情真意切地夸了一句,“好猫咪!”,然后,他就把门给卸了。

这个房子有段时间没住人了,空气中有股霉味儿,屋里黑,齐王也看不清这房间里的陈设,只得眯着眼睛瞎摸索,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张床,床上空空的并没有被褥,但齐王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已是九月里,微微有些凉,齐王躺了没几秒就觉得有点冷,想了想,朝许攸“喵呜”了一声,许攸犹豫了一下,还是跳到了他身边。于是齐王殿下伸出胳膊把毛茸茸的肥猫咪抱在怀里,总算暖和了,不一会儿,竟传来轻轻的鼾声…

刚刚还被人追得屁滚尿流,转过头闭上眼睛就能睡着,许攸真不知齐王殿下到底是镇定冷静呢,还是没心没肺——想也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院子外头隐隐传来人声,还有沉重的脚步声,齐王忽地睁开眼睛警惕起来,身体陡然紧绷,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猫咪,下意识地轻抚她背上的毛。很快的,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齐王的身体渐渐放松,几秒钟之后,他又睡着了。

“…好猫咪…”睡梦中,齐王殿下翻了个身,喃喃自语。

结果,第二天早上一起床,他就翻脸了。

“…你让我穿这个…”齐王恶狠狠地盯着床头的衣服,气得要命,小白脸涨得通红,简直都要恶向胆边生了。

许攸绷着脸看他,面无表情,勾起漂亮的红裙子往他面前甩,态度非常坚决。

这个家伙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危险吗?人家既然敢绑架他,就根本不畏惧他的身份,就算是王爷又怎么样,强龙不压地头蛇,要真再落在那些人的手里,他就死路一条。许攸可没觉得自己真的那么神通广大能再救他一回。

齐王不换装,许攸根本就不让他出门,早上她溜出去在隔壁人家“借”了两个馒头,自己吃了半个,给了齐王一个半,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点也没嫌弃,三两口就把馒头啃完了,罢了还问:“雪团,有没有水?”

许攸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还真当自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了!跟着一只猫咪吃软饭,这么没出息的男人还真是绝无仅有,居然还是个王爷!要是皇帝陛下看到他这大兄弟堕落成这样,不晓得多痛心。

吃过了早饭许攸又继续跟齐王磨,她有点生气,为了“借”这几件衣服费了多少力气齐王知道吗?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她还不能在附近“借”,还不能只借一家,她甚至还得考虑颜色的搭配,才能保证不让齐王殿下传出去之后被人笑话成土包子,她有多努力他知道吗!

也许是许攸的怨念太强大,表情太严肃,齐王殿下终于还是扛不住妥协了,他委委屈屈地抱起那几件花里胡哨的衣服,为了避免自己的身体被猫咪猥亵,还特意把她赶了出来,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终于扭扭捏捏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哟——这美人儿美得…还真有点祸国殃民的气质。

许攸歪着脑袋东看看,西看看,总觉得还有点不够,想了想,终于找到关键了,于是哧溜一下爬到齐王殿下的肩膀上,一伸爪子,把他头顶的玉冠给抓掉了。黑发如瀑,倾泻而下,齐王殿下顿时化身为倾国倾城的美艳少女,简直不可方物。

这样走出去不行啊!虽然那些坏人估计认不出他来,可就这张脸,一上街保准被那什么地痞流氓小混混给缠上,说不定还要被哪个好色的纨绔子弟给看上了,哭着喊着非要娶她做第几房小妾…

“怎么?还不行啊!”齐王殿下生气了,恶形恶状地瞪着许攸,粗着嗓子朝她吼。许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攀上围墙,又消失了。

院子里只剩他一个人,明明只是走了一只猫而已,可是,齐王却觉得怪难过的,他有点担心是不是刚才自己的态度有点恶劣,所以把猫咪给气走了。人家猫咪不远千里从京城赶过来救他,结果他还朝人家恶言恶语,果然是有些过分么…

齐王殿下蹲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正自我检讨着,许攸终于回来了。她这回可是费了牛劲儿,跑了好几户人家才找到了一顶帷帽,也不管这颜色好看不好看,质地是否附和齐王殿下的身份了,赶紧就把它给叼了回来。

“喵呜——”许攸把帷帽放在地上,仰起脑袋朝齐王叫了一声。她一个上午跑来跑去几乎没有停下来过,这会儿已经累得不行,喵呜起来都有气无力的。齐王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发酸,一会儿,竟有热烫的液体淌了出来。

他妈的,真没用!齐王抹了把脸,有些不自在,猫咪来救他的时候都没哭,这会儿居然掉眼泪了。真是…没用!

齐王把头发理了理,捡起帷帽戴上,尔后蹲□体把许攸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准备出门。待走到门口,他伸手一拉,门不动,于是皱起眉头又加了把力,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许攸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个家伙,难道忘了昨天晚上他们是翻墙进来的吗?

于是,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从巷子里经过,就可以见到一位绝色佳人一手拎着裙子,一手抱着只猫,无比艰难和狼狈地…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绝色佳人落了地,扯着裙子狠狠拍了拍,把掉在地上的帷帽拿起戴上,整了整衣冠,这才龙行虎步地往街上走。

荥阳城一如平日地热闹,街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齐王透过帷帽的纱帐警惕地朝四周观察,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今儿街上的衙役比平时要多,气氛也更凝重。他有些紧张,手上一会儿就沁出了汗,许攸明显察觉到他的一样,用爪子轻轻拍他的手背,无声地安慰。

齐王也拍拍她的爪子,深吸一口气,朝自己原本住的府邸走去。他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带了十来个侍卫,本以为安全理应无忧,不想自从追查到一本账簿后,身边就开始意外频发,他一不留神就着了道儿,被人给绑了去。若不是许攸意外出现,齐王一点也不怀疑那些歹徒敢要他的命。

他抱着猫不急不慢地在路上走,虽然戴着帷帽,但这与众不同的气势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人悄悄在他身后指指点点,许攸耳朵尖,听到有人在骂他“狐媚子”,她顿时就囧了,同时也暗暗庆幸齐王殿下的耳朵不如她这么灵便,要不然,那个暴躁的家伙保准要冲上前去跟人打一架。

一人一猫走了有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齐王原本住的宅邸。许攸估计他是想找回他的侍卫,可是,齐王只朝那个方向瞟了一眼,立刻就抱着许攸急急忙忙地走开了。许攸爬上他的肩头往后看,只见那宅邸的大门周围零零散散地站了不少人,有假装货郎摆摊卖东西的,也有装乞丐的。装得一点也不像,难怪齐王都能看出来。

“猫咪,我们去哪里呢?”齐王抱着许攸一直走到河边才停下,找了个干净的桥墩一屁股坐下,叹了口气,幽幽地问:“要不,我们还是回京城吧。”

桥上有微风,小风一吹,河边的杨柳树沙沙作响,竟无端地整出些萧瑟孤独的气氛来。

许攸乖巧地“喵呜”了一声,回京城自然是好的,反正荥阳距离京城也不远,齐王雇个马车走快些,几天的工夫就能到。早早地回去,也省得赵诚谨担心。

齐王很快就觉得回京是个好主意,虽然治河的事他还没整出头绪,但见那些歹徒对那本账簿如此紧张,显见那是个关键玩意儿。幸好当初他藏得隐蔽,那些人就算翻遍了整个宅邸也找不出来。倒不如早些回京找皇帝告状,让他另派个能人来处理此事。

“可是——”齐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为难,“我好像没有钱。”

纳尼!

你一个堂堂的齐王殿下居然没有钱,没有钱你跟一只猫咪说什么,难道还指望猫咪赚钱养家吗?

第47章 四十七

许攸觉得,但凡是男人,只要有一点自尊心,都应该担负起赚钱养家和养猫咪的责任,像齐王这样居然把希望寄托在一只猫身上的男人简直是绝无仅有了。他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呢?

齐王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有多么丢人,他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跟许攸提议各种“赚钱”的手段,“…要不,雪团你再去找户人家借点银子来?反正你也不是头一回借了,驾轻就熟…”

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居然还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朝许攸笑笑,过了一会儿又道:“要不这样,我先假装把给你卖了,等拿了钱你再偷偷溜回来。咱们说好个地方汇合,要不就在桥上,或是我们晚上睡觉的那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