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量的猫咪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美酒的诱惑,偷偷抱了个酒壶喝了几口,见茶壶摇着尾巴在一旁吞口水,于是她又好心眼儿地把剩下的半壶酒给它喝了。

是夜,瑞王府诸位主人回家的时候,荔园已经乱成了一团糟,三只动物像发了疯似的在院子里乱窜,一群小丫鬟跟在它们身后追,院子中央,房间里,满地狼藉…

许攸跟着茶壶在院子里跑了一通,觉得累了,四条腿一伸,躺下就睡着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天都大亮了还不肯起来。

赵诚谨也没起床,见许攸动了一下,他才伸手过来抓她的爪子,小声地问:“雪团你醒了吗?”

许攸懒洋洋地用爪子在他手背上搭了两下。于是赵诚谨又道:“你这个小酒鬼,怎么总是贪酒喝,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喝酒你还不听,下次再不听,小心我打你屁股。”

许攸把身体钻进被子里,摸索到赵诚谨的腰部,抬起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赵诚谨“嗷——”了一声,一边笑一边钻进被子里过来抓她。许攸身体灵活,个头相比起赵诚谨来说还算娇小,在被子里畅通无阻,钻来钻去,始终不让赵诚谨抓住…

一人一猫在被窝里闹腾了半天,直到翠羽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过来叫他们俩起床。赵诚谨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起身穿衣服,穿到一半,忽然又伸手在许攸脑袋上揉了两把,把她头顶的猫毛揉成一团糟,这才满意了。

正月里,卢云来过王府两次,齐王殿下则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这边府里。他去年虽然立了大功,但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总有人暗地里给他使绊子,齐王干脆就不怎么出门了。可一天到晚守在家里头也不是办法,于是便偷偷摸到瑞王府来待着。

有瑞王爷这尊大神坐镇,京城上下可没人敢往这里闯。

正月刚过,那批罪臣的处理结果出来了,直接就砍了十几个,余下抄家的、罢官的数不胜数,就连秦家二老爷也以监管不力的罪名被贬斥,发配到西北边疆的一个小县城做县令去了。

就连秦家皇帝都不给面子,更何况是旁人。不明就里的文武百官愈发地对皇帝敬畏有加,唯有瑞王爷知情人感叹交加,又道:“亏得皇后娘娘贤惠识大体,若是换了别的拎不清的,不说主动坦白,便是被证据确凿地逮住了,恐怕也要哭哭啼啼地找陛下求情。”

瑞王妃笑道:“这就叫歹竹出好笋。”

二月里,赵诚谨又开始进学了,他偶尔会将许攸带进宫,但大部分时间许攸都待在王府里。虽说她的一颗心蠢蠢欲动,但一想到自己被抓的经历,她又立刻打了退堂鼓。不是每一次她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顺利回家的。

春光渐好,万物复苏,动物们一年一度的发情期又到了。许攸愈发地不敢出门,虽然她自己能勉强压抑住来自体内的骚动,可是,万一在外头遇着只发情的公猫呢?万一那只发情的公猫还体格彪悍、身强体壮呢?这根本就没法往下想。

茶壶好像切得非常干净,一点也不受春天的影响,该干嘛干嘛,倒是二缺鹦鹉有点不对劲,它本来都已经不大唱歌了的,可一到春天就又开始荼毒王府众人的耳朵,还总喜欢把头上和身上的毛蓬起来,抬头挺胸地在院子里走。

府里有下人说这只公鸟发情了,得找只母鹦鹉配,许攸这才知道原来二缺是雄鸟。她一直以为只有雌鸟才会这么多嘴饶舌呢。

因为要找只母鹦鹉跟它□,二缺鹦鹉被暂时移走了,荔园忽然间安静下来,许攸竟然觉得有点不适应。她跟茶壶玩了两天,终于觉得乏味了,仔细想了想,于是,第二天早晨便跟着赵诚谨一起出了门。

“雪团今天要进宫?”赵诚谨有些意外,许攸平时很少主动要求进宫,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瑞王妃说太后想见她才会抱它进宫,“雪团进宫是要找朋友玩吗?”

朋友?老流氓算不算?

好吧,就当她去宫里头逛两圈看一看美人。瑞王府里的小丫鬟虽然也水灵,可相比起皇宫的妃嫔宫女来说,还是差了许多,老流氓真是艳福不浅!难怪太子那个小流氓年纪轻轻就开始琢磨着漂亮姑娘了,一定是在老流氓身边耳濡目染给影响的。

还是顺哥儿好啊,又单纯又善良,人也聪明。虽然将来总有一天他会成亲,到时候他的被窝里就没有了她的位置,可是,那一天至少还有十年吧,十年之后,也许,她就已经不在了呢。

毕竟,猫咪的寿命只有十来年…

一想到这里,许攸忽然有些伤感起来。

第52章 五十二

许攸在御书房的院子门口站了一会儿,门口的侍卫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于是她又试探性地往里走了几步,那两个侍卫依旧没作声,半点要过来阻拦的意思也没有,于是她大概明白了,迈开步子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皇帝陛下并不在,御书房的门口没有人,大门掩着,许攸上前去推了推,门便开了。

许攸小心翼翼地探了脑袋进去,确定没有人了,这才轻快地跳进屋,然后又用屁股把大门给抵上。屋里燃了香炉,空气中有淡淡的绿茶香,清爽宜人。

许攸有点口渴,遂爬上书桌想找点喝的。可书桌和案几上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一块糕点屑也没有,水壶打开,里头也是空的,仿佛有那么一两滴没有倒干净,但许攸有点嫌弃,不想喝,便将茶壶盖扔在一边,没管了。

她下了书桌,埋伏在书桌底下等皇帝陛下回来,坐了不到几分钟就开始犯瞌睡,于是便听从内心的召唤往地上一躺,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在皇帝的地盘,外头还有人守着,所以许攸特别有安全感,睡得特别沉,就连皇帝陛下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迷迷糊糊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拨了拨她的耳朵,她也懒得动,娇滴滴地“呜呜”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屋里顿时一静,刚刚还站在下手慷慨陈词的老将军立刻就僵住了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陛下:本以为当朝圣上是难得的明君,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居然如此昏聩好色,居然在书桌底下藏个小妖精,简直就是道德败坏!

老将军一脸的义愤填膺,好几次想开口直谏,被一旁的刘公公使眼色拦住了:这些不要脸的佞人,都是他们把皇帝陛下给带坏了!

皇帝隐约从老将军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不对劲,脑子稍稍一动就明白了,心中顿时狂暴,暗骂了一千句*,脸上却还得装得和颜悦色,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龙脚悄悄往下探了探,想把这只害他丢人的猫妖从书桌底下踢出去。

他到底还是没用大力,用脚的角度也不大精准,只拨弄到许攸的尾巴,于是她又翻了个身,毛茸茸的长尾巴终于如皇帝所愿地从书桌下的缝隙钻了出去,同时,还有些不高兴地“喵呜——”了一声。

皇帝陛下勾起嘴角,一脸惬意地看着老将军,老将军有些不自在,为自己猥琐的想法感到脸红。

许攸酣畅淋漓地睡了一大觉,醒来的时候还听到底下有人在说话,声音很陌生,应该不是她认识的人。

如果是徐大人,或是卢大人,她还可以从书桌底下探出脑袋来跟他们打声招呼,可换了旁人,许攸就不大敢了,说不准会给皇帝陛下惹麻烦呢,她听皇帝说话的语气,今天的心情似乎也不大妙。

出门之前没看黄历,早知如此,她今天就不来找他了。许攸心里想,于是愈发地乖巧安静,躲在书桌底的角落里一声也不吭,浑不知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

下头那个官员一直在喋喋不休,他说话的嗓门极高,像炸雷似的轰轰地响,听得许攸的耳朵都有点扛不住。可皇帝陛下却还挺淡定,虽然脸色有点怪,但明显并不是因为对这个官员不满。

因为那个官员提及云州,许攸便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好像是在说什么胡人作乱的事,许攸有点担心小雪,她们一家子不就是住在那里,若是胡人打过来了,首先要遭殃的就是她们。早知如此,把她们留在京城就好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那个官员才退下,许攸终于松了口气,从书桌底下爬出来朝皇帝陛下招呼了一声,“喵呜——”

皇帝有些无语地看着她,一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险些就毁在这只猫的身上,他就又气又无力。但很快他又释然了,跟一只猫较劲,不是他的做派,于是他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把她抱到书桌上,难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瓜子,低声道:“你今儿倒想起来朕这边了。”

这语气幽怨的,好像他是等着被临幸的妃嫔似的。

“既然你来了,朕正好有个活儿让你做。”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还有些犹豫,眉头微微蹙起,说完这句还停了半晌,右手的中指在桌面上轻叩,节奏有点快。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终于决定了,脸上露出坚定而决绝的神色,道:“你有没有去过皇后宫里?”

这任务跟皇后有关?许攸心中一动,眨了眨眼,有点紧张,皇帝陛下是因为秦家二老爷的事对秦家有了芥蒂?所以想让她去皇后宫里卧底监听?

“每月初一,秦家老太太都会带着府里的女眷来给皇后请安,到时候你就去那边,仔细挺清楚她们都说些什么。”他声音很轻,眉目低垂,表情也很淡然,但许攸却敏感地察觉到皇帝陛下的眼睛里有一丝伤感。

其实,他应该已经猜到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事呢?难道皇后娘娘背着他有什么手脚?

那么,她岂不是卷进了宫闱秘闻中。可是,一般情况下,卷进这种事情的结果都是不得好死,她现在还不想死啊。

许是猜到了许攸的顾虑,皇帝陛下倒先笑起来,揶揄道:“怎么,怕死?你放心,宫里人都晓得你是瑞王府的猫,连太后都盛赞有加,谁敢把你怎么着?再说了,谁会把一只猫放在心里。”

所以他才会派她去打听消息么?皇后娘娘宫里头一定防得滴水不漏,所以就连皇帝陛下都没法安插棋子进去,居然沦落到要靠一只猫来查案的地步。作为皇帝来说,还真是挺悲哀的。她一直以为这个皇帝陛下无所不能呢!

许攸没急急忙忙地答应,虽说皇帝陛下说得好听,可真到出了事儿了,那可就说不准了。虽然她不像二缺鹦鹉能说话,可到底是一只有写信案底的猫,万一到时候听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皇帝要杀了她灭口,那她岂不是太冤枉了。

她脑子转到这里,忽然就想起二缺鹦鹉了,虽说那家伙的确是有点聒噪,可看人眼色的本事还是挺出类拔萃的,怎么着也不至于在皇后娘娘面前放肆,突然被送走,难道是怀疑它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许攸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脑补过度了,皇后娘娘可是出了名的贤后,向来受皇帝敬重,膝下还有两个儿子,她到底有什么地方想不开要暗中动手脚引得皇帝陛下怀疑和警惕呢?

说不定,只是皇帝自己多疑?当皇帝的是不是都这么个德行?

许攸想了半天,终于还是答应了——她都已经蠢到送上门了,不答应还能怎么办呢?反正皇帝也不知道她能听到些什么,就算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她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回瑞王府的路上,许攸一直沉默不语,乖乖地趴在赵诚谨的膝盖上不动,看起来特别深沉。沈嵘见她这幅模样有些担心,轻声问赵诚谨道:“雪团今天特别安静,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诚谨摸摸她的耳朵,又摸了摸她的鼻头,轻轻摇头,“好像没生病。她应该在想心事。”他很认真地道。

沈嵘的脸上抽了抽,深深地看了许攸一眼,没说话了。

回府后许攸很想找二缺鹦鹉问一问当初皇后宫里的事,在王府里寻了个遍,才终于在靠近后门的偏院找到它。跟它在一起的还有一只比它个头稍小些的鹦鹉,应该就是它的女朋友,反正许攸进院的时候光瞧见二缺叼了一小块不知什么东西热情洋溢地要喂给那只母鹦鹉…

见许攸进来,二缺就跟没见着她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许攸爬到屋梁上方伸出爪子朝它的鸟架子拍了拍,二缺这才不耐烦地扭过头来,粗着嗓子叫了她一声,“干嘛?”

“喵喵喵——”许攸一张嘴,二缺就嘎嘎大笑,一脸瞧不起猫的样子,但它知道许攸耍横的厉害,而且府里的动物当中就属她的谱儿最大,所以也不敢说她的坏话。

这样根本没用啊!许攸苦恼极了,不能说话真是一件无奈又讨厌的事,当初她穿越的时候怎么没穿成一只鹦鹉或八哥呢?好吧,八哥的样子不大好看,可金刚鹦鹉、虎皮鹦鹉什么的还是很美貌的呀。

过了没多久,二缺鹦鹉就回荔园了,跟它一起回来的还有它的女朋友。不过,相比起二缺的聒噪,它的女朋友——不,也许应该叫老婆,就显得要成熟稳重多了,高高地站在鸟架子上俯视一切人类和动物,显得特别的冷艳。

苦逼的许攸从二缺鹦鹉嘴里套不出一点话,只得完全靠自己了。

作为一只卧底猫,虽然有不易被人察觉的优势,但同时也有很大的劣势,她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像个梁上君子似的偷偷摸摸躲在屋顶上听壁脚。

但是,谁没事儿会把自己做的不法勾当整天挂在嘴边的,许攸从春天偷听听到夏天,也没打探出什么特别的消息来,倒是一来二去地跟九皇子混熟了,这边院子里的嬷嬷和宫女也不再像防贼似的防着她。

三月份的时候,瑞王妃又给王府添了个少爷,王府上下喜气洋洋,就连赵诚谨也沉浸在升级为兄长的喜悦中,接连许多天都是弟弟长,弟弟短的,还总想抱着许攸去看看瑞王爷的二少爷,可惜被翠羽给拦了。

至于安庶妃,却在临近产子之际忽然摔了一跤,腹痛数日后方才产下一女婴,还没来得及欢喜,那女婴便落了气,安庶妃伤心欲绝,据说还去寻瑞王爷告状,说是宁庶妃害她,偏生又找不出证据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许攸这个时侯才意识到,也许当初她摔破那个花盆的时候宁庶妃就已经发现问题了,偏一直忍着,直到最后才出手报仇…

这些自相残杀的女人啊!

第53章 五十三

瑞王府的二少爷尚未取名,只有个小名叫平哥儿,赵诚谨无论刮风下雨都会去萱宁堂看他,回来了还会仔细地跟许攸平哥儿的变化,比如刚刚被剃光的头发又长了不少,今天生气哭出了眼泪,还在奶妈怀里尿了一泡什么的…啰啰嗦嗦,却洋洋得意,好像有个这样的弟弟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

许攸反正是不大敢去看平哥儿的,小小软软的婴儿虽然很萌很可爱,但也特别脆弱,这个时代毕竟没有疫苗,许攸不确定自己身上是不是百分之百干净健康,万一不小心把新生儿给传染上什么病,她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转眼就到了八月,因眼看着就是中秋,这日赵诚谨刚刚下学就被太后接走了,许攸也跟着一起在太后跟前讨巧卖乖刷一刷存在感,哄得老人家哈哈大笑。等笑完了,太后又拉着赵诚谨陪着他玩叶子牌,许攸甩着尾巴在一旁看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聊,便悄悄地遁走了。

她最近几乎都没怎么去别的地方,一进宫就下意识地往皇后那边跑,就算不是初一秦家老太太进宫的日子也依旧如此。于是,就这样走着走着,她又到了老地方。

八月后天气反而渐渐凉下来,不似六七月时的酷暑难耐,但披着一身毛毯的猫咪依旧不大好受。许攸在屋顶上方找了个有树荫地方蹲下,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舒服,索性张开肚皮躺下了,由着头顶的威风轻轻抚过她的白肚皮,舒服极了。

半睡半醒间,她被下头院子里的声音给弄醒了,有些不耐烦地从屋顶上探出头来,居然意外地瞅见了秦家老太太。她今天没带秦家的几个太太,就只有一个眼熟的老嬷嬷跟着,进了屋便与皇后家长里短地开始聊天,说的都是秦家的诸位兄弟和亲戚如何如何,皇后话倒不多,偶尔应上一声,仿佛并不热络。

她们每次谈话的内容都差不多,让许攸觉得有些奇怪的是,秦家老太太似乎从来不会主动提起太子殿下,皇后也不说,她甚至连九皇子也很少提,这让许攸不大能理解。换了别人家的长辈,进了宫,怎么着也得问候下太子如何,就算秦家老太太是皇后娘娘的生母,满脑子都只想着秦家人,可这样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呢。

许攸正替太子表示不平着,就听下人们禀告说太子求见,屋里顿时一静,过了好几秒,皇后这才柔声招呼太子进屋。

许攸竖起耳朵听下头的动静,屋里倒也没有异样,皇后的态度亲切又温柔,秦家老太太也是一派关怀备至的语气,嘘寒问暖的,俨然一位慈祥和蔼的外祖母。但许攸见过太后娘娘在太子和赵诚谨面前的样子,那才是真正慈爱的祖母模样,跟秦家老太太这种奇怪气场完全不同。

太子平时一副中二少年的模样,在皇后面前竟然也还老实端庄,说话的时候语气显得特别的稳重,许攸都几乎没法想象他现在的样子。

母慈子孝的戏码演了一会儿,太子这才告退,等他一走出院子,秦家老太太忽然冷哼一声,低声骂道:“小贱种!”

屋顶上的许攸闻言猛地一个趔趄,险些从上头掉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秦家这老婆娘为什么会这么骂太子?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但与此同时有个想法却愈发地清晰,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遇到二缺鹦鹉的时候,它张口就是一句“小贱种”,现在想来,那家伙其实只是鹦鹉学舌,跟着秦家这嘴贱的老婆娘学的。

屋里的皇后立刻就生气了,声音变得有些尖利,“母亲你又在浑说什么,太子再怎么说也是陛下亲生,乃皇家血脉,怎容你随意侮辱。还有上回也是,你们居然瞒着我向太子下手,若不是我发现得早,偷偷把人给弄走了,这会儿秦家早就已经倒大霉了。”

秦家老婆娘被皇后一吼,气势立刻就矮了下来,嘀嘀咕咕地小声道:“你尽会冲着我发火,我这都是为了谁?那小…小子不是我们秦家的种,怎么可能养得熟,偏偏还让他占去了嫡长子的名分,日后皇帝把皇位传给了他,小九怎么办?他身上才流着我们秦家的血。”

皇后冷笑,“那是陛下的皇位,他爱传给谁就传给谁,关我们何事?家里头那些人再这么不知轻重、无知横行,早晚有一天,连我也保不住。”

秦家老婆娘顿时急了,声音也提高许多,“那怎么成?当初若不是我们秦家帮衬,皇帝他早被鲁王他们给拉下来了,哪里当得了皇帝。而今倒想过河拆桥,还得看我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又如何?”皇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不答应,难不成我们家那些不成器的兄弟们还想造反?”

秦家老婆娘被她给噎住了,好半晌没说过,过了许久,她才喃喃地朝皇后道:“你别忘了你是秦家的姑娘。”

皇后没回话,又过了一阵,许是秦家老婆娘见她不愿搭理自己,气咻咻地走了。

屋顶上的许攸早已被她们的对话惊得六魂出窍,当初向太子暗下杀人的居然秦家人?有皇后在后头擦屁股,难怪就连皇帝陛下也没能查出真相。秦家那个老婆娘为了让九皇子继位居然敢暗害皇嗣,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更要命的是那理直气壮的语气——这老太婆心里头显然没把老流氓皇帝当回事!她到底是无知还是无畏呢?

太子不是皇后所生,却是皇帝的儿子…许攸迅速脑补了一大堆故事,但想了半天,还是觉得靠谱的不多,最大的可能是皇后多年不孕,便偷偷在宫里寻了个宫女找皇帝借种,待生了太子后才抱到自己膝下假作亲生,至于皇帝陛下知不知道,许攸就不敢确定了。

若皇帝陛下不知情也就罢了,他尚且不至于怀疑到秦家人身上来,可万一他知道呢?毕竟,要在宫里整出这么大的事,想要完全瞒过皇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还有可能这事儿就是皇帝计划的,他与皇后伉俪情深,若是皇后身体抱恙以至于多年不孕,无论是太后还是前朝必定议论纷纷,兴许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若果真如此,皇帝陛下焉能不怀疑秦家?他派许攸过来监视皇后和秦家老太太,是不是早就已经猜到秦家的那些黑手段?

所有的一切都是许攸自己的推测,以一只猫的脑容量来说,她觉得自己能想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容易了。可接下来的问题是,她到底要不要去向皇帝告状呢?

她飞快地出了院子在皇宫里一通乱跑,经过安平宫外的长廊时又看见了太子。

跟初见时相比,他长高了许多,小小的少年抽条抽得厉害,脸上的线条也不似之前的稚嫩柔和,而是多了一些棱角。许攸再仔细看他的面容,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的五官跟皇帝陛下比较像,长长的一字眉,鼻子高挺,小小的方下巴,嘴巴肉呼呼的,还依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果然跟皇后一点也不像,她怎么就一直没看出来呢?皇后明明长着独具特色的屁股下巴,那种下巴据说是显性遗传,一定会遗传给小孩的。

她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似乎不大对劲,可猛地一想又想不起来。

琢磨了半晌,还是决定先去找赵诚谨。至于皇帝陛下那里,她觉得自己就不要去多嘴了——他才不信皇帝那个老狐狸会不知道秦家的打算,单看他对秦家二老爷的处置就明了了,这半年来,秦家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想把秦二老爷从西北弄回来,可一直没得逞,若不是皇帝私底下拦着,谁敢得罪后族。

她满腹心事地跟在太子屁股后头进了安平宫,赵诚谨居然还在陪太后娘娘打牌,两只大眼睛放着光,一旁的宫女发了张牌,赵诚谨一顿,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手里的牌往桌上放,小心翼翼地道:“胡…胡了…”

“又胡了?”太后娘娘有点不敢相信,凑过来仔细看了两眼,尔后又掩嘴笑起来,指着赵诚谨道:“我们顺哥儿手气可真好,今儿从头胡到尾,简直跟你父王一模一样,他小时候玩叶子牌也特别厉害,后来你皇伯父都不跟他玩了。”

“皇叔也玩这个?”太子进屋时恰恰好听到这句话,顿时讶然,给太后行礼请安后便急急忙忙地问。

太后娘娘笑道:“何止是你皇叔,你父皇小时候也照样爱玩,可被你皇叔欺负惨了。”

屋里众人俱是笑起来,太子也笑,“那孙儿可不敢跟顺哥儿玩牌了,若是输了,回头父皇定要骂我折了他的威风。”

太后娘娘不愧是正牌祖母,对这两个孙子简直是犹如春风一般温暖,那眼神那语气,绝不是秦家那个老婆娘能比的,许攸怀疑其实太子也能察觉到什么,他在太后面前要明显活泼多了,甚至还会跟赵诚谨一样撒撒娇,把智商拉到跟赵诚谨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

两个孩子陪着太后说话,直把太后哄得合不拢嘴,到赵诚谨临走时,皇帝陛下和皇后也来了,跟着一起的还有九皇子,皇后亲自抱着进的屋。

许攸悄悄打量太子的神色,发现他脸上并无半点异样,甚至在看见九皇子的时候还情不自禁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微微地笑,看来他不仅不知情,甚至不曾对九皇子备受母亲宠爱的这种事实一点也没有羡慕嫉妒。

“顺哥儿要回家了吗?”皇帝陛下没看许攸,一脸温和地拍了拍赵诚谨的脑袋。

赵诚谨乖巧地点头,“再晚宫门就要落锁了,父王和母妃会担心。”

皇帝陛下朝他微笑颔首,又吩咐刘公公亲自送他。

许攸心里图有鬼,也不敢看他,大眼睛朝四周乱瞟,一会儿瞅瞅太子,一会儿又瞄一眼九皇子,最后,跳进赵诚谨的怀里还把脑袋给埋了起来。

一直等到出了宫,上了回府的马车,许攸才忽然一个激灵从赵诚谨的怀里跳起来:九皇子…好像…也不是屁股下巴…

第54章

五十四

许攸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太奇幻了,她已经接连被这可怕的事实震撼得连气儿也喘不上了。赵诚谨拨了拨她的爪子,不见她有反应,有些担心地朝沈嵘问:“阿嵘你看,雪团怎么了?”

沈嵘也伸手过来勾许攸的爪子,许攸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没动。

“好像在想心事。”沈嵘道,他一点也没觉得一只猫想心事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赵诚谨似乎也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这个解释,托着腮幽幽地道:“阿嵘你说雪团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

沈嵘有点为难,猫在想什么,谁又能知道,更犯不着去猜,因为,猜也猜不到。

“喵呜——”许攸听到两个孩子的对话,终于把自己从深深的震撼中拉了出来,娇滴滴地朝他们俩叫了一声,赵诚谨这才高兴了,兴致勃勃地跟沈嵘和许攸说起下午怎么样大杀四方的战绩来,一直到临进府门之前,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出手指头朝沈嵘“嘘”了一声,道:“千万别告诉我父王和母妃。”

沈嵘点点头,温和地笑。

可许攸一点也笑不出来,如果说太子的身世是个手榴弹的话,那九皇子的身世就是个深水鱼雷了,许攸甚至不敢去想他是不是皇帝亲生的。反正听秦家老婆娘说话的语气,她一点也不怀疑她们敢做出混淆皇室血脉的事来。

她该去告状吗?

整整一个晚上,许攸几乎都没怎么睡着,她变成猫以后从来没有这么为难过,就算上次被老五找的人抓走,性命攸关的当口她也都沉得住气,可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句话会不会断送许多人的性命。秦家那个老婆娘还好说,九皇子到底无辜——万一是她的生物学得不靠谱弄错了怎么办?万一小九只是基因突变怎么办?

她深思熟虑了一个晚上,决定还是暂时不要去告状,换了他是皇帝,突然跳出来一只猫说你小儿子可能不是你老婆生的,还有可能是别人家的种,第一反应肯定是把这只妖言惑众的猫烧死。

但是,对于秦家的不怀好意,许攸还是决定去提醒一下皇帝,虽然他有可能早就已经知道了,但她多说一句至少不会犯错。虽说秦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九皇子身上,但那孩子才多大,而且皇帝明显对太子比较宠信,最起码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万一她料错了,到时候她再去提醒皇帝也不迟。

她这样安慰自己后,心情终于平和了许多,第二天索性在王府里狠狠睡了一觉,把晚上消耗掉的精力给补回来。

赵诚谨年岁渐渐大些,功课也越来越多,好在他脑子好使,除了回府后要多写几张大字外,其他的好像应对得游刃有余。瑞王爷甚至还给他请了个画师教他学画画,赵诚谨很感兴趣,学了几日便蠢蠢欲动地要给许攸画一副画像,可画了好一阵,总觉得不满意,都偷偷收起来并不给她看。

不过许攸是谁,她可是无所不能的女王猫,趁着赵诚谨进宫读书的空儿,她立刻就把那几幅画儿给翻出来了。毕竟只是七八岁的小孩子,许攸也没指望他能画得有多好,待打开一看,不由得想笑。

许攸其实大概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她偶尔从梳妆镜前一闪而过的时候会瞥见镜子里的那只肥猫,赵诚谨的画作很能抓到她的精髓,雪白皮毛,湛蓝眼睛,还有丰盈的体态,虽然笔画稚嫩,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画中那个就是她。三国将魂传

许攸朝四周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人,遂悄悄伸出爪子在画纸的角落里盖了一个章,又仔细将画卷起来收好,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出了门。

茶壶在院子里欢乐地跑来跑去,没心没肺地追着一只花蝴蝶,二缺鹦鹉跟它老婆卿卿我我,许攸一扫昨日的消沉,爬上屋梁,扯着嗓子大吼了两声,引得茶壶和二缺鹦鹉纷纷回头看她,她这才满意,抖了抖毛,扭扭脖子,出去散步去了。

再次进宫的时候,许攸就悄悄去了一趟御书房,找了本书出来,用爪子沾上墨汁在书里做上记号,尔后不等皇帝回来,她就溜了,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进过宫,皇帝陛下也没有假借太后的名义来找过她。

倒是齐王,总趁着赵诚谨不在的时候找许攸出去玩儿。大部分的时候,许攸总要矜持一下,但在王府里关得久了,她也会受不住诱惑跟着齐王殿下出去看看热闹。猫咪其实是向往自由的动物啊。

于是,在入冬后的某一个下雪天,许攸又一次被齐王殿下拐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