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课铃声一响,邱奎喊过“下课”之后,高敏君立刻风一般蹿了出去。

这些日子她们四个被罚劳动的总是坐在一起吃饭,高敏君专门负责占座。

杨佩瑶整理下书本,带上两人的饭盒,紧赶慢赶走进食堂,没费多大工夫就找到了她们。

只要白咏薇在,她永远是焦点。

今天换上了新衣,更是全场瞩目的所在,不时有女生上前跟她搭讪。

白咏薇非常尽责,不但站起身全方位地展示给她们看,还热情地告诉她们哪里能够买到。

杨佩瑶很为顾息澜感到可惜。

他应该多讨好白咏薇才对,就凭白咏薇这人气,妥妥的带货女王。

还可以省下八千八的广告费。

要知道,衣裳的流行非常快,只要一个人穿着好看,很快就会有人模仿。

彭剑青美则美矣,毕竟是高高在上的明星,离平常人差得还是远了点。

白咏薇是个中学生,更容易带动普通女孩。

由于新衣裳受到好评,杨佩瑶信心倍增,打算趁星期天有空,把先前画的图纸仔细琢磨一番,看能不能再推出几套。

她这次考虑不周,有些仓促了,应该效仿前世的时装发布会,想个主题推出三五套服装,再围绕主题开展一些小活动来推广。

这样每半年推出一个系列,持续几年之后,顾客心里就会产生依赖性,每季都期待新品上市。

而现在做出来的十二套完全是随心所欲杂乱无章的。

不过第一次,先图个热闹,把新安百货的人气拉起来,以后再按部就班地策划。

杨佩瑶轻而易举地原谅了自己。

回到家,客厅里异常地安静。

除了春喜在擦桌子之外,竟然没有其他人。

姨太太们没在打牌,而杨佩珍也没在看报纸广告,甚至也听不到杨佩珊大声地笑闹。

杨佩瑶颇有些不习惯,奇怪地问:“人都哪儿去了?二小姐放学没有?”

春喜指指楼上,“二小姐没回来,其他人都在屋里。”

杨佩瑶“哦”一声,背着书包上楼。

要进屋时,看到杨佩珊从房间出来,满脸的丧气与落寞,全然不是前几天的意气风发。

杨佩瑶招呼声,“大姐。”

“放学了?”杨佩珊踩着高跟鞋“笃笃”走过来,“晚上陪姐去跳舞…等回静海,我就不方便出去玩了。”

杨佩瑶看着她略显红肿的双眼,不忍拒绝,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顾息澜冷笑:我还没走呢…

今天只有一更,等送走大姨妈争取两更~~么么哒

第40章 醉酒

吃过饭, 杨佩珊换了衣裳出门, 二姨太坚决不许,“没有你这么胡闹的, 明天姑爷就要来了,还敢出去疯,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杨佩珊嚷道:“我既没偷人, 也没有勾三搭四,就只是喝点酒跳个舞,有什么不行?孟淮天天混到半夜回家, 你怎么不说他胡闹?”

二姨太道:“他是男人, 男人养家糊口需要应酬。”

杨佩珊冷笑, “跟歌女舞女混也是应酬?”

二姨太拦不住她,转而对杨佩瑶道:“瑶瑶不许去, 别学那些坏习气…难怪整天吵吵闹闹, 一点女人样儿都没有,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杨佩瑶不爱听这话,拉起杨佩珊的手往外走。

她不知道别的可以跳舞的地方,就对韦副官道:“去金梦。”

韦副官开车将她们送到金梦夜总会, 看了眼杨佩珊道:“晚上家里应该没事, 我在外面等着, 两位小姐别玩太晚。”

“麻烦您, ”杨佩瑶连忙道谢,“要不您也一起,在里面坐着?”

韦副官憨厚地笑笑, “我不会这个,也学不来,外头有不少宵夜摊子,我去吃碗馄饨。”

杨佩瑶点点头,与杨佩珊一道进去。

侍者迎上来,很着意地打量几眼杨佩瑶,恭敬地问:“请问,是杨三小姐?”

杨佩珊毫不客气地说:“打听那么多干啥,来这里玩儿还得查祖宗十八代?”

“对不起,对不起,”侍者连忙道歉,“我是见这位小姐面善,以前似乎见过。”

杨佩珊立马怼过去,“你们这里不接待熟客?”

侍者又道歉,“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随口问问。”

杨佩瑶突然认出来,上次似乎就是这人,被顾息澜支使着给家里打电话。

想必也便是因此,侍者才会觉得她面善。

念头闪过,莫名有些心虚。

顾息澜好像跟这里的人挺熟的,他不会也来这里玩吧?

扯扯杨佩珊衣袖,“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不换,”杨佩珊柳眉一竖,“就在这里,他们还敢把咱们吃了?”

侍者赔笑解释,“小姐误会了,误会了…楼上有包间,两位小姐要不要到楼上,视野更开阔,也更安静。”

杨佩珊从鼻子里出一口气,“好。”

侍者引着两人从拐角的楼梯上去,打开最中央的包间,摁开墙上开关。

灯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不甚明亮,却给人一种温暖柔和的感觉。

侍者递来菜单,“两位喝点什么?”

杨佩瑶按照上次四姨太点的吩咐,“一杯不加的冰红粉佳人,一杯橙汁,再切两碟水果。”

侍者先去告诉厨房准备,紧接着给顾家小洋楼打电话,铃声响半天没人接,又打到商会公署。

响了好几下,那边才有人“喂”了声,“找谁?”

侍者听出程信风的声音,赶紧报上名号,“程哥,我是金梦的张大志,那位杨小姐好像来了。”

程信风骂声娘,“会不会说话,去了就是去了,没去就是没去,什么是好像?”

张大志挠挠头,“模样记不太真切,看着有点像。”突然想起一事,“程哥先别挂,她们是坐车来的,我看车还在外面,”撂下电话小跑着出去扫了眼,报出车牌号码。

程信风道:“就是了,好生照看着,要是少一根毫毛,你这月工钱不用领了,赶紧卷着铺盖滚回乡下老家。”

程信风挂下电话,趴门缝往会议室里看了眼。

顾息澜正召集商会的几位心腹理事在讨论事情。

他原本打算11月初走,因为工厂提前把衣裳做出来,他便将船票临时改到明天。在美利坚待不了多久,但是来回路上时间长,连来带去差不多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杭城会有什么变化,谁也说不清楚。

但是临近年底,政府那边少不得催缴税银。

正常的税收,商户们交得心甘情愿,可是杭城政府耍心眼,往往会夹杂着其它各种乱七八糟的名目。比如去年,纺织厂就格外加收布捐、布印捐还有什么狗屁土布捐。

顾息澜当场把那些条据撕了个粉碎,扔到那些人脸上,让他们核对好了再来。

顾息澜担心今年他不在,别人顶不住压力,把那些不该交的捐税交了。

事情一旦开了头就拉不住,往后的捐税名目指定越来越多,商户们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

捐税多,只能把物品的价钱往上抬,百姓买不起粮布,家口养不活,拦路抢劫强买强卖的就多,市面上不安生,生意就越发难做。

都是一环扣着一环的。

顾息澜想趁没走前,把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解决方法跟几位理事通个气儿,免得事到临头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处理。

顾息澜处理公事的时候,严禁被人打扰。

可事关三小姐,程信风又不得不慎重。

他是十七岁时候跟着顾息澜的,顾维钧看好他一身童子功,让他给顾息澜当随从。

那时候顾息澜刚开始接手家中生意,一转眼就五年了。

这五年来,除去顾夫人母女之外,顾息澜车里没载过别的女人,没跟女孩子说上三句以上的话,更遑论来回接送,还特特地载去餐厅吃饭。

能让顾息澜上心的就只三小姐一人。

上次他还特意叮嘱过,如果三小姐去金梦夜总会,务必要告诉他。

程信风在门口徘徊片刻,见打杂的小妹提了茶壶过来,忙接在手里,趁着续茶的工夫,俯在顾息澜耳边,“三小姐去了金梦。”

顾息澜眸光一沉,“什么时候,跟谁去的?”

“大概一刻钟前,也是个女的,张大志说八成是杨家大小姐。我跟他说,让仔细照看着。”

顾息澜没作声,抬手示意他离开。

程信风出了门,再往金梦夜总会打个电话,问张大志,“那边什么情况?”

张大志道:“没情况,就要了水酒和两碟水果,门窗关得紧紧的,没见出来,也没见有人进去。”

程信风“嗯”一声,“给我看好了。”

此时,杨佩珊正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既不言语,也没有出去跳舞的打算。

没多大会儿,一杯红粉佳人见了底,还待再要,杨佩瑶拦住她,“等会儿再喝,吃点东西,喝多了容易醉。”

杨佩珊惆怅地道:“一醉解千愁,一醉万事休,你就让我喝个醉呗?”伸手够着墙上铃绳,用力一拉,对开门进来的张大志道:“再来一杯,不,来两杯,一杯不够。”

张大志应着,偷偷瞟一眼杨佩瑶。

还好,大的像是来买醉,小的倒清清爽爽的。

他记得清楚,顾先生只吩咐照看三小姐,别的人不必多管。

张大志手脚麻利地再送两杯酒过来,老老实实地站着走廊口等候吩咐。

原本二楼有人专门等候传唤,张大志不放心别人,特别换了岗,他得亲自看着。

包间里。

杨佩瑶叉起一块秋梨,放到口中,“昨天太太是怎么说的?”

“还能说什么,让我麻溜地回去呗,”杨佩珊苦笑,“太太说,不管怎么样,好言劝着孟淮来接,体体面面地回去。至于茶水妹,有机会再慢慢收拾。如果她老实本分,就允许她生下来,要是她不听使唤,想法把孩子弄掉,再把茶水妹送走…看在爹的脸面上,孟家人就是再不满也没辙,总不能伤了两家和气…可是,解决了茶水妹还会有个点心妹,说不定什么歌女舞女都往家领,谁受得了这个?”

“那大姐是怎么想的,跟姐夫接着过还是真想离婚?”

杨佩珊端起酒盅,一口气喝完半杯,打个酒嗝,摇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以前他也对我好过,刚结婚的时候给我洗过脚,还给我揉过肩。后来就找借口晚回,再后来连借口都不找,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还不让人问,问急了就骂爹骂娘的…娘的,他天天混到半夜,我连问一句都不行?”

孟淮动粗口,杨佩珊又不是能够忍住气的,两人天天争吵,吵完了就冷战。

后来干脆互不干涉,孟淮去歌舞厅,杨佩珊就去夜总会。

孟淮去酒楼,杨佩珊就去饭店。

这次两人竟然去了同一家舞厅,孟淮看到杨佩珊跟人搂抱着跳舞,忍不住上前给了她一巴掌。

杨佩珊回到家收拾好金银细软,等天亮就乘长途车来了杭城。

杨佩瑶没有办法,她连恋爱都没谈过,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夫妻间的矛盾,只长长叹口气,劝道:“大姐好生想一想,如果接着过,最好平心静气地谈谈,天天吵架,再好的感情也就吵没了。要是不想过,干脆离婚。”

杨佩珊冷笑,“说得轻巧,离婚谈何容易?太太跟我娘都坚决不让离,即使我坚持离了也不准我回杭城,更不许我进家门,怕影响你们几个的亲事。”

杨佩瑶默然。

这个时代,真的对女人太不友好了。

男人离婚完全不耽误寻找第二春,女人就要被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连家门都不让进。

按照杨佩瑶的想法,男人出轨最无耻了。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杨佩瑶是坚决不能容忍的。

但是如果真的劝说杨佩珊离婚,她能不能承受得住别人异样的眼光,能不能独立支撑生活?

如果杨佩珊反悔,她就两面不落好。

她还是保持沉默为好,不管杨佩珊的选择是什么,要是她能帮上忙,肯定会伸手拉她一把。

杨佩瑶默默思量着,杨佩珊则不住口地喝酒,不知不觉两杯又见了底,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去拉铃绳。

一连够了好几次,才抓准铃绳。

杨佩瑶看她眼睛开始迷离,腿脚也不利索,情知是已有醉意,对进门的张大志道:“麻烦您帮我把她扶下去。”

张大志应声好,正要伸手搀扶。

杨佩珊一把推开他,“离远点,少沾姑奶奶便宜,姑奶奶跟你没完。”

杨佩瑶一手拎着两人手袋,一手扶住杨佩珊胳膊,哄劝道:“走了,回家了。”

“不回,”杨佩珊嘀咕着,“还想喝,再来一杯。”抬手做举杯状,“干,喝就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杨佩瑶自己根本架不住她,而且还得下楼梯,怕杨佩珊站不稳摔着,便对张大志道:“麻烦您,看看我家司机在不在,请他进来帮把手。”

张大志飞快地将韦副官叫了来。

看到是张熟悉的脸,杨佩珊没有排斥,嘴里嘟嘟囔囔喊着干杯,身子已经挂在韦副官臂弯,半抱半扶地被拽了出去。

夜风起了,寒意沁人。

杨佩珊喝了一肚子冷酒,被凉风激着,顿时控制不住,弯腰便吐。

韦副官躲闪不及,被吐了一裤腿和一鞋子。

杨佩瑶尝过醉酒的滋味,连忙伸手给杨佩珊顺着后背,又请张大志倒了杯温水来。

待杨佩珊吐完,给她喂几口水,让漱漱口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