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太长一副圆脸,柳叶眉,看上去温婉贤淑,举止端庄大方,有几分三姨太的品格,但胜在年轻,脸颊光洁嫩滑。

太太隔着杨致重替五姨太夹菜,又对杨致重道:“之樱害羞,不好意思动筷子,都督多照顾些。”

杨致重挑了两块红烧肉夹给五姨太,五姨太细声细气地说:“多谢都督,我自己来。”

说话是杭城口音,但尾音有点儿生疑,不像是地道的杭城话。

四姨太半是调侃半是含酸地说:“都督好福气,先是有景芝姐这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又多了之樱妹妹周身的好气度,我们这些不认字的都没脸见人了。”

五姨太忙道:“艳美姐说笑,我也只读完国中,高中读过一年就没再读不敢跟景芝姐比?还有四位小姐们,那才是真正的好气度。”

太太给四姨太夹块鱼,“艳美吃鱼,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之樱也争取早点怀个孩子,楼上还空着好几间屋,争取都住满了。”

吃完晚饭,春喜端出西瓜,众人各吃几块。

太太道:“都督忙碌了一整天,今儿又是个大喜的日子,早点歇着吧,之樱好生伺候着。”

五姨太双手交迭放在身前,迈着小碎步,低眉顺目地跟着杨致重往楼上走。

动作非常拘谨恭顺。

杨佩瑶莫名地感觉不太对劲。

四姨太鄙夷道:“不过是个女招待,冒充哪门子千金大小姐?”

杨佩瑶好奇地问:“是酒馆的女招待?看举止挺规矩的。”

“规矩人能勾搭到都督头上?”四姨太“切”一声,“都是装出来的规矩清纯,这种人我见过得多了,看那双狐媚子眼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

杨佩瑶又问:“听说话却是像读过书,不知道是哪个高中退学的?”

“不是杭城的,说是跟着祖母在乡下哪个县城,家道中落读不起书,去年回杭城寻爹娘…这不就找上都督了?” 四姨太阴阳怪气地说。

太太出声阻止道:“艳美没事早点歇着,佩珊坐大半天车回来,也去歇着吧。”

杨佩珊拉着杨佩瑶往楼上走,“我去你屋里看看。”不等她拒绝,已“蹬蹬蹬”踏上楼梯,

不由分说推开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瑶瑶,听我娘说你跟商会的会长熟悉,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杨佩瑶问道:“什么忙?”

“我打算买间公寓,不用很大,两间屋就成…我手头有三千多块钱的款子,想拿出一千买公寓,在银行里存一千,再买上几根金条压在枕头底下,剩下几百块用来吃喝玩乐。”

想得挺周全的,前世的理财专家就说过,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姐真会打算。”杨佩瑶抿嘴笑,“你想买哪里的公寓,仙霞路附近的公寓最好,但是价格不便宜,长兴路附近也有公寓。”

杨佩珊道:“我哪里会打算,是认识的一个姐们告诉我的。仙霞路太乱了,长兴路我不了解,所以请你帮忙打听打听,要生活方便,附近有电车有市场,但是也不能跟小商小贩住一起,得找个体面的地方。”

杨佩瑶点头应下,“我尽量,要是打听得不满意,姐也别怪我。”

杨佩珊大喇喇的说:“怎么会,我肯定承你的情。对了,明儿跟我一起逛百货公司,我给你买两双鞋。”

杨佩瑶笑着拒绝了,“我约了同学去图书馆学习。”

“都放假了,读什么书?别读成书呆子。” 杨佩珊摇头,开了门风风火火地离开。

转天早饭桌上,人出奇得少。

除了杨佩瑶便只有太太跟二姨太,其余人都没下楼。

据说四姨太半夜心口疼,哭喊着要打电话请郎中来,被太太灌了杯热茶好了。

四姨太这般闹腾,想必是因为对杨致重还有爱意,看着他另结新欢心里不舒服。

像太太跟二姨太就已经看得很开了。

杨佩瑶按时去书店门口跟顾息澜见面。

两人没去商会公署,而是去了精诚律师事务所。

唐俊杰跟顾平澜已经等在那里,还有一位是公证处的工作人员。

接待他们的是张律师,据说是杭城最好的律师之一,出一次庭得百元起价。

张律师按照顾息澜的要求已经写好了契书,一式五份。

四人各执其一,剩余一份留在律师事务所存档。

签字后,直接进行了公证。

唐俊杰挺高兴的,顾平澜看向杨佩瑶的目光便有些意味深长,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杨佩瑶把随身带的设计图交给唐俊杰,“这是十二款秋装,从今天就开始做,八月初推广,最迟八月十号要发售。”

唐俊杰翻开扫了眼,笑道:“放心吧,我这就回去交待工人…我也成股东了,要多干活多赚钱,哈哈哈。”

朝杨佩瑶挥挥手,兴高采烈地离开。

没多久,楚青水到了。

张律师拿出另外一份 “心动”歌舞厅的契书。

“心动”就是十年前顾息澜跟楚青水摸着石头过河发展起来的歌舞厅,两人一直是合股,并没有分割过。

顾息澜想转在杨佩瑶名下,所以将楚青水叫来订立契书。

楚青水很干脆,“又不是外人,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妹子,干脆三一三十一,各占三成。”

顾息澜笑着摇头,“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店面是你的,你占七,瑶瑶占三,我已经决定了。”

待两人签过字,同样公证了。

杨佩瑶问楚青水,“哥,我大姐要买公寓,能不能请您帮忙看看哪里合适,大概一千块钱能买下来的?”

顾息澜每天有忙不完的公事,杨佩瑶不舍得麻烦他。

反正楚青水对杭城大街小巷门儿清,又没个正经事儿,不用白不用。

楚青水当即拍着胸脯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天、最晚后天,我指定给你回音儿。”

杨佩瑶笑着向他道谢。

过了两天,楚青水果然打发人给杨佩瑶送了信。

信里列了四处公寓,每处公寓的房型结构、面积大小,价钱以及优缺点都写得清清楚楚。

杨佩珊跟二姨太商量好一阵子,又挨个去看了看,决定买在馆陶路上。

一是离文山街近便,坐电车也方便;二是周遭邻居都是公司职员,并非杂七杂八的人;第三是两间卧室都是南向,光线明亮,卫生间和厨房开着窗子,两边窗户一开,屋子里空气流通,非常舒服。

就是价格比预算的多了一百块。

杨佩珊手脚大方,没把一百块放在眼里,倒是二姨太软泡硬磨,又给降下来五十块。

两人挑了个黄道吉日去签订买房契约。

刚好是商会开理事会的日子。

顾息澜怕杨佩瑶自个儿待着无聊,便没让她去公署。

杨佩瑶天天跟上学似的,少有机会在家里,正好陪太太说话。

又把那两份契书拿给太太看。

太太看完,沉默了好一阵儿,开口道:“你后半辈子总算有着落了…好好收着,别沉不住气显摆出去,招人眼红。”

“我是沉不住气的人吗?”杨佩瑶扭在太太身边撒会儿娇,乖乖地上楼把契书锁在抽屉里。

再下楼,杨佩珊跟二姨太回来了。

二姨太面色潮红,两眼放光,兴高采烈地道:“太太,你猜我碰上什么事儿了?”

太太轻描淡写地道:“看你高兴的架势,一准儿捡到金条了?”

杨佩珊“噗嗤”一笑,“我娘要捡到金条,还能更高兴。”

二姨太嗔她两眼,“我倒是想捡,没有人扔啊。”到饭桌前倒一杯温茶,不紧不慢地喝两口,这才道:“苏公子在安康医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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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猜测

太太下意识地看了杨佩瑶一眼, “都半个月了, 苏公子还没出院,是伤到筋骨了?”

“那点伤早就好了, ”二姨太再喝口茶,“上个星期就可以出院, 苏公子想多休养几天。人家在医院过得可舒服, 有何家下人伺候着,有小护士给捏肩捶背,何夫人天天提着汤水过去,多自在?”

太太“哼”一声,淡淡地问:“到底出啥事了?”

二姨太两眼又露出兴奋的光芒,瞥两眼杨佩瑶, “三小姐稍回避一下,姑娘家不好听这些。”

“瑶瑶马上要十七了,不过是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儿,听听怎么了?”杨佩珊噼里啪啦地道:“那位苏公子天天调戏小护士, 昨天不知道怎么得了失心疯, 把何太太摁倒床上, 扒了衣裳。”

杨佩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合上。

要说苏先坤调戏小护士, 这绝对是没跑的。

可何太太应该是跟太太一般年纪,往五十岁上数了…太匪夷所思了。

太太也是满脸惊愕。

二姨太见自己听来的消息有如此的效果,越发来了劲头,“其实苏公子说是休养, 其实是治疗那个地方的毛病,就是摁倒何太太也办不成事儿,可这到底不像话,差着辈分呢。”

太太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狐疑地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别是有人胡说八道故意败坏名声?”

二姨太指天指地地发誓,“我可没胡说八道,是听安康医院的护士说的。那个护士也等着看公寓,跟房产经纪聊起来,我忍不住好奇,多问了几句。”

太太道:“别人的事儿还是少说为好,再别到处嚷嚷了。”

二姨太翻着白眼道:“我这不是因为瑶瑶吗,要是不相干的人,我就不问了。”

太太正要开口,杨佩瑶已经厉声道:“娘,您这话就不对,跟瑶瑶有什么关系?您还是听太太的,别出去乱说话。”

二姨太瘪着嘴,很不忿的样子,终究还是叹一声,“行,行,以后我当哑巴,听到什么事情也不告诉你们。”

杨佩珊回头对杨佩瑶道:“不结亲就对了,跟这种不知廉耻的人结婚还不如不结,自己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多好。”

杨佩瑶抿嘴笑。

杨佩珊这是吃一亏长一智,被婚姻吓怕了。

可是不结婚要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即便在前世,女孩子到了二十五六岁还没有男朋友,有些人的父母就恨不得摁了脑袋押着去相亲。

何况现在这个时代。

抬腕看眼手表,快十二点了。

也不知顾息澜他们商会改选的结果如何。

杨佩瑶才不关心苏先坤到底能不能人道,有没有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她更在乎的是顾息澜。

即便他能当上会长,可如果理事会的人有半数迫于压力支持新税法的话,他能把这些人都清出去吗?

能当选理事,要么是身家雄厚,在商界呼风唤雨,要么是德高望重,一呼百应的。

清理出去的话,商会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也会大大降低。

杨佩瑶焦虑了一整天。

晚上,估摸着顾息澜已经吃完饭,给他打了个电话。

顾息澜声音很轻松,“放心,一切顺利…你在家说话不方便,明天咱们在戏院碰面,葵青戏院上演新戏。”

“什么戏?”杨佩瑶好奇地问,“京剧我听不懂。”

顾息澜想起她在锣鼓喧天中睡觉的情形,唇角勾了勾,放柔了声音,“是从安徽请来的黄梅戏班子,在戏院演半个月。不想听也没关系,咱们在包厢里说话。”

杨佩瑶轻笑,“我听过《天仙配》和《女驸马》。”

顾息澜柔声道:“回头我问问他们演不演这两出,定下时间来,咱们一起听。”

杨佩瑶笑着挂了电话,步履轻松地上楼。

二姨太听到一星半点儿对话,心里直痒痒,商量太太,“我听瑶瑶的意思像是去听戏,咱们也有日子没去了,要不跟瑶瑶说声,咱们也跟着去?”

杨佩珊扬起手里的报纸,“明天演《玉堂春》,娘想听戏我带你去,非跟着瑶瑶干什么?”

二姨太笑道:“瑶瑶有门路,前两次都给我们订了好位子。要是明儿去的话,没准儿只剩下后排座,哪能听得清楚?”

真想听戏,早点去,花大钱,怎可能买不到好位子?

杨佩珊情知二姨太爱占便宜的脾气,但她已经过了半辈子,改又改不过来,只能时刻提点着她。

隔天,太太、二姨太加上杨佩珊和杨佩环一道去了葵青戏院。

戏票还充裕,但第三、四排的好座位确实没了。

杨佩珊买到第七排正中间,花了不到八块钱。

二姨太心疼地说:“能买两件衣裳。”

前两天,杨佩珊带杨佩环去买T恤,一件五块两件八块,十块钱可以买三件。

还不到开场时间,几人只能在门口等。

杨佩环无聊地四下张望,突然“咦”一声,“三姐姐。”

太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马路对面不远处站着两人。

女的穿白色T恤,亮蓝色短裙,正是杨佩瑶早起时的穿着。

男的穿白色半袖衬衫,靛青色西裤,身材魁梧,腰杆挺得笔直,比杨佩瑶足足高出一个头。

看体型,一准儿是顾息澜。

杨佩瑶手里拿个本子,正低头看,顾息澜则端只瓷碗,用竹签叉了里面东西递到她嘴边,红红黄黄的,看着像是蜜瓜桃子等水果。

杨佩瑶看得认真,顾息澜喂得专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等她咽下,马上送上第二块。

又不时掏手绢给她擦嘴。

杨佩瑶心安理得地让他伺候。

太太不忍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