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笃定,她一定愿意嫁给他?

她最恨的就是这种被欺瞒被玩~弄的感觉。

杨佩瑶顶着大太阳跑出去老远,直到浑身失去力气,双腿一软,坐在马路牙子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有人慢慢地靠近,停在她身边。

高大的身材挡住了炎阳,将她完全笼在黑影之中,“瑶瑶,你听我解释。”

杨佩瑶冷冷地说:“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瑶瑶,我不是故意瞒着你,”顾息澜左右看两眼。

正午时候,街上行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小贩靠在路边大树上打盹儿。

还有一群人在树底下支了麻将桌,边摸牌边往这边张望。

很显然并非说话之处。

顾息澜弯腰牵她的手,“瑶瑶,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不想听,”杨佩瑶甩开他,双手撑着地站起身,迈腿往前走,刚走两步,被顾息澜拦住了,“瑶瑶,对面有间茶馆,进去喝杯茶,好不好?”

“让开”,杨佩瑶打开手袋,从里面掏出枪,打开保险,拉上枪栓,枪口正对着顾息澜,“让开,否则我就开枪了。”

顾息澜静静地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淡然开口,“你要真舍得,就开枪。”

杨佩瑶眯起眼,手指颤抖着,终于扣动了扳机…

第95章 解释

清脆的枪声划破了正午的宁静, 不管是打盹的小贩还是打麻将的人都神情惊慌地朝这边看来。

杨佩瑶把枪放回手袋, 掉头就走。

枪里没有子弹,早晨起床后, 她就把子弹都卸下了。

她记着顾息澜上次的叮嘱,女人气力小, 便是拿着枪, 也未必能抵得过壮汉,反而平白给人送了把上好的武器。

她带枪是为了吓唬人。

假如杨致重非得应下亲事,她就作势自杀,拿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

杨致重心狠,未必吃这一套,可对方兴许就胆怯了。

毕竟, 正常人家,没有谁会愿意娶这种寻死觅活的儿媳妇。

纵然枪里没有子弹,可是,在扣动扳机的时候, 她仍然把枪口挪向了天空。

她是舍不得。

哪怕百分之一百的不可能, 她也不愿让顾息澜冒这个险。

杨佩瑶一边走, 眼泪又要往外涌。

突然感觉脚下一空,身体被人拦腰抱起, 紧紧地箍住了。

杨佩瑶伸手拧他,拿手袋打他,又张嘴咬他手臂,只咬得满嘴腥甜, 顾息澜始终不松手。

直到走进一条偏僻的小巷,顾息澜放她下地,双手仍不松开,紧紧地扣住她肩头,将她抵在墙边,低声道:“瑶瑶,昨天你爹给我打电话。”

杨佩瑶停止挣扎,冷冷地望着他。

顾息澜柔声道:“高峤与山匪勾结,准备放山匪进城,一是洗劫商户掠取钱财,二是借由此事逼迫商户捐助军需资助军队剿匪,所得资财三方均分。”

杨佩瑶倒吸口气。

高峤真是太龌龊了,新税法执行不下去,就想出这么个卑鄙无耻的主意。

山匪进城,商户必定要遭殃,可平民百姓不也跟着受连累?

整个杭城要大乱呀!

顾息澜续道:“你爹不愿与高峤为伍,但又贪图钱财,就给我打电话,若我能拿出一部分钱财,他愿将计就计,铲除山匪,并且揭发高峤的罪行。”

杨佩瑶问:“我爹又要多少?”

“五万。”

杨佩瑶急了,“上个月你不是刚资助了五万,怎么又开口要?”

“上次是资助武器,这次是赏银,士兵打仗,立了功的要奖赏,丢了命的要抚恤金,缺胳膊少腿的要医治。若是事先不说好,谁愿意卖命?” 顾息澜解释,紧接着又说:“当然,你爹也是狮子大开口,趁机发笔横财。”

军~阀就是这样,倚仗手里兵权,能抢就抢,能夺就夺。

某省就有位奇人,命令辖区农民种大烟,种了的农民自然要收税,土地税种子税等等五花八门的税,而不愿意种的农民也要交税,名目叫做“懒税”。

杨致重能爬到一省都督的位置,自然也非善茬。

杨佩瑶咬咬唇,“那你应了?”

“嗯”,顾息澜点头,“事关重大不能不应,而且我有个条件,咱们马上定亲,年底结婚…我不想再等别的时机,这就是最好的时机。这几天没见到你,我很想你。”

杨佩瑶立刻又来了怒气,“那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害得我担惊受怕,一晚上都没睡好。”

“瑶瑶,”顾息澜梗了下,手指轻轻抚在她脸颊,“瑶瑶,咱们定亲只能咱们两人和父母长辈知道,外人一概不能告诉。”

杨佩瑶明白轻重。

如果透露出去,这次的计策就会全面失败。

可是她就那么沉不住气,非得张扬天下?

杨佩瑶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将头转到旁边。

顾息澜捧起她的脸凝望着她。

她仍是嘟着嘴,腮旁残留着两道泪痕,可盯着他的眸子里满满当当浓得化不开的缱绻与依恋。

顾息澜情不自禁地吻上她水波潋滟的双眸,蔓延而下,移到她唇上,一点一点撬开她牙齿…

良久,松开她,俯在她耳边柔声道:“瑶瑶,你就这么地爱我吗?”

以至于,就连生气的时候,愤怒的时候,可看着他,眸子里仍是柔情满溢。

杨佩瑶扑进他怀里,哽噎着道:“不爱,我恨你,恨死你了。你就会欺负我。”

顾息澜搂着她,心底软成一片。

他明白她的爱。

每天早上,看着她从霞光里走近,眉梢眼底尽是欢喜;工作之余,偶尔侧头,便会对上她含羞带怯的眼神;亲热的时候,她软软的靠在他怀里,双眼水光氤氲,清清楚楚地映出他的影子。

便是个瞎子,也能看得出她的心意吧。

假如她知道两人要定亲,说不定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顾息澜可以想象得出,她白净的小脸会泛出娇羞的霞色,漂亮的杏仁眼里闪着明亮的光芒,水嫩的双唇会勾起幸福的弧度。

甚至,走路都会带着风。

杨家人口那么多,杨致重五房妻妾,七八个儿女,数十个下人卫兵,其中还有个身份不明的五姨太。

他平常性情淡漠,喜怒不形于色,杨佩瑶行吗?

那么娇滴滴的小姑娘,高兴时会甜甜的笑,生气时会冷着脸,撒娇时会嘟着嘴一下下扯你的袖口。

悲喜哀怒全在脸上。

顾息澜不敢冒这个险,只能先瞒着她,等今天定下亲事再跟她详细地谈。

可杨佩瑶看到他,脸色刹时变得煞白,撒腿就跑。

顾息澜立刻感觉不好,连杨致重都顾不上,起身往外追。

看着她一边跑一边抹眼泪,他的心都快碎了。

原本可以追得紧一些,他担心她使脱力气,不敢太紧逼,只能等她慢慢缓下步子。

杨佩瑶终于止了泪,张手环在他腰间,哽哽咽咽地抽泣,“我饿了。”

早上就吃了一只鸡蛋,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

顾息澜叹口气,不由勾起唇角,掏手绢替她擦着泪,低声商量,“出来这么久,怕长辈们担心,咱们先回饭店看看,嗯?”

牵着她的手,到大街上叫辆黄包车,回到汇园饭店。

杨致重有事情,已经先行离开,太太跟顾夫人在拉着家常话。

饭桌摆着两只空盘子,想必是杨致重吃过的。

太太见杨佩瑶进门,顿时松口气,可瞬即便冷下脸,沉声道:“瑶瑶,长辈在这儿,不先打招呼,掉头就跑,这是哪家的规矩?”

杨佩瑶低着头,轻轻唤了句,“伯母。”

顾夫人拍拍身边椅子,“瑶瑶,看晒得脸都红了,快坐下。”

顾息澜道:“伯母,娘,您吃过饭没有?要不您两位先点着菜,我带瑶瑶去擦把脸。”

伸手拉着杨佩瑶去洗手间,在水龙头下打湿帕子,一点点替她拭去泪痕。

杨佩瑶脸上的妆容经过适才一哭,和现在的一擦已经掉去,呈现出粉嫩的肤色。可眼底的青色却褪不去。

顾息澜柔声问:“不是跟你说,一切都有我,让你安心睡觉?”

杨佩瑶低声嘟哝道:“哪里能睡得着?”

顾息澜拢拢她的头发,“这会儿放心了,晚上早点睡。”顿一顿道:“你给我打电话,我很高兴。”

上次跟苏先坤,杨佩瑶半句口风不露,铁了心要自己扛的,而昨天,她碰到为难的事情,会告诉他。

再回到房间,顾夫人把菜单递过来,“我们点过了,瑶瑶看看,想吃什么?”

顾息澜接在手里,点了杨佩瑶爱吃的油焖大虾,又点两道不费时间的清炒时蔬。

没多大会儿,侍者把菜端上来。

顾息澜让过太太跟顾夫人,接着开始剥虾,剥完一只放到杨佩瑶面前,接着剥下一只。

一盘虾总共十二只,顾息澜剥了半数在杨佩瑶小碟里。

又给她夹菜。

顾息澜在吃食上不挑剔,可他却是个会吃的。

夹鱼单挑鱼鳃下面红白相间的月牙肉,夹菜挑着菜心最嫩的部分夹,一坛瓦罐炖鸡,顾息澜夹给太太跟顾夫人各一条鸡腿,却把两只鸡翅全放在杨佩瑶面前。

伸长胳膊的时候,小臂上的齿印便遮挡不住。

圆圆的一圈,咬得狠,隐约透出血渍。

一看就是刚咬的。

顾息澜老成持重,总不会自己咬自己。

可就只可能是杨佩瑶了。

太太看得尴尬无比。

幸好顾息澜肤色黑,看上去才不那么突兀,倘或换成别人肯定更扎眼。

而且饭桌上,都是女人张罗着给男人夹菜,哪里有反过来男人伺候女人的?

而且这未来的婆婆还在跟前。

古往今来,婆婆跟儿媳妇合得来的少,大多数都是貌合神离。

婆婆含辛茹苦费尽心血养大的儿子,怎可能容得他在别的女人面前伏低做小?

顾息澜这般行事,被顾夫人看在眼里,岂不是心里梗着刺?

太太不断地给杨佩瑶使眼色,可杨佩瑶只顾着低头吃饭,压根儿没心思理会。

又侧头瞧顾夫人。

顾夫人脸上笑意盈盈,并没有似乎不虞。

顾夫人是真的高兴。

在她眼里,顾息澜一直是个冷情的人,对长辈不能说不孝,但尊敬里总是透着生疏,对下面的弟妹虽然爱护但却不亲近。

这样的性子极不讨喜,只会把他身边的人远远地隔离出去。

可现在,看着他知冷知热地会疼人,顾夫人安慰许多。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心疼杨佩瑶,杨佩瑶自然也会心疼他。

吃完饭,侍者把杯碟碗筷撤下,端了盘水果上来。

顾夫人吃两块蜜瓜,温声道:“瑶瑶,刚才我跟你爹娘已经交换庚帖和信物,给你和自新把亲事定下了,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要是自新有哪里做得不对,你尽管告诉我,我教训他。”

听到定下亲事的字眼,杨佩瑶还恶狠狠地瞪了顾息澜一眼,可听到最后一句,杨佩瑶却开口道:“会长挺好的。”

顾夫人抿唇微笑,这儿媳妇真不错,还未过门就知道维护顾息澜的面子。

从手袋里掏出个宝蓝色锦缎面的盒子,递给杨佩瑶,“我年轻时戴过的镯子,这会儿一大把年纪,用不着这么鲜艳的,正好给你戴。”

盒子里是只色红如鸡冠的玛瑙镯子,晶莹透亮,一看就知道非常贵重。

杨佩瑶不知道该不该接,只得抬眸去瞧太太,便在这空当儿,顾息澜已经取过镯子,捉住她的手,套了进去。

雪白如嫩藕般的肌肤被艳丽的红色衬着,有种令人头晕目眩的诱惑。

顾息澜喉结滚动,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顾夫人看在眼里,笑着对太太道:“瑶瑶白净,戴着格外好看,也是您会教养,教得瑶瑶这般懂事乖巧。”

太太脸色马上红了,“顾夫人别打趣我了,眼看就十七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不是风就是雨,天天跟我置气,往后您多担待,多教导她。”

亲家两人在彼此客气,顾息澜却已经握住杨佩瑶的手,不动声色地放到桌子底下。

掌心所及之处滑腻娇嫩,柔若无骨般。

而那张俏丽的脸庞染着浅浅粉霞,更是美丽不可方物。

想到自己苦苦渴望的人终于成为自己的未婚妻,顾息澜心头升起无限欢喜,可想起接下来会有好几个月不得相处,不由又惆怅起来。

他还不曾告诉杨佩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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