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巧哦~”季子珊背负双手,笑盈盈瞅着姚得逸兄妹,“没想到又碰到你们了。”姚得逸的妹妹似乎在登山时耗费了不少体力,正扶着侍女喘息调气,而身材高挑的姚得逸,像一株挺拔的秀竹,身姿翩然的立在妹妹身侧,“你们也来拜佛啊。”

姚得锦行过礼后,便安静的立在兄长后头,只有姚得逸作揖答道:“上个月倒春寒,家母不幸染了风寒,我兄妹来此求过佛主保平安,如今家母已经病愈,今日是来还愿的。”

“原来是这样。”元宝小王爷轻轻颔首道。

如此这般,四人便结伴进了香。

因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身份特殊,两人不好在外久待,求过平安符后,就赶紧下山返京了,回去的路上,摘去帷帽的季子珊感慨道:“真是有缘分啊。”

他们今天会去广若寺,完全是出宫之后临时起意,就像上次逛首饰铺子时一样,是随意挑的珍宝阁,根本不存在被故意碰瓷的可能性,这也就意味着…

季子珊掰着手指道,“这位姚姑娘可比尤姑娘矜持多了,除了见礼时开过口外,其余的时候均一言不发,应当是个文静守礼的性子,还有啊,我们上次见过她长相的,圆圆的鹅蛋脸,瞧着挺稳重和气的,不像那个尤姑娘,满脸的轻浮妖娆…”

扒拉了半天后,季子珊言而总之得出一个结论:“小哥哥,我觉着这个姚姑娘,真的可以考虑打听一下。”就她元宝哥哥这宅男属性,想找一个合心意的媳妇…难啊。

元宝小王爷听妹妹扒拉了半天,无非是姚姑娘给她的印象不错,又兼一连巧遇了两次,便觉这是老天爷给的缘分指示。

“…难道就不能是你的缘分到了么?”元宝小王爷反问道。

经过上一次的明言交谈,元宝小王爷才知,原来小妹妹瞧不上玉泽表哥,小妹妹自幼长在宫中,见过的外男着实没几个,既然不是宁玉泽,那姚得逸这个小伙子…也完全有可能嘛。

季子珊十分斩钉截铁的否认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开玩笑,她早就名花有主了好么!

而且,她一点也没有爬墙毁约的打算,她相中的小驸马,现在生得又高大又帅气,还特别有本事,今年都能参加秋闱考武举人了哎,而且,两人偶尔碰面时,她的小驸马还会朝她偷偷眉目传情哎,只可惜,他都去北疆半年多了,两人搞的是地下约定,也没法儿明着互相通信,也不知道他在北疆怎么样了。

八月,八月,快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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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一更23

爆竹声声响, 皇宫里一派喜气洋洋,这日是长荣长公主季子婷成亲的日子。

季子珊赖在惠安太后身旁, 看着众人笑着给季子婷道喜。

董皇后身染重病不便前来, 季子媛身为长姐, 因怀着身孕也没来,为着尤氏兄妹的缘故, 容太妃到底惹怒了惠安太后,是以,她也没出现在宫里,至于英亲王妃熊氏, 据说她已经被英亲王气得只剩下一口气了,自然也来不了。

其余在京的皇亲贵妇一个不缺, 来的齐齐整整。

季子媛的夫婿尤驸马,算是容太妃给她挑的,她下头季子萦和季子婷的婚事,则都是由惠安太后做的主, 季子萦嫁的是平远伯府的公子,柴驸马虽不能袭爵,但为人稳重, 又勤恳能干,两人的小日子如今过的是红红火火, 而季子婷将要下嫁的巫驸马,却是出自书香门第,家世清贵, 巫驸马是前年的新科进士,因恰逢其祖母过世,便耽搁了一年婚事,正好被给季子婷选夫的惠安太后挑了个正着。

“扇扇瞧什么呢?”见小女儿明显在走神中,惠安太后便伸手戳了戳闺女的小脸蛋。

季子珊弯起漂亮的大眼睛,笑道:“三皇姐今天真好看。”

“新娘子嘛,自然是好看的。”惠安太后瞅着娇憨可人的小闺女,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嘴里这般说着,心里却转了转念头,小女儿马上就满十二岁了,再过个四、五年也得出阁离宫了,一念至此,惠安太后心底便微微不爽,陪了自己十多年的贴心小棉袄啊,还真舍不得让她…离开身边。

皇家公主出嫁时的礼仪,与富贵人家的小姐没有很大差别,也是新郎官前来结亲,新娘子的兄弟送亲,两处都要摆喜筵宴客,季子珊已经长大了,也吃了几盅味道甘冽的青果酒,不过,季子珊喝酒上脸,哪怕青果酒十分清淡,没啥酒性,依旧把一张小脸喝得红扑扑的。

“扇扇,头晕不晕?”望着双颊宛若涂了红胭脂般的小女儿,惠安太后目带怜爱的问道。

季子珊伸手拍了拍脑门儿,哼哼道:“一点点…”

惠安太后一个眼神递出去,碧云嬷嬷立即吩咐人去取醒酒汤,片刻后,惠安太后亲自端着一碗醒酒汤,给有点晕乎的小闺女灌下去,又叫人服侍她梳洗更衣后,娘儿俩就一起歇下了,热闹过后,皇宫又恢复一派庄严肃穆的宁静,惠安太后揽着迷迷糊糊快睡着的小闺女,嗓音柔和道:“扇扇,今儿你三皇姐出嫁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想找个什么样的驸马呢?”

“找一个我喜欢的,瞧着顺眼的。”寿康殿的烛火已熄了大半,只留着几盏扣了灯罩的昏昏灯烛,季子珊尚没睡着,闻听惠安太后的问话,也不睁开眼睛,嘴里咕哝着就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现在的穆淮谦,她就瞧着特别顺眼。

不管是身材长相,还是行事做派,她都没有生出什么厌烦的情绪。

总归长大了就要嫁人,那她当然要选一个合心意的另一半。

“…小丫头真是不害臊。”惠安太后被小闺女的直白惊到了,不由轻轻嗔了她一句,好歹是个待字闺中的皇室贵女,咱能不能说的稍微委婉一点。

被惠安太后伸手打了一下屁股,季子珊不由委屈道:“母后打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我不找一个喜欢的顺眼的驸马,反倒要去找一个看着就讨厌就不想理他的驸马么?”她又不是自虐狂,干嘛这么惩罚自己啊。

这鬼丫头就会曲解她的话…惠安太后哽了一哽,才试探着问道:“那…那你觉着你玉泽表哥如何?”虽说舍不得小女儿离开自己,但姑娘一旦长大了,总要嫁人成家,总不能一辈子都叫她留在宫里陪自己。

“玉泽表哥很好啊。”季子珊也不会因为没相中宁玉泽,就故意抹黑人家,说他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不过,我瞧不中他当我的驸马…”宁玉泽哪怕再好呢,但只要他挂着舅家表哥的身份,她就无法接受。

惠安太后耐着性子温声道:“为什么瞧不中?”惠安太后也知道各花入各眼的道理,若宁玉泽是个不成器的废柴,她才不乐意宝贝女儿委身一个没能耐的男人,可宁玉泽是她瞧着长大的,方方面面都极是不错,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的一颗心,早早就挂在了小女儿身上,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貌合神离的夫妻,归根结底,不过是无‘情’的缘故。

“就是只当他是哥哥嘛,生不出来别的心思。”季子珊十分万金油的回答道,他再好有什么用,她就是对他不来电呐。

惠安太后揉着小闺女的后脑勺,柔语蔼蔼道:“母后瞧着你表哥长大,对他再知根知底不过,他的人品才学也是没的说,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你个小丫头一直没心没肺,可母后早瞧出来了,你表哥对你十分上心,你仔细想一想,这些年你表哥待你如何?”

“可我就是不喜欢他嘛。”静悄悄的夜晚,季子珊轻轻嘟囔的声音,入耳甚为清晰,“母后,不能因为他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嫁给他呀,那还有好多姑娘想嫁给我小哥哥呢,小哥哥难道就要一个个都娶么?你给皇姐们定亲事时,还要问一句她们情不情愿,难道轮到我了,反倒要例外不成?”

听着小女儿委屈的嘟囔口气,惠安太后轻轻失笑道:“傻丫头,你是母后的亲生女儿,母后只有盼着你好的,怎么会拿你的后半辈子开玩笑…”微微叹了一口气,惠安太后才又接着道,“你表哥的岁数,也到说亲的时候了,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总不好叫他一直傻等着。”

季子珊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一点都不带犹豫的:“那你叫舅舅舅母赶紧给他订亲呗,别耽误他了。”

“扇扇,你可仔细考虑清楚了?”惠安太后再三确认道,“要是有朝一日你后悔了,你表哥又已经成亲了,母后可不干替你拆别人姻缘的事儿。”惠安太后这话并非无的放矢,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还真有某些有权势的家族,为了自家姑娘的一己私愿,暗中使坏破坏别家的夫妻情分。

季子珊回道:“母后,小哥哥之前也提过这件事的,我早就考虑清楚了。”

惠安太后沉默片刻后,才再次开口:“…那好吧。”小儿子给她当过一次耳报神后,惠安太后已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今夜和小闺女的一番聊谈,惠安太后见小女儿言辞利落,没有半点犹豫不决的意思,想来是…真的对娘家侄子没兴趣,“扇扇,那你现在可有瞧中谁么?”

十一、二岁的豆蔻少女,多多少少也都会泛起一些旖旎心思,惠安太后倒是真有点好奇了,以小闺女这般挑剔的眼光,她到底能瞧中谁?!

“…现在还没有哇。”季子珊睁眼说瞎话道,开玩笑,要是这个时候就把穆淮谦暴露出来,那他一回京城,岂不要被自己亲娘亲哥们盯上了,万一影响他在秋闱时的发挥怎么办,嗯,还是继续藏着掖着为好,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给他正大光明的名分。

惠安太后:“…”还没个中意人选,就敢把高质量的爱慕者拒了,惠安太后忽然很忧愁小闺女的婚事,万一以后没人能合她的眼缘,那可如何是好,她最不喜欢强扭姻缘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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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一更24

此后的半个月里, 惠安太后又稍稍提过两回宁玉泽,但每次都被季子珊特别坚定的拒绝了, 惠安太后见小闺女已经铁了心, 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便也彻底放弃了规劝小闺女的心思,活到她如今这个份上, 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追求,惟愿自己健康长寿,三个亲生的儿女亦能平安顺遂。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总不好叫唯一的女儿心里不痛快。

万一结出了一对怨偶, 那真是后悔都没地儿哭去。

于是,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商量一番后, 便各自给定国公夫妇露了底儿,叫他们着手给宁玉泽相选姑娘,别再等着季子珊长大了。

乍闻此事,定国公夫妇的反应截然不同。

定国公倒是没有多失望, 小儿子又不是不成器的废物,借不到公主的光儿,难道这辈子就一事无成了不成, 而定国公夫人却是失望之极,她本以为宁家姑娘当不了王妃之后, 自己小儿子娶公主的事情就算是板上钉钉了,谁知,这一桩和皇室联姻的亲事, 竟也出了意外。

“老爷,泽哥儿的心思,我这个娘可是清楚知道的,他这些年对别的姑娘从不多说一句话,就是一直在等公主长大,要是不能如他所愿,那泽哥儿该多难过…”惠安太后虽是她的小姑子,但更是太后之尊,定国公夫人不敢在宫里多言,在府里面对自己丈夫时,却没有那么多的拘束。

定国公端着一个青花白瓷茶碗,神情淡和道:“公主率真淳厚,我瞧着也喜欢,可太后和陛下不乐意将她许给泽哥儿,我又能如何?”

“老爷,你是太后的亲大哥,也是陛下的亲舅舅,你多替咱们泽哥儿美言几句,太后和陛下那里未必不给你面子。”定国公夫人颇有些不甘心,便苦口婆心的劝定国公,“咱们那些年一直在外地,泽哥儿小小年纪,就进了宫里给王爷当伴读,和公主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不是我自夸,咱们泽哥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也不算辱没了公主呀。”

定国公叹气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但是,陛下说了,他和太后瞧着泽哥儿也挺好,最关键的问题是公主不喜欢。”

定国公夫人不好说公主眼神差,只能道:“许是公主年纪还小,还没开窍?”

“算了,别想了,陛下和太后既然与你我提了,便是这事已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你素日出门聚会的时候多瞧瞧,给泽哥儿另挑一个名门淑女吧。”结亲本就讲究你情我愿,若是一方不乐意,还偏要把两人强扭在一起,那是结亲还是结仇啊,定国公因为看得开,便不像定国公夫人那么纠结,“至于泽哥儿那里,暂且先瞒着吧,等他参加完秋闱之后再说。”

心心念念十多年的事情要黄,定国公夫人自不会轻易放弃。

丈夫对这件事不看重,定国公夫人便去求了定国公老夫人,论资历和情分,定国公老夫人在陛下和太后那里更得尊重一些:“…泽哥儿那孩子,母亲也是知道的,他在宫中多年,与公主青梅竹马,那是早生了痴心思的,这些年,来府里做客的姑娘们,他一个都不曾上心,唯有提公主的次数最多,若是告诉他,宫里不将公主许给他,媳妇只怕那孩子伤心…”

定国公夫人打了半天感情牌,最后得了定国公老夫人一番话:“太后自打嫁给先帝爷后,就没过几天舒心的日子,那三个孩子都是她的宝贝,她哪一个也舍不得去为难…我可以去找太后说说,叫她劝公主考虑考虑咱们泽哥儿,至于成还是不成,我也不敢保证。”

“可是,母亲,泽哥儿是您的亲孙子呀…”定国公夫人听着这番没有保证度的话,又急急开口道,却在定国公老夫人冷冷的睨视下,又赶忙尴尬的住了嘴。

定国公老夫人瞧了一会儿长媳,尔后才缓缓开口道:“泽哥儿是我的亲孙子,我当然心疼他,但你别忘了,公主是什么人,想让公主当宁家的儿媳妇,我说的不算,你说的也不算,只有宫里点头答应了——那才算。”

初夏季节,天气已然微微的燥热。

“我的个佛祖呐。”元宝小王爷双手合十,摆出一个拜佛的虔诚姿势,“总算是叫我等到了,扇扇这只百叶竹的扇套,要是再做不好,我恐怕真得等到明年才能用得上了。”

季子珊皱了皱俏丽的小鼻子:“行了你,别感慨啦!你当女红是简单好学的么,你自己摸摸针线,就知道做绣活是什么感觉了,一不能随便动弹,二又费眼耗神,要不是答应了你,我才懒得做这些呢。”

惠安太后含笑道:“元宝,你就知足吧,母后还不曾得这小丫头一针半线呢。”

吐槽完小妹妹的元宝小王爷,此时已在将随身的折扇往扇套里塞了,季子珊拿起搁在桌上的一把团扇,给自己和惠安太后打扇起来,脸上娇俏俏的笑道:“母后,其实,你不用羡慕小哥哥的,你瞅瞅,这是什么呀…”季子珊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襟里摸出一块浅蓝色的绢帕。

浅蓝色的细纱丝帕上头,绣着几朵娇嫩漂亮的兰花,看针脚样式,正是出自季子珊的手笔。

伸手递到惠安太后眼前,季子珊歪着脑袋笑嘻嘻道:“这是送给母后的。”

惠安太后素喜兰花,小女儿送的帕子自然颇合心意:“母后的小扇扇真贴心,母后正想叫人绣几条新帕子,你就恰好送了来,唔,晚上想吃什么,母后叫人给你做。”

面对一脸感动的太后亲妈,季子珊嘿嘿笑道:“我没有什么想吃的,不如母后叫我再出宫玩一趟呗。”

惠安太后:“…”忽然一点都不感动了肿么破。

“这俗话说的好啊,无事献殷勤,一定是别有企图。”已将百叶竹扇套挂上腰间的元宝小王爷,笑眯眯地说起风凉话,在小妹妹举着团扇扑打向自己时,立即就哈哈笑着大步开溜了,“母后,我下午还要上学呢,就先回去午睡了!您可千万别答应扇扇啊,天儿渐渐热了,我可不经晒!”

季子珊一路追着元宝小王爷的背影跑出去,跳脚怒道:“小哥哥,你咋那么娇气呢!我都不怕晒黑,你怕什么呀你!”

“我怕晒晕!”已有些远的少年嗓音,从窗外遥遥传来,听着十分神采飞扬,轻松愉快。

随即响起的是季子珊甜嫩的抱怨声音:“就没见过你这么娇气的!”

听着一儿一女的吵闹声,惠安太后拾起另一把红缨穗团扇,轻轻摇了起来,嘴角挂起一缕柔和恬淡的满足笑意。

数日后。

“…泽哥儿那孩子,我和皇帝都是极喜欢的。”见年迈的母亲亲自入宫,来为宁玉泽说项,惠安太后忍不住扶额叹气道,“可扇扇真是对他没有半分心思,我劝也劝过,道理也给她讲过,她就是不乐意,我难道还能逼着她非得嫁给泽哥儿么,她年纪还小,倒也不急着选夫婿,可泽哥儿的年纪摆在这儿,要是扇扇真的一直不愿意,岂不是叫那孩子白白耽搁了,我和扇扇再三确认过后,这才和大哥大嫂说了。”

其实,惠安太后也不是没考虑过,万一三四年后小闺女可以议婚时,她又发现宁玉泽挺不错了,说不准也能凑一桩美满姻缘,可她也拿不准这个可能性啊,若小闺女当真初心不改,宁玉泽又傻傻等到二十来岁,那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太后的意思,老身都明白,不过是你嫂子心疼泽哥儿,到我这里求了一通,我才厚着脸皮走这一趟。”惠安太后已是年近半百的岁数了,作为她的生身之母,定国公老夫人已老得满头银发,满脸皱纹,“公主是个好孩子,泽哥儿入不了她的眼,是泽哥儿自己没福气。”

定国公老夫人在宫里留过午饭后,被依依不舍的惠安太后送出了宫,一回到府里,定国公夫人就闻讯而来,充满期待的问道:“母亲,事情…如何了?”

“还能如何,公主的心思岂是说变就变的,太后和陛下都对咱家泽哥儿很满意,症结一直…在公主那里。”定国公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这来来回回颠簸一趟,着实疲累不堪,便闭着眼睛回答长媳,“只有公主改变主意,这桩事才能行得通,否则,此事绝无可能。”

宁家长辈心疼宁玉泽,难道宫里的太后和陛下就不心疼公主不成?

这事儿的症结并非无解,唯公主改变主意可破。

闻言,定国公夫人难掩失望的垂下眼帘:她的泽哥儿多优秀啊,公主怎么会瞧不中他呢。

不提定国公夫人为让儿子安心备考秋闱,便对他无法尚主之事缄口不提,只暗地里悄悄寻摸起合适的人家,再说皇宫里,已入盛夏,骄阳似火,便是总喜欢溜出皇宫玩的季子珊,也屈服在烈日炎炎的威风之下,再不提想出去逛逛的话了,闲来无事之际,她便给季子清陛下做起鸭子荷包,在她绣好第一只鸭眼睛时,有消息报进皇宫——二王爷季子铭快要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27号的更新~~~

第170章 一更25

乾明宫。

雕着五福捧寿图案的方桌两侧, 一边坐着正在绣鸭子的季子珊,另一边坐着正在翻书看的季子清陛下, 再远的长条桌案上, 圆圆大皇子正伏在上头做功课。

暑夏炎热, 勤政殿用冰的份例无限制,所以, 殿内总是一派清凉舒泰。

一架绣着春满华堂图案的四折屏风之后,站着常年为季子铭二王爷诊病的邹御医,只听他声音颤颤巍巍的回道:“…回陛下的话,臣已竭尽全力, 对二王爷的病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万望陛下恕罪。”

“尽量治, 能保他多久是多久。”季子清陛下手持一卷书册,唇角轻抿,语气沉重道。

带着皇帝陛下的旨意,邹御医又顶着大太阳回转二王爷府。

待刘全顺使人挪走屏风后, 季子珊丢开手里绣了半茬的鸭子荷包,趴到小方桌上问自家皇帝老哥道:“皇兄,二王兄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怎么一连治了五年,都不见一点好转, 反倒越来越严重了呢?”

经过几年的偷听探索,季子珊对自家便宜二哥的状况,其实已有了比较真实的了解, 不过,她不好表现的太知道□□了,毕竟,便宜二哥的事情,虽不是重大秘密,但也没宣扬到人尽皆知,尤其是惠安太后特意吩咐了,那些肮脏的事情不许传到公主耳朵里去。

所以,季子珊只好做一个没有被污耳的天真小姑娘。

“小孩子家家的,瞎打听什么,绣你的鸭子吧。”季子清陛下睨一眼满脸八卦的小妹妹,颇没好气的斥责了她几句,季子铭得的那个肮脏下流病,他能亲口说给小妹妹知道么。

当然是——不能。

季子珊嘟嘟嘴巴道:“什么绣我的鸭子,这明明就是给你绣的鸭子!”

季子清陛下瞧一眼荷包上胖嘟嘟的黄水鸭,嘴角无语的抽了几抽,这一个荷包哪怕做好了,他也是没脸佩戴在身的,嗯,大概只能做一个压箱底的纪念品了:“双龙戏珠,金龙卧云,金龙出海,金龙腾跃,五福捧寿,瑞鹤朝阳,四合如意…皇兄给你说了多少个图案,你都说太复杂,绣不出来,到最后,你说你只会绣鸭子!”

嗯,很想打人知道么,这傻乎乎的小妹妹也不想想,他一个皇帝,能戴着两只肥鸭子到处晃悠么。

“我还会绣金丝小泼猴,皇兄要换这个么?”见皇帝老哥吐槽自己,季子珊立时不怀好意的提问道。

季子清陛下抿了抿薄唇,不想说话了。

季子珊在心里嘿嘿笑了两声,又得寸进尺道:“哦,对了,我还会绣肉嘟嘟的小金猪,皇兄要么?”

“…好好给皇兄绣鸭子!若是绣的不好,你以后就别想和你元宝哥哥当邻居了!”季子清陛下绷着俊脸威胁道,提起这件事,他心里又是一阵郁闷,这小丫头才几岁,就知道替自己打算了,在宫里和元宝亲近不够,到了宫外还要当邻居,这是要做一辈子相亲相爱好兄妹嘛,皇帝陛下心里真是又嫉妒又吃醋。

季子珊重新拈起针线,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不要小猴和小猪荷包就算了,我绣给圆圆玩儿。”

正伏桌用功的圆圆大皇子:姑姑,那个什么泼猴和金猪荷包,他真心不想玩,他宁愿要两条翻了肚皮的小金鱼啊。

“你少绣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季子清陛下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妹妹,简直是头疼极了,“你是一个公主,就不能绣点什么鱼戏莲叶,喜鹊登梅,蝶花映春,凤穿牡丹之类的正常图案么?!”

季子珊十分无辜的摊手:“皇兄说的那些…我真不会。”

季子清陛下本想回吼一句,不会不知道学嘛,转念一想,小妹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又不是靠手艺吃饭的绣娘,把这个学得精细有什么用,此念头一过,季子清陛下就耐住训斥小妹妹的想法,狠狠瞪她一眼之后,就沉默着继续看书了。

小半个月后,云藻宫的内监总管捧过来一个精致的描金小匣子,说是奉公主之命进献给季子清陛下的。

挥手命送匣子的内监退下后,季子清陛下伸手打开小木匣。

只见里面躺着两个荷包。

一个绣着两只肥嘟嘟的水鸭子,瞧着挺憨态可掬的,另一个,则绣着猴猪抢珠的图案,瞧着也挺…惟妙惟肖的,在两只与众不同的荷包下头,还压着一张素浅色的花笺,季子清陛下取出来打开后,只见上头好一笔秀气的簪花小楷。

但小楷书写出来的内容,却叫季子清陛下分外哭笑不得。

上头写道,绣着两只黄水鸭的荷包,是她按照约定上交的货品,至于另一个瘦猴和胖猪抢珍珠的荷包,则是她的友情赠品,因为实在绣不出来双龙戏珠的图案,所以,她便把两条龙替换成了一只猴和一头猪,希望亲爱的皇帝陛下…笑纳。

笑纳…

这个总也长不大的小丫头呐。

在季子清陛下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笑纳小妹妹的礼物时,此时的二王爷府,德太贵人状若疯妇,赤红着双目怒吼御医,“什么叫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去,再去下方子开药,若是治不好二王爷,我要你们一家老小统统陪葬!”

德太贵人到底是先帝嫔妃,几个老御医也不敢轻易怠慢,便低头应是又出去研究方子了,至于德太贵人嘴里的威胁恐吓,啧,这话要是从太后和陛下嘴里说出来,他们还真得当一回事,但德太贵人嘛…听听就算了。

“子铭啊,你年纪还这么小,难道忍心叫母妃白发人送黑发人么,你快醒一醒啊。”泛着诡异怪味的屋子内,德太贵人哭得泪流满面,用力摇着昏睡不醒的季子铭二王爷。

面孔已然惨不忍睹的季子铭二王爷,一动不动的躺着,唯有胸口微微起伏的动静,昭示着他还活着。

德太贵人趴在床边哭了半晌,尔后将眼泪一收,拍着床铺怒声叫道:“人呢,都死哪里去了?!”片刻后,有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垂头走进来,至于屋子内为啥无人服侍,皆因刚才德太贵人发疯时,把所有的人都骂滚出去了。

“侧妃她们人呢,王爷病着,居然没一个人过来侍疾,去,把她们都给我叫过来!”德太贵人脸色阴沉,唬着脸吩咐道。

两个小丫头忙不迭的应声而去。

她们都是新买进府的小丫头,虽不过在王府待了短短两三个月,却也在闲时磕巴瓜子时,将这府里的事儿摸了个清楚。

疯子,这是两个小丫头对德太贵人和季子铭二王爷的评价。

府里的老人偷偷告诉她们,二王爷之前甚为风流好色,荤素不忌,男女通吃,五年前在江南游玩的时候,便不幸染上了花柳病,然后就急急赶回了京城治病。

其后的大半年里,府里还算风平浪静,再往后,府里便彻底‘疯’了。

据说,因二王爷得的这个病无法治愈,德太贵人担忧儿子不知能撑到几时,便想让儿子先留些香火下来,二王爷要留香火有子孙,那就得睡女人呀,可二王爷得的这个病会传染,简直就是睡谁谁遭殃,可为了能有个子嗣,德太贵人和二王爷全然不理会这些,硬逼着王府的姬妾们侍寝,打头的是江‘侧妃’,后头依次是戚夫人,廖姨娘,贾姑娘…

王府的姬妾们轮流着被睡了一整遍,却没一个人怀上孩子,哦,连德太贵人的亲侄女,明旨钦封的武侧妃,都没躲过二王爷的毒手,听说武侧妃那时候也不愿意,跪着哭着求德太贵人放过她,然而为着二王爷不愿意,德太贵人就亲自叫人把武侧妃押上了二王爷的床。

两个小丫头听到这茬时,忍不住毛骨悚然的牙齿打颤。

也不知是病中多作怪的缘故,还是二王爷风流入骨死性难改,在睡了一圈姬妾没有留下种苗后,二王爷的目光一转,又把注意力投向了府里的丫鬟们,德太贵人身边的,武侧妃身边的,戚夫人身边的…但凡在二王爷跟前露过面的,都被他逮到床上糟蹋了。

二王爷如此胡作非为,身为其母的德太贵人竟不加约束,反以心疼儿子为由,叫他次次都能得偿所愿。

如此这般,有些性子烈的,一头碰死了,胆子小些的,便哭哭啼啼的屈从了,王府里从此鸡飞狗跳,怨气冲天,再后来,二王爷腻味了府里的姬妾和丫鬟,德太贵人就着人到外头再买新的进来,一茬玩腻了,就另买一茬进来,偷偷和她们讲八卦的粗使老妈妈表示,连她都记不清一共买进来多少拨了。

那个老妈妈还吓唬她们,说她们还太小太嫩,要是再大个两三岁,只怕也逃不过二王爷的手掌心。

两个小丫头差点没被那个粗使老妈妈吓死,她们不知道二王爷以前长什么样,只知道现在的二王爷面目森然,恐怖至极,她们见了不只想拔腿就跑,更想扶着墙根吐一吐。

一晃五年过去,二王爷不知祸害了多少女人,却连根香火毛都没留下来,而在这五年里,又不知有多少鲜活明媚的生命,葬身在这重重后院之中,有投井的,有跳河的,有上吊的,有割腕的…多的只怕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如今的王府后院,已经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女人了,自打二王爷病得无力起身后,后院的女人数量才只减不增。

两个小丫头刚到武侧妃所居的院子,还没进门传话,却听一道慌张的尖叫声率先响起:“啊——不好了,侧妃娘娘也上吊了!”

为什么用‘也’呢,实在是王府最近上吊的人太多了。

自二王爷病得昏昏沉沉后,德太贵人简直就像疯了一样,拿王府后院的女人大肆出气,一忽儿骂她们不能替王爷传承香火,府里到现在连个小主子都没有,全都是不争气的东西,一忽儿又说她们不关心二王爷,只知道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便叫人把她们狠狠打一顿。

王府后院的女人被糟蹋过后,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染了病,她们本就心思敏感,又被如此打骂不休,一时想不开后,好多人都选择了上吊,如今,连武侧妃都心灰意冷,萌生了寻死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28号的更新~~

第171章 一更26

武侧妃自缢的消息传回富锦候府后, 富锦候夫人仰头一倒,竟是直接厥过去了, 掐了人中悠悠转醒后, 就捂着脸痛哭出声, 她一心只想叫女儿嫁得风光,没想到最后却是害了她…

而逼死女儿的罪魁祸首, 却是女儿的亲姑姑和亲表哥。

若是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她说什么都不会送女儿入王府,哪怕嫁一个农夫过荆钗布衣粗茶淡饭的日子呢,那也比被生生逼死强啊。

此时的季子铭王爷也正命悬一线, 武侧妃的自缢并未叫德太贵人心生怜悯,她只是分外烦躁的吼了一句报信的丫鬟:“知道了, 滚出去!”

说完,就转回头继续喂季子铭王爷喝药,然而,一勺一勺的药汁喂进去, 很快就又统统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德太贵人端着药碗呆呆的怔愣片刻,忽然崩溃的一把摔砸了药碗,然后嘶声力竭的放声大哭:“铭儿啊——”长长的哭嚎了一声后, 德太贵人忽又神情古怪的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 听起来格外渗人,直听得屋外的太医竖起了浑身的汗毛。

夏日的夜晚,星空璀璨。

慈宁宫的后花园, 季子珊和圆圆大皇子躺在摇椅上,一起数星星玩儿,蓦然,忽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转瞬消失不见,季子珊估摸了当下的时辰后,便从摇椅中坐直身子,笑道:“圆圆,时辰不早了,你该歇着了,姑姑也要回云藻宫了。”

圆圆大皇子亦坐起身来,乖乖颔首道:“姑姑,咱们明天还一起数星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