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珊并不知道,镇国公太夫人正暗戳戳地等她跳坑,因天气寒冷,她最近有些感染风寒,别说出府门晃荡了,穆淮谦连屋子都不许她多出,季子珊闭门养病期间,镇国公府也低调的给董致远纳了一房妾室,等季子珊得知此事时,几乎气得鼻子歪:“真是岂有此理!”

消息是姚得锦带来的,她揽着炸毛的小姑子,温声劝道:“扇扇,别发这么大火儿,你病还没好呢。”

季子珊吸吸不大通畅的鼻子,拧着眉头道:“那老太太什么意思啊,嫡子还没生呢,她火急火燎的给董致远纳妾干嘛,她就不怕庶子生在前头了?”更叫人恼火的是,董致远纳的那房妾室,不是什么没头没脸的丫鬟,而是一个亲戚家的庶女,属于标准的贵妾,这不是故意刺激高妙妙嘛。

姚得锦瞧一眼气鼓鼓的小姑子,叹气道:“只怕镇国公太夫人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又不想让董四爷的长子,托生在丫鬟的肚子里,这才抬了一个良家贵妾…”顿了一顿,姚得锦又轻声道,“你也知道,妙妙的身子还是不大好,怕是不利子嗣。”

“可她还年轻啊,有必要这么着急么!”季子珊觉着胸口闷闷的。

姚得锦默了一默,才拍着季子珊的后背道:“扇扇,听嫂子一句劝,这毕竟是董家的家务事,你虽是公主,但也是外人,还是不要过多掺和了。”

“嫂子说的话,我都明白,可若连我都不管她,还有谁管她,她亲娘没了,齐国公府的女眷还为高芸芸的事恼着,与妙妙也是生疏冷淡的很,我…”其实季子珊也不想多管闲事,她的日子过的好好的,何苦给自己自找烦恼,只是…季子珊烦躁的拍着一个不倒翁,“嫂子放心,我不会冲动乱来的。”

姚得锦温声道:“你明白就好,董家毕竟连着太子,你若是和董家闹得太僵,太子脸上也不好看。”

季子珊沉着脸没吭声,算是默认了姚得锦的话。

“还有啊,扇扇,这件事固然有镇国公太夫人的不对之处,但妙妙那里,也不能说她全然无错。”姚得锦斟酌着言辞道,“她意外小产没了孩子,的确很值得同情,但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一直沉浸在那时的悲伤里,总是有些不妥的,人活一世,总是要向前看的,她一直站在原地伤心徘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一直陪她等在原地的。”

就比如高妙妙的丈夫董致远。

姚得锦徐徐再道:“若是妙妙伤心一阵子,就能振作起来,把身体养的好好的,以董四爷待妙妙的情意,他未必不能拒绝掉镇国公太夫人,我听王爷提起过,董四爷还是很在意妙妙的,可董四爷不只是妙妙的丈夫,他还是镇国公太夫人的儿子,当他没法两头兼顾的时候…”

季子珊语气淡淡的接口:“他选择委屈自己的妻子。”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孝字压头,由不得他这般选择,若是镇国公太夫人通情达理些,或许…”姚得锦低低叹息一声,话并未说全,说到底,她是幸运者中的一员,高妙妙却不是。

见姚得锦有些唏嘘的感慨,季子珊忙道:“嫂子,你可别多想啊,我只是在恼董家的事。”

“傻丫头,我能多想什么,你王兄他…待我很好,我很知足。”王爷老公都和她说了,人嘛,要多想开一点,像他小时候被病痛折磨,要是总怨怪自己命苦,他估计早就愁死了。

第298章

季子珊能痛快呼吸的第二天, 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她正牵着满满小朋友蹒跚学步的时候, 宫里来了个小内监传话:“奴才给公主殿下请安,传陛下口谕, 请您进宫见驾。”悄悄瞅一眼玉雪可爱的漂亮小女孩, 小内监又笑容满面道,“陛下还说了,叫公主殿下带着大姑娘一道去乾明宫。”

“陛下叫我进宫干嘛呀。”季子珊正兴致勃勃的陪闺女玩,说实话, 她这会儿并不想进宫溜达。

小内监生怕季子珊脾气上来,玩一个抗旨不遵拒绝进宫,那他可就难以交差了, 遂陪着笑脸道:“陛下的圣意, 奴才哪敢胡乱揣测,反正,依陛下对公主的宠爱,一准儿是有好事儿找您。”

季子珊戳戳闺女的小软腰,问她:“满满,你想不想去见大舅舅呀?”

“舅舅…”整天被元宝小王爷洗脑的满满小朋友, 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舅舅。

听闺女吐字清晰的唤舅舅,季子珊微微黑脸道:“满满, 叫娘——”

“羊——”满满小朋友奶声奶气道。

季子珊愈发黑脸道:“叫爹——”

“歇——”满满小朋友的学习态度很认真。

一旁的素容嬷嬷见季子珊和满满小朋友互相瞪上了, 一个脸上写着相当郁闷,一个面上挂着纯洁无辜, 不由笑着开口道:“公主,姑娘还小着呢,说话慢慢教就是了,陛下传您进宫,不好让陛下久等的,还是快些动身吧。”

“小东西,等你爹回来,看娘怎么让他收拾你!”季子珊戳点一下闺女的小脑门,语出威胁道。

满满小朋友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仍是一幅天真无邪的无辜模样。

乾明宫,御书房。

“皇兄,你找我有什么事啊。”季子珊拎着暖手炉走在前头,桂香抱着满满小盆友跟在后头,和季子清陛下略福身见礼后,季子珊就大摇大摆的走到御案旁边,问正端杯饮茶的季子清陛下。

季子清陛下搁下手里的杯盏,冲下头站着的桂香招手道:“把满满抱过来。”

桂香自然赶紧应是。

被忽略的季子珊不满了,砰的一声,季子珊重重搁下小暖手炉,面带不悦道:“皇兄,你到底是找我有事,还是专门要看满满?”

“有区别么?”季子清陛下接过胖嘟嘟的外甥女,摸了摸她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

季子珊轻哼一声:“当然有,你若是只为看满满,我就不特意跑这一趟了。”

季子清陛下轻笑一声,指了指桌上,那里正摆着一个明黄色的双耳卷轴:“给你的东西,在那儿呢,自个儿瞧吧。”说毕,就又逗起满满小朋友来,一会儿捏捏她的小胖爪,一会儿摸摸她的小嫩脸,一会儿又挠挠她脖子下头,一会儿又诱哄她叫舅舅,玩的相当不亦乐乎。

季子珊拿过卷轴,左右摊开,粗粗扫了一遍,才知这是季子清陛下给满满小朋友的册封旨意,封号乃是如意:“聪慧乖巧,灵秀可爱,甚悦朕心…皇兄,你确定这说的是我家小满满?”

季子清陛下白一眼挑剔的小妹子:“她还是个小孩子,朕总不能说她端庄淑德,温婉柔静罢。”

“哎,皇兄,你还真别说,我姑娘还真称得上温柔婉静,每天都是乖乖静静的,一点都不吵闹,叫她干啥就干啥。”季子珊说起自己的小心肝,当真是眉飞色舞,满口称赞,“小满满也没见你多少回,可你看她,多镇定大方,一点都没被你吓着,你让她叫舅舅,满满也半点不含糊,说叫就叫,吐字也清楚的很…”

季子清陛下插话打断小妹子的沾沾自喜,目露揶揄道:“满满叫舅舅顺嘴的很,就是不会叫娘,只会叫羊——”

闻言,季子珊顿时大怒:“谁说的?!”

“你元宝哥哥。”季子清陛下很干脆利落的出卖了同胞兄弟。

季子珊气得直拍桌:“那个大喇叭!”

“哦,你那个大喇叭哥哥还说了,满满开始学爬时,你比满满爬的还欢,生气时,还爱教满满当小狗咬人,我说,扇扇小公主,你倒是真会给自己找乐子呐——”季子清陛下笑着又道。

季子珊默了又默:“你信不信,我也敢让满满咬你!”

闻言,季子清陛下顿时哈哈乐了,坐在他腿上的满满小盆友,却是一派宠辱不惊的淡定态度,笑罢,季子清陛下又道:“满满办周岁礼时,朕不便亲自过去,会让刘全顺前去宣旨,今儿叫你来,就是提前告诉你一下,顺便也看看满满长多大了,旁的也没什么事,唔,去慈宁宫见见母后吧。”

“皇兄,你又要忙了?勤政爱民是百姓之福,可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嘛,素日别太过操劳了,晚上要早点歇息,白天的时候也要抽空多出去转转,看看花,看看水,能让心情舒畅些的…”见季子清陛下又要埋头苦干,季子珊忍不住啰啰嗦嗦起来,“还有啊,你除了和朝臣商讨国事外,也多找人聊聊闲天,叫自己放松些。”

季子清陛下目光温和道:“知道了,去罢。”

教满满小朋友朝季子清陛下挠挠小爪子后,季子珊便带着女儿离了乾明宫,既回了娘家,季子珊少不得要在娘家混一顿午饭,刚到半下午,惠安太后就催着季子珊赶紧回家,现在正是寒冬,阳光一弱,温度就刷刷刷往下降,闺女风寒才好,外孙女又人小体弱,惠安太后可舍不得让两人在外头凉着。

娘儿俩前脚才回到府里,穆淮谦后脚也跟着回了。

一天没见宝贝闺女,可把穆淮谦同志想坏了,他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就抱着白白胖胖的漂亮闺女亲香:“好闺女,想爹爹了没,要是想爹爹了,你就亲爹爹一口…”

正喝着羹汤的季子珊默默鄙视穆淮谦同志,您老都把脸蹭到闺女嘴边了,她除了亲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穆将军,满满眼瞅着就要周岁了,她的大名你到底想好了没?”季子珊问道。

被闺女香了一口的穆淮谦将军正美的冒泡:“想好了,我正要与你说呢…”抱着闺女亲香够了,穆淮谦便将闺女又放到毯子上,牵着她歪歪扭扭的溜步子,“你小名叫扇扇,大名取季子珊,咱姑娘小名叫满满,大名干脆叫穆晨曼得了,一样都是谐音,你瞧如何?”

穆淮谦的文化水平有限,偏公主老婆把取大名的任务交给了他,他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子,才想出这一个名字。

季子珊抚掌而笑:“还行,就这个罢。”

到了腊月,临近年关,京城里的喜事颇多,比较显眼的有两件,一件是腊月初三时,柔嘉公主的小儿子许林娶妻,另一件是腊月初八时,昭阳长公主的爱女做周岁。

皇亲国戚家的子孙后辈成婚时,多会向宫里讨个赐婚的旨意,以示恩宠和荣光,柔嘉公主膝下的三个儿子,唯有次子许树得享如此殊荣,蹲过宗人府大牢的许果和许林都是没有的,腊月初二的晚上,季子珊闷闷地摁着闺女的不倒翁玩具:“讨厌,明天还得出门。”

“你若不想去,就留在家里,我到那儿略露个脸就得了。”又不是关系多好的亲戚,公主老婆爱去便去,不愿意去的话,穆淮谦也是没什么意见的。

季子珊白穆淮谦一眼:“我两个皇姐和三个王嫂都去,就我一人不去,那多扫兴啊。”

穆淮谦拍着倦倦欲睡的女儿,轻声道:“那就去呗,权当和你姐姐嫂嫂们聚聚,唔,满满睡着了,我送她回槅间去,你等我一下。”动作轻稳的送闺女回去睡后,折身回来的穆淮谦又打横抱起公主老婆,吐气呵热道,“哄睡了小心肝,现在该哄大心肝了。”

“你讨厌!”圈着穆淮谦脖子的季子珊轻轻捶了他一下。

穆淮谦低头,啄一口公主老婆的唇瓣,眉染春意道:“一会儿就不讨厌了。”

次一日,季子珊气色滋润的出现在柔嘉公主府,她和姚得锦到的并不算早,二公主季子萦、三公主季子婷、瑞王妃、顺王妃、以及季子箩都已到了,寒暄过后,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起来,期间,不断有女眷挪步过来请安问好,这里头自然也包括镇国公太夫人,以及她的二孙女。

“妙妙身子还没养好,实在不能出门赴宴,叫王妃失望了。”面对姚得锦的随口一问,镇国公太夫人不卑不亢的回道。

为了避免季子珊和镇国公太夫人杠上,开口问话的是姚得锦,听罢镇国公太夫人的回答,姚得锦眸光一转,又看向站在她身后侧的妙龄少女:“这是你家的姑娘?”

“正是老身的二孙女,叫慧容。”镇国公太夫人心里暗暗可惜着,她倒是想把如花似玉的二孙女送到太子身边,奈何总不能成事,为免耽误了孙女的花期,她只好挑人家把孙女嫁出去,因还没相好人家,镇国公太夫人每赴一家宴会,都会把这个及笄待嫁的孙女带在身边。

姚得锦瞧了几眼,然后简单评价道:“挺秀气知礼的,太夫人好福气。”说毕,就再也不理镇国公太夫人,又转头与季子珊笑谈起来,“听你王兄说,陛下要封满满当郡主,你可知道是何封号了?你王兄问了陛下好几回,陛下都不肯告诉他,他叫我找你打听呢。”

“真的么?扇扇,别藏着掖着,赶快给咱们说说。”瑞王妃是个爽利性子,不由开口追问道,她是明旨赐婚的正王妃,她生的女儿生来就是郡主身份,因瑞王替陛下干了不少正事,她的嫡长女两年前就被赐了封号。

季子珊端着茶杯哼哼道:“不说,等顺公公宣了旨,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季子箩拿胳膊捅捅季子珊:“扇扇,你何时变这么小气了,给咱们提前说说又有什么打紧?”

“当然打紧了,我王兄那个大喇叭,竟说我的糗事给皇兄知道,我特地让陛下口风紧点,不许告诉他。”季子珊吸溜了一口香茶,又道。

姚得锦笑着蛊惑道:“唔,那这样,你悄悄告诉嫂子,我保证不告诉你王兄。”

“你和我王兄是一伙的,少骗我啦,就不说。”季子珊又道。

见几个公主和王妃围着昭阳长公主说说笑笑,当自己好像不存在似的,镇国公太夫人抿了抿嘴角,便拉着孙女董慧容讪讪的行礼告退。

第299章

镇国公太夫人吱声要请辞离去, 季子珊连一点眼风都没甩过去, 只有姚得锦扭过头, 象征性的应了一声:“哦,太夫人自便。”言罢, 就又转回头, 与一众大小姑子、妯娌谈笑风生起来。

祖孙俩相携走开后,董慧容纵算再傻,也能看出自己的老祖母碰了钉子,不由开口轻唤一声:“祖母…”

镇国公太夫人沉着脸道:“没事。”

被人当成背景无视这种待遇,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若说心里脸上不难堪,那自然是假话, 数月前, 在宁府的满月酒宴上,她还嘲笑锦乡侯夫人难入昭阳长公主的眼界,没想到这才多久,昭阳长公主也不把自己瞧在眼里了,甚至比锦乡侯夫人的待遇还差,锦乡侯夫人去请安问好时, 昭阳长公主好歹还和她笑着说了不少话呢。

而今天,她可是理都没理自个儿。

“扇扇, 镇国公太夫人走远了, 脸色可难看了。”瑞王妃低声开口道。

京城就这么大地方,谁家有个新鲜事, 只要不是刻意隐瞒着,总会为外人所知,就像董致远纳妾一事,在座的皇室女眷也都有所耳闻,瑞王妃就觉得这个镇国公太夫人有点脑抽,自己儿子还没有嫡子呢,却抬了一个亲戚家的姑娘进门当贵妾,她是嫌家里太安静冷清,特意想热闹热闹么。

季子珊搁下手里的茶杯,调子懒懒道:“这儿又不是镇国公府。”想舒舒坦坦的被人捧着,脑袋就别往她这儿扎呀,她不想叫圆圆小太子的面子太难看,并不代表她要委屈自个儿。

近段日子,季子珊并未再去镇国公府,只是叫人代她前去探望。

人生是自己的,她说的再多,劝的再多,也抵不过高妙妙自己想明白。

还是年后…再去看看情况吧。

几人坐在一处不多久,忽听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原来是新娘子的花轿到了,这时,柔嘉公主也笑容满面的开口,请众人移步到喜堂去观拜堂大礼。

喜堂上,坐在主位上的柔嘉公主精神抖擞,许驸马却眼神浑浊,精神欠佳,而身为新郎官的许林三公子,虽戴着喜冠、穿着喜服,那脸上却愣是没有一点喜气,季子珊的目光不由觑向盖着喜帕的新娘子,柔嘉公主在豪门贵胄里挑不到儿媳妇,无奈之下,只能降低寻找标准。

这个新娘子的家世并不怎样,但据说…很有钱。

季子珊默默感慨一句:但愿柔嘉公主讨人家姑娘进门,不是为了解决她府里的经济危机的。

自己闺女的周岁礼,与许林娶妻的日子挨的很近,季子珊虽是一府之主,需要她亲力亲为的事情却不多,待到腊月初八这日,季子珊早早就起床梳妆打扮,穆淮谦同志跑了一趟净房后,就把满满小朋友从槅间抱到床上,然后爷俩黏在一起继续呼呼大睡。

打扮好的季子珊撩开帷帐,瞪眼低骂穆淮谦将军:“大懒猪,你还不起来!”

“我闺女还没睡醒呢,我得瞧着她怎么睁开眼睛。”穆淮谦手肘撑床,拳指支头,俩眼睛里的慈爱之情正在泛滥,“瞧瞧咱姑娘,连睡个觉都这么好看,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顿了一顿,又满目柔情的瞅瞅自己公主老婆,满口甜话道,“就跟你一个样,可惜,你早早就起了,不给我看了。”

被愉悦到的季子珊公主轻哼一声:“看在你眼神这么好使的份上,就许你再赖床两刻钟。”

“多谢公主开恩。”穆淮谦将军一本正经的道谢。

季子珊扑哧一笑,轻轻放下帘帐,径自出了屋子。

待到阳光洒满整个庭院时,受到邀请的各家宾客便陆陆续续的登门了,男客那边,自有穆淮谦招呼,女宾这边,姚得锦早早就过来张罗帮忙,前几天才办过喜事的柔嘉公主,今日也来了,随行的有三个儿媳妇、外加她的小女儿许明珠,季子珊重点瞧了瞧许林的新媳妇,长相倒是挺清秀可人的,就是明显有些拘束。

季子珊和柔嘉公主客套了两句,就叫人领她们去入座奉茶,没一会儿,就见镇国公太夫人也被人引着过来了。

自镇国公世子过世后,镇国公夫人就再也没有公开露过面,倒是镇国公太夫人,在亡孙过完百天后,就经常带着孙女董慧容出入各家。

姚得锦知道季子珊现在很反感镇国公太夫人,故而,她特意上前拦住镇国公太夫人,与她闲话寒暄几句后,就叫侍女带她落座饮茶,并不打算叫她往季子珊跟前凑。

“明知我不会给她好脸色,她倒还好意思来。”季子珊低声朝姚得锦吐槽道。

姚得锦也有些无语:“谁知道呢。”

镇国公太夫人当然没有看人冷脸的爱好,她今日会厚着脸皮过来,主要的目的是想想见见太子,那日在柔嘉公主府上,她听说陛下要封昭阳长公主的女儿当郡主,就约摸能猜到这样的日子里,太子肯定也会来捧场的,镇国公太夫人看了看身畔的孙女,见她眉清目秀,别有一番清雅气质,若是太子见了,应该…会有一点点动心吧。

当有人跑过来报说圣旨到时,镇国公太夫人就知道,她等的时机到了。

圣旨虽是下给昭阳长公主府的,但为示对陛下的敬意,所有的男宾女眷都要前去跪听圣旨。

好生打扮过的满满小朋友,也被桂香抱了出来。

和圆圆小太子一道出宫的刘全顺公公,嗓音嘹亮抑扬顿挫的宣读着圣旨,跪在地上听旨的季子珊却在心里偷偷骂哥,搞的这么张扬是挺拉风的,就是苦了她还得跪地磕头,她见皇帝老哥时就没跪过,末了,反倒要对着他写的几句话磕头,真是…有一点不爽。

好在圣旨内容不长,季子珊略跪片刻,就可以起身了。

待刘全顺公公宣读完旨意,站在一旁的圆圆小太子,就笑着朝满满小朋友拍拍手:“如意小郡主,来,叫大哥哥抱抱你。”

见状,桂香哪敢推辞,忙低眉顺眼的把小主子递出去。

满满小朋友是个淡定乖静的性子,不管换谁抱她,人家都能从容接受,极少又哭又闹的,遇到她感兴趣的人,她还会眨巴自己的漂亮大眼睛,盯着抱自己的人好奇瞧一会儿,若是瞧的高兴了,还会很赏脸的乐一个,圆圆小太子早知这个小表妹虽然很乖,但想把她逗乐,却是相当有难度的。

此刻,见小表妹很给面子的冲自己笑了一个,圆圆小太子登时喜坏了:“叫哥哥。”

“舅舅。”满满小朋友语不惊人死不休。

闻听外甥女张口闭口爱叫舅舅,元宝小王爷大是得意,他扬了扬眉,冲刘全顺公公说道:“陛下那儿离不开你,你先回吧。”

圆圆小太子被扣了一顶‘舅舅’的大帽子,他强忍抽搐的嘴角,对元宝小王爷一干人等道:“王叔,孤先去后院和小皇姑说几句话,等会儿就来。”

刘全顺公公宣读完圣旨,这趟差事就算结了,他冲季子珊说了一番吉祥话,又叮嘱圆圆小太子少饮些酒,散席后要早回宫,别叫太后和陛下惦记,然后才打道回宫去了。

至于元宝小王爷,大庭广众的,他自然要给侄子面子,若是私下没有外人时,哼哼,满满小姑娘只能由他抱着。

依照贵人先行的规矩,在场众人都只能等圆圆小太子走远后,男宾才能回外厅继续瞎侃,女眷才能回花厅继续开茶话会,在众人的垂眉恭送中,季子珊笑问圆圆小太子:“太子妃近来可好?”沈兰华还差两个月左右就该临盆了,季子珊既见了圆圆小太子,难免要问一句太子妃的情况。

“好着呢,就是今儿个不能亲自过来,太子妃让我代她向姑姑问好。”圆圆小太子抱着乖静的小表妹,先答了季子珊的家常寒暄,然后才微微不满的抱怨道,“姑姑,你怎的不教教满满学叫哥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己居然被小表妹叫舅舅,这是想叫自己挨皇帝老爹的训斥呐。

季子珊比太子侄儿还不满:“她连爹娘都还叫不清楚呢,哪有功夫教她学别的…”

“满满走的怎样了,还容易跌倒么?”隔壁住着个手握特权的霸道王叔,圆圆小太子只能替小皇姑默哀。

眼瞧着昭阳长公主和圆圆小太子越走越远,镇国公太夫人只觉心都碎了,她嫡亲的外孙子啊,居然看都没看她一眼,更别提和她说句话问个好了。

其实,镇国公太夫人想的有点太多了。

季子珊邀来的客人里,和圆圆小太子是亲戚的人多了去了,光姓季的,就能抓出来一大把,他连季氏族人都尚未一一理睬叙话,更合论一个它姓的外祖母了。

但是,镇国公太夫人并不这么以为,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太子他亲娘是谁,那可是她亲生的闺女,她就算比不上惠安太后那个亲祖母,自己这个外祖母也不是陌生人吧,再怎么着,太子也该看在他母亲的情分上理她一理,好叫众人知道,董家是他的母家,她是一朝太子在意的外祖母。

第300章

散宴后, 回到府里的镇国公太夫人越想越伤心, 一伤心就容易堵心憋闷。

没几天, 就把自己闷出病来了。

镇国公虽不精明能干,却是个至孝之人, 见老娘身上不舒坦, 便赶忙请了御医过府诊脉,御医前来诊罢,说是心绪郁结,身子骨弱, 叫董家人多顺着老人家的意思,然后留下一剂疏散的药方子就走人了。

御医走后,镇国公就问亲娘, 您老人家到底不痛快什么, 镇国公太夫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具体的子丑寅卯来,只说自己心里闷心里堵心里烦。

她能怎么说,说太子一点都不惦记自己这个外祖母,这叫她十分伤心么,这话若是传出去, 她肯定要遭人笑话,更何况, 也是让自己儿子为难, 难不成为了叫自己开心,儿子还敢去把太子揪过来给自己赔罪不成?董家就是再有名望, 也不敢如此托大,她当初和昭阳长公主对着干时,也是有了充足的依据屏障后,才暗戳戳动手实施的,明面上也不敢对昭阳长公主如何大不敬。

如此一来,镇国公太夫人说不得只能强迫自己病愈了。

说来也凑巧,镇国公太夫人感觉不舒服的第三天,就有婆子欢天喜地的告诉她,董致远纳进门来的秋姨娘有喜了,一听这个喜讯,镇国公太夫人心头的郁结不快,顿时就消散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她也寻到了法子排解。

镇国公太夫人叫来自己身边倚重的丫鬟,命她去董致远的院子传话高妙妙:“告诉四奶奶,望秋这几个月没法服侍四爷了,我会再另外拨人过去照料,叫她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

丫鬟哪敢置喙违抗,只能答应着去了。

镇国公太夫人靠回迎枕上,嘴角扯出一抹恶意的痛快笑意,她当年会同意讨高妙妙回来当小儿媳妇,主要就是看重她和昭阳长公主关系亲密,哼,她俩亲密是亲密,但是这俩人,一个不知道帮自己男人挣前程,一个不知道拉拔自己的闺蜜,真是看的她上火着急。

这也就罢了,她勉强还能忍得下去,偏高妙妙又不是个好生养的,嫁到董家四年了,愣是一个孩子也没生出来,这就让她很不能忍了,先前碍着仪萱大长公主的面子,她不好做的太过分,如今,仪萱大长公主死了,高妙妙又整天病怏怏的,若非高妙妙和儿子是圣旨赐婚,不能随意休弃出门,她早就不要这个儿媳妇了。

不过,若是高妙妙抑郁成疾,自己病死了呢…

那时,自己儿子再娶一房妻室,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至于昭阳长公主那里,有太子这层关系在,她就算对董家再不满,也不能把董家怎么样,想到自己以前千方百计的想叫小儿子尚主,镇国公太夫人的心情就复杂的厉害。

哼,这么个难伺候的小祖宗,幸好小儿子没娶到她,如若不然,自己还不知要怎么捧着她让着她呢,这等被儿媳妇骑在头顶的滋味,还是叫穆老夫人好好消受去吧。

此时,被‘儿媳妇骑在头顶’的穆老夫人眼前,正放着一个红绒衬底的匣子,匣子里摆着两支头饰,一支是镶着圆润大珍珠的金海棠步摇,另一支则是嵌着红宝石的累金丝大珠钗,端的是做工精致,光彩生辉。

“娘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戴不动你们年轻人喜欢的簪钗头饰了。”穆老夫人坐在暖炕上头,笑着说道。

季子珊正揽着玩不倒翁的满满小朋友,闻言便笑着道:“娘说的哪里话,我母后和你差不多岁数,她可一点都不服老,步摇是淮谦挑的,大钗是我挑的,这是我们两个孝敬娘的新年礼物,娘可别推辞呀…唔,娘今天梳的发髻,刚好适合戴那只步摇,反正现下无事,也没外客来,娘不若戴戴看,先叫我亮亮眼。”

公主儿媳妇满脸的兴致勃勃,穆老夫人也不欲拂她的好意,便叫丫鬟捧来铜镜,先摘了晨起戴的那只簪子,然后拿起那支金步摇插到发间,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看看:“好看么?”

哪怕成了芳华不再的老太太,穆老夫人其实依然拥有一颗爱美的少女心。

“淮谦亲自挑的,当然最配娘的气质了。”季子珊戳戳怀里胖嘟嘟的女儿,问她,“满满,你说是不是啊。”

正专心摁不倒翁玩的满满小朋友抬起眼睛,满脸天真的茫然无辜:你刚刚说啥了呀,娘,宝宝没听懂。

“小笨蛋,就知道玩儿,娘问你祖母好不好看呢。”季子珊捉着闺女嫩嫩的小胖爪,笑容温柔道,“你若是觉着好看,就给祖母笑一个。”

整天被逼着卖笑的满满小朋友继续天真无辜脸:咧嘴笑,好累的,宝宝不想笑。

见闺女不配合自己,季子珊顿时把手探到闺女的脖子下头,轻轻的搔挠了她几下,满满小朋友除了遗传到季子珊的脸,还遗传到了她怕痒的基因,于是,在穆老夫人含笑而望的目光中,满满小朋友咯咯咯的卖起了笑,那张小脸不笑时,一派恬静秀美,一旦笑起来,又是萌萌的甜甜的,几乎能暖化人的心扉。

还真是亲母女,生得一样俊,笑起来一样甜,怪道把自己的傻儿子迷得晕头转向。

很快,穆老夫人的‘傻儿子’穆淮谦回来了,他一见着亲亲漂漂小闺女,双眼就往外冒绿光,一把抄抱起在地上摇晃溜步的女儿,对着她的小脸就是啵啵啵几大口,愉悦的笑声飘了满屋子:“好闺女,想爹爹了吧,快给爹爹笑一个…”

季子珊捧腮,口吻幽幽道:“别自作多情了你,满满要是会主动冲你笑,我以后就倒着写名字。”话音才落,就见满满小朋友弯了弯眼睛,又咧了咧小嘴巴,还真朝她爹乐了一下。

呃,死丫头,你这不是坑娘嘛。

季子珊郁闷的双手捂脸,暂时没法见人了。

穆老夫人也没料到公主儿媳妇忽然调皮起来了,她略微惊讶了一下,然后依然淡定而坐,把刚才那一幕选择性失忆掉后,她开口笑问回家来的小儿子:“淮谦,眼瞅着就腊月二十了,你姐姐姐夫她们也不知具体什么时候到。”

“应该就是这两天了,今年没有下大雪,路好走,应当不会误了归期的。”穆淮谦抱着闺女坐到公主老婆身畔,先答一句穆老夫人的话,然后伸手戳戳公主老婆的后背,轻勾唇角,满目揶揄道,“嗨,公主殿下,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刚才我耳朵有点痒,恰好没听到你的话,麻烦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