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九重莲华
作者:落雨秋寒
文案:
穿越?很好。毕竟身死后还能换具身体重生,老天爷对她不薄。
可是,谁来告诉她,竟然让她穿越到了一部本土女逆袭重生的狗血文里?
但是,穿到人家重生女主的主场来,而且身份还是注定被主角辗压的小炮灰,这让她怎么破?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女配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半莲,穆重华,殷九华,晏子清 ┃ 配角: ┃ 其它:


缘起缘灭

殷者,富足也,深厚也。半莲者,佛家有偈语诗,‘山立千年垂禅韵,莲开半壁动佛风。’
殷半莲这个名字便来自于此,不只沾染了几分禅韵,还大有来历。据说二十五年前,殷半莲出生那天傍晚,正巧有一个和尚到他们村子里化缘,殷奶奶心善,给了他一碗剩饭。恰巧那个时候,殷半莲落地了。为报这一饭之恩,老和尚破例给她批了命。说她命格贵重,生而不凡,殷家将因她而半世无忧。只是这样的人儿,恐怕殷家养不住,若有可能,能寄养在富贵的亲戚家最好。
而她的名字,亦是老和尚取的。殷家奶奶觉得怪好听的,便决定这么叫了。
批命一事,搁在这会,那便是封建迷信,无稽之谈。
而殷半莲本人,一开始知道这个批语的时候,还沾沾自喜;后来懂事了,便将信将疑;再大一些,便一度觉得,那个老和尚是个大骗子,她要被那老和尚给坑死了。
任谁从小一路坎坷不断,霉运不绝,都不会相信什么生而富贵的鬼话。
况且在她出生后十几年,殷家的家境可没多大改善。连殷爸爸殷妈妈都不信那批语了。
十七岁那年,是有一门自称是表舅的远房亲戚寻来,可惜却是来者不善。想到他们说欲接她去京城念给他们女儿作个伴,实际上却是——
可她却在家人的期待中包袱款款没有半点防范地跟着去了京城时,此时的殷半莲就恨得给当时单蠢的自己两个耳刮子。若非后来是她那表妹无意中说漏了嘴,让她得知她表舅的上峰有一个熊猫血患心脏病的男孩,恐怕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要知道,她自己,恰恰也是熊猫血。她当时都不敢往深处想了。
后来她偷偷逃回了老家,先斩后奏的,当时表舅妈接到她的电话时,差点没气疯。不久后,家中发生了变故,殷爸爸因做买卖被人骗光了积蓄,还欠下了二十几万的外债。表舅妈打电话找她谈,说那些外债她能解决,只让她回京城。可是她哪敢回去?
无奈,为了还债,她不得不南下打工。虽说北京可能会更好,但她实在是怕了。
说实话,她没文凭没工作经验,一开始过得并不容易。除了某些她无法接受的工作,她基本上是什么行当都干过。亏得她脑子灵活,最终在医药销售这个行当里赚到了钱。
两年后,她挣回了二十大几万。除了还债,还能让她剩点来交学杂费等等。其中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赚到了预期的钱后,殷半莲不顾上头的挽留毫不留恋的辞职了。
就在她还完债,松了一口气,准备重新上学之时,殷奶奶因为脑溢血和心梗进了医院。不用想,她口袋的钱又哗的没了,还小欠了一点外债。而且人还是没能救得回来,年纪大了,承受不了手术。弥留之际,殷奶奶抓住殷半莲的手,说她命好,日后兴旺了一定别忘照拂家里。
殷半莲苦笑,她奶奶还相信那批语啊,反正她是不信的了,真按那和尚说的去做,她命都得丢在京城了。
在病房里,殷母犹豫了一下便开口劝她别去上学了。其实在她看来,女儿这么本事,两年挣这么多钱,别说大学生就是研究生也比不上,何苦放弃了打拼两年的事业跑去念那啥子书啊。况且现在家里这么个情况,生计都成问题了,哪里还有钱去念书。
而殷半莲听她絮絮叨叨地说完,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父母,平静地说了自己想继续念书的想法。
在殷爸殷妈愧疚不安的眼神中,殷半莲郁闷地走出了重症病房的住院楼,她母亲大抵不会明白她对读书的执着的。
况且她也只是看到她女儿两年挣那么多钱的风光,并不明了其中的艰辛。都说,成功的背后,不是沧桑就是肮脏。她不愿肮脏就得过得比别人沧桑。深市这个行业的水深着呢,她做了两年,因为某些坚持,即使比别人都努力,依然只是一只小小的“药虫”。
再者,她内心深处有着不为人知的忧虑,一想到远在京城的表舅,她就深感迫切,有一种芒刺在背的焦灼。
唯有读书才是出路,甚至生路。她知道她绝对不可以再休学了,再休一年的话,估计就要被劝退了。可是学杂费生活费,她该怎么解决?
想着事情的她,没注意拐弯处有一辆车子歪歪扭扭似控制不住一般朝她撞过来,被撞飞的瞬间,她感觉到生命的迅速流逝,突然间又想起来那老和尚对她合格的批语,她不由得扯开嘴角自嘲地笑笑,缓缓地闭上眼。
她发现自己飘在了空中,看到车主慌张地叫嚷着救命,接着她看到自己被送到了抢救室,看着医生和护士们忙碌地进行着抢救工作。可惜半个小时后,心电图检测仪嘀的一声,上面呈现一条直线,不再有波动。在三次电击后,所有人都停下了抢救工作。
殷半莲知道,自己是真正死亡了。
看到医生向亲属下达死亡通知,“病人因为被撞击得太严重导致脾脏大出血,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殷妈一听,人直接软了下去,弟弟殷瑞楚一把将她扶住。
她还看到,医院不知道在哪弄来一张器官捐献自愿书。告知了殷家众人,并说了一些感谢的话。殷半莲恍然,心中有所明悟,原来如此啊,她终究还是没能逃过。
殷半莲又看到自家弟弟强忍悲痛处理她的身后事,虽然行事尚且稚嫩,却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加以时日,必能成为家中的顶梁柱。而眼下,有了那肇事司机的赔偿,殷家也能挺过这一关。
不管是不是心有不甘,她此时也只能平静地看着自己渐渐淡去的魂体消散在空中,而她也失去了意识。此时耳畔似乎传来一阵阵木鱼声,间杂着‘阿弥陀佛...富贵皆由命,前世各修因,有人受持者,世世福禄深。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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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既不在天堂也不在阎罗殿,而是置身于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里,这会似乎是白天,没甚热度的阳光透过屋顶的瓦砾细缝凝成光束照在地上,光束中尘埃飞舞,她似乎能闻到一股灰尘味儿。这里给她一种转身于二十年前老家的感觉。
还没等她思考其中的怪异,一道清冷却听不出感情的声音提醒了她房间还有其他的人,“醒了?”
听闻有人,殷半莲下意识地坐起来。可能是起得太急了,头一阵晕眩,好一会,才觉得好点。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来人站在逆光处,她不由得眯起了眼。
来人穿着一席月白色滚边深衣,殷半莲最先注意的不是衣服,而是这个人还真是瘦啊。宽大的衣服补得他更瘦了,给人一种风一吹便跑的感觉,而脸上也无二两肉,因瘦而显得颧骨突起,唇色泛白,加上眼神锐利,给人一种病态的严厉。
再瞧一眼那身明显不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衣服,殷半莲琢磨,她这是穿越了?拜现在泛滥的穿越电视剧所赐,她对穿越一词并不陌生。可让她感到苦恼的是,原主似乎一点记忆也没有留给她。
殷九华见她发呆,颇有些不悦,不耐地说道,“说话!”
胡乱飞舞的思绪被打断,殷半莲把视线放回他身上,平静地问,“说什么?”
她的反应和往常很不同,殷九华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不会又失魂了吧?”
殷半莲琢磨,什么叫“又?”难道原主曾经失魂过?不过她目前的情况确实就和失魂差不多,于是她很光棍地点头了。
“等着。”说完后,他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间,丝毫不见紧张。
殷半莲意识到,这人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只不知道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最好是不要太亲近的,不然要扭转一个人的既定印象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房间里很快便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不由自主地打量起房间的摆设来。四足平台床,窗边放了一张四腿长方榻,旁边还放了一张黑地红绘的书案,这些家具给她的感觉是质朴厚重并不奢华,而屋子里还有一扇八成新的精巧屏风紧挨着梳妆台。
最惹人眼球的是,榻上放着几个颜色抓人的抱枕,不止榻上,她床上也有。而角落里放着一只长颈瓶,上面还插着几株梅花。
这是一间散发着淡雅气息的闺房。她不知道能用得起这些摆设的家庭在如今的皇朝中是什么水平,料想应该不差才是。
留意到梳妆台上有一面铜镜,殷半莲想过去看看。虽然穿越这一猜测已经□□不离十了,但她还是想看看这张脸。
站起来后,她有些眩晕,她忍不住抚额,等眩晕过去,她摸了摸额头,感觉上面似乎缠了一层布,而且包裹处因为她的触摸有疼痛感传来,她的额头似乎受伤了?她一边猜测一边朝那镜子慢慢走过去。
当那张熟悉却略显稚嫩的脸印入眼睑时,她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这张脸和她先前的一模一样,
不,这张脸比之前那张要好,至少脸上没有因为长豆而留疤痕。犹记得当年她进入青春期时因管不住手,经常忍不住去挤豆豆,因此脸上留了一些浅色的疤,远处看不出来,但近看还是能看得出来有些地方肤色不匀的。现在的脸,虽然仍然是清秀而艳丽不足,但肤质细腻瓷白,唇色淡红,最出彩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能直视人心一般。
就在她端祥脸蛋的时候,刚才离去的男子去而复返,后面还跟了四个人。一个背着药箱,估计是个大夫。而另外两人可能是一对夫妇,殷半莲猜测,这两人有可能是本尊的父母。缀在几人后面的是个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双目精光内敛,整个人透着一股精明圆滑的感觉,暂时猜不出身份。
管绍欲替她把脉,一边示意她伸出手一边问,“小莲,还记得我们吗?”
听到问话,殷九华直挺挺地站在后面,不为所动;而那对夫妇则有些紧张地看着殷半莲。灰袍男子则在进门后就挑了一个不显眼的位子在一旁不说话。
可是,那个灰袍老头的眼神带着审视,似在评估什么,让她很不舒服。
殷半莲诚实地摇了摇头。
管绍替她把了一会脉,才对殷家众人说道,“先前咱们就说过了,小莲伤的是头部,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刚才我瞧了瞧,除了失魂外还有点失血过多,其余并无甚大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过这失魂也有可能是暂时的,以后或许会想起来也不一定。”
对于后面那句,殷家众人已经不抱希望了。前两年小妹也失魂了,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整整三年,小妹不也没想起来么。而且就像管叔所说的,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其他的,他们不该太强求。
接着管绍又开了一张方子,“殷大哥殷大嫂,这方子是止疼和预防留疤的,一会让华子去抓药吧。补血的话,若能弄到一些阿胶最好,不然就多吃一些枣吧,我家里还有点事要忙,要先走一步了。”
殷士农说道,“老管,麻烦你了,等改天,我叫你大嫂弄两个菜,咱们俩喝一顿。”
“行,晚点要是莲丫头有什么不对的,你只管来找我。”管绍将药箱一背,交待着。
“知道。九华,去送送你管叔。”
这家子也姓殷啊,殷半莲捕捉到一点信息,很快,她便被殷士农的最后一句话给震住了,九华,殷九华?
这个名字太俱辨识度了,殷半莲头皮一麻,千万不要如她所想一般。
这时灰袍男子也提出告辞了,“殷大人,令嫒既然已经醒过来,鄙人也准备回书院了,好将此间的事告知山长。”
“这——”殷士农犹豫,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殷九华朝他点了点头。
“好吧,李管事,一切劳烦了。我和犬子送你们出去。”殷士农说道,“李总管,老管,这边请——”
这一幕落在李达眼中,心中一动,看来这殷家殷旭的话份量不轻啊,想起前两年传言说这殷士农掾史的位子是他儿子帮他谋划来的,今儿看来并非空穴来风。掾史的位子不难谋,难的是殷士农竟然能成为那人的掾属。
这殷家小子在松鹤书院也是有名的,日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不可得罪,他还是得客气点啊。最后不着痕迹地扫了殷半莲一眼,见她似不明白一般不为所动,看来是真的伤了脑子了,这清荷书院,恐怕很难再呆得下去了,可惜了。
殷九华一行人出去后,殷半莲抬头,看着眼前的妇人,“你是我娘?”
妇人表情无措又伤心,“是的,阿妹,我是你娘。刚才送客人出门的是你爹和你二哥,你还有一个大哥,前两天你大嫂娘家那边出了点事,你大哥陪她回去了。”
殷半莲问,“我们家姓殷,二哥叫殷九华?”
妇人点了点头。
“那我呢,叫什么名字?”
“你叫殷半莲。”
果然,原主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样,可是她却没有半点高兴,她接着再问,“家里其余人呢,叫什么?”其实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你爹唤殷士农,你娘我闺名周慧,你大哥殷怀东。”
天雷滚滚,天雷滚滚,殷半莲有气无力地问,“我的头是怎么伤着的?”
“你的头是在清荷书院上骑射课的时候摔伤的。”
听到这话,她已经有七八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是一点也不高兴啊。
见女儿似乎被什么打击了一般没精打彩的,周氏不明所以。
“小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管叔应该还没走远,要不要叫他回头给你看看?”周氏问。
“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有点累了。”殷半莲觉得她需要想想。
看女儿精神气不是很高,周氏嘱咐她好好歇着,又扶着她躺下,给她掖好了薄被后才满腹心事地出了屋。
“小妹怎么样了?”
外头传来殷士农的声音。
“累了,歇下了。二子去抓药了那个李总管怎么说?”
“能说什么,他也做不了主。”
“喛,咱们可怜的女儿,怎么总是三灾六难的。待她大好了,妾身定要带她去庙里拜拜。"
外面殷氏夫妻的说话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对于他们的担心,殷半莲只剩下苦笑。
从刚才获得的信息,她大概知道自己这回是穿到了一部名叫九重凤华的小说里,还是一部天雷滚滚狗血剧。按理说,她前世,估且称做前世吧。按说,她前世那么忙,是不太可能有时间看小说的。
她会知道,还是因为工作的原因。那会他们公司刚引进一种新药,需要他们这些药虫去跑关系。
而她负责的那家医院恰巧出现了很大的人事调动,新任的院长是个固执的老头,酒色权钱都不沾,简直油盐不进,这样的人让她的工作很难展开的。可是这个老头却是个女控,为了搞定那个院长老头,她只好从他女儿那下手。
那小女孩有个很明显的爱好,是某个作者的脑残粉。而那时九重凤华正是那作者在热载的小说,小姑娘每天都追。
为了不着痕迹地接近小姑娘,获得她的好感,她差不多是一集不落地看了,中间一度被雷得不行。
这电视剧的一看名字就大概知道是围绕着女主展开的了,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女主穆重华重生后的封后之路。
前一世,穆重华无辜妄死,一世的悲剧皆来自至亲及丈夫青平侯府。重生后,穆重华以清荷书院为起点,不断谋划,以有心算无心,加上前世一些有用的信息,她几乎是一路披荆斩棘,斗倒了青平侯府,暗中掏空了穆家,斗倒了所有与之做对的人,最终与她自己选择的夫君携手登上权力的巅峰。
而她,殷半莲,只是这部电视剧里重要的女配之一,是用来反衬女主穆重华和推动剧情发展的。此女容颜称不上绝色,但有一副好身段,这是剧中所有的女人都比不上的。
可惜,脑大无脑,她脑容量小得穆重华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完全辗压。
偏偏因为是穿越的,心比天高,自以为聪明,成天都使一些不入流的计谋去算计挑衅穆重华。
这样的她,没在得罪了女主后被她一掌拍死,还能继续蹦跶,全赖她有一个好哥哥。
她穿来前,那文还在连载,尚未完结。可惜的是,她在搞定了院长老头之后,就没在看那小说了。主要是那小说里最脑残的女配和她同名同姓,一想到这她就膈应啊。
早知道她怎么着也要追着看连载啊,可惜现在后悔也无用了。不过即使没看完结局,女配殷半莲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了,撒花,请亲们多多支持,鞠躬!

局中人


咚咚,两声敲击声传来,打断了殷半莲的思绪,她抬头,看到周氏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吃食进来。隐约能看到上面飘着葱花段儿,看着很好吃的样子,殷半莲这时才惊觉肚子饿了。
“饿了吧?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浮元子,来,尝尝。”周氏温和地说着。
“谢谢。”殷半莲道了谢,然后端起碗,小口地吃起来。
不知道是饿了的关系还是古代的粮食都是纯天然的关系,这浮元子,其实就是芝麻汤圆,吃起来特别香。她很快就吃完了,末了,还把汤也喝干净了,摸了摸肚子,才八分饱的样子,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吃点。不过看了一眼明显不在状态的周氏,她觉得还是算了。
殷半莲有心道谢,觉得这样反而让人生分了,便按下不提。
周氏许是想着心事,倒没有注意这点。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啊?”这声娘殷半莲如今实在喊不出口,遂省了称呼。
周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现在什么也记不得了,娘是担心你清荷书院的课业怎么办呢?”要知道,如果有三门及三门以上过不了考核,就得从书院退学了。可女儿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怎么去书院上学啊。虽说离半年考还有一段时日,可是多半也是没办法及格的了。同样逃不过被退的命运。还不如自己现在借着摔坏脑袋这个理由识相点自退了,至少脸面上好看一点。
清荷书院?殷半莲恍然,是了,剧情应该进展到马场风云这一节了。
她模糊记得这一节讲述的是,初露头角的穆重华被与穆青璇同年的一位叫姓程的师姐嫉恨,用了一种隐秘的香料致穆重华的坐骑发狂,欲使其致残破相。那位姓程的师姐一向与穆青璇不对付,却又奈何不了她。知道穆青璇与穆重华是姐妹,想着穆重华好拿捏。却不料正因为穆重华前世在香料上吃了大亏,重生后专门请了一位深谙此道的老嬷嬷来跟着研习,于调香一途技艺十分高超。那位师姐的伎俩瞒不过她,被她将计就计弄断了腿。
而殷半莲会摔破脑袋,也是穆重华恼她平日作为,顺手略施薄惩,做为搭头的存在而已。
其实那位姓程的师姐才倒霉,她并不知道穆青璇与穆重华面和心不和,被穆青璇算计了。
“喛,之前娘就交待过你,进去书院后切不可那么争强好胜,可你偏偏不听。看吧,现在吃到苦头了吧。”周氏忍不住唠叨。
这事表面上看是被人连累了,可是当日在马场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是她女儿呢?小妹什么样的性子,她这当娘的能不清楚,她一向是不甘于人后的,所以容不得她不多想。
殷半莲也不顶嘴,懵懂地听着,样子很无辜。
见她这样,周氏却说不下去了。
“喛,你也不记得事了,娘和你说这些做甚呢。过些日子,待你好些,娘带你去庙里拜拜吧。”神情难掩无奈。
对此,殷半莲自然没有异议。她能理解周氏的失落,莫怪周氏会舍不得了,清荷书院是与松鹤书院齐名的书院,区别只在于一个只招女学生,另外一个只招男学生。
松鹤书院出来的学生,无一不是良才美玉国之栋梁。
而能在清荷书院完成学业顺利结业的女学生那就不只是镀了一层金那么简单了,她们在自己的婚事上,有一定的自由,更是各世家大族亲睐的婚聘对象。
其实说清荷书院能与松鹤书院齐名,是抬举了它。毕竟一个是培养国家栋梁之才的地方,一个只是女学。不过由此也可看出清荷书院在世人心中的地位了。
清荷书院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再加上每一年它不过是择取几十人,难考是众所周知的。尽管它不设门槛,只要适龄女子便可参加入学考,可是想要被录取,难度就和鲤鱼跃龙门差不多。
原主能进去,而且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进去的,不说他们做父母的都觉得与有荣篶。连殷半莲也觉得佩服。
如果她从清荷书院退学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于名声有碍。
莫怪乎周氏觉得舍不得,便是殷半莲本人都觉得从清荷书院退学的损失很大。想想,都觉得不甘心。
可是一时间,她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她没有原主的记忆,虽然知道故事的梗概,于她目前的处境帮助有限。毕竟书院的课程进度并不会因为她而重头再教一遍。
“二子,你回来了?”周氏一脸惊喜。
殷半莲看过去,原来是她二哥回来了。
相比周氏的情绪外露,殷九华倒显得波澜不惊了,只见他将提着的药包搁在桌上,一边弯腰给自己换上舒适的木履,随口问道,“嗯。爹去当值了?”
殷士农只是一个掾史,官衔从九品,底下有二十来号人,负责京城燕平区这一片的巡查。
“是啊,他看你妹妹醒过来了,不放心衙门那边就去看看了。”
“娘,这些药是我刚抓回来的,你拿去给小妹煎了吧。”
周氏应了一声,便提着药自去了厨房。
周氏出去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殷半莲发现,面对这个哥哥,她有点紧张。其实她能那么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主要还是因为殷九华这个名字太有辨识度了。文中是这样描述他的,殷旭,字九华,容貌阴柔少阳刚,为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印象深刻,让她记住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因为同名的原主有他这么一个顶门立户的哥哥。而这恰恰是前一世的她缺乏的。
“看什么?”殷九华问。
“二哥。”面对殷九华,殷半莲可不敢摆谱,乖乖地喊了一声二哥。
殷九华颇有些意外,刚才他这妹妹可是连娘都没有喊一声,怎么就敢主动喊他?
他知道自己长相阴柔,第一面很难让人产生好感。他一直也明白,这个妹妹从三年前起就有点怕他。她可以对父母痴缠,朝大哥撒娇,可,许是小动物似的直觉,让她一直对他这个二哥亲香不起来。这些个他都门儿清,但也不在意,亦不会因此而难过。因为他一直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可是这会,他这妹妹摔破脑袋后反而变了?
殷九华嗯了一声,问道,“头还疼吗?”
不愧是文中数得上的反派,不管是长相和气质,殷九华实在太符合了。连关心人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都让人忍不住心底发寒。
“已经不疼了。”殷半莲摇头。
“那就好,你躺着休息吧。我坐榻上看会儿书,要什么就和我说一声。”殷九华说道。
“哦。”
接下来便是一段长时间的静默,殷半莲是躺下了,可因为心里装着事,挠心挠肺的,睡不着。刚才周氏算是提醒她了,殷九华在人格上最大的缺陷便是护短,即使她这个妹妹的有些作为他有所不满,却依然会护着。她这回吃了那么大的亏,以殷九华睚眦必报的个性,一定要找补回来的,即使知道这祸事是自己妹妹蠢惹来的,何况这回她确实是遭了鱼池之殃。
原著中就是了,基本上原主闯的祸惹的事,都是她哥哥殷九华帮她摆平或者兜着的。可以说,没有殷九华,原主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不过于她来说是幸,于殷九华来说便是不幸了。
本来殷九华应该有一个锦绣的前程的,他才华有,谋略有,更得松鹤书院文远先生的得意门生。并与萧逸、公孙裴、曲不凡齐名,号京城四君子。
只要他从松鹤书院顺利结业的话,便是一个良好的仕途的起始。可惜,他缺少几分气运。因为他那不成器的妹妹,他在即将结业之际被人设计,然后被松鹤书院驱逐,无缘仕途。
后来更是因为殷半莲一次次的作死,逼得他不得不挺而走险。
即使是这样,他竟然还入了西王萧肃的眼,成为了他麾下的谋士,一直□□地活着为西王谋划和男女主做对,中途还差点弄死了男主和女主,直到大结局前才被女主设局弄死了。
而殷半莲,也在她哥哥死后不久,被夫家一根白绫送上了黄泉。纵观整部电视剧,原主殷半莲,就是个坑哥哥的货啊。
后面这些,殷半莲是不知道的,她只看到殷九华因原主而被驱逐出松鹤书院。
可是,这一次,殷半莲不想殷九华因为自己路越走越偏,越走越窄。所以她却不愿他追究下去了,亦不想他再和穆重华对上。
穆重华虽然是第一女主,可在她看来,这穆重华就一天煞孤星啊。与她做对的,没有好下场是可以理解的。但和她交好的,也没落得好下场。挚交亲眷,每一个出事,都是刺激她更向前一步的动力。想想就觉得太可怕了,殷半莲恨不能离得她远远的才好。
殷半莲发现殷九华手上的书已经久久不曾翻一页了,估计心早不在书上了。而且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房间是越来越冷了。
“二哥。”殷半莲咽了嗯口水叫道。
殷九华的思绪似乎在渐渐集中,视线也慢慢聚焦在殷半莲的脸上,“什么事?可是渴了?”
房间里似乎没有那么冷了,“有点。”
殷九华下榻,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殷半莲道了声谢,接过来慢慢地啜了一小口,斟酌着怎么开口。
“二哥。”
“嗯?”殷九华想着事,心不在焉地应着。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了,“二哥,这回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可别为了我做什么傻事。”
殷九华这时才回过神,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妹妹。
殷半莲心怀忐忑,迎视着殷九华,等待着他的追问。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当口说这话,太违和了,简直就是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有问题

可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她知道殷九华是一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一旦他谋划妥当便会开始布局。她的时间并不多,她不能让殷九华现在就被穆重华注意上。重生的穆重华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信奉的是快意恩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奉还。
并非她对殷九华有多深的感情才冒着处处露破绽的风险说这些话,而是她很是知道,这是大齐,兴的是诛连,讲究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不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女主穆重华这种气运加身的人,即使恨毒了穆家,最后也只是掏空了穆家,而不敢赶尽杀绝。
家族的兴衰影响着每一个人,而殷九华,已经隐隐成为他们一家的顶梁柱。他出了事或者出了差错,他们一家也讨不了好。
好一会,殷九华失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傻事?”
你一个书生,可比十个杀手还可怕,殷半莲暗忖。
“倒是你,并不像是失魂的样子啊。”
殷半莲硬着头皮说,“就在刚才,我恢复了一点点记忆。”那种忐忑的感觉又回来了。
“哦,是吗?”殷九华摸着她的头顶,不置可否,眼中却一片晦暗不明。
殷半莲等着他的进一步追问,连应对的话都想好了。可是一直到他离开她的房间,他都没有再深问一句。当然,她刚才请求的事,也不了了之。她有心追问,却又不敢。这让她很是郁闷,抓起一旁的枕头狠狠地捶了两下,然后蒙上被子,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以为


晚上的时候,周氏叫去吃晚饭,殷半莲到的时候,却见殷九华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不出丝毫异样。殷半莲不由得腹诽,这里的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小小年纪心思就深得让人看不透,亏她还在社会上混了两年呢,站在他面前,一点可比性都没有,这不由得让她有点沮丧。
殷士农咽下一口饭,问,“华子,小妹在清荷书院这事,有什么章程没有?”
殷家不兴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只要你别在桌上米饭喷飞,唾沫横洒,说话还是允许的。
“过两日,待小妹的伤再好些,我们就送她回清荷书院。”殷九华答道。
“这么快啊,你妹妹的伤还没好透呢。”周氏担忧。
“只是去一趟书院而已,不碍的。”殷九华不松口。
见他坚持,周氏知道这已是决定下的事,遂不再开口。
殷半莲东看看西瞅瞅,发现果然在他们家,她这便宜二哥说话最管用。
“可你妹妹记不得事,送她去有何用?”殷士农问。
“咱们这是委婉地逼着书院给个说法。不然咱们不吭声,拖着拖着,这事指不定就不了了之了。”在此之前,他还得做些准备。
“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周氏迟疑地说道,她出生于小门小户,打小性格便有些怯懦。
“娘,若是小妹生在高门大户,我们不用说啥,摆个姿态出来,自然会有人帮着拾缀。可是搁咱们这儿,若我们太过软和,就被人以为可欺了,备不住也想着能和个稀泥。”
“对,这事还不能拖。”殷士农附和。
此时殷半莲才发现自己之前想得太简单了,殷九华的话明白白地告诉她,弱势之人还不懂得争取,便只能被局势所湮没。
她害怕惹上穆重华不敢让殷九华深究,殊不知他做出一翻深究的姿态其实是为了她。
而殷九华想的却是,若马场惊马一事确有蹊跷,能查出原因来最好。不然,若能究出一些蛛丝马迹,在利用舆论打同情牌书院还不买账的情况下,也有可辖制书院的地方。对清荷书院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名声。山长更是不会允许有玷污书院名声的事发生的。殷九华的做法直指要害,真到了那时候,小小的妥协,山长会同意的。
一瞬间,殷半莲想明白了她那便宜二哥的打算。无论什么时候都留有后手,果然是很殷九华的做法。
“放心吧,这事我会处理好的。不过此事的症结还在小妹身上。我估摸着,顶多能让书院延缓考核的日子。若是阿妹自己不能立起来,结果恐怕会更糟。”殷九华一边说,一边盯着殷半莲。
殷半莲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这二哥的目光太寒碜了,果然非一般人能承受。而且她可以想见,如果在他做了这么多努力后,最终因为自己不争气而导致被退学,后果一定很凄惨。
“小妹,你愿意重新去学这些东西,并且努力通过书院的考核吗?你可得想好,一旦应了,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殷士农觉得不是问题。小妹只是不记事了,不是变傻了,还能认字,讲话也有条理儿,此事就还有可为之处。
殷半莲赶紧点头,还能有机会继续读书,她当然乐意了。清荷书院,搁她前世那会,那便是全国最高学府的存在,不去念那是傻子。想当初,她拼死拼活废寝忘食也才考上了他们省的重点大学。如今有机会进清荷书院,那当然得争取啊。
不过,她突然想到,原主挑的课未必适合她,“二哥,我能不能改些课艺啊,反正都是重头来过,我想挑些如今自己喜欢的课艺呢。”
殷九华挑眉,“我尽量帮你周旋。”
“行,那我明日就去寻摸几个先生,好好给小妹讲讲学。”殷士农拍板。
“爹,这个你先不忙,这件事我会请我师傅文远先生帮忙。”
殷士农闻言便宽了心,文远先生若肯帮忙,寻摸到的人指定比他自个儿瞎折腾要好。
吃罢了饭,殷九华站起来对殷半莲说道,“一会用完膳,去你书房,把你要更改的课艺和我说一下。”
殷半莲愣了一下,要不要这么急啊。
奈何,他已先行一步。
殷半莲苦着脸往嘴里扒了最后一口饭,咽下后才说道,“那个,你们慢吃,我去书房了。”
殷士农和周氏静默了一下,好一会,还是殷士农说了一声去吧。
殷半莲忙跑了出去,到了外面,她才舒了口气,忆起方才的光景,她有点小小的愧疚。他们都是好爹娘,可是她一时间真改不了口,给她点时间吧。
整理好思绪,她左右张望,殷九华走得快,此时已不见了他人影。幸亏傍晚的时候,她出来了一会,殷家的格局她大约知道。
殷家的居所为两进的院子,院子不大,但胜在整洁精致。东厢是她大哥大嫂的住所,西厢本来应该用作客房的,但自从他们兄妹俩双双考入松鹤和清荷书院后,便被周氏收拾出来分别作了两人的书房,一人一间。
辨明了方向后她便朝薰染着明黄灯光的屋子走去。
行至西厢,看了一眼旁边的书房,那是殷九华的,上了锁,殷半莲暗忖了句真够谨慎的,才推开眼前这间明显是属于她的书房的门。
一推开门,一阵暖香扑鼻而来,甫一入眼的便是坐书桌上奋笔疾书的少年,只见他腰杆挺得笔直,如同那傲然挺立的瘦松。十六七的少年,已初具了势,锋芒毕露。许是年少,尚不能很好的收敛自身的气势。不过却可期许,过些年,待他能将这些外泄的光芒内敛沉淀于内,便如同尘封多年的老酒,醇香浓厚。
许是殷半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太久了,殷九华微微蹙眉,手上运笔的动作却不停。
殷半莲摸摸鼻子,移开视线,转而打量书房内的摆设来。
书桌前有两排笔架,其中一排,上面的笔多达十几支,其中大小软硬不一。不远处放着一架琴,墙壁上挂着一些画,有人物有山水。
她一边打量,一边脑子也不住地转动。
清荷书院开了二三十门课艺,她记得的,好像经义是必学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除射外,在清荷书院都有所体现,如琴棋诗书画,队此外,还有香道茶艺舞艺雕刻等等。而原主一定是选了御即骑马这一门的,还有必学的经义,其他的,她实在是不记得了。
不过看书房的摆设,应该还选了画和琴。
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矮桌上明晃晃的香炉,殷半莲觉得应当再加上香道一门。
环视了一圈,殷半莲猜测大齐朝的官员福利待遇极优厚。不然也不能替原主置办了这一书房的物什。
原著中,大齐国的背景仿自宋朝,俸禄就包括很多眼花缭乱的名目。
“这些应该是你在清荷书院中选的课艺了。”殷九华指了指放在书桌左边的一踏子书说道,随后他拿起他刚写的纸,“这上面写着的,便是清荷书院教授的课艺,做有标记的,是我个人觉得比较合适你的,你都看看。”
“好的。”
殷半莲将那些书数了数,经义、琴、诗、画、制香、舞艺、御、礼。她刚才猜测的俱在里面。
八门课艺,有点多啊。她想删掉一些,然后再添补一些。
经义必学,不能删。礼也不能删,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而家中也没有那个条件让她在家学。御和舞艺属于运动类的,她必须挑一个。
制香,花费甚巨,可以考虑划掉。
歧黄一门,她要选上。种植?也选上。
可是若挑了这两门,不选制香就太可惜了。据说初段的时候,花费不是太多。至于到了高段的时候,再看看从哪里弄些银子来。
算术,是她的长项,用于加分的,得选。
回头看向御和舞艺,划掉其中一个。御就算了,别说她惧马,单说骑马需要两腿夹紧马腹,频繁的摩擦势必会磨破大腿内侧的皮肤,她就不乐意。不说这里有没有药能使损失的皮肤完好如初,便是有,估计也是有价无市。
舞多好啊,同样能强身健体不说,还能柔韧身体。或许这好处一时不显,但以后在生产及床第间,定是有好处的。
或许有人会觉得可笑,用得着连这都算计上吗?但是她觉得,在这个以男为尊的世界,若想过得好,太需要谋划了。
经义、礼、舞艺、歧黄、种植、制香、算术,这样算下来,大约就有七门了。她决定不再增加了,贪多嚼不烂。
其实殷九华做有标志的还有棋这一项,棋她决定不选了,她本身棋艺就不错。这身下棋的本事,也是在做医药销售那两年学的。
她入行得晚,好做的人家都做了,剩下一些硬骨头给她啃。那些硬骨头都倔脾气老顽固,有自己的喜好和坚持,要搞定他们一定要得到他们的认可。要接近他们,就得和他们有相同的爱好,并且段数还不能低了。
心里数数那两年她搞定的老顽固,她发现,她在做医药销售这两年学到的东西还不少呢。
而且殷半莲发现,带着目的去学的东西,或许不够全面不够系统,但一定能学得最快最有效果。
“诗和画你都剔除了?”殷九华有点意外,他这妹妹在这两项上是有点天赋的。而且她的诗一作出来,少有不好的。虽然风格不一,时而豪爽时而幽怨,不像同一人所作。
相比之下,她的画没有那么出彩,不过风格倒是一致多了。
“嗯。”殷九华的目光含着一种‘这两项你不会?你怎么越活越回去’的感觉,差点没让殷半莲羞愧致死,她能说其实诗她也会吗?而且脑子里装得还不少吗?
“确定就这些了”
殷半莲点头。
最终,殷九华将她选的课艺誉写了一份,间或在上面做了一些标记。她看了一眼,不甚明白。不过却在不久后,彻底明白了她二哥的顾虑,也更加感受到她二哥心思的缜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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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两日,殷九华就传回消息,告知他们一切都已处理好。换课艺一事山长同意了,每半年的考查也给推后了半月。
虽然考查仅推后了半月有些短,但也算是网开一面了。
周氏闻言,双手合十,直呼阿弥陀佛。殷士农对此也很满意,女儿不用从清荷书院退学了。
不消说,殷半莲本人也很满意,她这二哥,这办事能力果然杠杠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去喝喜酒了,晚上六点才上车回家,一到家就睡。早上老家那邻居又闹妖,一直到中午才得空码字,明天继续更新。

刁难


这日,殷九华回了松鹤书院,殷士农去了衙门。
等殷半莲醒来时,家中只余她一人了。帮家中做活的张大婶告知她周氏提了一篮子的礼回了娘家吃酒。
只殷半莲一人在家无所事事,她倒想再睡会,可是昨晚睡得太早了,她早已睡够,这会却是怎么躺也躺不住了。
打开衣橱,看了一眼身上的禙子裙,禙子裙舒适方便,她这两天养伤都是两身褙子裙轮流换着穿的。
这会看到衣橱里各式颜色不一的衣裳,忍不住伸出手一一拂过。最终忍不住挑了一身已经搭配好的衣裳,上面是藕色琵琶衿上裳,下身是淡粉色绣缠枝梅袄裙。
这衣服不难穿,她只折腾了一刻钟左右就穿好了。
衣裳很合身,宽松中隐约可见一段小腰,长度堪堪遮住鞋面,比例刚刚好。
只是这头发,该怎么弄?
将及腰的长发捋了一下,殷半莲皱眉。
这头头发很有质感,黑滑黑滑的,对得起青丝二字。比之前她那头被折腾得毛躁的头发好多了。可是,她不懂挽发髻啊。
“你怎么把这身衣服翻出来穿了?”周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殷半莲扭身去看,却见她放下手中的篮子走了进来,“有什么不对吗?”
殷半莲对着铜镜看了看,她觉得挺好的呀。
“这条裙子你好久不穿了。”周氏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如今最喜欢的是那身银纹蝉纱曳地裙和苏绣月华齐胸襦裙。”
她指了指衣橱内隔开放置的两身衣裳。殷半莲看过去,这两身衣裳是原主两月前花了大价钱在天衣阁购进的,只见它们叠得整整齐齐地放置在一匣子里,显然很被主子爱惜。
她拿起来往身上比了比,确实不错,但不适合在家里穿,而且上面还薰了香,对她来说太过浓郁,还是身上这件好,淡淡的,若有似无。
“可是我现在觉得身上这身也不错啊。”殷半莲见周氏的嘴有些干,忙给她倒了一碗温水,“娘,喝水。话说你不是去吃酒吗,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呀?”
殷半莲也不矫情,直接唤了周氏一声娘。不要怪她没有骨气,开始时还矫情不肯喊,才没多久,她就改口了。想她连殷九华都唤了,焉能端着不唤周氏和殷士农?
况且周氏夫妇对她是真的关心。读书明理,花费颇高,不管是在哪个朝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书院将许多费用都免了,但一些课艺衍生的费用也是一项沉重的负担。况且原主原先挑的课艺,有些确实很费银子。她有些闹不明白,为何原主对这些视而不见。
尤其是在她把家里家外都逛了个遍之后,方真正体会到殷家要供他们兄妹俩读书很是不易。因为除了她闺房里有些好东西外,家里家外,用的都是半旧的物什。可殷家仍旧没说什么。
如今享受这些好的人是她,她很感恩,毕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对子女好的。殷氏夫妇这般,比之她前世的父母也不差什么了。想起前世的父母,殷半莲心头难免不是滋味。她和亲生父母的感情并不粘糊,可以说是有些冷淡的,似乎隔着什么一样。
及至后来,她奶奶临终前还不忘让她日后帮扶娘家,父母甚至让她放弃学业一心赚钱,
他们也不想想,当时她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出头,这稚嫩的肩膀如何挑得起这么重的担子?可以说,在他们一心想着自己的时候,就把她对这个家为数不多的亲情给消磨得所剩无几了。
及至最终身死,说实话,她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而且她笃定,表舅为了能让她的死平息不生波澜,那个肇事司机的赔偿款一定很可观。若她父母安分地过日子,一世无忧是肯定的。至此,她对前世亲人的挂念并不大。
女儿的一声娘,让周氏眼睛湿润了,她用衣角擦了擦眼角,说道,“我还不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么。”
都说儿女是爹娘的掌中宝,一针一线总关情。女儿醒来后不肯唤她一事她如何注意不到,为此她还曾偷偷抹过泪。只是女儿昏迷了两日差点就去了,如今还伤着,她也不想逼迫罢了。
“娘,你帮我理一理这头发呗。”殷半莲假装没有看到周氏的动作,将手中的单篦梳塞到周氏手中,指指一头半散的发,满脸的无奈。她是真拿它们没辙。
看到她这样,周氏失笑,刚才一丁子伤怀的气氛顿时被冲散了,“来,你坐下,娘教你绾发。要说这绾发呀,可是女子一辈子的手艺......”周氏手上不停,心中却盘算着是不是给女儿买个小丫环了?
前些年日子过得苦,孩子他爹只身一人从金陵到京城来谋生,身上并无恒产。而自己娘家又穷,陪嫁也寒碜。家中的一应物事都是他们成新后慢慢置办的。
成亲后,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来,那几年光景不好,才是最难熬的。
待孩子大些,家里的年景才渐好了,特别是这两年,孩子爹擢升掾史后,家里是一年比一年殷实了。年前又盘下了一个庄子,再加上铺子的出息,买个小丫头,嗯,再添个嬷嬷,应该不成问题。再过两年,女儿就该及笄了,丫环婆子的事确是该提上日程了。
俩人絮絮叨叨,终于,周氏将一枝八宝雕花银簪插上,这头头发总算是弄好了。
周氏给她梳的是堕马髻,殷半莲侧身看了看,果然不错。只是太费时了。
周氏梳头的手艺算好的了,饶是如此,还是弄了小半个时辰才好。也就是闺中女子闲暇时间多,才能作此精心打扮。
“夫人,有人找小姐。”张婆子来报。
周氏问,“认得是谁吗?”
“就是前两日从清荷书院来的李管事。”
李达?周氏与殷半莲相视一眼,便去迎他。
李达一见他们就直接表明了来意,“殷姑娘,请随我回一趟书院。”
“发生什么事了?”
“时间有点赶,咱们路上说吧。”
殷半莲身上穿的这一身能直接出门,倒省了装扮的时间,“那么,娘,我和李管事走一趟吧。”
两人迅速出了门,不提周氏在家是如何地担心。
却说殷半莲在途中终于弄清楚了请她去一趟的缘由。原来是书院中教算学的名师何致远对她更换课艺一事颇有微词。
殷半莲皱眉,这种情况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知道二哥的做法有些不妥。
他们所求与书院有冲突,弊端是一定有的,但他们必须这么做。她以为山长的不满大约会在年后考查的时候暴发,却没想到会这样快。
李达看了一眼身边沉默不语的姑娘,忍不住提点了一句,“致远先生脾气有些古怪,殷姑娘,你多想想怎么应对吧。”
没想到他会提点自己,殷半莲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谢谢。”这份善意她收下了。
“李管事,你知道致远先生为何这般——”未尽之语,殷半莲知道他会明白的。
她更换的课艺也有好几门,为何就独独这姓何的冒出头呢?
良久,李达都没有出声,殷半莲也不在意,她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问的,交浅言深,人家未必会回答。
就在她都放弃索要答案的时候,李达出声了,
致远先生性情难以琢磨,可是我猜他这次会发作,多半是与你更换的课艺有关。
嗯?
致远先生向来爱慕遥琴仙子。
操琴的遥琴仙子与蒔花的听花先生一向不对付,而你弃了遥琴仙子,挑了听花先生的蒔花。
点到为止,李达没有再多说。
这些事不是什么秘辛,要查都容易查到,可殷半莲却似浑然不知一般。
这会,李达肯定殷半莲确实得了失魂症。
殷半莲无语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书院。因为殷半莲心里想着事,并未怎么留意书院的景致,只大约有点印象就是满书院都是菊花,菊香扑鼻。
李达领着她到了见月湖。见月湖这一片是书院最大的活动身子的场地,景致怡人,不少人就喜欢没课的时候在附近呆着。
加上这日下午又有致远先生教授算学的课,人就更多了。
殷半莲他们到的时候,惹来不少人侧目。
“何老,人我带过来了。”李达说。
何致远嗯了一声,挥了挥手,所有围着的学生都散了开来,可是都未走远,落在殷半莲的目光意味各一,并且三三两两凑一起私语。
而离殷半莲十步开外,几个女子围着穆重华坐在一起,唐惠小声地问,“她怎么来了我记得她没选算学的啊。”
姜宜秋也说了一句,“看样子是何夫子找她来的呢。据说上回马场摔马,她脑袋摔坏了,以前的事一点也记不得了。你看她,穿衣打扮都变了。连看人都是一副陌生的样子,莫非失魂一事是真的?”
“不知道呢,且看看吧。”穆重华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目光重新落在手中的书扎上。
殷半莲之于她,就如同一只烦人的虫子,她既已出手惩戒过了,那就算揭过了。只要她以后别来惹她。
这些人,殷半莲都未理会,反正她一个也认不得。
“何夫子。”殷半莲鞠了个躬。
“老何,老何!”
这会,在殷半莲他们刚才来时的路上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一边疾步行来,一边高声呼喝着,惹来众人侧目。
“那些人是松鹤书院的?”有人认出来了。
“他们来干嘛的?”
“不知道,不过看着挺着急的样子。”
议论间,一行人已行至。
“柳老哥,你怎么来了?”何致远站了起来。
“老何,走,我找你有点事儿,咱们先回你那儿。”柳云明一边说,一边半拖着他走。
何致远挣脱开来,“老哥哥,有事一会儿说,待我处理好眼下这事先。”
“别别别,这事很急,咱得立刻就办。”柳云明急了,忙扯住他的袖子。
前两日,他这关门弟子来找自己,说他在清荷书院的妹妹想改个课艺,知他与何老头关系不错,托他来打声招呼。他也答应了,只是这两日又刚巧有个挚交好友来拜访,两人又是杯中君子,连喝了两日,这不把答应了弟子的事给耽误了。
刚醒来就听闻何老头闹妖的消息,他就知道要糟。
“晚点儿。”何致远摆摆手。
“老何,老何,饿找你真有事儿。”情急之下,柳云明连老家的话儿都带出来了。
“柳老哥,我大约知道你是为何而来。可眼前这事,我非做不可,你要是真当我是兄弟,就别说话。”说完这句,何致远已经不理他了。
柳云明只好转过头看向殷九华,脸色讪然。
殷九华冷着一张脸,没给他半点好脸色。
柳云明摸摸鼻子,这下糟了,都怪自己,喝酒误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抱着小侄子在电脑前玩,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电脑坏了,拿去修,回来后,发现稿子全不翼而飞。很苦逼的又重新写过。晚点还有一更。

反击


何致远重新坐下,“殷半莲。”
“在。”殷半莲知道肉戏要来了。
“听山长说,你前些日子摔马后得了失魂症什么事都不记得了是吗?”何致远问。
“是的。”殷半莲沉声应道。
“然后你申请把下半年的考核延缓,山长也应承了?”何致远再问。
“是的。”
“听说你还要重新更换课艺?”
殷半莲深吸一口气,答道,“不错。”全场的节奏全由他掌握,她该如何打破这局面?冒然打断是不行的。
这样层层推进的问法,越发显得他们有理搅三分,原先同情殷半莲遭遇的皆被他们一个又一个的要求弄得心理不舒服。
果然,彻彻私语声变大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啊,恁多要求。”
“我看就是丑人多作怪才对。”
众口砾金,积毁销骨。卢秋仲打的好算盘!殷九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远处凉亭上,被殷九华恨得咬牙的卢秋仲正烦躁得踱着步子,“过了,过了。”
他只是不忿殷九华用书院来拿捏自己,方欲借何致远之手略施薄惩。岂知何致远根本就是一头蠢驴,被人设计了还不知道。
这人除了能做些学问,其他事真是蠢得让人捉急。
“啧啧,那个女娃可惜了,闹成这样,怕是不好收场咯。”一邋遢老者抱着一壶酒靠了上来,一只手搭在卢秋仲的肩上。
卢秋仲嫌厌地推开他,“脏死了,给我滚远点!”
“我是衣服脏,你呢,手脏心也脏。我都没嫌弃你,你倒嫌弃起我来了?”老者意有所指。
卢秋仲懒得理会他。
程婕在场外,看着场内成为焦点的殷半莲,冷冷地笑了。
“好,这些事你承认就行!”何致远站了起来,“你于书院马场摔伤脑袋,固然值得同情,但反过来一想,何尝没有你自己学艺不精的原因?便是如此,山长体谅你不易,答应你推迟考核的时间。可是你呢,竟然还不知适可而止。师者,如父也,岂是你凭着性子想换就换的?你还有一点尊师重道的心吗?”
何致远厉声喝道,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
殷半莲静静地立在那里,没有急着辩解,似是被镇住了一般。
何致远很满意这种效果,接着说道,“山长既然答应了你更换课艺的要求,老夫管不着也懒得管。可你偏偏选了算学这一门,老夫就不得不管。”
“老夫今日唤你来,就是想明白地告诉你,我算学这一门可以收蠢笨如猪的学生,可以收贫寒之子,甚至可以四肢不全者,独独不能收品德败坏之人!而你,老夫不想收,不能收,也不愿意收!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他甩袖,转身收拾东西欲走。
鸦雀无声。
这话搁在大齐这个尊师重道的朝代,已经是很严厉的批判了,若殷家不能解决这次危机,殷半莲的名声算是毁了。
这一席话下来,说得人震耳发聩,情绪澎湃。若殷半莲真是何致远口中所言之人,指定羞愤欲死了。
众人拿眼去看殷家兄妹。令人意外的是,殷家兄妹的情绪没有崩溃。
殷九华名声在外,此时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算得上是意料之内的事。可仔细看那殷九华,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紧紧咬着的后牙床,还是可以窥见其内心是煎熬翻腾的。
可殷半莲那么平静就值得探究了,是傻还是不懂?
“何夫子,且慢。”殷半莲知道该她出场了,若任由何致远离去,他前面的话就完全给她定了性,她日后要翻盘就难了。
“你给我扣了那么大的帽子,请容我替自己说两句。”
何致远皱眉,不知道她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必多说了,在老夫看来,随意更换授业老师,就是大逆不道!”
殷半莲没想到此人那么迂腐。
“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学生心有疑惑,何夫子是否该听一听呢。”这人不逼就是不行。
“说!”
“我从马场上摔破头,前尘之事未曾留下半点记忆。此事,知道的人不少。打我醒过来,人生于我来说就是重新开始的,我想随着自己的心意重新选择课艺,这无可厚非吧?毕竟兴趣是学好一门技艺的首要条件。我也想成为夫子们的得意门生,而不是勉强自己学自己没兴趣的课艺进而成为一个拖尾巴的存在。不管这请求在夫子看来有多么的不合适,本意总是好的。”
何致远皱眉,“于你所言,你更改课艺还有理了?若此时你已嫁人,醒来发现丈夫不符合你的心意,岂不是要更换门庭?”
这话就诛心了,继方才不尊师重道之后,再加上这句,谁家还敢娶她?
殷半莲眼中划过一抹厉色,可脸上仍是一派平静,“两者岂能相提并论?再说了,若是我们提出更改课艺的请求不妥,山长可以直接拒绝。只要他给的理由合情合理,我相信,咱们书院所有的学生,包括我,都会接受的。因为咱们都是明理明智之人。”
这话,谁敢否定?谁否定谁是傻子。
穆重华眼中划过一丝惊异,她没想到几日不见,一向横冲直撞的殷半莲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带着一片人,谁也不敢反驳她刚才的话。反驳不就等于承认自己非明理明智之人了?
殷半莲接着说,“可他没有。便说明此事是可行的。”
被点名的卢秋仲闻言,差点没跳起来,他哪里没有拒绝了,只是迫于无奈答应了而已。
而那邋遢老者眼中划过一抹异色,神色也认真起来,不再吊儿郎当地靠着人。
殷半莲乘胜追击,“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书院也有自己的规矩吧?您此番的作派是不服山长的安排么?其实你不服山长的安排,大可去和山长闹。可你不,反而来找弟子麻烦,莫非是欺软怕硬?”
何致远暴跳起来,“胡说,我没有!”
殷半莲淡淡地说道,“事实就是事实,不然,我今日不会站在这。而你刚刚的意思,就是全盘否定了山长的决定!”
对于殷半莲的话,何致远简直恨不得捏死她,可是看着冷静自持的她,似恍然悟了什么,冷冷地道,“哼,任你怎么狡辩怎么激将,我就是不同意收你,如何?”
殷半莲眼中闪过一丝幽暗,不受激将?那就别怪我了,“你是夫子,我是学生,自然不能如何。可国不行二法,何夫子你置山长的决定于不顾,恕学生直言,夫子今日的做法乃大错特错!令行禁止于你来说,简直就是屁话!阳奉阴违说的就是你!”
“最后我只能庆幸,幸亏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书院,而非朝堂。夫子你也仅是一个夫子,而非权臣重相,不然,国之乱矣!”
场面比方才何致远训斥殷半莲时更静。
“你——你——简直胡说八道。”何致远气得涨红了脸,看殷半莲的眼神像淬了毒液一般。
漂亮!刚才何致远给她扣了一顶大帽子,如今殷半莲还了他一顶。并且,今日之语传扬出去,基本上杜绝了他出仕之路。
而且情景对换,刚才殷半莲被扣帽子时有多淡定,就越发显得何致远的狼狈。
殷九华嘴角微扬,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华子,这真是你妹妹吗?怎么觉得变了一个人似的?”曲恒问。
马场伤人事件,因为清荷书院的两个正副管事分别去了程家和殷家,程婕殷半莲两人的后续情况也没有特意隐瞒,学院的学生们都知道了程婕摔断了腿而殷半莲则摔破了脑袋得了失魂症,也说不清谁更惨一些。
而清荷书院与松鹤书院比邻而建,两个书院的社交圈子其实差不多,所以消息基本上是互通的。
其实松鹤书院的男学生很少关心这些事的,只是曲恒、夏瑾瑜、韩洪章和殷九华玩得好,本来打算这两日相携上门拜访的。刚才在学堂上课时听说殷家妹妹出事了,他们担心殷九华,便跟着过来了。
“是啊华子,不是说失魂了吗?这彪悍程度是过去的近百倍啊。”韩洪章简直叹为观止。
“她只是失魂,并非变傻。”殷九华亦是回答得淡然。
韩洪章噎住了,他能说,这两人不愧是兄妹吗?
而不远处亭子上的卢秋仲简直大惊失色,殷半莲那话,毁的不止是何致远,传出去,连聘请何致远的清荷书院都会受影响,识人不明啊。可他一时间又想不出好办法来阻止事情的恶化。他此刻是真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约束着何老头一点了。
他如今是真的觉得殷家兄妹太令人头疼了,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见月湖边,到了此时,旁边人的言语想法对于对峙中的两人来说,没有半点影响。
何致远狠狠地盯着殷半莲,眼中闪过幽光,“行了,你不用鬼辩了。说了那么多,你无非就是想顺利地更换课艺嘛。我等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既然你说山长答应了你更换课艺的要求,老夫就给山长一个面子。你呢,想学算学可以,但老夫也不是什么歪瓜劣枣都收的!须得经过考核。”
此话一出,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所有的人都拿眼看向殷半莲。
殷半莲却觉得此人太能自说自话了,而且自视甚高。不过,他那话不管是给他们俩台阶下,还是另有打算,她都不打算按他的想法走下去。因为经过刚才的事,她与何致远已有隔阂,所以这门课艺她是不会放入选择课目里了。只是可惜了一门能让她在总考核里加分的课艺。
殷半莲的不语,何致远只当她是默认了。
“这样吧,老夫也不为难你。”何致远将他的得意弟子叫过来,“秦曦,你来。”
秦曦有些不明所以,可夫子相叫,她依言过去了。
待秦曦过来之后,何致远继续说,“殷半莲,老夫出三题,若你能先于秦曦解出,便算你胜。你想学算学,老夫决无二话,你敢不敢应战?”
这是存心刁难!
殷九华冷冷一哼,方想拉起他妹妹走人之时,却被殷半莲反手压住,然后她往前踏出半步。她不能让殷九华替她出头,别看她把何致远挤兑得说不出话来,其实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非不得已为之的做法,于她的名声来说总归是有碍的。殷家有她一个美玉有瑕的妹妹就已是不得已,无需再搭上一个殷九华。
“抱歉,何夫子,恕我不能从命。”
“怎么,怕了?连这点考核都不敢应下,还有什么资格在清荷书院里挑三拣四的?”何致远嘲弄道。
“非不敢,而是正如你看不上我一般,我也不想有一个在品德上有瑕疵的夫子。”若是她应了,岂不是要自打嘴巴?若是他在她说出后面那番话之前打住,能软和态度,即使要考核才能决定她的去留,她也应了。可惜,太迟了。
“都是借口!”何致远冷笑,“怕就直说。”
殷半莲无奈了,“即使我应下了,胜出了又如何?授业恩师,如身同再造,彼此关系不说亲密无间,至少不是如同你我一般彼此相看相厌,你又何必一再逼迫?”
“你才真真是伶牙利齿,颠倒黑白,一开始明明是你自己想挤进算学来的,如今老夫给你机会了,你却因害怕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拒绝。”
“你就那么笃定自己能过了考核?”何致远语带轻蔑。
众人都拿眼看向殷半莲,可她仍旧静默不语,别人也摸不准她的深浅。
何致远只当她心虚,方才她言语间流露出她能通过考核的笃定,他却是不信的,心里一发狠,“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对个赌。若你真的能胜出,有你的地方,老夫自动退避三舍。若你败了,就请自主滚出清荷书院,如何?”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这下子玩大了。
良久,就在众人以为殷半莲不会答应之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好。”
众人又开始嗡嗡嗡地私语。
“她没疯吧?何老头出题,是出了名的难的,更何况现在何老头还看她不顺眼。”
“自大,真以为算学那么好过关呢。”
情况出乎他的意料,何老头伸手挖了挖耳朵,然后再次确认,“你说什么?”
“我说好,我应战。”殷半莲依然不改答案,眼前的危机,少不了自己拿话相激的原因,却也是她想要的。
作为曾经学霸级别的存在,在诸多课程里总有几门要力压群雄的,不巧,数学正是她最擅长的捞分技能之一。
“好,好。”何致远连说了两个好字,“小武,过来。”
他招手将算学的教仪唤了过来,吩咐了几句,他就跑走了。
“咦,有意思,有意思。”凉亭上,那邋遢老者眼珠子一转,朝隐在角落处的小僮招了招书,然后耳语几句,那小僮便离开了。
“好!有胆量!”
一青衫女子从侧边缓缓行来,眉眼含笑,举止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写意。
书院的姑娘们认出此人正是听花先生墨云馨。
“何致远,为了替那瑶琴仙子出一口气,你竟把名声也搭上了,可真够拼命的。”
“住口!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无关旁人,莫要攀涉他人。”何致远面无表情。
墨云馨走近了,往亭子边一坐,靠着围栏,“哼,你倒好心。可惜啊,捅出这么大一个搂子,你那瑶琴仙子却躲起来避而不见,我真替你感到寒心啊。”
两人的对话,将三人之间的纠葛扯了出来,旁的人顿觉精神一震。
“墨云馨,请你闭嘴好吗?”何致远道。
墨云馨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你便是殷半莲?”墨云馨将殷半莲上下打量了一翻。
“正是小女。”
“听说你还选了莳花的课艺?”
“是的。”
“马马虎虎,还算差强人意吧。”这话,算是对她选了莳花这门课艺没有异议了。
“墨云馨,你有什么事等此间事了再办,成吗?”何致远不耐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应战


原来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武教仪已将何致远要的东西拿来了。放在最上面的是两本约一指节高的帐册。
不难猜出这账册便是考题之一。
其实清荷学院的教学性质和现代的新娘学院差不多,就是为中上阶层培养出优秀的当家主母。
所以清荷书院与各大家族联系还算紧密,
为了不脱离实际,书院的很多考核都尽量贴近现实。
而算学的考核,账册都是必考项目,
而账册的来源,有各大世家名下的铺子,还有一些夫人们的陪嫁之类的。
若书院抽取他们铺子里的账册作为考核项目,等于是帮他们免费地查账,他们都很乐意。
果然,何致远指着两本账册说道,“这呢,是两本账册,分别记载着同一家铺子一年的财务状况,你们一人一册,以一柱香时间为准。殷半莲,若你能在一柱香之内将结果清算且错误不超过三处,便算过关。”
“那夫子,你将秦曦叫出来没有用啊。”有人疑惑。
“有用,谁说没用的,秦曦不下场,如何能得出正确的结果?”
众人一愣,原来秦曦那一本是作为正确答案的存在。
“何夫子,你能保证秦曦的答案是正确的吗?”
“当然。”
何致远扬着头,傲然地说道。秦曦也是教算学的他最得意的女弟子。此时将秦曦扯进来,也是存了显摆的心思。
这账册有一指节的厚度,一柱香的时间,说实话,有些不够,不对,是很不够。便是经验老道的帐房先生,也不敢保证能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清算妥当。可何致远却肯定秦曦能做到,便侧面印证了其真有这本事。
众人拿眼去看秦曦,只见她微微一笑,眉眼间很平静,不见丝毫傲气,便是最挑剔的人,也不得不赞一句宠辱不惊。
秦曦静静地立在那,殷半莲侧眼看过去,不由得微微出了下神。
要说这秦曦,也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人。她身上有股沉静的韵味,无论周遭多么喧闹,她的安静似乎自成一体,既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又不会让人忽视。
秦曦,金陵首富秦家唯一的嫡女。秦家世代经商,积累的财富让人侧目。曾号称天下间的行当,秦家占了三成。可想而知,秦家的银子多到什么程度。
许是世上难有两一齐美之事,秦家富贵薰天,在子嗣上却甚是艰难。秦家已经连续五代单传了。到了秦有道秦员外这一代,家中妻妾无数,秦员外也努力了几十年,还是年逾四十才得了秦曦一女,庶子庶女那是一个也无。
作为唯一的子嗣,得到的自然是如珠如宝地疼惜,便是秦府的后宅,也因疼惜秦曦而出人意料地和睦。
按理说,秦家不可能放任唯一的血脉离开祖地金陵,只身一人来到京城的。在秦员外看来,什么狗屁清荷书院都没他唯一的宝贝女儿来得重要,他又不指望女儿考个女状元回来。可秦曦坚持,秦员外可拗不过她。
秦员外老狐狸一般的货,他是轻易不会涉足京城的。在他看来,入京,就等于将秦家这块肥肉摆在天家面前,时刻提醒人家快来吃快来咬。
秦曦如今是只身一人在京,身边只陪了一个秦员外信重的姨娘。她的身份如今尚不外人所知,只知其来自金陵。待秦员外收拾安顿好家中,携着家眷入京时,众人才恍然回过神来,俨然已经错过了刷好感度的最佳时机。
不过这些不知情的人中可不包括占尽先机的女主。
秦员外计算了一切的风险以及做好了所有的应对,方动身入京。
可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一个情字,抵不过秦曦心甘情愿。姐妹之情,国之大义,更有她心系之人的期盼,都促使她拿着秦家的家财无偿地资助四皇子萧慎。
她是个纯粹的人,对感情要求纯粹,对自身的要求也苛刻。她一直以为自己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纯粹的感情,所以她付出得无怨无悔。
可惜,美人不长命,待局势一切尘埃落定时,秦曦竟因病香逝于穆重华封后前夕,让人唏嘘。
而她的葬礼,由新后穆重华亲手扶棺,可谓享尽衰荣,隆重至极。但更多百姓看到的是新后的屈尊降贵以及重情重义母仪天下的典范。
可以说,九重凤华这本狗血剧中,最让她欣赏的莫过于秦曦一人,而最让殷半莲感到的亲切的,却是秦曦的老爹秦有道秦员外。
秦曦重情重义,而且执着,是那种你若不离,我便不弃之人。秦老爹至情至性,那护崽的劲让人很感动。
在殷半莲看来,认识穆重华,与之相知相识相惜,是造成秦曦一世悲剧的根源。
穆重华或许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受人摆布。可是,随着棋子的能量越来越大,她遇到的困难和阻碍也越来越大,这些困难和阻碍又会成为影响她命运的因素,从而需要她解决。如此周而复始,直至她登顶,方才不受制于人。
察觉到殷半莲的目光,秦曦看了过去。
发现她眼中并无往日的不屑与嫉恨,只有平静和——淡淡的欣赏?
秦曦愣了一下,其实她并不喜站在这里,本来这回就是何夫子做得过了。即使不喜殷半莲入算学一门,大可私下告知她,不必在众人面前如此下人脸面毁人名声。一切只为了讨好一个人,行事太过。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想着将人往尘埃里拍,就难怪别人反抗。
她并不想扯入这样的事里。奈何事与愿违,唯有少说少错。
对视的时候,殷半莲朝她笑了一笑。也不管她的反应,便移开眼。
说到穆重华,殷半莲知其应该也在场,她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特别是方才秦曦站脚的地方。果然在那看到三两个姑娘,其中一人手释一书,容貌端华,气质沉静,似乎这喧嚣的一切竟影响不到她一样。
“你们有什么需要吗?”
何致远的话,将殷半莲的思绪拉了回来。
“让我的侍女将我的算盘取来既可。”
何夫子颔首,准了,然后他看向殷半莲,
殷半莲想了想说道,“帮我取一根鹅毛来吧。”
“不行,不能让事情发展下去了。何致远怎么那么没脑子呢,胜之不武啊。打这种赌,赢了没多大好处,输的话,脸就丢大了。”卢秋仲气急败坏地踱来踱去。
邋遢老头冷笑,“你就别想着他胜之不武的事了,我看他这回搞不好要栽了。”
卢秋仲停下步子,狐疑地看向老头,“你的意思是?”
“那个女娃脑子很清楚,想法很严密,以点带面,举一反三,各种关系在她脑子里很清晰。是个典型的能学好算学的好料子,若是给她两年来学算学,我敢打赌,她一定能赢了何致远。这么好的苗子,你们清荷书院竟然往外推?脑子没问题吧?”
卢秋仲的脸色很难看。
“难怪这两年你们清荷书院日渐开微,都快给江南的云澜书院给赶上了。”邋遢老头嘟嚷。
这一句,让卢秋仲的脸色更难看了,不过,“从你刚才那话的意思我听出来,何致远今日不一定会输啊。”两年后就不一定了。
“哼哼,还不是你们说她失魂不记事了,何致远能占的就只有这点便宜了。不过我想那女娃不像是鲁莽之人,既然敢应下,必有所倚仗。啧啧,自求多福吧。”
东西很快便取来了。
最吸引人的是那算盘,众人也说不出是什么名堂,只觉得那算盘异常协调好看得紧,那些算珠圆润珠泽,显然是被人常常把玩。
那捧着算盘的人走过时,人们的鼻尖似乎闻到了一缕幽香。
“那是琼海黄花梨。”曲恒低声惊呼。
琼海黄花梨,价值千金。
殷九华夏瑾瑜等人看过来,眼中明显不相信,琼海黄花梨他们也见过一些,却没有这么,怎么说呢,嗯,粒粒相似,连那框梁档的纹理都很统一。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料子呢。若真是,那岂不是价值万金了?不,恐怕万金也难寻。
“是真的琼海黄花梨。”曲恒很肯定。他家是晋地的乡绅富户,这样的海黄,他爹有幸借来把玩过几日。他也摸过几把,这才认出来的。
此时他们对曲恒的话已信了八成,因为他们知道曲恒少有看走眼的。
“你们看,那算盘框、梁、档都是浑成一体的,四周没有一丝拼接的痕迹,这得多费料啊。这需要一整块很好的琼海黄花梨料子,光这料子,就千金难求了。”曲恒感叹,他真恨不能上前把玩一回。
“何况还要请能工巧匠就着这一块料子雕刻成上档下梁中间还套着珠子的款式,而且这些框梁挡珠子没有被毁坏一丝,可见此人雕功了得。若我猜测没错的话,这算盘应该出自墨家当家墨云之手。”
能用得起这样的算盘,秦曦的来历不简单。这清荷书院真是卧虎藏龙啊。夏瑾瑜暗忖,看来老爹说得对,在外还是将尾巴挟起来一些好。
众人的想法,场内的殷半莲与秦曦皆不知。
殷半莲两指捏着那根雪白的鹅毛,把玩着,像捏着钢笔一般挽了个笔花。
秦曦手一晃一拔,所有的珠子便都归了档。
“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何致远再问。
两人皆摇头。
“既如此,那便开始吧。”
“殷师妹,可以开始了吗?”
秦曦不喜太多目光聚在她身上,她如今就想快点结束。
“秦师姐,请。”
秦曦微微颔首,便在亭子里挑了个东南的方向坐下。账册与算盘依次放好。
而殷半莲则挑了她正对面的方向。
她们方一坐好,便有人将研磨好的墨并笔端上来。
秦曦已摆开架式,只见她左手拔着算盘,右手时不时地写着运算结果。
而殷半莲这厢呢,弃笔与算盘不用,仅抓着一根鹅毛,便翻开了账册,蘸了墨便在上面写写画画。一开始的时候还偶尔停一下,到后面可以说得上是奋笔疾书了,几乎也是没有停顿的。
美人如雾,抬首挥毫间,皆是诗意。秦曦的一手珠算,更是出神入画。只见指影翻飞,算珠清脆的碰撞击打声,节奏十足。
相比之下,殷半莲手握鹅毛如稚童学笔,姿势怪异,看着惨不忍睹。
“她在上面画什么?”
“不会是乱画吧?”
众人都很好奇殷半莲究竟在写什么。
有离得近又眼神好的,看到她似乎是在写筹算结果,不由得一脸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回了一趟老家,恢复更新,上一章做了一些修改,加了一些内容,亲们可以回头看看。

震惊

算盘都不用,这样算出的结果会是正确的吗?这是众人心中的疑虑。
“这是心算?”邋遢老头低呼。
卢秋仲闻言,一怔,心算么?
老头手中的望远镜并未放妥当,可见其着实吃惊。可见殷半莲会心算一事,多半是真的。
接着,老头神色大变,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再度举起手中的望远镜。
邋遢老头名唤宗政清,真实身份乃松鹤书院现任山长,兼经义大师。他还有一个身份,乃当今皇帝的帝师。
心算,乃是当朝松鹤书院创始人的太叔凤希的成名技艺,与九步成诗的司空雪清齐名。
太叔凤希,成名于建国初期。
据说当时,高丽国出了一个珠算天才,在□□登基时,高丽国使节团带着他借祝贺之名,行挑衅之实。彼时天下初定,□□不愿轻易掀起战端,国家也经不起再次战争了。当时大昌国号称算学最好的几人都败于高丽国,眼看着就要被嘲笑泱泱大国无人可用之时,是太叔凤希挺身而出,凭借着出色的心算能力以十四岁稚龄大败高丽国,让其挟着尾巴望风而回,彰显了大顺国威。
随后,因是建国初期,前朝遗留的弊端很多,特别是账目很混乱,以致政令不能通达。是太叔凤希凭借着其出色的心算能力,用了三天三夜主持户部,将朝中各部的账目理清,归整完毕。
此后,太叔凤希的心算闻名于天下,极得□□帝赏识。
天下有慕其名自学心算者,成就皆不算高,达不到太叔凤希过目即能出结果的程度。
有人请教过他,太叔凤希亦无法指点一二,用他的原话说,‘非他敝扫自珍之故,实乃不知如何教之。’
了解其为人的,亦知其非小器之人,盖因心算确实非学之功,乃天赋其禀。
及至他创办松鹤书院,亦不知为何竟没把这门技艺传下,此乃松鹤书院一大损失,宗政清一直引以为憾。
此时此地竟有人使出当年太叔凤稀闻名天下的心算,而他能有幸一睹,他如何能不激动万分?
一柱香的时间看似慢,实则很快便到了。
秦曦在一柱香离烧完还有一半的时候停下算盘的,然后起身,将那账册交给何致远。
而殷半莲亦没有落后太多。
秦曦颇有些意外,她的筹算能力她清楚,她家世代经商,自有一套看账方法,再加上她家从小筵请的都是名师,她的筹算能力便是放眼举国上下都是数得上的。方才她也并未因对手是殷半莲而放水。
可殷半莲却仅比她慢了一筹交上账册,这便不由得让她侧目了。
察觉到秦曦的目光,殷半莲朝她笑了笑,然后回到殷九华身边,找了个地儿坐下,闭上眼睛,伸出手按捏晴明穴。
其实这本账册不算复杂,只是它用的是繁体数字记载,让她费了点功夫来辨认因此耽搁了一点时间。
看着一前一后交上来的账册,何致远的脸色由晴转阴。
他迫不急待地翻开,待看到两本账册每一页的数据都对应得上之时,脸色就不好了。抓着账册的手青筋毕现。
越翻,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偏偏有人还催着他问结果,“何夫子,怎么样,殷师妹算是通过考核了吗?”
旁边的人迫不急待地追问,他们实在好奇啊,心跟猫抓似的。
此时逗留在见月湖边的人比方才多多了,都是听说了此事来凑热闹的,他方才也没有阻止,此时他无端地生出一丝后悔来。
“这还用问吗,你们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咯。”墨云馨掩唇而笑,紧接着,她对着殷半莲说了一句,“小姑娘,你不错哟。”
众人见何致远没有否认,顿时望向殷半莲的目光难掩惊叹。
连殷九华都有点吃惊,他没想自己的妹妹在算学方面竟然如此出色。他不是那等孤陋寡闻之人,相反,他涉猎的书籍很广,他妹妹这回似乎用了一门不得了的技艺。
“何夫子,我妹妹这算是通过了你的第一项考核了吗?”殷九华问。
“算。”何致远的声音似乎从牙缝里出来的。他有预感,再这样下去,这回他恐怕要栽了。
看着强作平静,实则被弄得灰头土脸的何致远。柳云明心中五味俱全,不知是该同情他还是该说他活该。刚才要是听了自己的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何致于如今进退维谷。
此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你方才用的是心算对吗?”邋遢老头宗政清从拐角处走来,急急地问。
松鹤书院的学生见了,纷纷唤了一声山长,却被他罢罢手示意免了。
殷半莲有些意外来人竟然能一眼就认出她用了心算的能力,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会心算的,你以前似乎不会的呀。”至少从未在外显露过。
“我也不记得以前会不会了,知道的都在这里。”殷半莲指了指自己的头,“不记得的就真的不知道了。至于你说的心算,我只知道一看到那些数字,脑子里就自动出来了结果。至于怎么会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这个她确实没法解释,难道让她将各种数学定理公式拿出来和他们解释?其实这本账册不算复杂,仅是运用到了初等中学的知识。那些都是很系统的知识,大约现比现在的算学要完善很多吧?
“多才丰艺,彊记洽闻,目睇毫末,心算无垠。”宗政喃喃,“果然如其所说,心算非学之功,乃天赋其禀。”
宗政清和殷半莲的对话,众人都听到了。
心算,他们也听说过,毕竟太叔凤希还是很有名的。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识过,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了。
其实不止殷半莲的心算亮眼,秦曦的那手珠算以及一心二用的技艺一样夺目。
这账册是靖国侯府的,靖国侯府人账册是出了名的繁复,即使是那些擅长帮人核算的账房先生,碰到靖国侯府的账册也颇觉头疼。不料秦曦和殷半莲二人竟然那么轻易地将之核算清楚。
在幸前来的松鹤书院的小爷们越发坚定了娶妻要娶从清荷书院出来的女子的决心。
“华子,你妹妹真是因祸得福了,搞得我都想去摔一摔马了,看能不能也获得心算的能力。”
曲恒羡慕地说道。
韩洪章却给他来了这么一句,“别让马把你给摔成残废就行。”
韩洪章转过头来看了不远处的殷半莲一眼,然后低声对殷九华说道,“华子,别怪我多嘴。实在是你妹妹实在太怪异了,人事不记,却那么精通算学,不会是给什么妖魔鬼怪上身了吧?”
殷九华没说话。
曲恒扯着他的袖子,“别胡说,现在是正午呢,而且你看她是有影子的。”
卢秋仲看了一眼大出风头的殷半莲,不得不暗自叹了口气,烂摊子还得他来收拾,于是他咳了声,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装,宗政清暗自撇了撇嘴,却也明白卢秋仲是想大事化小。
“山长,是这样的......”有人七嘴八舌将情况交行了一番。
“胡闹!”卢秋仲斥了一句,“我不过是没在书院两日,你们就闹腾成这样子。”
“湛之,殷半莲调换课艺一事我虽应了下来,却并未通知尔等,你究竟是从何得知消息的?”
何致远没有说话,他能说他是从董瑶那听来的吗?不能,所以唯有静默。
“你真是,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卢秋仲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殷半莲更换课艺的请求老夫既已答应了,那就不会更改。更不许人借机生事。而湛之你便扣三个月的束脩,都散了吧。”
何致远不知道该不甘,还是该松了口气。
他准备了三道题,她破解了第一道,第二第三道题,被她破题的可能性是有的,届时,真到了那步,他恐怕就要晚节不保了。
当然,她也有可能被最后两道题给难住。但是,他还能赌得起吗?
卢秋仲让散了,可是没有人动。
殷半莲瞄了一眼,何致远没动。他要是动了,便示弱了,代表他怕了,所以他得端着。
于是殷半莲站了起来,“二哥,既然山长已经发话了,那便不可能再出岔子,咱们家去吧。”
“你说得对,应该不会再出岔子了。”殷九华应和。
卢秋仲嘴角抽了抽,明了两人是拿今日之事来刺他,再者,也有杜绝意外再生的意思。
旁边的看客们则是有点不能接受,这戏刚进入精彩部分,便戛然而止,真是让人难受。
“慢着。”
宗政清喊住了殷半莲,然后快步走到教仪小武那,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纸张,直接拿出最后一张,直接递给殷半莲,“你能解出这题吗?”
何致远眼睛瞪了瞪,不明白他出的三题里,怎么还有宗政清的事儿?
卢秋仲无奈地摸摸鼻子。
殷半莲没有接那张纸,而是看向了卢秋仲。
“山长,让殷师妹解了另外两题再离开吧?”有人大着胆子说。
“是啊是啊。”附和的人还不少。
那些人还有意无意地扫了何致远一眼,生怕他翻脸。
何致远木着一张脸,怎么那么多人想看他被打脸?
卢秋仲正要说话,却被宗政清打断,“老卢,你可别拦着,不然咱们绝交!”
宗政清的话都到这份上了,卢秋仲还有什么可说的。而且他扫了那张纸一眼,上面的题确实也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久都没解得出来的题。
他是真不明白了,这姓宗的不是一个经义师吗?怎么兴趣就这么广泛了。
殷半莲看向殷九华,后者朝她微微颔首,她这才接过宗政清递过来那张纸。
只一眼,她咦了一声,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见她神色有异,离她不远的,都踮着脚朝那张纸看了,发现,咳,看不懂。
这是一张航海船的一个机械零件图,同心圆合并三角几何,计算轴承受力的。以前她做的奥数题有相类的。
对她来说,不难,就是要用到的知识点多了一些,并且还结合了力学。
“怎么样,能解吗?”宗政清迫不急待地问。
殷半莲下意识地看向殷九华。
“你不用看你二哥,如果你能解开的话,麻烦你告诉我,这玩意儿已经困扰老夫多时了。”
殷九华端着一张,殷半莲得不到任何的提示。只好无奈地走到方才她用的书桌旁,拿起她方才用的鹅毛笔重新画了图,标上了符号,添了一条辅助线,图像就变得直观多了。
这回没人嘲笑她用鹅毛笔了,也没人觉得她用笔的姿势怪异了。
原先那张图纸便在看客们手中传阅,宗政清也不管,只一个劲地盯着殷半莲画的图看,见她添了一条辅助线时,眼中一亮,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而看了图的众人发现,看不懂。
殷半莲抓着鹅毛笔的纸上不断推导,当最后结果得出时。
宗政清一把拿了图,如获至宝,只粗粗扫一眼,便有预感这应该是正解了。来不及多说,只道了一句,“我先走了,改日再寻你。”
但他似想起什么,停住了脚,对卢秋仲说道,“老卢,这小丫头不错,你可别再欺负人家了。不然,哼!”
卢秋仲真是欲哭无泪,他能说您老一句话就把他给卖了吗?
宗政清话落,随即旋风一般地走了,当真是老当翼壮。
殷半莲张了张嘴,映入眼帘的,仅剩下一道人影,哪还叫得住人,枉费她还打算讲解一二的。不过这样也好。
众人看向武教仪手中仅剩的一道题,若是殷半莲再解了这题,便是何致远不提之前赌约一事,怕也很没脸吧。
“二哥,我有点累了,咱们回家吧。”
闻言,何致远是真真松了口气。他现在毫不怀疑殷半莲能解出他给的第二道题。
宗政清那老头说话虽然直了点,但也长了满身的本事,并且他知道那老头在算学上的造诣不比他低。殷半莲能解出那道难住他多时的题,
他现在是无比的庆幸,同时又暗暗觉得殷半莲那臭丫头坑人,你那么厉害,你早说啊。早知道了,他绕着她走,决不会像今天一样自己挖坑埋自己。
“夫子,我们也去华子家,话说殷妹妹摔伤那么久,咱们都没去看望过,真是太失礼了,今天一定要去。”夏瑾瑜对柳明远说道。
曲恒韩洪章也看向了柳明远,让他颇觉好笑,“去吧,都去。”
就这样,殷家兄妹回家时,尾巴后面缀着几个人。
程婕看着被众人簇拥离去的殷半莲,气得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了,看文中可能会有学霸的存在,再次申明,本文纯属虚构,或许有些地方还有不合理之处,请多包涵吧。

法华寺前夕

殷半莲一行人行至无人处,夏谨瑜率先打破平静,“华子,你妹妹估摸着都记不起咱们了,不为咱仨引见一二?”
闻言,殷半莲好奇地朝他们仨人看了一眼。察觉到她的动作,夏谨瑜挑眉,曲恒友好一笑,而韩洪章则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殷九华说道,“诚如你们所见,这是舍妹。”
接着久久没有下文,惹来众人的瞪眼。
殷九华才继续说道,“小妹,这几个是二哥的同窗。你们自己自报家门吧。”
殷半莲冲他们笑笑。
夏谨瑜率先开口,“夏谨瑜,京城人士。”
曲恒紧接而上,“曲恒,晋地大同府人。”
最后韩洪章表情有些不情愿,“韩洪章,余杭于潜人。”
韩洪章?一听这名字,殷半莲便觉得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快得让她抓不住。待要细想时,却发现一点头绪也无。
正巧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华子,小妹。”
他们也没料到甫一踏出清荷书院的大门,便被人叫住。
转过身一看,殷九华唤了一声,“大哥,你怎么来了?”却原来,来人是殷半莲的大哥殷怀东。
“我和你大嫂刚回到家,娘便告诉我小妹出事了。我就赶过来了,清荷书院我进不去,就守在这了。”说完殷怀东面向殷半莲,“小妹,还记得大哥吗?”
殷怀东着装朴素,眼睛满是温和。
第一眼,殷半莲就对这个大哥很有好感。来人一副风尘朴朴之相,眉眼间难掩倦意,怕是一到家得知消息就赶过来了。或许此人将来的成就不及她那二哥,但对她的关心是实打实的,这便够了。
殷半莲摇了摇头,却在他目露失望之时唤了一声大哥。
听闻这一道脆生生的叫唤,殷怀东笑了,妹妹还是他妹妹,即使现在不记得他又如何?
虽然殷家大哥来了,但夏谨瑜他们还是决定前往殷家叨扰一二,这是礼数。
就这样,殷家三兄妹领了几人回到殷家。才敲门没多久,大门便开了,想来屋里的人一直在留意大门的动静。
开门的果然是周氏。
“殷伯母,打扰了。这是我们几个人小小的心意,还请收下。”这些在书院一个个都挺傲气的家伙,在周氏面前还是挺乖的,拿出方才顺道买的见面礼。
周氏开门一看三兄妹都回来了,她很是松了一口气,也有心情应酬人了,“你们真是太客气了,你们人能来,小妇人已经很感激了,还带什么礼物,家里什么都有。快,快进来。”
一群人进了大厅,殷半莲泡好茶,依次奉上。
曲恒坐在大厅的最右手边,殷半莲第一个上茶的,吓了他一跳。
因殷九华的关系,他们见过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在他的印象中,先前的殷半莲是个傲气的小丫头,
虽然对待他们,她已经尽力做到一视同仁,不卑不亢,没有捧高踩低,但于细微处,还是可以看出她对夏瑾瑜是不同的,什么都紧着夏谨瑜来。
曲恒心宽,不计较。
韩洪章对她是颇有微词的。
现在殷半莲竟然打破了什么都以夏谨瑜为先的习惯,他能说原来摔破头也是没好处的吗?
众人喝了几口解了渴后,周氏便迫不急待地问起心中积着的问题来。自打自家女儿被李达叫走,周氏都担心了一下午了。
第一个问题便是李达把女儿叫过去是为了什么。
殷九华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事需要妹妹到场。”
曲恒嫌他说得太平淡了,忙抢过话头,“周婶,让我来说吧。殷妹妹今儿可厉害了......”噼里啪啦的,没一会便讲了一大串话。
殷九华侧目,平时怎么没发现这小子那么能说呢。
曲恒的讲述确实比殷九华跌宕起伏多了。
听到惊险处,周氏忍不住揪紧了衣角,最终听到事情的结果比她预料的要好的时候,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之余,说道,“这孩子恁地如此多灾多难!不行,明儿我要带你到法华寺拜拜。恰巧你大哥大嫂也回来了,家里有人料理。我也能放心。”
夏谨瑜问,“周婶,明天你和殷妹妹要去法华寺啊?”
“嗯,早就想带她去了,只是总抽不开身。这回怎么样也要去了的。”
“华子,明儿是初一,法华寺的香火向来鼎盛,明天善男信女一定多的。咱们就你娘和你妹妹俩人去,不太妥啊。”
“那依你之见?”
“明日正好是咱们的旬假日,咱们也一起去法华寺吧。”松鹤书院与国子监在学生假期制度上是一致的,平时一旬休一日,此外每年五月间有一田假,冬时有一援衣假。后两者假期长达月余。外地学生都是趁田假和援衣假回老家探亲。
曲恒与韩洪章无所谓,去与不去都行,他们都是外地人。
曲恒还好,曲家是晋地有名望的乡绅,银钱是不缺的,在京中置有一座宅子。让曲恒在旬假时也有个去处。韩洪章家境就差点了,旬假若非朋友相约,一般都呆在松鹤书院,没别的去处。
而夏谨瑜老爹是京畿县令,自然是住在京中的。
说起来,殷士农还是在夏绅廷底下办事的,且颇为信重,算得上是嫡系心腹了。
夏谨瑜与殷九华交好,夏绅廷也颇看好此子,所以并未反对两人往来。
“你拿主意吧,我都可以。”殷九华无所谓。
夏谨瑜见曲恒韩洪章等人兴趣缺缺,补充了一句,“法华寺后山的那一片枫林正是绚烂之时,咱们可以去那转转。”
两人对视一眼,“那就去吧。”
明天去法华寺,周氏要准备物什,便自去忙了。
殷九华几人在厅里略坐了会,便相携去了他书房。
殷半莲识趣地没有跟去。
她终于想起刚才在清荷书院里她听到夏谨瑜曲恒韩洪章三人的名字时脑海一闪而逝的是什么了。
韩洪章,不就是那个在殷九华被松鹤书院驱逐一事中掺了一脚的同窗么?
自打得知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加上自己及一家子又是那样一种下场。
她便不断地回忆剧情,自然是想将能利用得上的便尽量利用。
要说发生在他们家最关键的一件事便是殷九华被松鹤书院驱逐一事。
殷九华被驱逐的原因,表面上是品行有亏的问题,内里却似乎迁涉到了皇族阴私,具体是什么,当时她并未仔细看文,还真不知道。
可是,韩洪章背叛了两人之间的情义,踩着他便宜二哥的名声上位,却是做不了假的。
因此,韩洪章也算得上是殷九华在查明真相后继男女主后最为恨之入骨的人。
此人才干平平,并未得到投靠了穆重华,依然得不到重用。不过他倒也乖觉,知道事后殷九华必不肯放过他,主动投到了穆重华手下最得重用的公孙裴帐下,甚至为了保命不惜屈尊降贵只做些鞍前马后的活。
可惜最终被公孙裴利用,只为引出殷九华将其斩杀,最终殷九华是死了,可他韩洪章也未能逃脱一死。
夏谨瑜,韩洪章,曲恒,此三人,受殷九华牵连最深的却是曲恒。因他珍惜与殷九华的情义,一直很积极地给予帮助,所以受到的打压也最大。
而殷九华在得了西王萧肃的青眼后,暗中照拂最多的,也是曲恒。
最后,殷九华死时,是曲恒千里迢迢赶来京城为其收敛尸骨。
几人中,唯他得了一个善终。
至于夏谨瑜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她还真是没印象了,多半是不好不坏过得去吧。毕竟他有个好爹,做了那么多年官的老油条,最懂得明哲保身那一套了。
理清了几人在文中的纠葛,殷半莲一时之间情绪起伏得厉害。
她想着是不是让她二哥疏远了韩洪章才好,这样她二哥是不是就不会被松鹤书院驱逐。
不,她随即摇头,这些都不是根本,应该说,事情的源头在她。
那是不是说,只要她好好的,不再去招惹穆重华,她二哥便不会因她再得罪穆重华,那是不是可以改变被书院驱逐的命运?
若没有穆重华在暗中谋划,是不是即使韩洪章对她二哥有再多的不满,凭他一已之力亦不能振动其半分?
韩洪章是一定要疏远的,那种心胸狭隘,而嫉妒而构陷朋友之人,根本就不值得她二哥真心相待。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到处跑,今晚一更,明天中午前还有两更。

救人

夏谨瑜他们走的时候,殷半莲去送了,那时她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叫人看不出端倪。
晚饭的时候,殷半莲见到了她大嫂,一个温柔的女人,略带了一些愁苦之色。
这几日,她没少听她娘唉声叹气地抱怨她大嫂嫁进来三年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些事,殷半莲也只能听听就算了,她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不孕不育在她之前的世界时都算得上是一个难题,何况是医疗相对落后的古代呢。来之里之前,她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姑娘,哪里会关心怀孕这种事。之前她做的医药里倒是有两种是增加受孕的,西药,组成全是化学成分,与中药没有共通之处。不过可以做为参考,她不是选了歧黄这一门课艺吗,或许会有所帮助也不一定。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爹回来了,听闻了今日她在清荷书院被刁难的事,勃然大怒,扒了几口饭,就将两个儿子叫去了书房。说了什么,殷半莲也不得而知。
次日一大早,她顶着困意被叫了起来。脑袋迷迷糊糊的,直至用了她大哥刚打上来的井水洗好了脸,才彻底配了。
用了早饭,夏家的马车也到了。
临行前,周氏被人拖住了腿,无奈之下,她只得将准备好去寺院的一篮子东西交给了殷半莲,并叮咛她去了法华寺一定要去拜地藏菩萨和送子娘娘。
殷半莲和殷九华出来后才发现夏谨瑜带了他妹妹来,并且已经将曲恒和韩洪章接了来。
夏谨瑜的妹妹名唤夏蝶衣,穿了一身蓝□□相间的齐胸襦裙,手上挽着一条绣着蓝色五瓣花的纱状披帛。
而殷半莲自己呢,则一袭束腰的对襟襦裙,头上梳了个灵蛇髻,越发显得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众人忍不住都看向殷半莲。
两人一打照面,高下立见。
本来这齐胸襦裙就是要有胸穿着才好看,偏偏夏小姑娘自己没有,却要硬撑着穿出来。
若没有殷半莲的珠玉在前,倒也显不出她的错处来。
可人殷半莲就是身段好,对襟襦裙不若齐胸襦裙暴露,可大红色的宽幅束腰带显腰身,加上她胸前鼓鼓囊囊的甚是有料,硬是将衣裳提了两个档次。
连一向对她无意的夏谨瑜有时视线都会不经意落在她身上。
夏蝶衣眼中划过一丝不满,可嘴巴却甜甜地说道,“殷姐姐这身衣裳可真漂亮。”
“便宜货,比不得妹妹身上这件料子名贵。”她说的也是实话。
“哪里,这只是很普通的锦缎而已。”
殷半莲笑而不语,没再接话。
夏蝶衣咬了咬唇,接着却依了过去,抱住殷半莲的一条手臂,“殷姐姐,听说昨日你在清荷书院大显神威,将何夫子训了一通,是也不是?”
这话让她怎么回答?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对。
殷半莲转头,看向她,只见她一双剪水秋瞳满是好奇,似乎她就只是好奇而已。可是说出的话就——怎么说呢,咋一听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但话在心中过一遍,就觉得别扭。
真是,小姑娘的好胜心呵。
“这话言过其实了。”殷半莲移开眼,淡淡地说道。
“蝶衣,坐好,别说话了,马车要加速了。”夏谨瑜说了一句,
夏蝶衣总算安静下来了,不久之后,殷九华几个男的另开了话题,车上倒也不显冷清。
马车在道上疾行了一段时间,然后一拐,驶入青石小道,此时太阳方刚刚升起。
去往法华寺的主道有两条,分南北通道,南通道略窄,从官道伊始至寺门镶砌了青石板,极适合走马车。就是如今他们走的这条。
而北通道就宽多了,而且从官道至寺门,路程是南通道的两倍有余,并未做任何修葺,马车驶过,那便是一阵尘土飞扬。
北通道若都镶铺上青石板,所费人力物力财力巨大,可是还是有人愿意捐赠善款来修葺,可法华寺不知为何,竟没同意。
刚从官道拐入不久,殷半莲他们便发现,道被挡了。
远处不甚宽广的道上,前后停着两辆马车。马车打着穆府的印记。
夏谨瑜一眼就认出来了,“停车!”
马车在距离穆府的人不远之处停下,他们逐一下车。
穆重华站在显眼处,显然也认出殷九华等人,却并未说什么,仅是朝他们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殷半莲不由得感叹,这世界真是小,他们不就去上个香吗,这也能遇到。
这回算是和穆重华打了照面,昨天那一瞥不算。
殷半莲倚在一处,看着穆重华与人交涉。
文中的穆重华,重生前也是一个可怜人。她因生于五月,又是庶女,家中怕她刑克父母妨碍兄弟,遂在她尚未满月便将她送至离京城十分偏远的庄子里。直至十五年后穆家想退掉大女儿青璇与青平侯府的婚事,才想起穆重华这个女儿来。欲将她接回来,李代桃僵。
其实当年穆家和青平侯府结亲是穆家高攀了。能结两姓之好,盖因穆老爷子与老侯爷交情深厚。可惜老侯爷去世后,继任的青平侯才干中庸,侯府日渐式微。而与之相反,穆家反而日渐兴旺,直至穆重华十五时,穆家的门扁已改成尚书府,更传出了定国公夫人相中穆家大女儿的传言。
此消彼涨,穆家自然不甘心弃国公府而就青平侯府,穆重华就派上了用场。加上当时两家说亲时是口头的,也没指定要穆家的哪个女儿。穆家将穆重华嫁过去,虽然有些不厚道,但也是说得通的。
对于穆家偷换概念,将穆重华嫁过来一事,青平侯府是捏着鼻子认了。可穆重华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她更是在三年后产子时一尸两命,芳华早逝。
故事的开始,正是穆重华重生的时候,那时,她还有两年才会被穆家接回去。而她的重生是带着恨意的,她恨穆家,恨青平侯府,恨所有对她不起的人。
殷半莲来的时候,穆重华已回来了两年,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积攒了一些实力,例如参股了一些商铺的经营,做幕后老板,只拿分红不管经营。初步布局,已见稚型。并避开穆府参加了清荷书院的考核,待穆家想李代桃僵时,发现穆青阶这枚棋子用不上了。因此穆青璇及其嫡母对其观感很不好,期间穆青阶努力得到了穆老太太的青眼,在穆府站住了脚。
“穆重华,你也别什么人都往家里捡,这荒郊遍野的,出现的男人,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能是什么好人?别害了你自己不说,还连累咱们穆府。”
随着穆青璇的话落,殷半莲才注意到在道路旁边横躺着两个人。风吹过处,似乎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穆重华看了一眼义正词严地训着自己的穆青璇,转身进了最大的一辆马车,“这人救与不救,由不得我做主,也由不得你说了算,我去请示祖母。”
“你!”
“前面有人受伤昏迷了?”
“好像是吧。”
“穆家姐妹似乎因为要不要救这两人吵起来了,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殷半莲这边的人低声地说着话,她不甚认真地听着,心思全放在了穆重华身上。
穆重华进去没多久,便传来了穆老太太要救人的意思。
果然,这一世,穆重华在穆老太太跟前很得脸面。
穆青璇还待说什么,却被她娘,穆府如今的当家主母沈氏拉住,“老祖宗慈悲心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好事。”
说着,她面露为难之色,“只是咱们今日为点长命灯而来,带的人和物都不少,两辆马车都显挤了,恐怕救一人可以,两人就挤不下了。”
穆重华也知道沈氏说的没错,救下这两人,确实挤不下,早知道就让多来一辆马车了。
“媳妇看,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的人似乎和二姑娘认识,不若让她去交涉交涉,请他们带上其中一人前往法华寺?”沈氏提议。
说是救人,其实只要把人带到法华寺便好,那里有僧人会医,应该能救下这两人。
救人,谁救不是救,人救了就好。
穆老太太沉吟,方才阿华与她说,那昏迷着的两人,她认出其中一人是茂国公的小孙,另一人她拿捏不住身份。
手握兵权,军威赫赫的茂国公,能搭上关系,于穆府大有裨益。对于这点,她无法拒绝,所以,人必须得救的。
穆老太太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一个衣着华贵,即使狼狈,亦难掩贵气,一个衣衫褴褛,虽五官精致,可不难看出衣料的材质一般。
若救那红衣小娃,弃茂国公之孙,未免有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之嫌。可若只救茂国公的小孙,即使那红衣小娃只是其随侍,他清醒后问起来也不美。
此时他们正吊在半路上,回去再派一辆马车来,时间上赶不及。今日是为全家续点长命灯而来,不能耽搁出岔子。
可她自问,无论如何,她都不肯弃茂国公之孙而赌一个未知数的。看来,只能便宜后面那些人了。
既有了决断,她便不再犹疑,“去,将那年长之人抬上马车,阿华,你去问问后面那些人可愿救这红衣小娃。”
老祖宗既已做出选择,穆重华便不再多言,只能尽量忽略心中那股反悔的冲动。她心中有一股声音不断说着,这个红衣小娃很重要很重要——
不一会功夫,便见穆府的人将年长的男子抬上马车。
殷半莲他们见了,都挺高兴,想着再过一会,待他们将那年幼的也搬上马车,这条道便通了。
他们起那么早,原先是想争那头柱香的,现在看来,估计是不成了,不过点不了头柱,第二柱第三柱乃至前十柱也行啊。
就在他们高兴的功夫,穆重华走过来了,“夏公子。”
“穆二姑娘。”
“时间紧急,我也不和你客套了。”穆重华很快便说明了来意,“......咱们穆府的马车尚且宽敞一些,遂把那身量略长的伤者安置在了马车上。剩下的这位姑娘,怕是要麻烦你们了。”
说话间,穆府的下人已将人抬了过来。
殷半莲一看,险些闪了眼,这人真是太漂亮了。
穆重华长得够美了吧?端庄皎洁如秋月,而这位昏迷着的姑娘纵然狼狈,那五官却如天然去雕饰一般,比之还要美上三分。
“你们穆府两辆马车放两个人还嫌挤,咱们只有一辆,车上还有那么多人,更挤好不好。”夏蝶衣很不乐意。
殷半莲没说什么,马车是夏家的,这人救已不救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蝶衣,闭嘴。”夏谨瑜轻喝,夏蝶衣住了嘴后,他朝穆重华说道,“穆二姑娘都有这等恻隐之心,我等儿郎受点委屈算不得什么。将人抬上车吧。”
夏蝶衣一脸的不高兴,“这人要是死在马车上,回去母亲要不高兴了。”嘟嘟囔囔的,声音不小。
穆重华听了,也只是挑了挑眉,“麻烦你们了,此人的医治的一切花销,都可报在穆府的帐上。”
说完这句,她便回到穆家马车上了。
而这厢,殷九华和曲恒主动去了外面的车栏,并排着马夫坐下。
马车里还有五人,夏氏兄妹,韩洪章及她殷半莲。幸亏周氏被事情拖住了,没来,不然,还真挤不下。
她发现昏迷那人脸色灰败,嘴唇干裂,眉头紧蹙,一副痛苦的样子。便取了水袋,拿了一条干净的手帕沾了水给她润唇。
不知她昏迷的原因是什么,殷半莲也不敢给她喝水。
这些事只能她来做,夏蝶衣向来是被人伺候的主,而夏谨瑜和韩洪章两个大男人,也别指望。
马车里很静,谁也没有说话。但夏蝶衣是个静不下来的主,没一会,果然听见她说,“殷姐姐,我看这人五官端正,观其身量,也不过十一二岁之际。你不是正在寻个贴身丫环吗?她可不就正合适?不若你收了吧。”
夏蝶衣知道她寻贴身丫环一事也是巧合,今早周氏便是被这事给拖住了脚,牙人馆来了消息,说早上会有一批新货到,周氏便想着去看看。
谁也没注意到昏迷之人手指动了动。
殷半莲摇头,一来人不是她救的,即使是,她也做不来挟恩相报之事。再者,人家是落了难,恰逢其会被救了,但却未必肯做个丫环。
就算对方肯,她亦不打算带回家中。多少戏剧话本都有写类似这种美女蛇反咬恩人的,她可不敢贪这种便宜。再者,夏蝶衣大概是忘了被穆府救走的另外一个伤患了。
所以,最妥当的办法,便是将此人交给法华寺医治。其余的,别想。
夏蝶衣的话,无端地让夏谨瑜划过一丝不悦,而殷半莲的拒绝,又让他松了口气。此时他忙开口阻止他妹妹再说下去,“行了,蝶衣,你就少说两句,人姑娘还昏迷着呢,犯不着趁人之危将人给卖了。”
“哥,既然殷姐姐不要,你也不许带回家去!”
夏谨瑜一喧,说道,“想什么呢你,我是那种人吗?”
夏蝶衣不说话,盯着他的眼神分明写着你就是那种人。
夏谨瑜只好按奈住心中的小九九,拉着韩洪章说起了别的话题。
马车一路疾行,终是到了法华寺。将人交给法华寺,由他们安置在西配殿医治,之后的事便与他们不相干了。
临走前,殷半莲都半只脚踏出门口了,又折了回来,从篮子里取出一双鞋子并五百大钱。
五百大钱不多,购买力也就相当于之前的三百块。
鞋子是因为她发现这人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鞋子都被磨坏了,脚掌更是血迹斑斑。
将手中的鞋子往他脚下一比划,殷半莲惊讶地发现,此人长了一双大脚。
这回她娘做了三双鞋,一双女鞋两双男鞋,欲拿到法华寺供奉,有驱邪之意。鞋底是早就做好了的,鞋面却是昨晚连夜赶出来的,上面的花样子是她描的。
女鞋不合脚,换了男鞋才合适,留下一双男鞋,忽略心中的怪异感,她前去大雄宝殿与殷九华等人汇合。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白天再更了。

又见和尚


步进大雄寳殿上,解元信手拜如来。
殷半莲一行人参拜了法华寺的核心殿堂,其余的如伽蓝殿和祖师殿、娘娘殿,药王殿,天王殿等,可一一拜完,也可择其参拜。
此时夏谨瑜曲恒的心早飞到了后山的枫林去了,才不耐烦像个娘们似的那般虔诚地一一参拜。
可殷九华坚持要陪着妹妹拜了地藏菩萨和送子娘娘,众人无法,只好陪着。
地藏菩萨和娘娘殿就在大雄宝殿东侧,出大殿门往东拐入,顺着甬道直走便能到达。
方靠近娘娘殿,便有人声传来。他们朝里看去,隐约看到有一妇人一女子或站或立在一和尚不远处。
殷半莲有些讶异,这不是解签之处么,怎有人一大清早地在此看相?
“施主,你这掌纹很少见,通贯手纹,虽说并非都是早夭之相,只是贫僧观汝之生辰八字,恐汝之一生,怕是多灾多难坎坷难安,甚之,克夫克子,最终只怕难逃孤独终老之命。”和尚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竟让人有种不得不信的感觉。
通贯手纹,那不就是断掌吗?
他后来还补充了一句,“不过,汝一生衣食无忧,无人敢欺。”
“大师,可有法解之?”年长一些的妇人问。
他们似乎看到了那和尚摇头的动作,“阿弥陀佛,前世债今世毕。汝可择一命硬之男子嫁之,多行善积德,或可改善。”
殷半莲此刻觉得头上有一行乌鸦飞过,里面的和尚不会说话,说得那么白,真的好吗?
按理说,有人在里面找大和尚解签或算命的话,门外会有一个小沙弥守着的,毕竟这些都是关乎善男信女的阴私,不便为外人所知。
可是偏偏他们都听到了,真是尴尬极了。
“娘,咱们走吧。这和尚一派胡言,不信也罢。”正巧,许是嫌那和尚说得不好,年轻女子不悦了。
接着便是椅子被移动的声音,殷半莲几人面面相觑,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两波人打了照面,殷半莲是觉得尴尬得不行了。
那人没料到外面有人,见着殷半莲他们,思及他们刚才许是听到了他们在里面的话,一时间,脸色很难看,哼了一声,才从他们旁边走过。
待人走远了,尴尬的气氛略解,殷半莲轻声说道,“咱们也走吧。”
“姑娘请留步,老僧观汝之面相奇特,可否入内一叙?”说话间,那老和尚竟然走了出来。
夏谨瑜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里面的和尚怎么就突然叫住了他们。
殷半莲满头黑线,前世也是,那化缘的老和尚,亦说她合格贵重,生而不凡能荫及家人呢,后面那句倒是说对了,可是她还不是嗝屁了?
眼前这位老和尚的话她再信就是愚蠢至极了。
殷半莲伸出手掌,“老和尚,看准了,我和刚才那位姐姐一样,是个断掌之人哦。”她神色莫名地就带了一丝挑衅。
老和尚倒是好脾气,“施主,就如贫道方才所说的,并非所有相同的掌纹都是一样的命运,还得结合其面相,生辰八字等等。”
“方才那位姐姐额头饱满,双目有神,鼻若悬胆,丰满盈厚,这样的面相不差吧?”殷半莲这话有些挑衅了。
老尚尚没回话,夏蝶衣倒先笑上了,“噗,殷姐姐,你眼神不好了吧?她那额头叫饱满?那叫又高又阔才对。那双眼睛是有神了,看人时就差没甩眼刀子了。更别提那尖刻的下巴了,对了,她那鼻子确实是高若悬胆,搁那脸上,真是太合适了。”说完,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蝶衣!”夏谨瑜轻斥,满脸不赞同。
“哥,我本来说的就是实话,不像有些人,虚伪!”说着,还睨了一眼殷半莲。
殷半莲颇为无语。这夏蝶衣是受什么刺激了,说话那么直白。方才那两人衣着不凡,岂是他们能随意得罪的?他夏家后台硬,夏蝶衣不怕,可她殷半莲却不想因口舌之语轻易树敌。
老和尚正色道,“施主,贫僧只能说,凡事过犹不及。方才那位女施主从面相上看,性子要强,容易一意孤行,听不得人劝。可她的八字又是极好的,深蒙祖荫,一世富贵,不惧人欺。她鼻子丰隆,正应了这点。可是恰恰如此,才会有那样的命。”
殷半莲默然,确实,正因为自身条件不错,才会不愿意将就,对很多事的容忍度就低。很多问题就容易形成恶性循环。
“女施主,且进来吧,贫僧与你说道说道。”老和尚还是坚持要进里面。
“不了,诚如您所说,一切自有因果,是债是孽,顺其自然就好。”说到底,她还是不信的。甚至因为被坑了一次,对这些有所抵触。而且她觉得有什么不能在这说非要进里面?这想法,直到老和尚说了后面的话,她方后悔。
“老和尚,你就在这说吧,我倒要看看这人是什么样的好命格,值得你这样纠缠!”
却原来,是方才那对母女折了回来,看那年轻女子身着红衣,一脸怒容,想来是听见方才夏蝶衣的话了。
此刻瞪视夏蝶衣的眼神恨不得啖其肉,连带着看他们的眼神也如刀子般。
果然被连累了。殷半莲只觉得脑门凸凸地疼,真是的,出个门也能扯出这一大堆事来,让人烦不胜烦。
可此刻,却什么也不能做。
夏蝶衣怕得躲在了夏谨瑜身后。
“姑娘,方才舍妹口舌无状,还望姑娘能原谅则个。”夏谨瑜无法,只好挺身而出。
“你又是哪根葱?”
“在下夏谨瑜。”自报家门。
“夏谨瑜?”红衣女子动作顿了一下,问,“夏绅廷和你什么关系?”
听到自家老头的名字,夏谨瑜心中便是一突,“正是家父。”
红衣女子轻哼,“今日的帐暂且先记着,日后我自会找你们夏家算。”
这厢,老和尚并不理会那对去而复返的母女,只是固执地望着殷半莲。
“施主。”老和尚再唤,眼底深处隐有一股焦灼。
“老和尚,你入障了。”
殷九华注意到了,拉了一下正说话的殷半莲,“小妹,你随这位师傅进去吧,我们在外面等。”
“二哥?”
殷九华朝她肯定地点点头。
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殷半莲还是听话地照做。
“慢着!”红衣女着拦着,“不许进去,要说就在这儿说!”
“我说这位,姑娘!”此女瞧着有二十了,仍旧一副姑娘的打扮,殷九华斟酌一二,还是决定唤姑娘。
“看相批命,事关我妹妹的阴私,岂能在大厅广众之下宣扬?你请快让开吧。”
那人冷笑,“我不管,方才你们偷听了我的合格批语,这回我要听回来!”
众人无语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这人怎么回事,别人的命相,与你什么相干,非得参一脚。”曲恒忍不住说了一句。
红衣女子依然故我地拦着殷半莲。
而殷半莲亦不十分敢推她。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远远的,传来了小沙弥的呼声,人也如炮弹似地冲过来。
“师傅,师傅,这位女施主要解签。”
只是到了跟前,却迟疑不定,纠结地看着眼前的老和尚。怎地在此解签的不是空远师傅?
可是,这位师伯穿的袈裟就空字辈的。他也不敢多问。
“什么签?”老和尚甚至没有回头。
“第四十二签。”小沙弥答道。
老和尚似惊了一下,眨眼间便归于平静,“凤归巢?”
“正是。”
“不解不解。”那老和尚似是听到什么烦人的消息一般,满脸不耐地挥了挥僧袍。
就在老和尚说完那句时,穆重华缓缓而至,手上持有一签,恐怕正是小沙弥口中的凤归巢。
“怎么了,这是?”穆重华笑问。
殷九华不屑与她争吵,只示意殷半莲。
殷半莲会意,寻了一个刁钻的角度避开了她的拦截。不料脱身之际,却被她手快抓住了腰间的束腰带。
这下,殷半莲真有些怒了,“你给我放开手!”这腰带要是被扯开,丢丑的可是她!
“你乖乖给我站好,我自然不会动你。”红衣女子觉得这是一个制肘殷半莲的办法,更不肯放手了。
“这位姐姐,你还是先放开手吧。”穆重华也帮劝道。
“你知道吗?这和尚一心想引这位姑娘入殿为其讲解命理,连你求的签要解一事也推了,难道你就不好奇?”
穆重华闻言也是一愣,法华寺乃国寺,给世人的感觉通常是超然物外的,法华寺的和尚追着人给看相的,她还是头一遭听闻。
她轻声解释,“这也不当什么,许是殷师妹合了这位师傅的眼缘。”
“哼,这我可不管。今儿他们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呢是不会放手的。”
突然,不知老和尚是如何出手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殷半莲便安然站在离那红衣女子十步远之处。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昔日殷施主欠你一水之恩,现因你今日之作为,皆已还清。实在可惜可叹。”
红衣女子看向老和尚的目光就像看一疯子,她与这姓殷的女子并不认识,何来一水之恩?
殷半莲倒没什么异样,盖因她前尘往事皆已忘却,亦不知老和尚口中之事有无发生过。
“阿弥陀佛,万般皆是命。殷施主,时间不多了,贫僧只能着重提点一二。若有不妥之处,望施主海涵。”
“汝额饱满、宽圆适中、无痣无纹,便是荣华富贵的象征。鼻子秀挺,山根丰隆,福泽深厚。兼之双眉开朗,有端庄温婉之貌,眼神清澈,德行端正。”
听到这,殷半莲一点也没觉得高兴,反而心一紧,她觉得她两世都要被这些老和尚批命给坑死了。
“他日汝身居高位,妄望汝能念及苍生。”
老和尚这番话,众人听来都惊愕不已。
“慎言!老和尚,你是不是弄错人了?“殷半莲打断他,她此刻只觉得很生气。
老和尚这话不是给她招祸么?古人信佛信命,这话不是将她放在火上烤么?
听听,什么身居高位,念及苍生,这是她一介平民该有的命格?一传出去又是满嘴的是非。再说了,即使以后有这个可能,老和尚此刻点破,而且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不是害她么?
她此刻是真的后悔,方才她该果断与这老和尚进殿的。那么此番妄言,便只有她一人听到,而非现在这般。
“这话你该对那人说。”殷半莲拿眼瞭向穆重华。
人家是天道眷顾的重生之人,且手中的签文凤归巢亦应了那句他日身居高位的话。
不要怪她将她扯下水,实在是她迫切需要有人帮她分担掉这些落在她身上的锐芒。
此时的穆重华,站在逆光处。十月的晨曦,似乎为她渡上了一层宝光。穆重华,果然是个端庄大气的女子。而自己,有点特色,却不及她耀眼。至少此刻,是不及的。
而随着殷半莲的话及眼神,众人忍不住将视线投向她们。
许是光和影的原因,除了她们两人,其他人与物都黯然失色。
两人分地而立,一位淡雅若芙蕖,另一位端华如牡丹。两人虽无剑拔弩张之意,却也各据一方,形成对峙之态。
许多年后,在此地的众人回想起来,似乎那一幕就是一则预言,注定了他们各自的立场。
“阿弥陀佛,应劫之人戾气过重,贫僧不得不如此,望施主莫怪,善哉善哉。”
说完这句,老和尚身形一闪,便失去了踪迹,只余下一首诗的声音,“曾有诗云:绿水悠悠映梵宫,风流伊阙气如虹。石台耀彩一溪秀,曲径通幽百卉红。山立千年垂禅韵,莲开半壁动佛风。萦心尘虑龙门外,钩月徘徊挂碧空——”
众人面色古怪,这转折的跨度有点大了。
这是七律洛阳八景之一的龙门山色!殷半莲脸色便是一变。
里面蕴含着她的名字,因前世她的名字是由一化缘的和尚取的,当时她奶奶只记得一句,“山立千年垂禅韵,莲开半壁动佛风。”她后来曾详细查过那句,
想知道它出自哪里,所以这老和尚一念起这诗,她便知道了。
是巧合吗?前世那化缘并赐名的老和尚,和眼前这位?
随即,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况且这首七律诗并非生僻到无人问津的程度,两个和尚都知道这首诗,许是巧合,并不能说明什么。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缘故聚集于此?”
甬道那端,从容走来一和尚。
众人认出此乃法华寺得道高僧慧远大师。
“师傅。”小沙弥唤了一声。
“慧远大师,今日是您来讲解签文的?”穆重华含笑问道。
“正是贫僧。”
“方才有一大师在此讲解签文,不知是否是您老的师兄弟?”
法华寺的规矩,解签之人,一日一人,今日却有两个解签人,不免蹊跷。
慧远一怔,忙笑问,“不知方才那位解签之人有何特徽?”他方才去一趟达摩院,离开了一会儿。
“那师傅左手无名指指节呈不自然的七字弯曲。”
不愧是女主,观察入微。
“头顶有八个戒疤。”韩洪章帮着补充了一点。
两广一带信命,她前世在那一带活动,有些事也听了一耳朵。
有这么一个现象,看相算命的术士,非大善者,十士九瞎,非瞎即瘸。那是天道厌其有慧根却不走正道,不修正果,却靠给人看相算命收取财物,泄露天机太多,遂取其一眼或一脚以示惩戒。
难道方才那和尚还真是什么得道高僧不成?
慧空师弟?“那是贫僧的师弟,法号慧空。”慧远说完这句,便另起了话题,“施主,将你手中那支签给贫僧吧。”
穆重华一边将手上的签文递过去一边说道,“慧空师傅擅长命理看相?方才他将殷师妹一顿好夸,差点连小女子都忍不住想请他相看相看呢。”
“他方才给人看相了?”慧远一惊。
“是啊。就是给那位姐姐和殷师妹看的相。”
慧远看了那红衣女子和殷半莲一眼,便道,“两位施主,慧空师弟先几年因为参禅,伤了脑子,这些年一直在后山休养。他有些话做不得准的,亦不必当真。他若有得罪之处,望两位姑娘海涵。”
原来方才那老和尚竟是个疯子么?然后那话是当不得真的?自己真是白担心了一场。
不提殷半莲面色古怪,那红衣女子更是心神一松,面露喜色,嘴上却不依不饶,“我说慧远师傅,你们法华寺也该整顿整顿了,别什么人都能来这给人看相解签的。危言耸听,会吓着人的好么?”
慧远仅看了她一眼,“阿弥陀佛,施主的意见,贫僧会向主持提及的。”此女不知,早在十年前,慧空便善给人看相摸骨算命,鲜有不准的。不过此事,鲜有人知。
红衣女子这下满意了。
慧远不想解释,穆重华也识趣,将手中的签递了过去。
慧远看到手的签,便是一怔。
“慧远大师,可有何不妥?”
穆重华问,她观这签文还好啊,可怎么一个两个看了后神色都不大对。
“施主,这签,贫僧解不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了。
“为何?”
慧远轻声说道,“此签每一甲子现一回,上一回拿到此签的是前朝的庄娴太后夜周妆。”
传闻拿到此签的女子,有着影响朝代更替的能力。
她嫁给她丈夫时,她丈夫只是个皇孙,随后被立为皇太孙。后来那传国玉玺更是越过了众叔伯,被他皇爷爷交到了他手上。
夜周妆从五皇孙夜夫人到皇太孙妃,再到皇后,及至皇太后。一路走来,可谓荣宠至极。一个女人至高无上的极致之路,莫过于此了。甚至在朝堂政事上,她亦有不小的话语权。可惜下场不太好,在知天命之年,被以外戚干政为由,幽禁于皇家别院。
一直到慧远大师说完,穆重华脸上依旧带着淡笑,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一世,她决不会让人轻易摆布了。
“谢谢慧远大师为我讲解签文,辛苦了,柳芽,拿两百两香油钱去捐上。”
慧远大师的一席话,众人听完,或若有所思,或眼中精光闪砾,不一而足。
作者有话要说:已补。今天明天都要更新。

汝之愿


“哥,我也要去求一支签!”夏蝶衣突然说道。
红衣女子仅嗤笑一声,似是笑她不自量力。然后便招呼她娘离开了。从头到尾,没表露过来历。
红衣女子的笑,毫不掩饰,夏蝶衣自然也听到了。
只是方才她背后说人,是她理亏,加上这女子敢直呼她爹名讳,来历也不明,她不得不忍耐一二,以免给她父亲她夏家招祸。所以此刻,她只能当作没听到,只是看着她兄长,希望得到支持。
夏谨瑜沉吟片刻,便同意了。
法华寺空字辈的,都是高僧。今日难得是慧远大师在与人解签,对姑娘家来说,机会难得,不去求上一支,太可惜了。
况且前后两位大师,一人眼中只有殷半莲,一人眼中只有穆重华。生生将她撇至一旁,实在是忽略她太过。穆重华便罢了,她殷半莲算哪个牌面上的人?
“殷姐姐,要一起吗?”得到许可,夏蝶衣抬脚便要走,却生生停了脚步问起殷半莲来。
“不了。”殷半莲摇头,她本来就不信这些。方才的事还让她有点怕呢。
没多久,夏蝶衣便从观音娘娘处出来,手里还持着一枚签。
她自恃求到了一支好签,并未要求摒退左右众人。
慧远接过她的签,给她解了,文绉绉的,而且用的全是佛家偈语,殷半莲听不太明白。
不过观众人之色,似乎这签不太好,吉中藏凶,实在算不上一支好签。
求过签的人都知道,解签之人先囫囵给你解释一遍大意,接着是细解。
而慧远大师刚囫囵解了一遍,夏蝶衣便忙着道谢了,便未要求他详解。
慧远闻琴知雅意,便将后面的话打住了。这点倒是比先前的慧空要好多了。
几人在法华寺中的事毕,便打算按原计划去后山的红枫林转转。临行前,夏谨瑜邀请了穆重华,却被她以寺中长辈皆在为由,推了。
几人也不在意,相携往后山山门走去。
一路上,夏蝶衣都有些抑郁。在她看来,方才殷半莲和穆重华两人遇上之事与所求之签,都算不上是好事儿。
前一人虽然被赞极尽富贵,却在后来被人揭穿乃一疯子的胡言乱语。实在是大大的不好。
而穆重华所求之签虽好,上回持签之人不得善终,亦算不上是好。
夏蝶衣觉得要压她们一头,太容易了。不料自己所求之签比起她们,更不如。
殷半莲他们走后不久便有穆府的人来报,“二姑娘,方才西配殿遣人来说,我们送来的那人醒来了。”
“哦。”穆重华精神一振,“走,去看看。”
“和我一道的那位同伴呢?”裴琛有些心焦地追问。
来帮忙的小沙弥只是摇头,以示不知。
这话正巧被刚进门的穆老太太听闻,心中一突,裴小公子如此紧张那人,想来必有什么过人之处。她有些后悔将人交给夏家了呢。
“小郎醒了?”穆老太太和善地问。
“您是?”
“老身府上乃工部尚书穆家。”
“原来是穆老太太。”裴琛起身,行了一个晚辈礼,“在下裴琛,家父乃裴清。”
“茂国公?”穆老太太似吃了一惊。
“正是。”裴琛眼瞳微闪,方才他一直在观察穆老太太的神情,发现她虽表现得吃惊,实则惊讶之意,难道一早便得知了自己的身份?
不,他甚少在京中行走,除了相近之人,见过他的人不多,更何况认识了。
一时间,裴琛脑中猜测无数。
“你快起来,我与你祖母当年做姑娘时颇有些情份。后来嫁人后她随了你祖父去任上,一走就是多年。回来后更因身体缘故深居简出。老身府中这些年也是事情不断,一直未能前去走动。渐渐的姐妹间的来往便少了。”说起这个,穆老太太一阵唏嘘。
“原来穆老太太竟是祖母的老姐妹么?这倒是巧了,晚点儿我回到家中,定和祖母唠叨唠叨,让她无论如何都拔冗与您见见。再怎么说,你们穆府可是救了她的小孙儿的。”
裴琛说着,见她没有否认,心中便是一松,看来萧肃也是他们救了。
“只是不知我另一位同伴如今身在何处?”
同位,那人竟是裴琛的同伴!那就表示那人的身份地位与他相当,而非他的附属。此刻,穆老太太突然有些懊悔了。
穆老太太看了身边的丫环一眼,那丫环会意,“那位小姐就在隔壁,至今还未醒来。”
小姐?裴琛愣了一下,接着失笑,那人男生女相,又因营养及不上显得年岁小,竟被人当成了女娃。
“可否容我去看看那人?”裴琛问。
“自然没有不允之礼。”穆老太太说道,“春香秋菊,你们二人扶他过去罢。”
“多谢穆老太太。”
穆重华回来时,裴琛已去了隔壁房。她又见隔壁房门紧锁,便知他们此刻不欲人打扰。又有些不放心,问了丫环们裴琛醒后的事。
听到丫环说她祖母对救了两人一事默认下来时,她直道糊涂!此事不密,这点功劳岂可随便贪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她想着如何将事情完美的圆过去。
想到方才夏谨瑜一行人在参拜了娘娘殿后便去了后山的红枫林,料想出不了什么纰漏,很是松了一口气。而且殷半莲留下的东西也被她处理了。况且当时他们穆府的人先到,也是她让人收拾出两间房舍出来的。
屋内,裴琛与萧肃皆已醒来。
“想不到是穆府救了我俩。”裴琛轻叹。
“她们是这么说的?”萧肃问。
裴琛看他的神色似乎不对,“难道不是?”
萧肃冷笑,紧紧抓紧了手中的青涤络子。
却说后来殷半莲回到家才发现挂在腰间的青涤络子不见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裴琛想了想,“我当时问得模糊,他们倒没直接承认。”
“可也没否认是吧。”萧肃肯定地道。
“当时定是出了什么状况,不然救一个人也是救,救两个也是救,不可能做事只做一半的。”裴琛觑着萧肃的神色,陪小心。
萧肃只冷笑,然后闭上眼。
裴琛面色一苦,知道他对穆府舍他救已一事有了芥蒂。这人自小吃尽了苦头,养成的却不是豁达大气的性格,脾气最是阴晴不定不过。
这穆府干的都是什么事呀。其实穆府也没多大的错处,顶多只是态度模糊罢了。可是这位最是柔不得半丁沙子。更别提穆府在最近抉择时舍弃了他,后面又企图以救命恩人自居。
“我已传讯出去,稍晚会有人来接我们。”裴琛只能岔开话题。
萧肃闭着眼,不知是养神还是睡着了。可裴琛知道,他一定在听的。
“这次咱们回京,事有不密,走漏了消息。不过我已经锁定了几个可疑之人。这回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说到后面,裴琛已是满脸肃杀!这回他们大难不死,算是因祸得福,暴露了几个深埋在暗部深得他们信任的棋子。就让他们先取点利息罢。
“你看着办吧。”最后萧肃只轻飘飘地给了这么一句。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屋内,萧肃蓦地睁开眼。正巧裴琛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裴琛出声,“什么人?”
“我,穆家女,家中排行行二。”
“原来是穆二姑娘,请进。”
“你们都醒了?没什么大碍吧?”
“谢穆二姑娘关心,这些伤将养个把月便能痊愈了。”
“方才我从祖母那得知你是裴家的小公子,不知这位姑娘姓啥名啥?”
萧肃听她称自己为姑娘时,依旧躺靠在床上,连动弹一丝都不肯,便知他无欲解释自己非女儿身一事。甚至,不欲说话。
裴琛只有苦笑,“他姓萧。”多的,竟然都不敢说了。
却不妨穆重华心中受到振动,萧乃国姓,而以裴琛的身份对他,又态度暧昧,实在让人不能不多想。可是他们既然不欲让她知道,她也识趣的没有多加追问。
一翻寒暄后,穆重华不着痕迹地透露了是他们穆府先发现他们两人倒在路旁,而因为马车拥挤的关系,请了夏家的人帮忙将人抬到法华寺一事。
在屋内呆了一刻钟,见两人说话都不太热络,特别是姓萧的那位,从头到尾都没开过口,问到他什么,他都只是哼哼。
这是她重生以来没有遇到过的,没由来得让她感到挫败。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裴琛也有些心不在焉了。
穆重华想着目的既已达到,她也爽快地提出告辞。
裴琛将人送至门外,而萧肃仍是一动不动。
若是殷半莲在此,一定会很意外,这是在剧中爱穆重华爱得偏执甚至为了她到后来连命都搭上的萧肃吗?
“我说人家好殂也是个大美人,而且人家也是专程来看看咱们,你多少给点好脸色人家。”裴琛有些无奈地道。
“美?有我美吗?”
裴琛一噎,觉得和这人没法沟通。
“穆老太太功利心重,这穆二姑娘我瞧着倒是个实诚人。”裴琛试探着替穆府说情,万不使眼前之人增加对穆府的恶感。毕竟怎么说穆府也救了他一命,没得让他们救人后还反遭祸事。
“行了,收起你那娘们似的小心思吧。那一起子人只要不招到我跟前,我才懒得理呢。”萧肃把玩着手中的青涤络子,瞥了他一眼,嘲笑在说。
裴琛嘴角抽搐,这个熊孩子!
“殿下,你又忘记自称了。”裴琛面无表情地提醒。
萧肃淡淡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就这点出息。
果然是熊孩子!
夏谨瑜一行人风景优美秋意味浓的枫叶林游玩了一圈,除了夏蝶衣有些不痛快之外,全都很尽兴。
殷九华几个还乘兴各做了一首诗,殷半莲有兴拜读,很是佩服,这些诗虽比不上几千年先贤大孺留下的传世佳作,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待他们回到法华寺时,气氛凝滞,戒严了许多,特别是靠近西配殿越发地明显。
殷半莲隐有所觉。
就在这时,八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护着两顶桥子从他们跟前十步开外的过道上走过。
“这是什么人,排场这般大?”曲恒嘀咕。
“慎言。”殷半莲离他近,闻言忙道。
突然,殷半莲觉得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一般。
那感觉来得快,她不明白,怔愣在原地,连他们走了都不知道。
却是殷九华见她不动,回头拉了她一下,“怎么了?”
“没事。”
既然到了这里,他们便决定去看看他们救的那人。拐弯去了西配殿,却被告知人已经走了。
其他人倒觉得没什么,只夏谨瑜颇有些遗憾。
回程倒是顺利,没遇上什么意外,安然到家。
周氏很高兴,满脸的笑容,显然是买到了合心意的仆人。
果如她猜测一般,他们兄妹俩刚进屋不久,周氏便让人来见。
来人约摸十岁出头,模样清秀,神情怯怯的,想来也不是个胆大的。
连一向少话的殷九华都说了一句不错。
殷半莲也觉得不错。
这丫环神情虽怯懦,但眼神很正。
仆从,便是她的依附,只要够忠心,不愚笨就行。精明伶俐之人大多自负,心大,难屈尊于人下。她买的是贴身丫环,又不需要她出谋划策,自然不用那么聪明伶俐。
“春杏,这是你二少爷和三小姐。以后你就专门伺候你三小姐了。”说这话时,周氏神色难掩满足。
“春杏见过三小姐,见过二少爷。”
神色依然畏怯,不过人倒是伶俐。
周氏满是兴奋地指挥着春杏端茶倒水。
殷半莲有些明白她的心里,想是觉得熬出头了,想自我满足一下罢了。
“娘,你怎么就买下她了?”殷半莲其实挺好奇以周氏的眼光怎么就看上这个丫头了?以周氏有些爽利的性子,应该看不上她这副怯怯懦懦的样子才对。
“怎么,你不满意吗?”
“倒不是,只是好奇。”殷半莲摇头,“依你的眼光,看不上她才对。”
“其实你猜得对,我本来是看不上她的,是你管婶建议我挑了她的。”
原来如此,她就说嘛。
“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一出生便没了爹娘,后来被一个守寡的老婆子收养。有一顿没一顿地对付着长大,前些那老婆子熬不住病和冷,去了。这孩子就自己去了找了当地的牙婆卖身,买了一副薄棺并请人做了几天法事送那老婆子入土。她要求也不高,只求主子赏口饭吃,不随意打骂便行。”周氏解释。
“是个知恩图报的。”
这样挺好,知恩图报,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周氏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华子,你们出门不久,松鹤书院有人来家里,说是你们山长有请,让你们兄妹俩回来就去一趟。”
殷半莲殷九华对视一眼,道了声知道了。
吃罢午饭,两人便来到松鹤书院。
因是每旬假日,学院的人不多。
绕过三两个正在修剪树冠整理草坪的匠人,他们便来到了松鹤书院有名的杏坛。此杏坛非孔子聚徒讲学之地,不过用处也差不多就是了。
“二哥,这便是你们书院闻名天下的杏坛?”
当年太叔凤希才学天下闻名,却不顾国子监邀请,拒了其相请为山长的好意,毅然决然地开办了白鹤书院,欲与国子监比肩。
当时尽管他深得□□信重,亦妨碍了许多人的利益,特别是那些世家及在清流中威望极高的文官。
当时太叔凤希为不使□□为难,并以大昌需要的不仅是一家之言。它的繁荣需要各类的人才朝庭需要不同的声音为宗旨,在杏坛讲学,
与文人雅士名流展开辩驳。当日,前来的,不仅是国子监在学的学生,还有一些成名已久的学士。他们在此引经据典,据理力争,唇枪舌战。最终仍旧为太叔凤希所折服。
那场讲学,可谓杏坛盛宴,从早上持续到入夜,听得人如痴如醉。
即使讲学落幕后三日,仍有不少学士逗留,留连忘返。甚至有不少是在慕名而来的途中。
殷九华每次经过这里,都触动很深。看着这杏坛,他仿佛能看到太叔凤希站在台上,以一已之力,舌战群雄之姿,一瞬间,他不由得目露向往之意。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这是殷半莲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情绪外露的样子。
她不由得忆起文中他被逐出松鹤书院门墙一事,他那么引以为傲并且愿意为之努力的书院,他竟然以如此耻辱的方式离开。该是多么的痛和恨啊。
不必向往别人,终有一日,汝亦能站在此处。这辈子,汝之所愿,吾助汝达成。殷半莲在心中默念。
作者有话要说:还要更一大章,今晚不睡了。

拜师娘


殷九华领着殷半莲熟门熟路地穿过抄手游廊,绕过假山,穿过羊肠小道,最终在一座围着泥巴墙的院子停下。
大门没有关,他们很容易便进了去。
山长的仆从罗小鸣见着他们,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你们可算来了。山长都打发我来这门口瞧了六回了,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没那么夸张吧。”殷九华失笑。
殷半莲瞧他们俩很熟稔的样子。
“我不和你说那些虚的。”罗小鸣白了他一眼,“快,我领你们去书房。”
“你们来了?”听到脚步声,宗政清从一堆木屑里抬起头来,见到殷氏兄妹时,眼睛一亮,忙招呼,“快过来,帮我看看到底哪出毛病了,这玩意怎么合不上了。”
殷半莲看着乱糟糟的一地,有些无语,木屑,刨子,锯子还有半成品,撒满了一地,颇有种无处下脚的感觉。
幸亏她是理工科女,对脏乱的忍受力一流。
宗政清看他们动作慢吞吞的,又催了他们一遍。
殷九华无奈苦笑,“山长,你让我骑马射箭写策论填诗词都可以,但你弄这个,我还真不懂。”
“我当然知道你不懂。”宗政清满脸的鄙视,仿佛他会的那些是多么不务正业似的。
殷九华摸摸鼻子,很想说,你这样才是不务正业好不好,堂堂帝师,弄这些奇淫技巧,他都不屑说了。
“丫头,你来。”宗政清眼睛发亮,看着殷半莲的样子就像一只饿狗见着了一根骨头。
这老头,一日不见,更加不修边幅了,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还双眼通红,看着就像是一宿没睡的样子。殷半莲真怀疑他妻子怎么受得了他这副尊容?
饶是她见惯了搞科研的不修边幅的样,也觉得他这副样子实在不忍直视。
“发什么愣,赶紧的。”宗政清又催了一回。
殷半莲叹了口气,找了一个落脚的地儿,将裙摆一撩,蹲下身,伸手将那半成品拿起来端祥,是上回她给算出来的图纸做出来的模型。由此可看,宗老头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
看完这个,她又找了其他的来看,随手将宗政清放在矮几上的笔和纸,写写画画,将观察测量到的结果记录下来。
这笔是鹅毛笔,是上回宗政清受她启发,回来后制了两根,用着觉得挺顺手。先前他用的狼毫类最好的叶筋笔,已经束之高阁了。只觉得不及鹅毛笔顺手。因为有时灵感来得突然,等你抓好笔蘸好墨,灵感已经一闪而逝了。
尽管鹅毛笔对他们干这种工种的人来说已经算挺简单不麻烦的了,殷半莲还是觉得不得劲,“去厨房给我拿一根一指宽的碳来。”
她全神地盯着手中的零件,随口习惯性地吩咐着。
没人动,罗小鸣和殷九华靠着门轻声说着话,而宗政清累得摊坐在地上。见没人动,忍不住朝罗小鸣一瞪,“没听见吗?去厨房拿一根一指宽的碳来!赶紧的。”
罗小鸣摸摸鼻子去了。
很快,他回来了,带回来三块碳,“碳拿回来了。”说着,他一字排开递到殷半莲面前。
殷半莲就拿了细长的那根。然后扔掉手中的鹅毛笔,拿着那根碳笔在雪白的纸下迅速地勾勒图形。
宗政清看得眼睛亮亮的。真是,越简单的东西越容易让人忽略啊。
“你妹妹看着挺有架式的啊,到底行不行的?你要知道,山长折腾这玩意折腾了好久了。”罗小鸣忍不住问。
殷九华看他,“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罗小鸣瞪他,“问你真是白问了。”然后扭过头去,继续看向屋子中间的两人。
他是真不知道。
屋子中间,宗政清已经不动手了,就坐在那看着殷半莲有条不紊地做着事。心中不断感叹,真是停下来才发现自己累极了,看来真是老咯,不服都不行。
时间过去了两刻钟,给纸上的数据添上最后一笔,殷半莲才停手。
“怎么样,解决了吗?”宗政清忙不迭地问。
“嗯,不负所望。”殷半莲嘴上说着,眼睛不离图纸,她在做最后的检查。
“快说说。”
“你这计算的角度出问题了。还有这里,不应该打磨得过于光滑,以致于它的摩擦力度不够,带动不了另一个滑轮转动。还有这里......”
殷半莲的话,说得他连连点头。
罗小鸣看着这一幕,有点接受无能,“你妹妹怎么会懂这些,真是太匪夷所思了。”而且宗老头在她的讲解下还一脸受教的样子,大概他还没睡醒,容他回去再睡。
“那山长怎么会懂?”殷九华反问。
“这怎么能比呢?山长多少岁,你妹妹才多少岁!和她比,山长就是一个老怪物好吗?”罗小鸣没好气地说道。
突然,他后脑勺被敲了一下,宗老头的声音响起,“骂谁老怪物?!嗯?想会这些,我书房南面的书随便你来看,看完那一架子的书,你自然也会了。”
罗小鸣苦着脸,“山长,你就饶了我吧,你那一架子书,字我是个个都懂,可是凑在一块,就闹不明白了。”
宗政清又拍了他一下,“哼,油嘴滑舌。还不赶紧给我准备热水去?”
“喛,好咧,山长,你这是出窝了?”他倒退着走,嘴上忍不住调侃。
宗政清瞪他。
他忙转身,飞也似地朝厨房跑去。
“走吧,咱们去偏厅坐会。”
脑子高速运转了一宿,殷氏兄妹来之前,他已感到疲惫难忍,这会殷半莲帮他将那些零件的资料理了一遍。他看了,脑子里的图形都清晰起来,教他明白殷家女娃刚说的几点是正确的。困扰他多时的难题显见要被解开,他兴奋了。可情绪过后,便是阵阵的疲惫涌了上来。
这事眼看着能解决,他也就不急于一时了。于是他决定出来吃个饭,然后洗个热水澡,美美歇上一觉,觉醒后再去倒饬它们。
“哟,舍得出来啦?”
他们还没到偏厅,便遇上一美妇端着一碟喷香的炒面缓缓行来。
“这是山长夫人。”殷九华轻声提醒。
宗政清此刻才恍然想起昨晚好像似乎他夫人来劝过他休息,他怎么回她来着?貌似他当时正在紧要关头,说的话不大中听啊。
“夫人。”宗政清讨好地唤了她一声。
“可不敢当。”宗夫人吕春淑轻哼。
还在生气昨晚的事呢,“夫人,这面是给我炒的吗?闻着好香啊,夫人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说着,他就要去接那碟炒面。
却被吕春淑避了开来,“这可不是给你吃的。”
“夫人,你是我夫人,还不管为夫的肚子么?”宗政清可怜巴巴地道。
“咱们怎么敢管山长大人的大事呢。”
果然是在生昨晚的气,“夫人,好夫人。”
吕春淑白了他一眼,叫魂也没用,“这面是我特意做来招待两位小友的,可没你的份。”
宗政清瞪他们,“他们刚用了午饭才来的,可吃不下炒面了。夫人这么好的手艺,浪费多可惜啊。为夫包圆了吧。”
这回宗夫人没躲,宗政清顺利接过碟子,坐到一边大快朵颐去了。
殷半莲忍着笑看山长大人作小伏低,最后,她没盯着两人看了,而是看向一旁的枣树。
“喜欢吃枣?”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殷半莲转头一看,却是宗夫人不知何时行至她身后,看她盯着枣树出神,以为她想吃枣子呢。
宗夫人继续以眼神询问她,殷半莲只好回了一句,“还行吧。”
“我让阿鸣给你打点下来。”
“不用麻烦了。”殷半莲忙说道。
罗小鸣飞一般地跑了出来,“不麻烦,不麻烦,这枣子我打惯打熟了。”
说着就见他自墙角拿了一根长竹,对着结枣最多的枝丫有节奏地敲打,红黄绿相间的枣子相继落地。
殷半莲看了看,被打伤打烂的很少,显然罗小鸣刚才所言非虚,他打枣的技巧果真很好。
见差不多了,罗小鸣停下动作,殷氏兄妹与他一道,将地上的枣捡起来扔进竹篮里。一去拿去井边清洗。
殷半莲忍不住吃了一个,很甜,水份也足。
“好吃吧?”罗小鸣是个自来熟的,见他俩吃得欢快,话袋子就忍不住倒了出来,
“这颗枣树每年都要结许多枣子,这枣子不仅在咱们书院受欢迎,你们清荷书院的先生们也有不少是喜欢吃这枣子的。这颗枣树结的枣儿甜,在外面卖的,少有及得上它的。每年山长拿它送了不少人,剩下的,全被山长夫人晒成干货收好了,隔三岔五地熬汤,一熬汤就放几枚下去。你们没见,山长夫人是越来越年轻了么?”
殷半莲点头,红枣有养颜补血的效果她是知道的。
说话间,半篮子的枣子竟被三人分食光了。
“说什么呢,瞧你把这枣子夸得跟人参果似的。”宗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才宗老头进去沐浴,宗夫人也跟着去伺候了,此时出来,想必宗老头也快出来了。
“都到偏厅来吧。”宗老头的声音随后而来。
殷半莲发现,漱洗干净的宗政清也是个帅老头。
到了偏厅,众人分主次坐下。
“丫头,什么时候回书院进学?”宗政清问。
“明天吧。”
“你还认得字吗?”
殷半莲愣了一下,怎么问起这个来了?但还是老实答道,“一部分认得,有些不认得。”原谅她这个用习惯简体字的孩子吧。
有些繁体字,她大概能认出来,但默写出来,难度就大多了。
宗政清直接从榻上的矮几下抽出一本书,是大学,然后随意翻开一页,“你念念。”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磕磕绊绊,连蒙带猜,总算是读完了一页。
“有哪些字是你不认识的?”宗政清忍不住问,他听着还好啊,就只错了几个字。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宗政清暗自数了数,一路指下来,一路下来,竟有二三十个那么多。可是大半都念对了,实在不像是不认识的样子。猜中的次数也太高了点。
宗政清想了想,说道,“备纸墨吧,我念,你写。”
“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
比起前面的朗读的磕磕绊绊,殷半莲后面的听写更是惨不忍睹。
宗政清读得慢,所以在他读完的时候,殷半莲也收笔了。
看着这一张默写的纸,殷半莲觉得没脸见人了。
她的表情实在是太纠节了,连一向严厉的宗政清都有点好奇了,“拿来我看看。”这丫头,面对那么难的算学格物题都不怵,怎么让写几个字就这副表情呢?
“能不能别看?”殷半莲垂死挣扎。
“不能,赶紧呈上来。”
殷半莲还在扭捏,罗小鸣好奇地探头去看,却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开了。
纸上写着:空洞空洞然后一个之字接着再空洞...不然就是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殷半莲磨磨蹭蹭,最终还是把那纸给交上去了。
直把宗政清看得嘴角抽搐,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瞪向殷半莲。嘴上也不饶人,“字写得跟鸡爪似的也就罢了,本来也没指望你的字有多好。但看看这些一个洞一个洞的是什么?”
“那是我不认识的字。”殷半莲轻声解释。
“好。”这个好字简直就是咬牙给挤出来的。
“那后面这个是什么字?”他指着那个为。
“这是為。”
只有形似,很好,偷工减料不错,至少还留一个形似。
“这个是親字?”他指着亲字问。
殷半莲点头。
“另外一边呢,是你给啃了?”
殷半莲不敢应话。
“这个又是什么字?”他指着体字问。
“體?”殷半莲有些迟疑地念了出来。
“我竟不知道该夸你聪明还是该骂你笨了。前面那个為字你好歹留了个形似,親你也写出来了一半。这个体字,我想问问你是怎么造出来的?”
她羞愧地低下头,她没料到,自己一个堂堂学霸,来了这竟成了半个文盲。这是她之前完全体会不到的滋味。
两人的对话惹得旁边几人直发笑。特别是看到宗政清拿着她写的那张纸,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而她则是一副小鸪鸬的样。
连一向挺端得住的殷九华都忍不住目露笑意。
最夸张的是罗小鸣,他笑得几乎就要捶地了。
宗夫人好容易止住了笑,忙劝道,“行了行了,你也别训她了。人家都说了,只认得一部分字。不认识的自己瞎编上去也无可厚非。”
“好,既然夫人求情了,此事就暂且揭过。不过你日后的课艺要多加一门,那就是认字和写字。”
殷半莲苦着脸认下了,这个不学不行啊,不然她在书院的结业礼一定过不了。经义这一门考的可是策论,她不可能交满篇大字上去,通篇下来,有一半是简体字,让先生们连蒙带猜的吧。
而殷九华闻言,眼睛一亮。
“算学那一门,你有什么打算?”
“那门本打算放弃的。”眼看宗政清要变脸,她忙补充了一句,“可是这门明明是能加分的课艺,丢掉委实太可惜了。”
宗政清点了点头,“何致远那你不用担心,我亲自去学,必使他不再为难你。”
这可真是太好了。
此时殷半莲才后知后觉,宗老头为她打算得有点多了。
“剩下的课艺,有课时你就去上,没课时就过来这儿,我让夫人给你补补进度。”
宗夫人?她看向吕春淑,有些怀疑,她可是选了七门课艺哟,她能指点完吗?
“别小看人了,咱们山长夫人可是有名的才女,也是你们清荷书院第三十二年结业礼的头名,当时拿了十二块玉牌,力压二三名,名字就挂在你们荣耀堂的芝兰榜上。你有机会进去就可以看到了。”罗小鸣道。
殷半莲瞪圆了眼睛,吃惊地看向吕淑春,她没想到这位也曾是学霸极的战斗机。
许是殷半莲的表情太过戏剧化,逗得人发笑,宗夫人微微一笑,“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过拿出来教教你,该是没问题的。”
岂止是没问题,多少人想拜入夫人名下,都不得名而入,也不知这殷半莲走的是什么狗屎运。罗小鸣在心里嘀咕。
“谢谢师娘。”猛然间,殷半莲行了一个大礼。
吕春淑猛然一怔,然后将她扶了起来,唤了她一声好孩子。
殷半莲看向宗政清,迟疑,她唤了吕春淑为师娘,是不是该称他为师父?可是他的身份敏感,自己若是喊出口,会不会有顺着杆子的嫌疑。
果然,宗政清罢罢手,示意她不用理会自己。
随后,殷氏兄妹又逗留了两刻钟左右,便告辞了。宗政清一宿没睡,是强撑着精神和他们应酬的。他们早点离开,也好让他早点歇息。
解决了她的课艺问题,兄妹俩人都很高兴,特意绕了远路,去如意坊撑了两斤点心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重学业


次日,殷半莲兄妹俩人相携前往书院。
清荷书院与松鹤书院共同占领了一座毡子山,书院大门离得也不远。
在清荷书院门口两人分开,殷半莲到时,晨练尚未开始,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
殷半莲的回归,犹如平静的湖水投入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在场的人,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殷半莲能感觉到不少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便犹如插班生一插了进来,突兀而生硬。
本不该出现这样的场景的,盖因前任爱出风头,什么都想掐尖冒头,之前在清荷书院的人缘不是很好。再者,也是她摔破头失忆的事让人惊异。最后,她前两日在这见月湖边,于算学上力压何夫子,破局而出一事。也让她的‘恶名’在书院里传扬。
这些因素叠加起来,便成了如今这样,观望者居多,亲近者少,瞧不上她的有之。
而她能做的,便是生受着,然后徐徐图之。
清荷书院的晨练便是幽兰操,动作优美舒展。因这幽兰操的动作范围是三百六十度的,遂晨练前后都有人领操。
一片抽条的少女伸展着腰肢身段,如繁花吐蕊般,煞是迷人。
可惜,在一片动作划一的整体下,队伍的右后方缀了一个不一致的人,惹得教仪频频皱眉。
那人不用说,便是殷半莲,一抬腿一扭腰,每个动作,她都跟得很吃力,像是生锈了一般,永远比别人半拍。
开始还没人注意,盖因她挑了一个好位子,队伍里最靠边的角落。
只是一到后半段转过身的动作,她笨拙若旱鸭的动作便被人注意到了。
惹得不少姑娘忍俊不禁,可还得保持身上的动作,甚是辛苦。
殷半莲前面的姑娘倒是个心善的,大约知道她站的位子有时是看不清前面教仪的动作的,故那姑娘晨练的动作起转承合都做得很舒缓到位,殷半莲多半是照着前面那位的动作来。
其实她也很无奈,她学什么都能很快领悟,唯独一样例外的,那便是运动。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于运动上都无甚天赋。她以为换了一具身子,会有所不同。却不料这具身子和她之前一样废材。此时此刻,她有些后悔改修了舞艺课了。
前面那姑娘转过身来时,殷半莲才发现,她前面那位竟然是秦曦。莫怪乎她认不出来,盖因书院要求在上学期间,学生都穿统一的服饰,钗环首饰一件也不得穿戴。那宽大的藏青色衣裳,从背影看,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晨练完毕,殷半莲冲她笑笑,以示好意。
而秦曦一见她,不由得想起她方才的笨拙,抿了抿唇,眼含笑意。朝殷半莲微微颔首后,便与来寻她的姜宜秋走了。
殷半莲看她们走的方向,穆重华和唐惠已等在不远处。
再看,晨练完之后,相熟之人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了一起,倒显得殷半莲孤伶伶的一人。
殷半莲不在意地耸耸肩,若她真是十二三的小姑娘,此时必然会感到彷徨无助,不然也会急哄哄地挑个团体凑了上去。
可她知道,还不是时候,她不是那等懦弱无主或急功近利之人,却也不是那等目下无尘之辈。
要知道,书院里汇聚的,不管是高门贵女还是小家碧玉,无一不是同一辈中的佼佼者。可以说这里是京城富贵圈子未来的缩影。待她日后嫁人交际之时,很有可能打交道的,便是此时周围的少女们。进入清荷书院,学到东西固然重要,但在这里,没结交上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真是太可惜了。
即使有这样的想法,她也没想着此刻立即就凑上前去,太草率,让人瞧不上。
看时辰,离经义课开课还有一刻钟,她在附近随意挑了一处安静的地方看书。
清晨的课是经义,因经义是必学的,授课的地方也大。
清荷书院按入学先后,分天地人三个班,殷半莲她们是书院今年所收的资历最浅的学生,所在的班自然是人班。
托了上一世的福,她在课堂上很快便能进入状态。再加上这几日闲暇时,她也会将手上的书翻一翻,许是这一世年纪还小的缘故,记忆倒是不错。
两两叠加,在经义课上,教仪所教的知识,她竟能领略个五六分。
课艺上,有些夫子教仪喜欢提问。经义课的韩教仪更是如此,不过她提问的,都是平日里学得好的。
殷半莲更换课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韩教仪也不欲为难她,所以她很安静地听完经义课。
下午是莳花课,授课的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墨云馨。
可她的态度,完全就像对待一个陌生的学生,而非同仇敌忾,同过一个战壕的友人。
殷半莲心中苦笑,自己又高估自己了。随即注意到墨云馨的视线不时扫向自己,不由得敛起心神,仔细听课。
莳花莳花,教的便是莳花弄草。
一年十二月,月月花不同。而莳花课,分四季,每季讲三种花。如今十月,讲的是菊花。
清荷书院里摆放在显眼处的花,都是由莳花课的学生提供并照料的。每月一换,这几乎成了清荷书院的一个特色了。
稍晚,墨云馨领着所有学生去了后山,那里有一片肥沃的地,莳花课的学生每人分得一块。上面的花草都是自己种植的,每人每月只需要交上一盆花,由墨云馨评定优劣,算是考核的一种。
莳花课,挑选的人并不多,喜欢花的人不少,但很少有人喜欢跟泥土打交道的。更需要自己亲手种植花草,这一点,让不少人怯步。殷半莲暗暗数了数,包括她,一共也才七个人挑了莳花课。要知道,天地人三班加起来也有百多个学生了。比起琴棋书画等多则四五十人的传统课艺,莳花课真是冷得让人发指。
此时殷半莲还不知道,比莳花课更冷门的,是歧黄,不过这是后话了。
跟着墨云馨查看了每位师姐妹种植地的情况,最后,殷半莲也分得了一块地。
莳花课的师姐师妹都很好,不少人匀出了一些花苗给她,还指点她如何移植,让人倍感亲切。
书院名师云集,授课的夫子水平不比她前世的那些名教差。当然,并非所有的夫子都那么出色的。一掌伸开,五指尚参差不齐,更何况人呢。不过水平在平均线上是一定的。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一连几日,殷半莲发现,授课的夫子们待她与一般学生无二,不曾为难,亦不曾优待。看来,类何致远之人,只是个别而已。这让她松了口气,谁也不想每天活着像个斗战圣佛一样。
这日,下了学,她整理好书袋,不紧不慢往书院门口走去。
她与殷九华约好了下学后要去成贤街的一卷香书肆逛逛。
殷半莲刚踏出书院,便看到殷九华等一行人已经候在一处。殷九华很自然地接过她的书袋。
“嗨,殷妹妹,咱们又见面了。”夏谨瑜笑呵呵的说道。
曲恒腼腆地笑笑,韩洪章肃着一张脸。
“夏大哥,你们这是?”殷半莲有些明了今日估计又是集体大行动,只是嘴上仍旧问了一句。
“听说你和你二哥打算去成贤街,我们也好久没去了,想去看看能不能淘到点新玩意儿。”这回回的是曲恒,略带着腼腆的笑意。
说话间,夏家的马车已经候在一旁,“快上车吧。”
一行人陆续上了马车,马车往成贤街疾行而去。
一到街口,众人便下车了,一卷香离得不远是其一,其二便是马贤街是不允许马车进入的。
或许他们来的日子非旬假前后,街上人不是很多。不过他们还没到一卷香,便听到了一阵吵闹声。
拐个弯,便看见一卷香店里,店小二指着一个穿着朴素的书生的鼻子在骂,“我说你这人,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不?蹭书看也得有个限度!看清楚了,咱们一卷香是做买卖的宝地,不是你免费看书的地方!”
“抱歉,给贵书斋添麻烦了。”书生表情惭愧。
“说实话,我忍你很久了。每日天一亮咱们一卷香开门你就来,关门你才走,光看又不买。你这样,把咱们的书都弄旧了,咱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啊?!”
“不会的,生看书很仔细的,不会把书弄坏的,还,还有,小生蹲在角落,不会影响你们做买卖的。”书生小小声的辩解。特别是他发现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书生更紧张了,可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捏着那本梦溪笔谈。
店小二很不耐烦,“我不想和你废话,总之,从此刻起,你不要再来这里蹭书了,影响很不好,知道不?!个个都如你一般光看不买,咱们一卷香还用做买卖不?”
“小生,小生买,成不”书生一脸着急。
“你有钱?”店小二斜睨他,满眼不信他这副穷酸样能舍得买下这本书。
书生掏啊掏,才掏出五十来个大钱。
“你不会是想用这五十个大钱就买下这本梦溪笔谈吧?”让小二满脸嘲弄。
“小生知道钱不够,可否请贵店宽限两日,两日后小生必凑足银钱来买下这本书,这些,算是订金。”说着,书生将满手的大钱倒进店小二的手里,自己只余了三个,然后珍而重之地放进腰间轻飘飘的洗得泛白的荷包里。
“拿走拿走,咱们一卷香的书不愁卖,谁还耐烦等你个三五日啊。”说着,店小二就欲将那书生手中的书夺回来。
书生不舍,侧了侧身,避开。
“这店小二太欺负人了!”殷半莲一行人刚到一卷香不久,便目睹了这一幕。其中,以曲恒最为义愤填膺。
夏谨瑜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殷九华一向面无表情,殷半莲实在看不出来他的想法。而让殷半莲觉得奇怪的是韩洪章的表情,似乎是错愕中带了点隐秘的快感?
就在曲恒受不了,扯着腰间的荷包要冲出去的时候,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小二,还差多少钱?这本书我们小姐帮他买了!”
众人看过去,只见一家丁模样的人率先打头,后面穆重华秦曦联袂而来。
两波人再次打了照面,穆重华朝他们微笑颔首,而殷半莲这厢,则是夏谨瑜为代表,眼中含笑,点头回之。
穆重华再次问了这书多少钱。
店小二一看来人衣着,便知来头不小,顿时有点结巴,“还,还差两百八十文。”
一本不算厚的书,三百三十文,也算贵了。殷半莲在心中换算了一下物价。
“这是三百文钱,拿去吧。”
小二忙不迭地接过钱,躲一旁去了,然后钻进后门,消失了。他也怕被修理啊,即使一卷香的掌柜是他伯伯。
“且慢。”
那书生忙出声,“谢两位小姐解围,只是这书小生不能要。”
“你该谢她,钱是她帮出的。”
秦曦往左移了一步,指着穆重华道。
那书生倒也干脆,对着穆重华一揖到底,穆重华侧身避开。
“书给小姐。”
穆重华不接。“为何?”
书生知是问他为何不受,“无功不受碌。”
穆重华沉吟了片刻,道,“这书于我无用,不过我书房的书架上倒少了这一本梦溪笔谈,不若这样,你帮我誉抄一本新的,这本就当做你的酬劳,如何?”
那书生脸上一喜,可接着却是迟疑。
穆重华侧头吩咐,“去拿两刀清江纸给这位——”说着,她看向书生,似乎这时她才发现竟然还不知道眼前之人的名字。
书生忙道,“小生名唤魏华。”秋榜放榜后,中榜的举人便开始陆续进京了,为来年的春闱做准备。魏华便是最早一批到京的举子。而且别看魏华腼腼腆腆,他可是今秋的解元。
殷半莲闻言,心中一动,魏华,这名字似曾相识,耳熟啊。
“嗯。”穆重华颔首,继续方才的吩咐,“一会拿两刀清江纸给魏公子。”
穆重华那仆人应了声后,往后退走,眨眼便消失于转角,不一会,便捧着两刀清江纸回来。
是个会办事的,没有在一卷香直接掏钱买,顾及了书生的脸面及感受,很是不错。这事若是穆重华亲口吩咐的话,倒不稀奇,可她一言未出,随侍便能知其意,这就难得了。
拿了纸,书生踌躇了会,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问道,“敢问小姐芳名?以便三日后,小生将誉写好的书送到。”
“家父姓穆,你誉写好后,送至燕平街穆侍郎府上即可,我会吩咐门房给个方便的。”说着,穆重华迟疑了下,“三日,是否太赶了?你可以慢慢来,我不急。”
“不赶不赶,其实两日小生就能写好了,只是——”他每日傍晚还要去成贤街街尾摆摊给人写家书。
见他后面似有难言之隐,穆重华没有追问,“那就好。”
穆重华这般的处理方法,很是妥贴,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他们这一行人,夏谨瑜目露欣赏;韩洪章眼色晦暗莫名,十分不是滋味;曲恒满眼的星星就差没崇拜上了。而她那便宜二哥,仍是面无表情。让殷半莲很纠结,很好奇他此刻的想法。
而魏穆两人对话期间,魏华频频看她,穆重华只做不知,眼底划过一抹愉悦之色。
盖因她知道,这位未来的翰林大学士是个脸盲,常常记不住别人的脸,常常张冠李戴,惹出不少笑话。
可以说,这样的毛病,可是官场大忌。若不是他至纯至性又才高八斗,深受隆恩,恐怕连渣渣都不剩了。
他此刻这般,不过是为了记住自己罢了,怎能不让人高兴呢?
穆重华心中一动,问道,“方才店小二说你常来一卷香,能记住多少?”
魏华似乎想起方才店小二骂他蹭书一事,脸有些发热,知她问的是蹭了那么多书看,能记住多少,他轻声回道,“□□成吧。”
“只看一遍?”书斋里都是新书,不可能让他翻阅太久的。
魏华轻轻点头。
两人的对话并未避讳他人,所以他们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也叫附近关注此事的人听了个分明。
众人倒吸一口气,过目不忘!这书生看着呆呆傻傻的,想不到竟然能过目不忘。
“魏华魏华,啊,你,你可是杭州人?”有人突兀地问。
魏华不明所以,朝那人点了点头。
韩洪章心中叹息一声,站了出来,“不用问了,他便是今秋的解元,魏华。”
同时,那人大叫,“魏华,今秋的解元啊。”
“兄台,小生认识你吗?”魏华看向韩洪章,一脸的疑惑。
韩洪章摇头,这人脸盲的毛病又犯了,同窗两年,竟然还没被这位记住,不得不说,真是悲哀。可笑自己还拿他当对手,一直耿耿于怀。
“杭州书院,韩洪章。”
“是你啊。”
魏华一副恍然大悟状,心中却在猜测,两人是同窗吗?脸上的笑略显尴尬。其实他这样,明眼人都知道,人他根本就没认出来,说这话,只是给人留面子。
“洪章,你方才怎么不说这位是你的同窗?”曲恒埋怨,要是早知道,他们早就出手帮忙了。
“方才一时没有认出来。”
这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洪章,不引见一二?”夏谨瑜笑着出声。
韩洪章压下心中的不快,“诚如你们所见,魏华,杭州人。”
然后转向魏华,“魏华,这几位都是我的同窗,夏谨瑜,殷九华,曲恒。这位是殷九华的妹妹殷半莲。”韩洪章依次介绍。
“久仰久仰。”
“相逢即是有缘,这时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我们去前面的茶楼坐坐?”夏谨瑜提议。
他的提议得到了不少人赞同。魏华有些为难的,但他看到穆重华点头了,也就没反对了。
“你们去吧,我和我妹妹还要买点东西。”殷九华出声。
殷九华陪他妹妹来买东西,这是事先就说好的,夏谨瑜倒没有强求,“那行,你们慢慢挑,晚点咱们再一块儿走。”
“这样太麻烦了,我们买好东西就回去了,省得你们再折回来。”
“嗯,也好。”
穆重华与秦曦看了兄妹两人一眼,然后被一群人簇拥着去了有间茶楼。
*************
“这穆二姑娘的运气也太好了些。”与一卷香只有一街之隔的百味斋二楼,裴琛感叹。先前救了他们一事就不说了,如今随手帮个人解围也能帮到个解元,真可谓是福泽深厚。
萧肃抛着花生米玩儿,时不时伸头去接来吃,闻言,抽空瞥了他一眼,“你相信这是运气使然?”
“不然呢?”裴琛反问。
“猪脑子,想想本王让你查的资料,类似今日之事的,不少吧?”这些事情有心人一查,总是有迹可循的,一旦惹人注意了,掰开了想,揉碎了思,就经不起推敲。
裴琛想了想,确实有那么几件的,可是,不可能吧难道这穆二姑娘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说实话,肃啊,你这疑心病太重了。这些事看着像是有人在谋算,可是你我都知这是不太可能的,或许只是巧合,或许人家穆二姑娘就天性善良,有几分运道呢。咱非得往坏处想人家不成好歹人家也算救了咱们一场,你到底在较什么劲?”
萧肃冷冷一哼,没有告诉他,在法华寺时,穆家人私下将他抓在手里的鞋子强行扔掉一事。这简直不能饶恕!
因小时的一些事,他对鞋子有股异乎寻常的执拗,便是救了裴琛一事,在他看来也不能和擅自扔了他的鞋子一事想抵。这是他心底的隐秘,没有人知道,包括裴琛。他觉得,他一辈子都难看姓穆的一家子顺眼了。
裴琛不知道,偏执的人一旦认定了某些事,想要再改变他的印象,很难。若你在他眼中是个好的,便是杀人放火,在他眼中也只是小事。若你在他眼中第一印象差了,便是捧着一颗鲜活的心到他面前,他还嫌脏。
“不提这些不相干的事了,我想问问你,朝庭上的异动,你打算怎么办?”裴琛问。
“此事他们既然想让本王接下,那本王就遂了他们的心意,正好揪几条大鱼出来给我奠脚立足。”说到后面,萧肃满目都是煞气。
“有把握吗?这可是咱们的首战,不要被弄得灰头土脸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要是烧不起来,他们的处境会更难。
茂国公的势力不能用,他们手上的那丁点人手应付暗杀追踪什么的可以,但是应付户部那摊子事?一个字,难!
“你且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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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兄妹在一卷香并未呆太久,挑好了东西,就打道回府了。期间,那店小二一直没敢再出现。不过这与他们不相干,过一会,便忘在脑后了。
回到家后,殷半莲拉了他二哥说话,“二哥,今日一卷香之事,我小有想法。”其实方才在一卷香的时候她已经想到了,只是那会人多,才咽下回到家了,她才提起。
“说说。”
“穆重华给魏华解了围,此举大善。我想,此时魏华对她一定是心存感激的。”
殷九华没有说话,她看了一眼,继续说下去,“如魏华一般的书生,想来也不少吧。他们是否也如同魏华一般,常常面临着书不够看的窘境?”
殷九华点头,“这是自然的。”
“刚才我就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现状。”
殷九华正了正身子,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你有法子?”
“只是一点粗浅的法子,想说与二哥听听。”
“嗯?”
“是这样的,我想,若是有一个地方能让他们不用他们花钱就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书就好了。”
殷九华眼中划过一抹失望,妹妹天真的想法让他失笑,“哪有这种地方?”
“是啊,没有。不过我们不能自己弄一个吗”
怎么弄?不说现在的书贵得要死,他们也没有那个能力提供这么一个地方让人免费阅读。
“咱们可以借鸡生蛋啊。先或买或借或找人捐赠一批书,弄个书斋,然后立个规矩,想在里面看书或借书的,可以花少许大钱办一张凭证,持着这张凭证,便能在书斋里看书或者借回去看也行。对于没钱办凭证的,如果可以,咱们能否借一些珍贵的书籍来,让那些没钱办凭证的书生誉写,每誉写三本或更多,便能免费发放一张看书凭证。当然,纸张由咱们提供。还有,他们誉写的书藉不一定要咱们提供的,只要是咱们书斋里没有的,都可以。”这个,其实就是前世图书馆的稚型。
殷九华越听,心中越是亮堂。
他方才在一卷香看到魏华因蹭书而被刁难时,心中有所触动,但一时还理不清头绪,正欲到家后仔细理一理的。不料他妹妹竟然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许多的想法,竟和他不谋而合。
“我想,应该会有不少人愿意的吧。只是租赁书斋要钱,聘人登记造册要发工钱......”殷半莲一一数来。
“登记造册的人可以仿照你先前的想法,聘那些无钱看书的书生。至于租赁书斋,你就不用管了。若要办成此事,还需仔细琢磨琢磨。”殷九华一边想,一边说道。
“小妹,这事只凭咱们一家,是办不成的。”突然,殷九华正色地说道。
“我知道。”殷半莲的神色很平静。
此事有示恩于书生之嫌,做好了,多少寒门学士会感念他们。这些都是人脉啊,或许目前一时不显,可是三年五年十年后呢?
这个功劳太大了,他们殷家跟着喝口汤都恐怕会被撑死,更遑论独吞了。主要还是他们殷家的根基太浅薄了。
“你明白就好,我去下书房。晚饭不用叫我了,忙完我会出来用的。”说完,他急冲冲地走了。
“喛。怎么能不按时用饭呢。”她嘀咕。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还有一更。

论敬顺


自打殷半莲与他提了一嘴图书馆的事后,殷九华就忙得脚不踮地。有时连晚膳都错过,周氏已经不止抱怨过一回了。而殷半莲则觉得这样挺好,有事儿忙,日子才过得有奔头。
而她自己在清荷书院也适应良好,何致远也没有再刁难她,只是当她不存在一般。
不过上了一旬的课,也让她渐渐明白了穆重华在清荷书院的名望那叫一个高。举凡她选的课艺,名次就没有落下过前三的,简直就是夫子跟前的红人。
不过呢,自己也不差,每个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于是学业上的效果那是杠杠的。
今天下学后,总算能歇上一天了。经义课上,殷半莲暗暗地想。
期间,穆重华又被提问。
议的是班昭奶奶女诫敬顺篇中的“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
班昭其人,说实话,她之前也不认识。
殷半莲是因投笔从戎一词知道了文武双全的班超,更从班超窥见了班氏一门的济济人才,班氏一族让人耳熟能详的还有班婕妤,有与司马迁齐名的班固。
班昭一生中最为出色的功绩是继其兄班固身死后续写了后汉书,女子修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其一人哉。可是,她却是凭借着的女诫七篇几乎成了庙堂里的圣象,拥有了享用冷猪肉的资格。
只是邓太后称制其间,班昭乃其身边近臣,许多政策都是出自其手,此岂不与其女诫相悖
殷半莲侧头,只见她从容不迫地站起来,清越的声音娓娓道来,“夫妇之好,女子之好也...女若欺子多矣,好之不形也,是为不美...”
文绉绉的一片,约摸是叙述夫妻间相敬如宾之道的。取的是折中之道,也算是另僻溪径了。
说实话,现在十三经上的句子于她来说辨义不难,难的是她还没法完全运用得上。师娘说她,让她写策论,论点论据都有新意,就是行文太过白话,少了点蕴味。
穆重华声音清澈,字正腔圆,抑扬顿挫,这些给她加分不少。
除去这些,其实她的辨义很中规中举,并未太过出彩的地方。
她们这些书院出去的姑娘,十有□□能身居正妻之位,当然,得除去个别为攀高枝委身侧室之人。
对于她们,书院自然是以正妻宗妇之准则教导,为□□者,身负重责,一举一动,代表着整个夫家的脸面。
可是,本来都按着端庄肃目的方向去教导了,现在还强调闺房取乐是对丈夫的不尊敬,那岂不是要押着她们往灭绝师太的方向发展?
当然,举止轻浮,总是不好的。
可是,若真如女诫所言,在家中都要端着个架子的,不能与丈夫亲近玩闹的,这日子过得岂不是太没滋味了?
这不是给妾室创造机会吗?
本来男人在外面做事都累了,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脑子里还要不断琢磨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同僚间的关系。家,本来就是休息放松之所。回来后还要面对不苟言笑的妻子,脑门恐怕都要突突的疼了吧?
莫怪乎许多男人在正妻那略坐了会交待完毕事情后不是去了书房就是去了小妾处,人家要闺房之乐嘛,你这做正室的要端着,行,这活
自有妾室代劳。
再者,人与人相处,情绪能相互感染。前世说起男人间的友谊时,就常用一句,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不管是好事坏事,大家都一起经历过。不管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大家都相互见识过。相当于交过底了。这样的友谊,难道会不坚固吗?
患难才能见真情,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交情也只能淡如水了。
同理,夫妻间也是一样的,不是有句话□□头打架床尾和吗?
夫妻一体,想走近对方的心,仅仅只是相敬如宾,是不行的。
就如同戴上了面具,连真面目都不曾见过,何谈走入心房乃至交心?
穆重华所言的,不失为一种保守的方法。进可攻退可守。紧紧的盘护着手中的筹码,一旦遇到危机,便能果断止损。
而她选择的,容易一不小心就玩脱了。
可,却能给自己留下一张底牌。
若是夫妻俩人真到了那一步,想要反转或者达到自己的某个目的,最有效的,恐怕就是感情牌了。
是一直相敬如宾不温不火的夫妻感情深厚,还是以前曾耳鬓厮磨似交颈鸳鸯的夫妻能拿出这张牌?
殷半莲失笑,怎么就想到这上头去了?嫁人一事,八字尚未有一撇呢。
其实,她并不知道,今日两人于夫妻相处之道上的不同,也体现在了她们待人的区别。
穆重华,因为拥有的多,所以谨慎,常常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而她自己呢,属于自己的东西少,所以争取什么,都用尽了全力,毫无保留,少留后路,如同赌博一般。
说清谁的好谁的坏。
穆重华叙述完时,韩教仪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示意她坐下。
穆重华于她来说,就是隔壁家的孩子一般的存在。
穆重华无疑是韩教仪的宠儿。
坐下的穆重华,又生受了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
攀比之心人皆有知。
连殷半莲自己对她都忍不住生起一股抵触之意,她的光芒太耀眼,太容易闪到人了。
“还有谁对此有什么别的看法吗?”韩教仪随口一问。
不料,却有人举了手,韩教仪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她以为如同以往一般,有穆重华的珠玉在前,不会再有人愿意做陪衬了。
“程月欢,你有何见解?”
程月欢站起来回道,“回韩教仪,非我有不同见解,而是我在殷师妹后面,正巧看到她撇了撇嘴,似乎有不同的意见。平时殷师妹口舌伶俐,总有些让人眼睛一亮的主张,这回想必也不会比穆师妹差,亦不会让我们失望。所以教仪能允许她说说她的看法。

话落,各人表情不一。
穆重华脸色沉郁。
之前说过,程婕回来了,就在殷半莲回书院的当天,她也回来了。程姨是穆重华的姐姐穆青璇的同年,因年度考核时,因有三门没有达到书院的标准,所以仍留在人班,没有升上去。其中有没有□□,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她弱于经义,这一点倒是真的。
这个程月欢是程婕本家一个落魄旁支的孤女,早年丧父,本身才学是拔尖的,只是家中贫寒,不得不靠着程府的接济度日。
即使进了这清荷书院,不用程府接济了,也依然被程府钳制,如同一个高级侍婢随侍在程婕身后。她方才这样的举动,未偿不是程婕的授意。只是不知道程婕为何要与殷半莲过不去?
若是因为之前马场那事儿,还真怪不到人家殷半莲头上。
有知情的,视线不时扫向程婕。
“殷半莲,这事你怎么看?”韩教仪问。
殷半莲站起来,笑道,“这个倒好笑了,我自己有不同的见解,我自己都不知道。程师姐倒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韩教仪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虽然不喜程月欢拙劣的挑拔与陷害。却也想考考眼前这位据说口齿伶俐的女学生,“这样,女诫,是女四书之一,相信在场之人都拜读过。读时必有些感想,你当时是什么感受,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回教仪,我失忆了。
久久,殷半莲憋出这么一句。
韩教仪颇有些无语,她竟把这个又给忘了。“那你看这一句,‘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有何感受?”
“真要说啊?”殷半莲一脸踌躇。
程教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语,但态度坚决。
“那我可就真说了?”
“说吧。”
“......我们女人每日要侍奉公婆,主持中馈,应酬客人,教养孩子,活计也不轻省。闺房,是属于自己的私地,在这还端着个架子,累不累啊。再者,男人在外面应酬也累,回来后还要应付端庄正经的妻子,紧绷的神经不得一丝松懈,他们这样是不是更累了?我们这不是把他们往小妾那推吗?......最后,夫妻嬉戏一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此事有一半的可能是丈夫主动,为何最后独独把过错都推给女人呢。”殷半莲将自己的想法挑拣了一些,咳,能见人的,说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这番言论一出,与时下对女子的要求敬顺以夫为天等言论相差甚远。甚至隐隐有将女子放在与男子同等的地位上。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经过见月湖与何致远较劲的那一场比试,外界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并且多半以贬居多。
她不想伪装自己,成为女诫中所言的那种柔顺得低到尘埃的女子,她本性就是这般,可以以夫为贵,但也不必将自己自降到尘埃里去。她相信一样米养百样人,天下女子,不可能个个都是同一类人,必有与她一般想法之人。适当地露出一部分真实的自己,或许吸引到志同道合之人。她想争取那一部分人的亲睐。
此言一出,估计又有不少门户的大门对她永远关闭了。
不过她也不在意,在此番言语之后,尚愿意娶她的,有可能是并不介意她这种想法的。
若是没有好儿郎愿意娶她,那她便不嫁便是。
待那时她二哥长成参天大树,可以遮天蔽日时,她便躲在他的余荫下,逍遥度日,若能再养上几个面首,那叫一个快活。
咳咳,后面那句,纯属玩笑。
殷半莲说完的时候,偌大的书房里,寂静一片。
良久,还是韩教仪先回过神来,“坐下吧。”
殷半莲这一番话下来,让人感觉很真。
谁都希望身边多几个待自己以‘真’的朋友。
特别是有些高门大户里夫妻和睦的夫人,暗地里对女诫的某些言论是嗤之以鼻的,女儿出阁前,她们亦曾私下教导过闺女一些夫妻的相处之道。有些竟和殷半莲此时所言的异常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