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高氏安的什么心思,这前一个报话的人刚走不久,后一个又来了,并特意说明高氏比划着特别想见屠苏这个孙女,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一趟。大伙听了都有些不解,若是高氏以前对屠苏特别疼爱倒还说得过去,现在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人们的解释只能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想必是高氏也觉着自己以前太苛刻了,现在即将升天,心生悔恨也不定。

关文听信也特地请了假回去,林氏本不想去,可她又对屠苏不放心,所以纵然面上尴尬也仍是带着四个儿女和关厚齐一起回去。

整个关家人来人往,乱得像菜市场一样。何氏和吴氏两人进进出出的送往迎来,一被问起高氏的病情还得应景掉上几滴眼泪。这古代的儿媳妇真不好当,不仅要能忍还得需要一定的演技。两人一见到林氏一家子,当时也愣了一下。林氏上前淡淡打了声招呼,何氏连忙转悲为喜道:“大嫂来了就好,我们两个都是没经过事的,生怕做错了什么。有大嫂在一旁提点才好。”说完又自觉失言,连忙脸上堆笑解释道:“对不住,我竟忘了,该叫五嫂才对。”林氏倒也没说什么,只问了她们需要自己做些什么,便领了活计要忙去。

谁知,她还没走,便听有人急急喊道:“大嫂子,你家大闺女可在?她奶奶急着要见她呢!”林氏一听不觉愣在当场,她心中直觉高氏要见屠苏没什么好事,有心不想让她去,又觉得高氏时日无多,这么做又不近人情,她正犹豫着,那传话的媳妇一眼看到了屠苏,一把抓过她说道:“快去吧,老婶子一直昏迷着,突然就醒了过来,老人都说怕是回光返照呢!”何氏吴氏一听这话,立即号啕大哭起来,声音一个赛一个高亢。

屠苏跟着那媳妇匆忙进屋。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形容枯槁的高氏。高氏的目光也一扫往常的混沌,竟清明了不少,只是让亮光看着让人寒碜。那媳妇一带屠苏进来,就见高氏抬抬手示意她出去。那妇人便迫不及待的退了出去,又随手将门掩上了。

屋里只剩下了屠苏和高氏两人。这屋子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打扫,但是那一股难闻的气味仍时不时传来,怎么也掩饰不住。

高氏艰难的扯动着嘴角,两眼死死地盯着屠苏,让人心中发毛。不过屠苏一向胆子大,虽觉得别扭,却丝毫不怯。她上前几步,离得不远不近,清声说道:“听人说奶奶特别想见我一面,不知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孙女必尽力代你达成。”

高氏的嘴角往上牵着,脸上挂着嘲讽的冷笑,她的嘴唇动了好久才终于艰难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你好…狠…”

屠苏从容的笑道:“奶奶过奖了,孙女不及您万分之一。”

高氏不理会她,继续说道:“你…不是…不、是、人…”说着竟还想着去抓屠苏,屠苏自然不让她够着。她声调平静的说道:“奶奶,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原本以为你此时想见我,是想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忏悔。万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句话,我该怎么说你才好。你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完全是自作自受。我娘怎么惹你了?你领导全家挤兑虐待了她十几年还不够,竟然还想着毁她名节,你也是女人,应该知道那事若是发生了,我娘的下场是什么,我的下场是什么!无论你是不是她亲婆婆,她都孝敬了你十几年,即便是一条狗供养了十几年,也该知道感恩,可是你是怎么做的?我一直都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会么做成的!”高氏只是不停的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双眼睛满含恨意的瞪着她。

屠苏看了看她的样子,突然懒得再说别的,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就放心去吧,如果下一辈子还能托生成人,希望你能做一个厚道的人,有良知的人。如果再做女人也请记得女人不要为难女人。”说完就要推门出去。

突然,高氏喉咙里咕噜一声响动,似出了好大一口气。她这次吐字竟然清晰了,连贯着说道:“你,会有报应的…你不是人,是魔鬼…魔鬼…”说完这句,头一歪,便倒在了枕头上,再无声息。屠苏站在原地愣怔了她一会儿,她就这么去了。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不过,她并没有多少时间感慨,只迅速从袖筒里掏出早就备好的辣椒粉,往眼里涂了一点,眼泪瞬间便哗哗的流了出来,接着,她推门出去,大声哭道:“奶奶,她…去了。”院里的妇人们一听,也都跟着号啕起来。何氏和吴氏更是哭得扑倒在地,被几个妇人拉着也不起来。

女人们在卖力大哭,男人们则去忙着准备棺材,请人查看墓地,以及去借待客的桌椅等物。满院子的人都忙个不停。

何氏和吴氏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被人慢慢劝住了。面带悲戚的起来去招呼女客,准备后事。屠苏见她们停哭,自然也跟着停了。

这时两个关家本家的妇人拉着眼睛红肿的林氏来到屠苏面前,那两妇人随口问道:“屠苏啊,你奶奶跟你说什么了?”

屠苏抽噎着掩面说道:“还能说什么?她只说她从前受了小人挑拨,没有好好待我们一家,如今想来悔恨难当。希望我们在给前奶奶烧纸时帮她说上一二,免得她到了阴间无颜见奶奶,其实她又何必过意不去,我娘早就原谅她了…”屠苏说慌话连眼都不眨,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连带林氏和那两人都信了。

那两妇人叹道:“想我先大婶子倒是个和善不过的人,定会原谅高婶子,唉…你们都节哀吧。”

屠苏和林氏也跟着众妇人打扫庭院整理碗碟,忙个不停。

到了中午时分,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接着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人一边哭还一边数落:“我的婆婆啊,儿媳不孝啊,没能在您跟前尽孝!您老怎么就这么去了…从今以后,儿媳的心里话跟谁说呀…啊啊…”

屠苏心中感叹,这戏骨级的人物除了陶氏,还有谁能够超越!

屠苏跟着人群往外走去,就见陶氏一身缟素,哭得是梨花带雨,海棠泣血,连她身旁的丫鬟仆妇们也帮着一起哭,那丫鬟一边哭还一边劝:“夫人,您要注意肚子里的孩子啊,想来老夫人不会怪您的,您是因为有了身孕才不方便回来啊!”

这时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个儿媳妇真够孝顺的。”

“是啊,你看她哭得多伤心啊。”

屠苏的注意力却迅速转移到了陶氏那略微凸出的肚子上。算了一下,她大概也有三个多月了,是该“显怀”了。不过,她非常想知道她到底怎么生出来!屠苏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目光再次略过陶氏身边的人时,心里却不由得咯噔一声:她身边的丫头换了一个,被换掉的人恰好就是春雪!难道她已经发现了什么?屠苏来不及细想,便见关厚勤和领着一个衣着华丽,步履发虚的中年男人,一脸戚色的进来了。他们身后的马车上装着一具又厚又宽漆黑发亮的棺材,这时人群又轰的一声炸开来。

“真孝顺啊。我若有这么好的棺木,死也瞑目了。”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

这一下,关厚勤夫妇俩可算是出够了风头。

屠苏却仍在想着春雪的事情,她穿过丛丛的人群,去找关文和关忠。一见着两人,拉着他们到僻静处将春雪被换的事情说了出来。

关文听罢皱眉说道:“她的性子特别谨慎,恐怕春雪已经被她发现了。”

关忠却有别的见解:“小姐,按理说,就算春雪被发现,她也该装着没发现才对,怎地这么明显的就换了她?这不是故意引起小姐的慌乱吗?小的琢磨着,那女人一定是已经有了对付你们的法子,你们一定得小心才是。”屠苏忙点头。

三人刚说了几句话,就有人往这边来。

屠苏也不好再多说,只是关忠:“你这几日什么也不用干,只需盯着陶氏和她身边的人便好。”关忠点头答应。

屠苏又对关文说道:“你要多多注意娘和桑落的情况。”关文也忙点头,说完这话,那人已经到了眼前,屠苏便提高嗓音说道:“二哥你也别再伤心了,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当下能做的便是好好读书,考上功名,奶奶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觉得荣耀。”

那男子也劝道:“是呢,是人都会有这一遭,你们也别太伤心了。”说完,便又说自己要去借东西,快步离去了。

这人来人往的说话也不便,两人只好分开。

“娘,我们要去吗?”屠苏看着林氏问道,她的意思是他们一家已经跟关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根本没必要再去。林氏沉吟了片刻说道:“还是去吧,他们若不来报还好,已经来人报了,不去不好说。无论怎样,你们毕竟是关家的子孙。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这人都快去了,就算了吧。再者,她毕竟还算是你五叔的婶娘,于情于理也得去。”屠苏无奈的点点头,去就去呗,反正也是最后一面了。

也不知高氏安的什么心思,这前一个报话的人刚走不久,后一个又来了,并特意说明高氏比划着特别想见屠苏这个孙女,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一趟。大伙听了都有些不解,若是高氏以前对屠苏特别疼爱倒还说得过去,现在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人们的解释只能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想必是高氏也觉着自己以前太苛刻了,现在即将升天,心生悔恨也不定。

关文听信也特地请了假回去,林氏本不想去,可她又对屠苏不放心,所以纵然面上尴尬也仍是带着四个儿女和关厚齐一起回去。

整个关家人来人往,乱得像菜市场一样。何氏和吴氏两人进进出出的送往迎来,一被问起高氏的病情还得应景掉上几滴眼泪。这古代的儿媳妇真不好当,不仅要能忍还得需要一定的演技。两人一见到林氏一家子,当时也愣了一下。林氏上前淡淡打了声招呼,何氏连忙转悲为喜道:“大嫂来了就好,我们两个都是没经过事的,生怕做错了什么。有大嫂在一旁提点才好。”说完又自觉失言,连忙脸上堆笑解释道:“对不住,我竟忘了,该叫五嫂才对。”林氏倒也没说什么,只问了她们需要自己做些什么,便领了活计要忙去。

谁知,她还没走,便听有人急急喊道:“大嫂子,你家大闺女可在?她奶奶急着要见她呢!”林氏一听不觉愣在当场,她心中直觉高氏要见屠苏没什么好事,有心不想让她去,又觉得高氏时日无多,这么做又不近人情,她正犹豫着,那传话的媳妇一眼看到了屠苏,一把抓过她说道:“快去吧,老婶子一直昏迷着,突然就醒了过来,老人都说怕是回光返照呢!”何氏吴氏一听这话,立即号啕大哭起来,声音一个赛一个高亢。

屠苏跟着那媳妇匆忙进屋。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形容枯槁的高氏。高氏的目光也一扫往常的混沌,竟清明了不少,只是让亮光看着让人寒碜。那媳妇一带屠苏进来,就见高氏抬抬手示意她出去。那妇人便迫不及待的退了出去,又随手将门掩上了。

屋里只剩下了屠苏和高氏两人。这屋子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打扫,但是那一股难闻的气味仍时不时传来,怎么也掩饰不住。

高氏艰难的扯动着嘴角,两眼死死地盯着屠苏,让人心中发毛。不过屠苏一向胆子大,虽觉得别扭,却丝毫不怯。她上前几步,离得不远不近,清声说道:“听人说奶奶特别想见我一面,不知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孙女必尽力代你达成。”

高氏的嘴角往上牵着,脸上挂着嘲讽的冷笑,她的嘴唇动了好久才终于艰难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你好…狠…”

屠苏从容的笑道:“奶奶过奖了,孙女不及您万分之一。”

高氏不理会她,继续说道:“你…不是…不、是、人…”说着竟还想着去抓屠苏,屠苏自然不让她够着。她声调平静的说道:“奶奶,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原本以为你此时想见我,是想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忏悔。万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句话,我该怎么说你才好。你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完全是自作自受。我娘怎么惹你了?你领导全家挤兑虐待了她十几年还不够,竟然还想着毁她名节,你也是女人,应该知道那事若是发生了,我娘的下场是什么,我的下场是什么!无论你是不是她亲婆婆,她都孝敬了你十几年,即便是一条狗供养了十几年,也该知道感恩,可是你是怎么做的?我一直都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会么做成的!”高氏只是不停的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双眼睛满含恨意的瞪着她。

屠苏看了看她的样子,突然懒得再说别的,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就放心去吧,如果下一辈子还能托生成人,希望你能做一个厚道的人,有良知的人。如果再做女人也请记得女人不要为难女人。”说完就要推门出去。

突然,高氏喉咙里咕噜一声响动,似出了好大一口气。她这次吐字竟然清晰了,连贯着说道:“你,会有报应的…你不是人,是魔鬼…魔鬼…”说完这句,头一歪,便倒在了枕头上,再无声息。屠苏站在原地愣怔了她一会儿,她就这么去了。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不过,她并没有多少时间感慨,只迅速从袖筒里掏出早就备好的辣椒粉,往眼里涂了一点,眼泪瞬间便哗哗的流了出来,接着,她推门出去,大声哭道:“奶奶,她…去了。”院里的妇人们一听,也都跟着号啕起来。何氏和吴氏更是哭得扑倒在地,被几个妇人拉着也不起来。

女人们在卖力大哭,男人们则去忙着准备棺材,请人查看墓地,以及去借待客的桌椅等物。满院子的人都忙个不停。

何氏和吴氏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被人慢慢劝住了。面带悲戚的起来去招呼女客,准备后事。屠苏见她们停哭,自然也跟着停了。

这时两个关家本家的妇人拉着眼睛红肿的林氏来到屠苏面前,那两妇人随口问道:“屠苏啊,你奶奶跟你说什么了?”

屠苏抽噎着掩面说道:“还能说什么?她只说她从前受了小人挑拨,没有好好待我们一家,如今想来悔恨难当。希望我们在给前奶奶烧纸时帮她说上一二,免得她到了阴间无颜见奶奶,其实她又何必过意不去,我娘早就原谅她了…”屠苏说慌话连眼都不眨,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连带林氏和那两人都信了。

那两妇人叹道:“想我先大婶子倒是个和善不过的人,定会原谅高婶子,唉…你们都节哀吧。”

屠苏和林氏也跟着众妇人打扫庭院整理碗碟,忙个不停。

到了中午时分,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接着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人一边哭还一边数落:“我的婆婆啊,儿媳不孝啊,没能在您跟前尽孝!您老怎么就这么去了…从今以后,儿媳的心里话跟谁说呀…啊啊…”

屠苏心中感叹,这戏骨级的人物除了陶氏,还有谁能够超越!

屠苏跟着人群往外走去,就见陶氏一身缟素,哭得是梨花带雨,海棠泣血,连她身旁的丫鬟仆妇们也帮着一起哭,那丫鬟一边哭还一边劝:“夫人,您要注意肚子里的孩子啊,想来老夫人不会怪您的,您是因为有了身孕才不方便回来啊!”

这时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个儿媳妇真够孝顺的。”

“是啊,你看她哭得多伤心啊。”

屠苏的注意力却迅速转移到了陶氏那略微凸出的肚子上。算了一下,她大概也有三个多月了,是该“显怀”了。不过,她非常想知道她到底怎么生出来!屠苏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目光再次略过陶氏身边的人时,心里却不由得咯噔一声:她身边的丫头换了一个,被换掉的人恰好就是春雪!难道她已经发现了什么?屠苏来不及细想,便见关厚勤和领着一个衣着华丽,步履发虚的中年男人,一脸戚色的进来了。他们身后的马车上装着一具又厚又宽漆黑发亮的棺材,这时人群又轰的一声炸开来。

“真孝顺啊。我若有这么好的棺木,死也瞑目了。”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

这一下,关厚勤夫妇俩可算是出够了风头。

屠苏却仍在想着春雪的事情,她穿过丛丛的人群,去找关文和关忠。一见着两人,拉着他们到僻静处将春雪被换的事情说了出来。

关文听罢皱眉说道:“她的性子特别谨慎,恐怕春雪已经被她发现了。”

关忠却有别的见解:“小姐,按理说,就算春雪被发现,她也该装着没发现才对,怎地这么明显的就换了她?这不是故意引起小姐的慌乱吗?小的琢磨着,那女人一定是已经有了对付你们的法子,你们一定得小心才是。”屠苏忙点头。

三人刚说了几句话,就有人往这边来。

屠苏也不好再多说,只是关忠:“你这几日什么也不用干,只需盯着陶氏和她身边的人便好。”关忠点头答应。

屠苏又对关文说道:“你要多多注意娘和桑落的情况。”关文也忙点头,说完这话,那人已经到了眼前,屠苏便提高嗓音说道:“二哥你也别再伤心了,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当下能做的便是好好读书,考上功名,奶奶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觉得荣耀。”

那男子也劝道:“是呢,是人都会有这一遭,你们也别太伤心了。”说完,便又说自己要去借东西,快步离去了。

这人来人往的说话也不便,两人只好分开。

第四十七章渣男对贱女

屠苏辞了关文又重归到妇人队里,帮着林氏做些琐碎的小事,时不时的应景随人哭上几声。这帮妇人一边做活一边小声的拉着家常,时不时的还有节制的笑上一会儿。她们议论最多的当然还是陶氏,从她的衣裳、马车到丫鬟以及两个女儿,无不是她们议论的内容。

有的人一边议论还一边问林氏:“五嫂子,当初你要是不合离,说不定也能跟她一样。最不济也有她一半排场吧?”

林氏不由得拉下了脸,不冷不热的答道:“我穷惯了,过不了那种日子!”说完便悄悄与那妇人拉开距离,不再理会她们。那问话的妇人干笑了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屠苏看了她几眼,也没理她。

就在妇人说得最热烈的时候,忽的有人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新大嫂子动了胎气了!”

有人忙拉住问:“哪个大嫂子?”

那喊话的人扫了问话的人一眼:“你说哪个大嫂子?自然是从城里来的那个大嫂子。”问话人这才确定说的就是她们在议论的陶氏。

有那爱看热闹的妇人便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活去看热闹。屠苏也悄悄离了林氏的视线也跟着去看。

关厚勤和陶氏所在的屋前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就见关厚勤满头大汗的挤进去急急的问丫头:“随行的许大夫呢?”

“许大夫昨日刚向夫人告假回家探亲。”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派人去镇上请大夫呀!”

那丫鬟低眉顺眼的答道:“老爷,早派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关厚勤只好也不再说什么,只赶紧进屋去看陶氏。

陶氏此时正紧蹙眉头躺在床上,淡妆素服,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两个女儿也偎在床边,轻声抽泣。

关厚勤有些心烦,不耐的挥手说道:“哭什么哭,你娘又没事。一边去!”

关明珠姐妹俩听了哭得更厉害了,陶氏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关厚勤,轻声说道:“你是怎么跟孩子说话的,她们这不是担心我吗?”

关厚勤压了压火气,连忙伏低作小的说道:“我这个当爹的还不能说她们了。”

陶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半晌才说:“我不知怎地,总觉得没来由的心慌。你说是怎么回事?我一进了关河村就觉得压抑得慌…”

关厚勤脸上堆了一点笑意,道:“真是委屈你了,怀着身孕还跟着我长途颠簸。恐怕是累着了。”

陶氏有气无力的挥挥手:“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也是关家的儿媳妇。”

夫妻俩正在假惺惺的客套着,忽听得丫鬟来报:“老爷、夫人,镇上的田郎中来了。”关厚勤起身,对着挎着药箱的布衣老者微微颔首,招呼道:“有劳田大夫了。”

田郎中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上前去为陶氏诊脉。田郎中诊了好一会儿,又连问了陶氏和丫鬟一些问题,仍是没有下论断。关厚勤瞧在眼里,还当是他拿不定主意,原先的轻视便又加了一层,他压着火气问道:“田大夫可是诊不出什么症状?”

田大夫也算是阅人无数,如何听不出关厚勤的言外之意?他淡淡扫了关厚勤一眼,也不恼不怒,转头问陶氏:“夫人请据实告诉老夫,几个月前可是吃了什么药?”

陶氏脸上微惊,缄默半晌,才迟疑着说道:“数月前确实是喝了一些符水…”

田郎中继续问道:“可还有别的?”

陶氏踟蹰不语,田郎中见如此情状便说道:“如果夫人有所隐瞒,老夫便不能准确断出病情,若不然就另请高明吧。”说着作势便要起身。

关厚勤连忙问陶氏:“你还吃了什么一并说了吧?”

陶氏闭目思索片刻,睁眼再看看身边的人,倒没一个外人,最后心一横便半吐半露的说道:“我自十年前生下两个双胞胎女儿后,身子大亏一直没好利落。数月前我听说云州城中的青阳观很灵验,便去找那道士要了一些符水和…丹药…”她这话一出,田郎中的眉头便皱成个川字,他摇摇头叹道:“唉,这便是了,你是丹药吃坏了。如今腹中浮肿,脉象虚浮,乍看上去,像是有孕,实则是疾病之兆…”

“大夫你说什么?我家夫人可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因着近日奔波不定才动了胎气的?”陶氏还没说话,她身边的大丫鬟春云便忍不住喊起来。

田郎中耐心解释:“这脉象猛一看却像喜脉,实则不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关厚勤猛的起身,铁青着脸大声说道:“快去找随行的刘郎中!让他来看!”言下之意,他是不相信这个田郎中。

田郎中也恼了,他把袖子一甩,愤然作色:“我田家世代行医,虽不能说能医世间百病,但区区妇人小恙,老夫还是有这个能耐的。不过,既然你们不信任老夫,那便算了。”说完,田郎中意味不明的的看了看陶氏,微微了叹口气,然后拂袖而去。

屋外围观的人看着田郎中唉声叹气,一脸的愤然,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屠苏隐在人群中,细细观察着田郎中的神色,心中已猜度出六七分。

她拨开人群,悄悄尾随田郎中而去。

田郎中大步流星的走着,他虽然年纪不轻,但由于保养得当,仍然像年轻人一样健步如飞,屠苏在后面紧紧跟随。待到僻静人少处,田郎中终于忍不住驻足回头,疑惑的看着屠苏,淡淡问道:“女娃儿,你家中可是有病人要看病?”

屠苏摇摇头,四下张望一番,然后从袖子摸出一块银子,悄声说道:“田大夫,我也是关林镇上的,跟你是邻居。”

田郎中眯眼打量了一番屠苏,慢慢说道:“老夫似乎没有你这样的邻居。”

屠苏嘿嘿笑道:“当然了,我家的食肆跟你家隔了十来户,不过勉强也算是邻居了。”

田郎中面色不变,平静的问道:“你找我何事?”

屠苏抓头挠腮,东张西望,东拉西扯就是扯不到正题上。田郎中捋捋胡须,说道:“女娃,老夫还要赶着出诊,没功夫陪你闲叙。”

就在这时,屠苏瞄到了不远处关厚勤急急赶来的身影。她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悄声说道:“田郎中,我求你了,你一定得答应我这个要求。你一定不能对我爹说,我陶姨不能生育,因为我爹若是无子,必然会把我两哥哥要回去,我们一家又要骨肉分离,我求你了。你别说…”

田郎中眉头紧皱,他刚才的确看得出来,陶氏的身子以后很难再生育,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再因着关厚勤不信任他,所以,他后面的话才隐着没说。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珠骨碌乱转的女孩,不知她到底安得什么心?

就在他犹疑不定的时候,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关厚勤来了!他刚刚恰好听到了屠苏恳求田郎中的那番话。

他此时正一肚子气没处撒,对着陶氏和两个女儿他又不敢造次。顶多对丫鬟发发火。现在一见着屠苏,便新仇旧怨集合到了一起。

屠苏一看到关厚勤满脸的戾气,心中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待到他窜到面前,便一溜烟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关厚勤紧追几步,又急着去追回田大夫。便咬牙暂且放了他。

屠苏跑得正急,冷不防和关毛撞了个满怀。关毛不解的问道:“屠苏,你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去了,娘让我找你哩。”

“没事,我遇到一条恶狗,差点咬着我了。”关毛一听恶狗,立即一脸的警惕,大声问道:“在哪儿呢在哪儿呢?我拿棍子打死它。”

“跑了。”

“娘找我有事?”屠苏问道。

“没什么事,她可能怕你挨打,就让我看着你。”屠苏心中升起一丝暖意,拉了关毛的袖子说道:“我们快回吧。”

屠苏再回去时,陶氏屋前的人已散了大半,她细听人们的议论,只是听说陶氏的那个随行大夫悄悄走了。他本来说是到邻村探亲,结果去邻村的人回来报说,那大夫的族人根本没见着他。再一细问,才知道,这个大夫根本不是云州城中那个小有名气的大夫,大约只是同名同姓而已,他们受骗了。陶氏一听,当时气个半死,当下便吩咐仆人去县衙报案,即刻捉拿这个江湖骗子。

再说那关厚勤听得随行大夫逃跑,再想想田郎中的名声和陶氏近几个月的景况,细细一咂摸,连他也觉出不对劲来。他虽没什么医术,但毕竟是当过几次爹的人,对于女人妊娠时的反应多少也明白些。他此时也隐隐明白了,他们两人被耍了!连他这种智商的人都明白了,更别提陶氏了。此时夫妻两人一起阴着脸,静默不语。屋里的其他人也是屏息静气,恨不得缩到墙角里,生怕自己成了出气筒。

陶氏半靠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挥手让丫鬟离开。

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陶氏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她直觉这事跟屠苏和那个关文有关。一切事情都发生在三个月前——发生在关文关毛出事时,林氏和屠苏出现在云州城时。虽然她一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但她就这么认定。就在她细细斟酌着怎样将此事全推到两人身上时。

关厚勤已率先开口:“我问田郎中了,他说你以后很不能再生育了。”关厚勤一点也不顾忌陶氏的感受。这一点他理直气壮,任凭你娘家再有钱财,性子再强,仅无子这一条便能将你死死压住。陶氏脸色闻言惨白似纸,她死死地抓着被子,喃喃的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是真的。”关厚勤肯定的答道。心中竟然隐隐有一丝快意。他终于能理直气壮一回了。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陶氏声嘶力竭的尖叫着,随手抓起一只茶杯往地上狠狠掷去。

“哗啦”一声脆响,茶杯四分五裂。陶氏此时也顾不上形象和演技了,她的表情有几许狰狞和阴冷,自欺欺人的说道:“那田郎中懂什么?他不过是这偏远乡镇上的一个游方郎中而已!”

关厚勤成心不让她做梦,字字清晰的说道:“田家世代行医,在此地颇有口碑。”陶氏突然转脸紧盯着关厚勤,连连冷笑。

关厚勤也看着她毫不回避,对视半晌,陶氏突然阴测测的说道:“关郎,怎么一听说我不育,你根本没有一丝担忧?你就那么盼着我不育吗?还是说你还惦记着你那两个好儿子?抑或是那个早已嫁人的原配?”

关厚勤转过头,心头千思百转,最后只淡声说道:“我怎么可能会想着那个贱货!”他自然不会再想着林氏,林氏再怎么变化,也已经是四个孩子的中年女子,哪里比得上那些年轻娇嫩,风情万种的伶人歌姬。只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他一直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向往。如果陶氏真不能生育,任谁也拦不住他纳妾。便是那陶老爷子也不能反对!关厚勤想着,心中越发觉得轻松快意。他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表现太过。便又迅速接道:“好了,你也累了,好生歇着吧,外面还有一堆事等着我,明天我娘就要出殡了。”说着,便起身关门,大踏步离去,跟素日的伏低作小全然不同。陶氏气得捶床直骂。

屠苏缩在墙角,看着关厚勤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心中先是不解,慢慢便参悟了。暗自叹道:渣男就是渣男,对谁都渣。他能对林氏那样,自然也能陶氏这样。只不过是,陶氏的娘家强大,他暂时不敢而已。若是当年林氏的娘家人强势一些,对她关心一些,关厚勤和高氏杨氏断不敢那样明目张胆的一起挤兑她虐待她。屠苏默默想着:姓陶的泼妇!我也要让你尝尝我娘受过的苦难!待到你们狗咬狗咬烦了,我不耐烦了再送你们渣男贱女一起下地狱。别怪我心狠,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我就算想放过你们,你们会放过我吗?

屠苏辞了关文又重归到妇人队里,帮着林氏做些琐碎的小事,时不时的应景随人哭上几声。这帮妇人一边做活一边小声的拉着家常,时不时的还有节制的笑上一会儿。她们议论最多的当然还是陶氏,从她的衣裳、马车到丫鬟以及两个女儿,无不是她们议论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