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陆云岩低低唤道,他觉得今天若不问个明白,也许再也机会了。

“我还是想弄清楚这件事。”

屠苏转脸看着他,盯了好长一会儿,问道:“你告诉我,你此刻是以什么身份问呢?”

“自然是以你…你哥哥朋友的身份。”

屠苏低下头默想片刻,然后猛然抬起头来,干脆的说道:“好吧,既然是你这个身份问,我就诚实回答你。——事情就是你所猜想的那样,都是我做的。你,满意了吗?”

陆云岩愣怔片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暂时蒙住了,他后退数步,脸上强装出来的笑意一点一点消逝,最后连笑的余意也没了,他声音暗哑的问道:“屠苏,你在跟我开玩笑对吗?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你不像,真的不像,你怎么可能——”

屠苏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不是那种人?不是哪种人?不是那种弑父弑母,设计祖母二婶的人是吗?”

陆云岩忙打断她:“你祖母二婶那件事是出于无奈,你也许没料到事情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我可以原谅你。”

屠苏一脸揶揄的笑着,声音陡然变得尖厉起来:“你原谅我?你又有什么立场原谅我?我为什么要你原谅?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别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反抗有错吗?别人为了零星微利戕害我一家,我将计就计让她们付出代价不应该吗?我明白的告诉你,从定这个计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每一步我都考虑得清清楚楚。后来也证明我的猜想全部实现。可惜的是后面那件事,我当时失去了理智,所以才让你们抓住一些把柄。我唯一后悔的就是自己不够冷静不够周全和让那三个贱人死得太容易,我应该好好折磨他们才对!”

陆云岩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由得登登再后退数步,仿佛屠苏是个妖魔鬼怪一样。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理智而又疯狂的屠苏,心里苦得像吞了黄连一般,脸上的表情像铁一样生硬,嘴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先说哪句。他突然感到万分后悔,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弄个清楚,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屠苏见他这样,长吁一口气,一脸平静的劝道:“这个案子就此放下吧,以后不会再有人提了。我也烦了倦了,再不想让人提它。你想查也查不出来,你也别心存愧疚,认为自己应当伸张正义查明真相,这些人没一个是无辜的,全都该死!我这么做是替天行道,替官府出力。”

陆云岩摇摇头,沉声打断她的话:“他们该不该死自有国法来断?自有官府来管。”

屠苏闻言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毕,她盯着陆云岩的眼睛,清晰而又愤怒的质问:“你给我说国法官府?当我娘被逼嫁时,我去告状你知道官府怎么说吗?这是家务事,官府不管!既然逼人改嫁、坏人名节、占人家产也叫家务事,那我嫁自己的二婶害自己的奶奶是不是也叫家务事呢?还有后事面这件事,如果我当时不这么做,也是选择上告,你猜官府会怎么说?”陆云岩摇头不语。

屠苏步步紧逼,一脸讥讽的说道:“你猜啊猜啊,猜对了有奖!”陆云岩此时是苦笑不得,进退两难。

屠苏自问自答道:“让我来告诉你,官府肯定会这么说:这也是家务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什么?你竟然不同意,那是因为你不孝;什么?你还来告你爹毒打你和两个哥哥,你爹生了你,怎么打都应该,你若不好好挨打,你就是忤逆;至于那个江宁友,他是有点错,但他□未遂,你还是别告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你此刻明白了吗?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公道,我只能自己替自己来讨回一个公道!

没错,我是想做个好人,但我决不做个任人宰割,愚蠢无用的好人。我若连自己都不敢为自己讨个公道,这世上还有谁能帮我!若是做坏人遭不到应有的惩罚,我做好人还有意义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要斩草除根!别跟我讲什么善良大度宽容原谅,这些话为什么不对那些丧尽天良的人讲?他们才最需要良知最需要最基本的善良宽容。也别跟我们说,他们将来也许会幡然悔悟,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坏人做坏事尝到了甜头是不会罢手的。等他们醒悟,做梦吧。再说了,我为何要抢和尚的饭碗去渡化一个害我的人!”屠苏将满腔愤懑化为语言,字字如刀,像奔腾的洪水一样一泄而下。

陆云岩听完这些,脸上变化数次,他嗫嚅着几次欲言又止。屠苏一将胸中的愤怒发泄出去,此刻就像泄了一半气的皮球一样,从心里到身体无一不倦。

她放低声音,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也赶紧回去吧,按你母亲的意愿,寻一个温柔贤惠,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成亲,好好过日子吧。我祝你平步青云,前程似锦;愿你幸福美满,儿孙满堂。”她越这么说陆云岩心中越难受,各种情结纠结在一起像一团乱麻似的,理不清,剪不断。他的目光越过争芳竞艳的花丛,穿过随风招摇的柳丝。看着那矗立在方塘之上的水榭。他和她曾经在这里一起讨论庭院的规划,一起增改图纸。更曾经无数过一起走过那乡间的阡陌小路…如今,一切都要结束了是吗?为什么会这样?陆云岩想着想着,眼中不由得渐渐浮上一层湿意。

他喃喃自语道:“屠苏,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这样!我当时本不想这么早出来做官,我是为了你才厚颜求了恩师和四叔谋得这个缺任,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审的第一个案件竟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前面的那件你出于无奈,后头那件呢,关厚勤他毕竟是你亲父呀,你不能另寻办法吗?哪怕是来找我也好呀。”

屠苏凄凉的笑笑:“我另寻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是我父亲,无论怎样打我骂我都不能反抗,即使把我打死了,那也是教导过严。还有那江宁友,我能怎样?他江家财大势大,你以为我会告得赢吗?不然,为何他的后院有那么多累累白骨?民间为何有那么多冤魂?”陆云岩被驳得哑口无言,眼泪悬悬欲出,他竭力强忍着才没有滴下来。

屠苏转过脸不去看他,待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便一脸的倦意的说道:“好了,我说完了。你走吧。”说完也不招呼他,转身上楼去了。陆云岩呆立在庭中,看着她踏上鹅卵石径,看着她绕过花圃进了门楼,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屠苏步履沉重的上了二楼,轻轻推开窗,朝四外看去,成团的乌云从天边涌挤着飘过来,天空阴沉得能拧下水来,风也停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感。她只觉得胸中就像这天气一样,憋闷得难受却又无法发泄。隐隐然又却觉得仿佛卸下了一种无形的包袱似的,有一种无端的轻松感。

她沉思良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阴云越挤越浓,春风再起,不多时,春雨就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雨脚越来越密,渐渐地,天和地连成了一张灰蒙蒙的大幕,视线顿时迷茫起来,

她低头向庭院看去,陆云岩仍站在原地不动,仿佛钉子钉住了一般。雨水将他淋得像只落汤鸡一样,屠苏叹了口气,吩咐采萍去给他送一把伞让他回去。

采萍应命快步而去,陆云岩木然接过伞,抬起头来,透过茫茫的雨雾向楼上看了半晌,然后长长的叹息一声,又踌躇了好一会儿,最终默默的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里。屠苏倚窗看雨,心中一片清空,此时,她只想到八个字:曲终人散,尘埃落定。

第八十一章毛遂自荐

屠苏看够雨景,转身回到案前,拿起一杯游记胡乱翻看。没看几页就听见有人咚咚敲门,屠苏随口应道:“进来。”

门外的人先是使劲跺跺脚,再抖抖衣服,像淋湿的狗抖毛似的,做完这一番动作后才推门进屋。屠苏一看果然是苏中晨,他全身上下被雨淋个湿透,不住的往下滴水。

屠苏蹙眉责怪道:“下这么大雨,你回来做什么?”

苏中晨嘿嘿笑两声,将伞拄到门边半掩上门说道:“伯母说新宅附近住的人不多,你们两个在这不安全,先让我和关忠回来。你大哥二哥待忙完了就来。”

屠苏点头嗯了一声,顺手扔过去一块干布让他擦脸,又翻找出一身旧衣服让他换上。苏中晨接过东西,跑到旁边的屋子迅速换了又折回来。

屠苏正在炉边烹茶,苏中晨看了看她的动作,忙上前说道:“东家,还是小生来罢。”屠苏也不客气,便转手给他,自己则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乱翻书。苏中晨将茶煮好,把茶汤扬了一会儿,弄到温热适中,递上去。屠苏接过来牛饮而尽。苏中晨又盛满一杯,屠苏再喝下去,一连喝了三杯,屠苏眼睛一瞪:“你想撑死我啊。”

苏中晨一脸的委屈:“是你自己要喝的嘛。”

屠苏意兴阑珊的摆摆道:“别倒了,不喝了。”

苏中晨看看她焦躁不安的样子,默默算了算日子,心中恍然明白了,但也不好说破。他眼珠转了转,悄声说道:“关忠方才去查关明珠的事情了。”

屠苏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苏中晨道:“他说江宁臣之所以那么痛快的放关明珠出来,是因为他要去妻了。”

屠苏“哦”了一声,顿时来了兴致,忙问道:“他娶的是谁?为人如何?”

苏中晨道:“关忠说此女是姓周,她为人不知如何。但其母却是非常阴狠毒辣。她父亲有二十多房姬妾,但家中却只有她和弟弟两个子女,由此可想而知。想必她的手段也肯定不弱。”

屠苏换了一下姿势,冷笑一声:“我正愁怎么对付关明珠呢,这下倒好,不用我亲自上场了。自有人来整她。”

苏中晨看了看屠苏,沉吟了一下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东家,还请东家不要生气。”屠苏看他神色郑重忙问是什么。

苏中晨愤然作色道:“关明珠心有不甘,回去后。与心腹丫头商议说,要她这几日出来造谣说,东家就是弑父弑母以及杀害江宁友的凶手。”屠苏点头,这个倒不出她意料。

“还有就是,关明珠还说东家之所以要杀江宁友是因为身子已经被他所污——”

“啪”屠苏猛一拍案,桌上的茶杯被震到地上,摔个粉碎。这个关明珠太可恶了,这个谣言可比前一个对她还有杀伤力。毕竟前一个官府已经当堂判她无罪,但后一个,即使无中生有,以人们那种龌龊的心理定会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到时她声名全毁,出门都有人戳脊梁骨。这个对于数千年后的现代人都有巨大的杀伤力,更何况是古代。换做一般的女孩子十有**会承受不住压力自尽身亡。

屠苏站起身,冷声说道:“我本想着恶人自有恶人磨,如今看来我是不得不出手了。”

苏中晨忙说道:“此事不可硬来。毕竟,她刚诬告过你,你们的恩怨人人皆知。若她这时候有了三长两短,你决洗不了嫌疑。”

屠苏吁了口气:“这个,我知道。”

苏中晨这才上前说道:“东家,其实我早让关忠做了手脚了。”

屠苏惊诧的看着他,苏中晨忙解释道:“我一得知这个消息,怕她们话传得太快,所以便让关忠给她们的饭里下了慢性哑药,这种药,初时只是喉咙发痒肿痛,一般人都会以为是感上风寒,不做他想。慢慢就全哑得说不出话来。另外又加了一种药,可以使双手颤抖不能握笔。因为关明珠贿赂仵作,又涉嫌诬告,还要在县衙拘禁数日才得放出。这一切都在县衙里发生,自与我们无干,待她们出关林县返回云州,若有个好歹来,更于我们无干。”

屠苏点点头,夸赞道:“没想到你脑子倒很使。”苏中晨听到如此夸奖,脸上不但没有得意之色,反而现出一丝淡淡的伤感。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双手递上:“这种两种药都是有解药的,解药你可以先留着,若以后关明珠有悔改之意,也可将解药给她。”

屠苏笑笑,伸手拿过解药,当即全倒出来放在手掌上,然后转身进了里间,倾数全倒在马桶里,又转身回来,一脸轻松的道:“像她这种人是不可能悔改的。药还是倒在便桶里放心。”苏中晨干笑两声,没说话。

屠苏做完这些,也懒得再找话说。顺手拿过一张纸,握笔刷刷的写着什么。苏中晨心中好奇,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看她写什么,只见纸上写着:王秀才,一百;吴小壮,五十;张大山…”苏中晨微皱着眉头,忍不住说道:“东家,那王秀才志大才疏,胸无点墨,却自谓才高八斗,着实不是良配;吴小壮,虽力大如牛,却嗜酒如命,粗俗不堪;张大山,常去胭脂镇找歌妓…”苏中晨逐一点评,将这些人批得体无完肤。

屠苏停下笔,故意问道:“那依你之见,到底何人适合呢?”

苏中晨沉吟半晌,最后咬咬牙跺跺脚道:“小生心中早有一个极好的人选,又恐说出来东家见怪。”

屠苏一本正经的道:“你尽管说,我不怪你。”

苏中晨闻言灿然一笑,然后端正身子,清清嗓子,先旁征博引道:“传说战国时期,秦军围攻赵国邯郸,平原君要去楚国求救…”屠苏一听这个典故,便问道:“这个可是毛遂自荐?”

苏中晨嘿嘿笑着大拍马屁:“东家聪明无双,就是这个典故。”

屠苏心中觉得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道:“我刚和陆云岩决裂,你就跑来对我说这些,你这种趁虚而入的做为,不合乎圣人之道吧?”

苏中晨嘟囔道:“那姓陆的才是趁虚而入。小生这是守株待兔。”

屠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中晨见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忙又得寸进尺的厚着脸皮问道:“东家你看这…”

屠苏正色打量了他一番,估量半晌,才慢慢说道:“你既有毛遂自荐的胆气,我也得有上古名君子的气量,不能随意将你拒之门外,我得考量你一番。”

苏中晨颇为自信的说道:“小生虽未有八斗之才,半斗却是有的。诗书礼仪,琴棋书画,也粗略通上一些。请小姐尽管来考。”

屠苏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我考你这些做什么。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可曾上过青楼嫖过娼,勾引过小姐偷搞过丫环?”

苏中晨心中震撼,嘴上答道:“没有,绝对没有。”

屠苏再问:“若让你当上门女婿,可曾觉得丢脸没尊严?”

苏中晨斩钉截铁的答道:“不,不会。”

屠苏点头说道:“嗯,勉强可以吧。”

苏中晨忙又补充几句:“小生还有几点是常人所不能及;一是小生以后会将银钱全部交于娘子掌管,每日身上只带五文钱,娘子请想,我若没钱,那些青楼妓子丫鬟们焉会看上小生?二是,小生此后长伴娘子身边,形影不离,若有人心怀不轨,自会惧怕于娘子的赫赫之威,岂敢上前?”屠苏听得极为满意,直接忽略此人已经换上娘子这个称呼。尤其是第一条,她最喜欢主动上交国库的男人了。

她觉得对方太过悲观了些,便决定采取一些怀柔之策:“你就心吧,我这人外刚内柔,刀子嘴豆腐心,自然不会像你想的那样苛刻,男人嘛身上总该带钱些才好,哪能小气扒拉只带五文。我以后批准你带十文。”苏中晨忍着笑,忙称赞她大方明理。

两人你来我往的议论了好一阵子,屠苏笑眯眯的看苏中晨轻飘飘的说道:“我忘了告诉你了,刚才那张纸上写的人名,不是别的,而是欠我家酒钱的。”

“啊?”苏中晨惊诧的反问了一句。屠苏见他这样,心情越发舒畅了,她背着手走到窗前往下看去,外面雨收云霁。大门口,关毛关文关忠三人正向里头走来。

屠苏和苏中晨一起下楼来到大厅,双方一见面,关毛关文就忙来劝慰屠苏:“大妹,你就别生气了。跟那种人气,不值当。官府也说你是无罪的,以后若有人敢嚼舌根,看大哥不打死他!”

屠苏笑道:“没事,方才苏呆子解劝了一番,我心情畅快多了。对了,大嫂怎么没跟你一处来?”

关毛摆摆手道:“在家呢,齐婶不是来了嘛,下雨没回去。”屠苏哦了几声。

这时采萍过来问道:“小姐,今晚吃什么?”

屠苏吩咐道;“多做几个菜,再温两坛酒过来我们几个好好喝上一顿,散去这心中的闷气。”关毛大声叫好,关文和苏中晨自然乐意无比。

众人说说笑笑,等到饭菜上来,关毛招呼四人是开怀痛饮。屠苏的酒量很大,再加上多日的心结抛去,今日兴致格外的高涨。其他三人见没有长辈在场索性都放到了性子,屠苏跟坐在三人中间猜拳行令,高声吆喝,她前世做惯此事,关毛傻乎乎的哪是她的对手,酒不过三巡便被摞趴下了。屠苏一鼓作气又将关文灌个烂醉。最后唯有苏中晨还在独力支撑,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的,各有胜负。在旁边服侍的关忠见此情形,不由得暗暗咋舌,他还从没见过么豪饮的女子,不过她和少爷到底谁先趴下呢?嗯嗯,自己跟自己打个赌,他先,他喝两杯,她先,他就喝四杯。

“来,小苏,咱哥俩好,感情深,一口闷;感情好,一口仰;感情坏,光吃菜。喝喝,你不喝你就是看不起我…”苏中晨被她硬灌了几杯,心说这是哪家的劝酒令!

“再来再来,哥俩好,喝到醉倒。”

屠苏此时是脸色绯红,醉眼迷离,嘴里胡言乱语。

她盯着苏中晨看了好一会儿才惊讶的喊道:“呀,你怎么长了两个脑袋、”

苏中晨无奈的笑道:“东家你醉了。”

屠苏把眼一瞪,拍案怒道:“胡说!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接着喝。”

苏中晨只好顺着她说道:“好好,你没醉,是我醉了。来,你扶我回房吧。”

屠苏得意非凡的叉腰笑道:“哼哼,三个人都喝不过我一个。世人都说男人强,一喝就倒了;世人都说男人壮,胯间阿物是细棒。”苏中晨脸色从红变黑,摇头叹息不知该说什么好。屠苏说着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勾勾手说道;“来来,我扶你上楼,瞧你醉得都站不稳了,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苏中晨只好站起来,搭上她的胳膊,假装由她扶着。

屠苏跟他勾肩搭背,踉踉跄跄的往房里走去,关忠惊得大张着嘴,想去阻止,转念又一想,反正他们早晚要成,又不是他家少爷主动的。嗯嗯,算了吧,他什么都没看见。屠苏靠在苏中晨肩膀上脚步趔趄着上楼,一边走一边嘟囔着:“那些怪兽都打完了,以后老娘要过上好日子了。我要良田美宅,事事顺心。我要腰缠十万贯,骑驴打坏蛋。”

苏中晨答道:“是是,会的会的。”

屠苏又自言自语道:“以后呢,有事就让小苏干。”

苏中晨听她提到自己,不由得心旷神怡,忙笑着拿话引导她:“嗯,那你都让小苏干些什么呀?”

屠苏向半空中挥了挥手道:“什么都干,我要调教得他入得厅堂,上得了床。”

“咳咳,这个…”苏中晨闻言颇不自在的清咳两声。关忠捂着嘴脸憋得通红。

谁知,屠苏却意犹未尽的嚷道:“还有一句我忘了说了。”

“哦,你说你说,我猜你不敢说。”

屠苏哼哼两声,大声嚷道:“那就是,有事小苏干,没事干小苏!”

苏中晨脚步趔趄了一下无语凝噎:“…”

关忠憋笑太过,忍不住呃呃的打起嗝来。

第八十二章捉奸

苏中晨冷汗直流,又听关忠在那儿呃呃的叫着,忍不住停住脚步制止道:“你去厨房端水热水来。”

“呃-公子好的,呃——”关忠一走,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又觉得怪异,为何他总觉得她是那么…稀有呢。苏中晨缓过神来,再次拿话勾引她,谁知屠苏大多数回答得却是驴唇不对马面。

屠苏一路胡言乱语,苏中晨则是汗流满面,两人推搡着到了房门前,苏中晨一手扶着她一手推门,屠苏像孩子握着玩具似的,死拽着他的手不放。苏中晨轻手轻脚的把屠苏抱到床上,再帮她盖上被子脱掉鞋子,他想抽身出来,屠苏却仍抓住他不放。苏中晨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只好侧坐在床沿上看着她睡。屠苏此刻已经熟睡过去,整个人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头乌黑亮泽的头发散落在枕上,白嫰水润的脸颊因酒意上涌现出一抹动人的红色,挺俏的鼻子让人忍不住有想捏的**,饱满莹润的唇时不时动几下,发出一句含混不清的嘟囔。苏中晨大胆又贪婪的看着她,外面,夜阑人静,虫鸣唧唧。案上的油灯越来越暗,直至湮灭,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屋里显得异常静谧朦胧。苏中晨也被她灌了不少酒,再有美人当前,真是酒醉人也醉。他又试着抽了抽手,还是被攥得死紧。他想了半晌,突然,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踌躇片刻,自自自语道:“你别怪我,是你硬拉着我的。”说完,他迅速蹬掉鞋子,合衣而卧在她身旁。

楼下的关忠和采萍合力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关毛关文二人拖回房间安顿好,关忠让采萍去睡,自己则提了灯笼把门窗仔细查看了一遍,然后又蹑手蹑脚的上了二楼来到屠苏房前,脸贴着门,侧耳倾听,里面并无可疑的动静。他不甘心便又换了另一只耳朵听,还是静悄无言。他摇摇头,转身下楼,自去歇息。

次日,雨过天晴,暖洋洋的太阳照耀在庭院。院中百花齐放,树叶清绿,让人一看不由得心旷神怡。

四人因为昨晚醉酒都起得挺晚。关毛是第一个起床,他一推开门就大声问关忠:“哎,昨晚谁最后倒下的?”

关忠答道:“是苏公子,哦,不,苏公子和小姐一起倒下的。”这样回答,他们以后就不会找少爷的麻烦了。关毛垂头丧气的说道:“三个大男人都没喝过她,传出去怪没面子的。”

关忠给他顺毛道:“那是,俗话说,好男不跟女喝。”

说这话时,关文也已经起床。三人站在庭院中,沐浴着暖融融的阳光,说着昨晚的趣事。

关文问道:“小苏和大妹怎么还不起来?娘呆会儿该来了。要不关忠你去催催小苏。”

关忠脸皱得胡桃似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在关忠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想主意时,关毛突然大声招呼道:“娘,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哎哟肉包也起了,来,让大哥抱抱。”

林氏笑道:“还早呢?也不瞅瞅太阳都到哪儿了。”关文和关忠也笑着迎上去,关毛抱着胡乱扭动的肉包,桑落和林氏忙着把带来的东西归置起来。

林氏看了看关毛又说道:“喊你妹起来回去吃饭,这厨房里的东西都不齐整。饭后,你丈母娘还得回家。”说完又奇怪的问道:“这小苏和屠苏还没起呢?”

关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娘,这个,昨晚大妹心情畅快,非拉着我们喝点酒,结果都醉了,所以起得晚了。”林氏想说女孩子怎能喝醉,又一想反正都是自家人,这几日也着实让人提心吊胆的,喝就喝了吧,所以她也没再说什么。人闲叙几句便开始分头行动去整理庭院和房间。

林氏抱着肉包在院里不住的走动着,心满意足的看着这自家的房子:两丈多高的院墙全是用青石垒成,一扇巨大的红漆大铁门,宽可容一辆马车通过。大门旁边各有五间耳房,是供下人所住之地。从大门开始一直到第一进院子,铺了一条笔直宽敞的甬道。地面皆用方砖铺成,路两边种着各式花木。东院是屠苏和桑落住的地方,中院是关文所住,西边则是关毛所住,后边一进院子是她和关厚勤所住。每个院落里,厨房客房新式的厕所应有尽有。除她所居之外,其他三院之间皆用成行的树木和花池隔开,旁边还各留一扇角门,将来兄妹三人成家了,若想分院另居也方便。林氏越看越满意,不知不觉便转到了屠苏门前,她抬头看看太阳快到晌午了,怎么还没起呢?她轻轻拍了门,肉包一看到娘拍门,以为是在跟自己做游戏,也兴奋的哇哇叫唤起来。

床上的苏中晨早就醒了,但屠苏仍是死攥着他的手不放,他也只好陪着她睡在床上。他仔细一听还有婴孩叫嚷,便知是林氏来了。他眉头微蹙,转脸看看屠苏,她因为酣梦被人打断,眉头紧攒着,满脸的不高兴。烦躁的吼了一声:“谁啊,别吵!”苏中晨眼看她快醒了,赶紧闭上眼睛装睡。果然,不一会屠苏就霍地睁开了双眼,然后打了个呵欠,又习惯性的去伸懒腰,结果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攥着,不,是她攥着别人的手腕。

屠苏一脸的惊讶,心中万马奔腾:这是什么情况?她想了想赶紧低头查看自己的衣服,还是完好。再低头一看旁边睡的男人,除了那个苏呆子还能有谁!

屠苏扑楞了几下脑袋,拥被坐起,仔细回忆着昨晚的情形,无奈仍是模糊一片,只依稀记得自己拉着三人猛灌酒,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苏中晨把眼睛眯开一条缝隙,偷偷观察着屠苏的表情变化,看火候差不多了,也装作一副刚刚醒转的样子,然后突然大惊失色的惊呼道:“东家,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昨晚没把小生怎么样吧?”

屠苏气得牙疼,大眼一瞪,吼道:“我把你怎么样了?应该是我问你把我怎么样了?你别搞错了,我才是女人!”

苏中晨一副欲哭无泪的委屈模样,然后怯生生的把胳膊伸到她面前说道:“东家你看,这青痕是谁掐的,很疼很疼的。昨晚,是东家硬把小生拖到房里的,难道东家对自己的酒品不了解吗?呜呜,这可如何是好?说好只陪酒不陪睡的。”说完这些,便双手捂脸,一副没脸见人的羞怯模样。

屠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吧,她承认她前世就酒品不好,喝多了就喜欢发泄说些不着连际的话,也正因为这个,她才极少喝醉,偶有几次也只敢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喝醉。来到这里后她也一直没机会喝醉。她还承认,自己有一个小怪癖,她心情一郁结或有悬而未解之事,睡觉便喜欢紧攥着一个东西不放,或是小布妹妹或是小手电筒,据心理学揭示:这个动作表示此人极度缺乏安全感。这两样苏中晨都撞上了。

“少来,我不信你挣脱不开,还不是半推半就顺水推舟,想赖上我。你也真是的,我都说了会考虑你,你说你着什么急,非要爬我的床!”

“东家,你要这么说,咱们就让伯母和两位贤弟评评理。我

两人在床上争执不休,林氏在外面听得女儿房里有男人说话,而且还说的是什么很疼之类的,当时犹如焦雷轰头,惊得说不出话来。

再说关文关毛三兄妹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正满院的找林氏,一看到自家娘亲正站在屠苏门口,一副受了巨大惊吓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紧,赶紧涌上来问道:“娘,你是怎么了?妹妹她…”

林氏这才如梦初醒,突然对着关毛关文发火道:“我让你俩来看护你妹妹,你们都干什么吃的,让她喝醉,让她…唉——”说完急得直跺脚,忙又说道:“快快,把外人支开。”

桑落接道:“娘,家里哪有外人。”

关文突然想起自己起床时没听到隔壁有动静,脑子里突然有一道闪电劈过,当下也目瞪口呆的喊道:“哎好,都是贪杯误事。”

“…”

屠苏在屋里将众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在心中思量了一下,又看了看苏中晨,低声吩咐道:“算了,反正也都这样了,再说我也刚好需要一个男人,咱们呆会儿就这般如此…可记住了。”苏中晨连连点头,叠声应答。

屠苏跳下床来,迅速穿好衣服。苏中晨本是合衣而卧,比她起得还快速。两人稍稍整理了一番,苏中晨先去开门,一见着林氏的面二话不说,先是扑通一声跪下,垂着头万分愧疚的说道:“伯母在上,昨晚我四人因连日的烦事了却,心中高兴本想小酌一番,不想竟喝过了头,小生和屠苏姑娘就…小生罪该万死,任凭伯母发落。”

林氏本来也猜到了是苏中晨在里面,此时一见他如此表现,再想着反正选秀女的事还没过去,女儿又已与陆云岩决裂,不如就成全了他俩算了。

关毛此时不知说什么好,关文四下看看,还好都是自家人,心里跟也林氏存着大致的想法。

林氏看了看苏中晨,叹着气说道:“你起来吧,我进去看看屠苏。”苏中晨低眉敛目诺诺而起。

林氏把肉包交给桑落,转身进了屠苏的房间,随手把房门给掩上,上前一把抱住屠苏,儿呀肝呀的叫着,屠苏垂着头,假装害羞一会儿,忙又善解人意的劝慰林氏:“娘,我也知道自己错了,这几日心情郁结,本想着在自家兄长面前放肆一回,不想却发生了这事。”

林氏又反过来安慰道:“还好没酿成大错,你下回切不可再这样了。幸亏都是自家人,再者此人又是小苏,反正你俩早晚也得成并无大碍。”屠苏点点头,林氏想了想又趁势说道:“依娘的意思,你俩干脆成亲算了。反正小苏无父无母,你又不用嫁出去,还不是跟从前一样自在?再者选秀的事还没停歇,别再拖了,省得夜长梦多。”屠苏又点点头,也只得如此了。睡都睡了,她还能怎样?再说了,目前最适合她的也就是苏中晨了。该出手时就出手,莫奈无人空搓手。想到这里,屠苏便难得乖巧的答道:“一切都按娘的意思办吧。以前娘就说小苏好,女儿一时没想透,现在看来果然是‘不听老人前,吃亏在眼前。’”林氏看女儿终于肯听自己的了,心里不由得一阵高兴,连带刚才的一丝不快也消逝得无影无踪。忙又拉着她的手说道:“这事你也别放在心上,咱们一家人自不会外传。谁敢嚼舌根,娘嚼饶不了她。你快去洗漱,我们赶回城里吃午饭,然后娘找人看看日子,挑个最近的吉日,把事办了。嫁妆家具什么的你五叔早在准备了。”

中午吃饭时,林氏笑着宣布了此事,一家人无不拍手称庆,暗地里都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把屠苏嫁出屈了,男方还是苏中晨,这真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屠苏实在懒得装羞涩,只好埋头吃菜。倒是苏中晨流露出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样,屠苏看着不禁又觉得牙疼。关忠更是高兴得合不上嘴,连答话也比平常响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