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醉倚轩沉浸在一片灯红酒绿的热闹中,玄冥楼虽然已彻底被毁,朝廷却并未将这有天下第一楼之称的醉倚轩给彻底抽掉,只是任由它继续繁华热闹着。

花魁芊芊姑娘的闺房中,顶着芊芊那张冷艳绝美的面皮的云之晗独自坐在梳妆镜前,盯着镜中那张已不算陌生的容颜失神,小胖刚刚来报,她“死”了,一切都在按着她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若是没有差错,今晚会有一场大火,然后天下人都知道前朝安然公主葬身火海,这世上再也没有安然公主这个人。

小胖本名云之忆,她赐的名字。她是她在街上捡来的小乞儿,没爹没娘的孩子,三岁时便穿着褴褛的衣衫端着个破瓦片,跟在一大群乞丐,在瑟瑟的寒风中乞食。善良与她从来不搭边,只是十六岁前那唯一的一次下山,看到睁着那双莹澈的眼眸发抖着向她伸出手的小胖时便动了恻隐之心,将仅有三岁的小胖带回了山里,她的师傅周瑞涛那里。

她明白,向小胖这般孤苦无依的孩子,身后没有强壮的大树可倚靠,若要生存,唯有让自己变强。她将周瑞涛曾训练她的魔鬼训练方式用到小胖身上,周瑞涛曾经苛求她的每一个步骤,都一个不落下地用在了小胖身上,在那样严苛的训练下她能学会的,她相信她带回来的人也必定能学会。事实证明,她当初的想法是正确的,经过十年的严苛训练,小胖已将她毕生所学的东西学到了六七成,这已经足够她自保,甚至依着这些所学,她甚至已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值得欣慰的是,在她那样严苛的训练下,小胖的性情并未如她这般冷心冷情,反倒是保着孩童该有的天真烂漫,许是心宽体胖的关系,她长得也比一般人胖上许多,圆润的身子配上傻乎乎的笑脸,鲜少有人能看穿她外形下隐藏的实力,这样的人对于卧底类的活儿再适合不过。

恰巧这时云倾倾自云府逃离,小胖这时便派上了用场。云倾倾是她的孪生妹妹,这是她自小便知道的事。四岁之前她一直以为她只是云府的三小姐,直到那场久治不愈的大病,她被六神无主的父母交给了所谓的世外高人周瑞涛,她这才知道原来她不过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前朝公主,虽也因为他们的遗弃而有幸避开了那场覆亡,却不得不被当作一颗复国的棋子,从四岁开始便被逼着学习各种不同的武艺技艺及用毒用药,每日八个时辰的学习时间,从最初的难熬到麻木,就如同每个月月圆之日手腕上被迫划开的那道口子,看着那血一点一滴地从自己身上落入那碗中,那种疼痛和晕眩感早已随着时间而日渐麻木。

因这十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严苛训练及每月一次的割腕取血,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她是心生怨恨的,每月看着那血滴入碗中,鲜红的血色与那轮明月交相辉映之时便盼着她出现。她出现了便意味着这种没有尽头的折磨暂告一段落,而她也会尽情将她欠她的一个不少地索回来。

她的出现确实替她结束了这种无止境的折磨,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听着她说起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她唯一想着的便是将自己十几年来受的苦一点一滴地奉还给她,都是同一个爹娘所生,同样的一张脸,凭什么她便能过得比自己好?

她不能让她知晓他们的计划,虽然只相识一年,但是她看得出她与自己的不同,她不会是那种稀里糊涂地任人利用的人,因而那一年的朝夕相处中,她小心翼翼地化解她的疑惑,不动声色地取得她的认同,却也极其小心地将自己的计划瞒着她,却没想到还是让她察觉出异样,她的疏忽让她听到了与贺尔箴的对话,而她的计划也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她果然如她所料的般离府,前方京城安王府,寻找懂得秘术之人。她太会掩藏自己,若非她突然离府,她尚不知她已知悉了她的计划,却也不知道她知道多少,因而只能派人暗中跟着她,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的小胖便成了不二人选。她当日便是抵御不了小胖那双眼眸才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带回,她相信她这个同胞所生的妹妹在看到那样的小胖时必也逃不开,果不其然,明明自身难保,她在小胖那双似是能蛊惑人心的清澈双眸中弃械投降,带着她一道上路。

她借着二皇子风子寒的暗中帮忙顺利混进了安王府,却不凑巧地与她的师傅周瑞涛一同在马厩中。

周瑞涛自四年前她下山后便也下了山,混进了安王府。他的目的很简单,一是要在京城找个栖身之所,以方便打探消息,另一个便是麒麟扳指,那个唯一能调动巫族暗卫的信物。

巫族的力量有多大,除了巫族历任首领没有人知道,但据传将整个巫族暗中的力量集结起来,几乎可以与一个国家相抗衡。周瑞涛想要复国,他手下的力量再精锐也敌不过朝廷,因而他迫切需要安沐辰手中的麒麟扳指。而混进安王府是取得扳指最安全有效的方式之一。

她一直以为周瑞涛在安王府隐藏得很好,就如同她一直以为她芊芊的身份并没有被安沐辰察觉出半分一般,却不想一切早已在安沐辰的掌控中,他只不过不动声色地布着一张网,等着所有人自投罗网。

萧靖安便是第一个投网之人。

左膀侍卫在安王府失手被擒的消息在江湖中不胫而走,周瑞涛的干儿子她的师兄萧靖安不明真相又联系不到周瑞涛之下,夜闯安王府,成了安沐辰的瓮中之鳖,成为了他诱出前朝左膀侍卫周瑞涛的饵,而云倾倾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那个引子,而她,却也在无形中成为了促使周瑞涛现身的幕后推手,若不是她诱使云倾倾救萧靖安,她便不会被安沐辰利用,更不会因此而牵出周瑞涛。

当负伤的周瑞涛带着萧靖安出现在醉倚轩时,她便知道他们的一切都在安沐辰的掌控中,周瑞涛的复国大计或许最终只能落得个惨淡收场,却还是心存那么一点点侥幸,因为从小胖暗中传来的消息中,云倾倾对安沐辰有一定的影响力。

乍听到这个消息时她也说不清心底是怎么一种感受。安沐辰,这个她自第一次见面便不可自拔地迷恋上的男人,这个本该是她未婚夫婿的男人,却看上了她的亲妹妹。其实早在云倾倾第一次在醉倚轩撞见安沐辰时,看着安沐辰的眼神她便瞧出一些眉目来的,只是那时不断地催眠自己,她们长着同样一张脸,只要寻得龙脉,云倾倾完成了她在这个时空存在的使命,她便送她回到那个时空去,然后不动声色地取而代之。但是显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安沐辰那样一个洞察力极佳的男人,又岂会看不出她不是云倾倾?这在云倾倾被萧靖安带走她取而代之当天便得到了很好的应证,当然,这是后话。

她虽嫉妒云倾倾能获得安沐辰的青睐,但从大局考虑,这对他们而言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她理解云倾倾迫切想要离开这个时空的心思,因而想着利用她这种心理诱使她从安沐辰那偷得麒麟扳指。她知道云倾倾并非如她设想的这般简单,即便她偷得麒麟扳指也不会乖乖地将它交给她,因而她一直让小胖留心着,一旦云倾倾取得麒麟扳指,小胖无论如何都要将它从云倾倾身上拿到。

但显然,她低估了安沐辰对云倾倾的感情,也低估了他的防范心理。安沐辰不会让云倾倾离开,自然想尽办法阻止云倾倾拿到麒麟扳指,如果可以,他甚至可能将麒麟扳指的事瞒她一辈子。

云倾倾没能从安沐辰身上拿到麒麟扳指,却被安沐辰发现了她身上所有的秘密,她自己却被完全蒙在骨里不自知。

云倾倾一心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所谓的二十一世纪的人,即便已被安沐辰使计吃干抹净也念念不忘那个家,甚至为怕怀孕而不惜亲自去找芮悦要那避孕的药方。

芮悦是她的人,云倾倾要喝那避孕的药汁自然会来询问她的意思。云倾倾大概也是猜到芮悦是忠于她云之晗的,敢这般光明正大地来找芮悦怕也是根本没有担心她会知道,对云倾倾来说,她或许更巴不得她云之晗知道,毕竟这也间接在告诉她,她云倾倾不会同她抢男人,只是云倾倾却没料到,芮悦来报告之时安沐辰竟也会在她房里。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再把云之晗的番外更完……

☆、115.番外三 云之晗(下)(未完)

自她以芊芊姑娘的身份活跃在京城之时,安沐辰便盯上了她,所有人都道他是她的入幕之宾,却没有人知道,他的每一次到来不过是变相的试探。

从玄冥楼第一次在西城发动那场百姓的暴动时,玄冥楼的一举一动便落在了安沐辰的掌控中,他顺着玄冥楼的每一条线索,查到云府,查到云之晗身上,再顺藤摸瓜地查到芊芊身上,那时他虽未必就知道这玄冥楼与醉倚轩、云之晗与芊芊姑娘的关系,但是将近三年不动声色的抽丝剥茧,这之中的关系很难逃得出安沐辰的锐眼。

当年与她定亲或许是因误将她当成前朝安然公主,一面打着姻亲关系的口号一面暗中将她及她背后的关系纳在眼皮底下监视着,玄冥楼的那次暴动让他觑着了她身后的周瑞涛及那股暗中的反朝廷力量,他是当朝皇子,自是不会允许任何扰乱朝纲扰乱江山社稷之事发生,因而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将玄冥楼一举歼灭之前,他只会是按兵不动地看着玄冥楼行事。

玄冥楼与云泽串谋的证据是安沐辰彻底摧毁玄冥楼的最有力的证据,而皇室之人寻得龙脉是那足以说服天下人的理由。云倾倾未出现之前他将她误认作安然公主,未寻得龙脉之前自会一步步地与她委蛇虚以,但当云倾倾出现之后,尤其在他已发现云倾倾才是真正的安然公主之时,他也便无需再与她周旋。

那日芮悦进来向她禀告云倾倾差她去熬那避孕汤汁之时安沐辰会在她房里便是来与她谈交易的。他拆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却不会为难她,因为在寻龙脉一事上,他需要她的帮忙。

他猜测得出寻龙脉时云倾倾会有危险,但具体有什么危险他却不是他能预料得到的。毕竟他的父亲不是按正统的继承方式来坐拥这座江山,与龙脉有关的事他贫瘠得与寻常百姓无异。但是她不同,她是周瑞涛亲手调教出来的人,而周瑞涛是先皇亲自托孤之人,他掌握着这座江山的大半秘密,这也是周瑞涛为什么想要问鼎这天下的原因。

当时安沐辰与她刚谈完芮悦便进来了,她并未给他她的答案,而云倾倾不想怀上他孩子的事实也让安沐辰无心去留意她的答案,芮悦的话让他当下变了脸,脸色极沉,那还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安沐辰也是有情绪的,只是他的情绪不是为她而变化。

她以为他会阻止芮悦去熬那汤,或是会吩咐芮悦暗中换成滋补的药膳,却没想到他在沉默了会儿后,只是让芮悦在那凉药中多添了剂药中和了那药性,虽然也是有避孕的功效,却不会伤身体。

“云三小姐,本王也不需要你这么快给我答案,但是还是希望云三小姐好好考虑一下本王的建议。”看着芮悦将那药抓回来熬好后,安沐辰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老实说,在那之前她并未产生背叛周瑞涛的心思,但是安沐辰素来懂得怎么抓人的心思,他明白她的顾忌,也明白她对周瑞涛的恨意,更明白她想要摆脱这种棋子生活的迫切心理,因而他懂得在言辞间不动声色地一步步诱着她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