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雷蕾也点头,冷影是不是西沙派温掌门杀的,虽然还有待调查,但那西沙派独门掌力简直可以说是证据确凿,想来那晚在晋江城,他必是忍不住想要为父报仇,才会只身前去行刺温庭,幸亏有温姑娘帮忙隐瞒,否则堂堂掌门行刺,事情必会闹大,更难收拾。

接下来她又疑惑:“那穿黄衣服的是谁?”

红婶笑道:“这你也不认得,当然是何盟主他老人家了。”

三十多岁模样,锦绣宽袍,虽不及公子与上官秋月,至少也算得上眉宇轩昂,比之公子略显圆滑,比之上官秋月多了几分正气,此刻他正侧脸跟冷圣音说话,表情温和,唇边噙笑,看上去十分亲切平易,然而那目光里又自有一派威严在。

小太平,小太平原来是这个模样!雷蕾两眼发光,看了红婶一眼,这样的美男盟主也称“老人家”,亏你叫得出口!

来不及抱怨,她立即又被另一个人吸引住。

一个十分清秀的白衣男人,个子比旁边两个都要瘦小些,也更加年轻,墨玉簪束发,长眉丹唇,神色平静,姿态优雅。

雷蕾看了半日,忽然问:“他是谁?”

“是冷掌门的兄弟冷醉。”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那皮肤,那鼻子,那嘴没有喉结!雷蕾躲在窗户旁边观察半日,终于有所发现,差点激动得跳起来,有趣有趣,这年头真有女扮男装的,小小伎俩骗骗这些古人就算了,能骗过老娘?

“小丫头,鬼鬼祟祟做什么?”轻快的声音里,一只手拍拍她的脑袋。

雷蕾条件反射转身。

背后赫然站着个年轻男人,金冠束发,双眉高挑,目中满是调侃之色,看身量年纪都与公子相似,装束却完全相反,十分华美,雪青色外袍绣着金边金纹,衣带松松系着,胸前微露出雪白的里衣,越发显得风流倜傥,

到处都是美色,雷蕾都快视觉疲劳了:“你是谁?”

美男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我是这儿的丫鬟,”雷蕾急于公布发现成果,拉过他故作神秘,“你看冷掌门那个兄弟!”

美男看了看,点头:“怎么?”

雷蕾鄙视:“你没发现不对?”

美男饶有兴味,袖手:“有什么不对?”

雷蕾更鄙视:“你不觉得他像个女人?”

“不觉得,”美男毫不意外,“她本来就是个女人,冷掌门之妹,冷凝,因不喜女子身份,常易名冷醉,出外会客论诗,实在是江湖上难得的扫眉才子。”

雷蕾被噎住。

美男挑眉。

雷蕾回神:“你是谁?”

“我叫秦流风。”

哟,这就是那个秦流风?与公子同为小太平的左膀右臂,貌美风流,诗名盛极,号称江湖第一才子,流风掌法极其高妙,更重要的,此人还是大名鼎鼎的“苏素牌烤鸭”的形象代言人。

想到名满天下的烤鸭,雷蕾咽咽口水,上下打量他。

秦流风忽然拉起她的手:“在这儿能看到什么,走,带我进去好不好?”

都走到门外了,还要我带你进去?雷蕾白眼,大哥你不是见妞就泡吧,秦流风还是秦风流?有美男主动示好,她当然不会拒绝,当着这么多人拉姑娘的手,此人思想够开放,跟那位我行我素的美人哥哥有的一拼。

秦流风拉着她,进门便笑:“萧兄弟几时找了个这么机灵的丫鬟,有趣得紧!”

见二人手拉手进来,公子微愣。

何太平笑看雷蕾:“秦兄弟素来豁达,姑娘有事就先去忙,不必理会。”

近距离接触名人就是不一样,小太平真的很和蔼可亲,雷蕾眨眼:“我是专门伏侍公子的,也没别的事做。”

何太平顿觉意外,转眼看公子。

雷蕾却在留意旁边的冷圣音,此人依旧维持着冰山模样,仿佛根本不认识自己,顿时把她气得,是了,当初被逼着救他的,他感激的也是那位温姑娘,自然不会领自己的情,看来好心救了只白眼狼,还是“小白”和小太平好!

秦流风放开她,走过去坐下:“好个伶俐的丫鬟!但我记得萧兄弟是不用女人伏侍的,留你在这里可惜了,不如去我那边伏侍,如何?”

何太平无奈:“仔细些,这里不是秦府。”

秦流风笑而不语。

习惯他的脾气,何太平也不再多说,一笑了之。

头一次见面,美男怎会对自己这么亲热?雷蕾正在奇怪,忽见旁边的冷醉才女露出鄙夷之色,似十分不屑,顿时大悟,发笑,这才女明明喜欢风流才子,偏要装出冷淡的模样!

再看秦流风,俊脸上笑意似乎更多了几分。

原来他早知道,想泡才女妹妹,利用老娘作催化剂呢!这套把戏雷蕾看电视也看多了,明白之后大为不悦,未经同意就擅自利用别人,这男人太不道德了,不如也让老娘利用利用,让你拽!

“刚才我说不来的,秦公子非要拉我进来,”她笑嘻嘻地走过去,倚在秦流风肩上,“能伏侍秦公子是我的福气,当然好了,不过要我们公子答应才行。”

见她突然变得主动,秦流风意外。

雷蕾却看着公子。

公子沉默。

何太平也发觉不对劲,正要说话,旁边冷醉忽然起身:“方才见园子里桂花开得好,我先出去走走,不打扰你们说正事。”不管众人,自出门去了。

雷蕾大乐,待才女一走,马上直起身退开,离秦流风远远的。

万万料不到此女会唱这出,弄巧成拙气走了冷醉,秦流风苦笑,也来了兴趣,有意看公子:“好丫头,萧兄弟可舍得?”

公子回神,看雷蕾。

雷蕾也看他。

公子移开目光:“若是你”

真拿老娘当你的人了,敢把老娘推出去!雷蕾失望之下,马上蹭到他身边:“我这么尽心,公子当然舍不得了,秦公子身边想必不缺人,我还是留下来伏侍我们公子吧,再说我的命是他救回来的,还没报恩,怎么能走?”

公子立即抬脸看她。

秦流风笑:“小丫头一张利嘴。”

何太平却留意到话中的问题:“救回来的?”

能稳坐盟主这位置,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看清此人“笑面狐狸”的本质,雷蕾不敢大意,仔细在肚子里把早已编好的“弱女惨遭追杀导致失忆”的谎话再审查一遍,做好十足的准备应付盘问,才开讲:“其实我”

公子忽然打断她:“前日回来路上救的,她已经失忆,记不得什么。”

雷蕾原本担心的就是这关,只要派人去古言村一查,“春花”的身份就出来了,虽然也曾私下打听,并没人听过上官春花这名字,可见真如上官秋月所说,她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凡事难保有个万一,如今见公子这么说,不由惊喜万分,“小白”主动开尊口,明显是有心帮忙隐瞒,难道他已经看穿咱的谎话,肯留着咱混饭吃了?

何太平看她:“失忆?”

雷蕾坦然回视:“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名字都是乱起的。”

何太平不语,看秦流风。

秦流风看着她的手,点头:“我说她不像个丫头。”

雷蕾方才恍然,敢情他一直在怀疑呢,所以想把老娘调离“小白”身边,太阴险了!

不慎才惊四座

一桌丰盛的饭菜,而且还有雷蕾最爱吃的“苏素牌”烤鸭,据厨房红婶说,这顿饭共用了二十两,光买那只烤鸭就花了十二两银子。

雷蕾依依不舍:“你们慢慢用,我先下去了。”

公子忽然道:“一起吃吧。”

秦流风皱眉:“萧兄弟,长生果之事”

公子摇头:“不妨。”

何太平与秦流风对视一眼,皆露出担忧之色,如今江湖形势危急,萧家凤鸣刀唯一的传人是不能出事的,萧白行事虽也算谨慎,但论心计始终差了些,容易被人利用,如今他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这么特别,明知道要商量大事也不避她,未免太过于轻信,这不是什么好事。

雷蕾既惊喜又不解,“小白”向来老成得很,做事也不算轻率,怎会这么轻易就相信自己?

不管怎么说,这种信任还是让雷蕾很感激,本想主动离去不让众人为难,忽瞥见秦流风二人的眼色,顿时有点不快,干脆不走了,示威性地往公子身边坐下。

直到此刻,旁边的冰山美男冷圣音才多看了她几眼,显然也很诧异,冷醉才女保持平静,跟着哥哥入坐,好在这几个人交情不一般,也没人客气,吃得都很随意,只是各怀心思。

雷蕾感激公子,像平时吃饭一样,亲手剥了只大虾放到他碗里。

公子一声不吭,低头吃了。

秦流风已经看了二人半日,见状立即挑眉:“你这丫头太不懂事,只替主人夹菜,冷落客人,岂不失礼?”

不安好心想要拆散我和我家“小白”,还想要老娘招待你?雷蕾横他一眼,忽然瞟见他碗里挑出了许多韭菜,再看桌子上有样菜是韭菜炒蛋,可见此人不爱吃韭菜,于是夹一筷子丢到他碗里:“请,尽管吃,别客气!”

秦流风看着那韭菜瞪了半日眼,喃喃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众人发笑,冷醉忍不住也看着雷蕾弯了弯嘴角。

还是我们家“小白”最好了,雷蕾又剥了只虾丢公子碗里。

公子脸微红,低声:“多谢。”

何太平意味深长看她:“总留在这儿当丫鬟也不是办法,你可还记得别的事?何某或许能帮你调查身份,叫你早日与家人团聚。”

又来了!雷蕾紧张。

公子看她一眼:“何兄不必挂心,我已着人去查了。”

见他执意帮着此女,何太平轻声叹了口气,开始说正事:“我已查过,碧水城出售长生果的事,的确属实。”

公子与雷蕾同时愣住。

秦流风道:“听说是竞价拍卖,底价一百万,时间是大年初一晚上,地方是碧水城的古茶巷,卖主自称石先生,江湖上虽未传开,但暗地里已有许多人花钱买到了这消息,真正有财力出得起这价的人不多,可长生果一旦露面,就不是出价的问题,更会引发祸乱,何况有这等宝贝,千月洞和传奇谷的人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必定要插上一脚。”

公子沉吟:“不知那石先生究竟是谁,长生果是不是真在他手上?”

雷蕾插嘴:“长生果那么好的东西,谁舍得拿出来卖?”

何太平道:“无论如何,长生果不能落入上官秋月与傅楼手里,那石先生有意将众多英雄引到碧水城,实属居心叵测,到时我会提前放出去架空城视察的消息,我们私下绕道去碧水城,调动三大派人手全城戒严封查,以防魔教趁机作乱,正好也能看看那石先生究竟是谁,散布消息却又行踪诡秘,无迹可寻,说不定与长生果之事大有关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到这里,他格外加重了语气:“此事万万不能泄露,以免那人知道,再生变故。”

听者有意,雷蕾白眼。

冷圣音忽然道:“或许正是此人盗走长生果,有意嫁祸家父,害他蒙冤不白而死”

何太平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他:“我的意思正是要彻查此事,找出那凶手替令尊报仇。”

旁边冷醉眼圈微红,垂首。

冷圣音冷笑:“家父身中西沙派独门掌力,凶手还能有谁,当初他二人借口怀疑家父,约他老人家上华山顶,说什么互相剖白”他没有往下说,哼了声:“贼喊捉贼的事也不少。”

何太平微笑:“我看此事尚有蹊跷,碧水城素来由你们南海派管辖,令尊在世时,行事光明磊落,处处为百姓着想,还望冷兄弟也能顾全大局,如今离过年还早,有劳你先回去,多多派人在暗中查探消息,若能早些探出那人的行踪,不仅可以为令尊报仇,于百姓来说也算是大功一件,想必令尊九泉之下,也会倍感欣慰。”

冷圣音不语。

雷蕾在旁边直叹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都认定他老爸是温庭杀的,而事实上,也很可能真是这样,可怜那温姑娘一片真心,这冰块美男会领情么,后面又要闹出什么狗血剧情来?

公子想起一事:“前日路过西沙派地盘,似有不少人抱怨他们赋税太重。”

何太平立即看秦流风。

秦流风点头:“我会调查。”

雷蕾大悟,原来秦流风是专管经济问题的,小太平身边一文一武,人才不少,怪不得出了这等事江湖还没大乱。

事情议定,众人正要继续吃饭,忽听冷醉道:“这个月十五,我们在停云楼有个诗会,想请萧兄过去走走,不知萧兄可有空?”

一听诗字,雷蕾来了精神,连烤鸭也顾不上啃了,立马搁下筷子,胸中热血澎湃,来了来了,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作诗啊!咱穿越女主能不会做诗么!老娘要让你们全都惊艳一把!

“小白”也会做诗?她转脸看公子。

公子皱眉:“我素来不长于作诗”

冷醉截口道:“萧兄太过谦了,何兄有公事在身不能去,你只看我的面,休要推辞。”

公子道:“这等风雅之事,该请秦兄才是。”

秦流风笑而不语。

冷醉不在意:“小小诗会,恐耽误秦兄正事。”

公子看秦流风。

秦流风笑道:“在下却是有心凑热闹,只怕才疏学浅,冷姑娘嫌弃。”

冷醉微微一笑:“秦兄才名人人尽知,能去自然好,怎敢嫌弃,也千万请萧兄赏脸走一趟。”

既要作诗,怎么能少了江湖第一才子,这美女估计本来就是想请秦流风,又不好开口直说,才绕圈圈请“小白”作幌子呢,比如你想泡美女,就有必要连她闺蜜一块儿请,相同的道理嘛!不过有热闹当然要凑,“小白”不去,咱不是没表现机会了么?

不待公子说话,雷蕾马上点头,满口应承:“去去,我们到时候一定去。”

“我们”?众人都愣。

公子默默吃饭。

秦流风忍笑:“人家请萧兄弟作诗,你一个丫头跟去做什么?”

见他故意找碴,雷蕾理直气壮回了句:“我当然要跟着照顾公子,保护他的安全了。”

公子看她一眼,无语。

这回连何太平也忍不住笑了。

秦流风道:“看不出来,你的本事还不小。”

雷蕾保持低调:“举办诗会不是人越多越好吗,我也可以跟你们学作诗嘛。”

“你?”秦流风上下打量她,“小丫头也会作诗?”

冷醉淡淡道:“秦兄此言差矣,谁说女子不能为诗,雷蕾姑娘肯去,当然好。”

自觉失言,秦流风咳嗽:“并非说女子不能诗,只是她”他看着雷蕾:“我却要考考才放心,限你即兴成诗一首,不限题不限韵。”

即兴成诗?雷蕾可没料到这招,开始冒汗了,老娘过来就背了吟月赏花喝酒的,如今大家酒也不喝,离月亮出来好象还早得很,又没有什么花啊草的让咱吟,现下只有一桌子人在吃饭,哪个大诗人写过吃饭的诗?

秦流风拿筷子拨弄碗中的韭菜:“做诗的?”

由于事发突然,雷蕾全无灵感,搜肠刮肚想了半日,还是想不起有啥吃饭的诗,抬脸看见秦流风戏弄的神色,更加郁闷。

奶奶的早知道这样,来的时候就该面面俱到多背几首了!

正如此书作者的痛苦,深深印证了一个道理——“灵感都是逼出来的”,郁闷之下,雷蕾居然也急中生智,终于记起一首非常有名且具有深刻教育意义的诗,此诗从上幼稚园开始,每到吃饭时必背,一直延续到小学三年级,不知教育了新中国几代人,因此记忆格外深刻。

现在背这东西太小儿科,未免有点拿不出手

情况紧急,先应付过关再说!雷蕾擦擦额头的汗,开口:“锄禾,那个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停住,小心翼翼观察众人神色。

从眼前一桌子饭菜突然跑到劳动上头,未免离题万里,冷醉皱眉,放下筷子。

公子抽抽嘴角。

“有意思,”秦流风从碗中挑出根韭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后头?”

眼见被人瞧不起,雷蕾也不管那么多了,高声将后两句丢了出去:“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饭桌立时陷入沉默。

筷子夹着那根韭菜停在半空,秦流风对着它瞪了半日眼,咳嗽一声,终究还是决定牺牲味觉,将菜送入口中,皱眉胡乱吞了下去。

看看吃剩的半碗饭,才女冷醉低头,再次拾起筷子。

没人捧场,雷蕾有点丧气。

短短一首诗吟完,饭桌有冷风吹过,何太平忍不住看着秦流风,笑道:“果然好诗,一米一粟来之不易,当倍加珍惜才对,只愿江湖上人人都能明白这道理。”

秦流风苦笑,继续解决碗里剩下的韭菜。

还是小太平的欣赏水准高!切身体会到幼稚园阿姨成功教育小朋友的快感,雷蕾忽略他人痛苦,甚觉欣慰,转脸发现公子看着自己,双眸斜斜微有笑意,马上又被电得晕乎乎的。

美男邪佞一笑,魅力无穷。

傍晚,详细商量过长生果之事,约定下次会面日期之后,何太平便带着众人告辞离开,雷蕾陪着公子送出很远,众人方才各自上马车,让二人留步。

冷圣音回身,抱拳:“事情紧急,在下明日便要起程回去,何兄过几天也要去晋江城视察,舍妹就有劳两位多关照。”

原来冷醉不肯跟兄长回去,要留下来举办诗会,她生性执拗,冷圣音也不便多管。

公子与秦流风皆点头:“放心。”

冷醉打起车帘:“萧兄莫要忘了十五日的诗会,停云楼。”

雷蕾点头如啄米:“不会,一定不会。”

秦流风半倚着马车,冲她挑眉:“不只萧兄弟,还有雷姑娘。”

发现此人不怀好意,雷蕾立即往公子身后躲,心里骂,第一才子算个屁,到时候老娘背几首老李老杜的吓死你!

终于,几辆马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