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一个柔和的声音打断他。

如花先是一惊,随即大笑,伸手用力拍雷蕾的肩:“可吓不倒了,这回我不上你的当!”

雷蕾笑得难看,压低声音:“是真的。”

笑容僵住,如花倏地跳起来。

白影闪过,掀起的风让雷蕾眯了眯眼,再看时,上官秋月拎着如花站在不远处,迎着月光,脸上神情莫辨。

如花既害怕,又惊疑:“你几时来的,我自己没听到?”

上官秋月道:“因为我一直都在这里。”

他根本不是才来,而是早就在这儿等着了,自然听不到什么动静,如花明白之后,气得大骂:“怪不得爷爷没发现,大半夜的你跑这儿蹲着做什么,装鬼?”

上官秋月辩解:“我没装鬼,我在等人。”

他一直在等?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看着如花,态度亲切:“总是仗着轻功跟我作对,我先打断你的腿,好不好?”

自知没有活路,如花也不求饶,白着脸笑,嘴硬:“好得很,爷爷我正跑累了,活腻了,想歇歇。”

“不要!”雷蕾忍不住叫。

上官秋月这才转眼看她:“小春花。”

雷蕾缓缓站起身:“放了他。”

上官秋月果然丢开如花。

死里逃生,如花总算没全傻,感激地冲她一点头,很快消失不见。

雷蕾松了口气,内心惆怅不已,认识不久的朋友就这么分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面。。。。。。

上官秋月唤她:“小春花,我等了很久,你总算来了。”

雷蕾回神。

上官秋月站在那里,笑容比月亮灿烂,也比月亮温暖:‘跟哥哥回去好不好?“

想不到他真的肯放了如花,雷蕾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原本想告诉他今天这一切只是个意外,她不是来赴约的,而是被如花带出来,凑巧遇上他。

他还在等。

雷蕾垂下目光:“你不用再等了。”

上官秋月道:“跟我回去,我不会要挟萧白的。”

雷蕾摇头:“我不能赞同你的手段。”

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雷蕾再抬眼,面前月色依旧,人已经不见。

“你是出来见他的?”冷冷的声音。

“小白!”雷蕾惊得转脸。

公子静静立于树影中,身形挺拔,看不清他的脸。

隐约感觉到话中那些怒气,雷蕾知道他刚来不久,并没见到如花的事,此刻解释什么都是枉然,于是闭了嘴保持沉默。

公子转身便走。

一会儿工夫就发生一连串的事,太戏剧化了!连续被人丢下两次,算不算被抛弃?雷蕾苦笑,这么晚城门早关了,自己可没有如花那样的好轻功,根本回不去。

不知道该去哪里,她索性往旁边石头上坐下,发呆。

露水渐重,沾湿衣裳。

今天这一切原本是个意外,她没打算赴约,却被如花带出来,无意中遇上他,他竟然还等在这里。

雷蕾垂首抱膝,头脑中一片混乱。

送别如花已经令她很惆怅,见到上官秋月更是五位陈杂,待下定决心,如今公子却又产生这等误会,当真是有口说不清,未免委屈。

她不信任上官秋月,公子却不信任她。

心里涩涩的,掉不出眼泪,雷蕾只是失神,全然不觉身后几个黑衣人正缓缓靠近,直到被风声惊动。

“当啷”一声响,凤鸣刀拦住数柄长剑,公子迅速将她拉至身后。

眼见即将得手,却半路受阻,众杀手一心想完成任务,也没时间弄清来人是谁,互相递了个眼色,一齐扑来,剑网当头落下,将二人牢牢罩住,几个人的配合也极为到位,显是受过训练。

公子以刀架开,带着雷蕾推出两丈。

雷蕾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惊疑:“你们。。。。。。是石先生的人?”

众杀手不答,继续围攻上来。

雷蕾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一道强烈的杀气自身旁迅速蔓延开。

凤鸣声起,略显尖锐,眼前银光一闪而没。

三名黑衣杀手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已滚到在地,另外几个同伙见状大惊,见势不对,迅速遁入黑暗的树林中。

惨惨月光下,公子执刀站在那里,看着面前杀手的尸体,俊美的脸上挂着一丝冷笑,笑容里竟带着十分邪恶。

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雷蕾竟无端生出几分恐惧,颤声唤他:“小白。。。。。。”

公子仿佛没有听见,全无反应,执刀的手又缓缓抬起。

雷蕾真被吓到了,壮着胆子挪到他身旁,轻声试探:“小白,你要做什么?”

公子全身一震,杀气渐渐隐去。

背上黏黏的,竟莫名出了身冷汗,雷蕾松了口气,想到方才那种可怕的感觉,心有余悸,长了张嘴,终是欲言又止。

公子送刀入鞘,俯身仔细查看那些尸体,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于是又拾起他们的剑。

雷蕾后怕:“你没事吧?”

公子不答,弃剑于地,拉起她就走。

待二人回到卜家药铺,再派人去时,几具尸体已经不见,想必是被那些同伴运走了,雷蕾也知道公子是为了安全才先送自己回来,不免惭愧。

对于二人为何半夜出城去,何太平没多追究,只问公子:“确定是他们?”

公子道:“我看过他们的剑。”

何太平道:“花钱买命,人人自危,必须尽快铲除,以免生祸患。”

雷蕾明白了:“又是那个杀手组织?”

何太平不语。

自此神秘组织出现,短短一个多月,江湖上已经边疆发生了好几起相同的暗杀事件,引得如今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曾与别人有过结的,恐怕都寝食难安,生怕仇人花钱买了自己的命,也难怪他头疼。

那批人武国其实都不算高,剑法却十分狠辣,而且行踪诡秘,出手谨慎,训练有素,查起来几无线索,唯一的标志就是他们用的剑,都做了记号。

雷蕾沉思,刚才来行刺的应该就是他们,究竟是谁收买的?答案无须猜测,“石先生”显然是怕自己发现什么,急着要杀人灭口,而且他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很了解。。。

秦流风道:“有关这个组织,我这次出去也私下打探过,听说他们行事十分古怪,谁也不能主动联络他们,你想杀人的时候,他们却能找上你。”

雷蕾道:“消息这么灵通,太可怕了。”

公子道:“‘石先生’能找到他们。”

何太平微笑。

雷蕾很快就明白过来,“石先生”的身份神秘,那杀手组织怎会这么容易就找上他?若真的掌握了“石先生”的身份,狠狠地勒索一笔岂不更好?而且上次从发现果园到遇袭坠崖,中间只很短的时间,他们却来得那么快,真正的“石先生”很有可能就和那个杀手组织有联系,杀人收钱,岂非也是个赚钱的法子?

风彩彩仔细想了想,也发现其中问题:“‘石先生’就是那个组织的头目?这么猜测也合理。。。”

何太平打断她:“不只是猜测。”

公子等人都意外。

何太平道:“雷蕾姑娘那片假长生果叶,不妨拿出来看看。”

雷蕾果然取出树叶展示。

公子尚末说什么,秦风流却大惊,夺在手里细看,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认真对照半晌,惊疑:“那些杀手剑上的记号也是片树叶,怎的。。。这么像?”

何太平笑道:“这便是那假长生果,也就是雷蕾姑娘所说的苹果树叶,其实早该认出来的,先前夜谭城时,雷蕾姑娘也曾画过几片苹果叶供我们查找。”

雷蕾大为尴尬,画过图,何大盟主却没有立刻认出来,显然是技术太拙劣,画得抽象了点。

何太平倒很给面子:“我当时或许没留意,见了那剑上的记号只觉得眼熟,以为是普通树叶,直到前日亲眼见到这片苹果叶,才发现和那些杀手剑上的标记很像,以假长生果叶作记号,除了‘石先生’,再无别人。”

风彩彩愤愤道:“卖假长生果已经赚了不少钱,现在还挺而走险干这种生意,‘石先生’未免也太贪了!”

正说着,忽听得隔壁门开的声音。

甘草走过来:“出了什么事?”

秦流风大略解释两句,只说二人遇刺,并不提关于“石先生”的一系列推测。

意识到众人在商量重要事情,甘草也识趣地回房去了。

虽然那目光在自己脸上只有瞬间的停留,雷蕾还是捕捉到了,不动声色,她并没把卜二先生家见到的那一幕说出去,因为一没看清那仆人的脸,二来手头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仅凭一片干枯的苹果叶根本不足以证实什么,若他说是捡来的也没办法,这样反而会打草惊蛇,使得对方今后行事更谨慎。

既然怕咱发现什么,那咱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温庭道:“长生果,杀手组织,两件事看来都着落在‘石先生’身上,但他做的事越多,破绽也就越多,查起来也更容易,如今最宜暗中查探,使他们放松警惕,好顺藤摸瓜,不宜动静太大,以免惊动他们。”

何太平点头。

公子忽然道:“我有些累,先歇息了。”转身回房。

见他脸色不好,雷蕾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担忧。

“梅岛不是死了吗,怎的又叫你如此紧张?”

“她发现了园子里的树,何太平已经着手调查。”

“所以你对她下手?”

“这。。。”

上官秋月转身。

那人退一步。

上官秋月笑了:“你不必惊慌,我自会帮你。”

那人放心:“全仗上官洞主。”

上官秋月道:“别再轻举妄动,以免坏事,你手底下那些笨蛋最好都处理了。”

“上官洞主的意思。。。”

“杀了。”

亲手培养起来的组织,谁都舍不得,那人未免犹豫:“他们留着或许有用。。。”

“你以为你做得很好?收钱取命,若非我替你善后,何太平他们早就查到你身上了。”上官秋月很是不悦,打断他,“如今假长生果不能再卖,杀几个人能有多少钱,只要我执掌江湖,你还怕什么,休要坏了我的大事。”停了停,他觉得有趣,“你现在的钱一辈子也花不完,怎的还想要?”

那人笑:“钱总是越多越好。”

上官秋月双眉微挑,目中尽是蛊惑的笑意:“将来只要你再替我做一件事,不仅可以永绝后患,你的钱也会越来越多。”

那人心知是大事,迟疑:“我已遵照指令,借假长生果之事引他们自相残杀,如今他们的把柄都落在上官洞主手上,你我的交易是不是该。。。”

“结束?”上官秋月柔声:“若叫他们查出来,何太平知道你就是‘石先生’,这么多事都是你闹的,你说,会有多少人想将你碎尸万段?”他含笑拍拍那人的脑袋:“命都没了,还有钱?”

这分明就是在威胁,那人面色微变,同时脸部肌肉抽搐,似是恼怒,无奈已受制于他,衡量之下只得低头:“但凭吩咐。”

第十三章

另外一个小白

如花的离去让雷蕾很惆怅,事实上,从此以后她便再没见过那个有着细长眼睛的狐狸一样的漂亮男人,只能从各种传闻与人们的谈笑中听到他的事迹,稀奇古怪闻所未闻,如花也再未找过她,可能是已经忘记了。

接下来的日子照常过,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公子的言行,那件白衣裳他自第二日起便再未穿过,雷蕾本想找他认真解释那夜的事,谁知他总是推脱,除了与何太平等人商量事情,多数时间都在房里休息,叫她无从说起。

天气越来越冷,小雪已过。

冷圣音如期返回,问起此行的事,结果是一切顺利,各门派各城都加强了戒备,人户造册齐全。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此时密探调配到另外一件事: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日前竟忽然在江湖上消声匿迹,再没接过一单生意,从出现到消失,整个过程犹如昙花一现。

线索再度消失。

众人坐在房间里喝茶。

风彩彩笑道:“如今江湖总算安静了,先前外头百姓都害怕得很,生怕仇人花钱买了自己的命。”

公子道:“明里收敛,安知不是在暗处筹划别的。”

秦流风点头说:“我们既已查出‘石先生’未死,且与杀手组织有关,他自然要收敛些,以免露出破绽,先前此人利用长生果引得各路高手自相残杀,正如战色城简家灭门案,果然是赵门主做下,如今不知还有多少人的把柄落在他手上。”

风彩彩想了想,色变:“是了,必是他借此要挟赵门主替他效命。”

公子冷笑:“他未必有这么大的能耐。”

借着拍卖长生果之事挑拨白道互相残杀,从而掌握众多门派的把柄,“石先生”背后的人会是谁,不只雷蕾猜到,何太平等人也不笨,只不过大家都没说出来——千月洞如今一统魔教,手上又捍着这么多白道人的把柄,要他们办事恐怕也容易得很,将来必成江湖大患。

目前的问题在于,江湖鱼龙混杂,根本不知道哪些人是受了他胁迫的。

风彩彩也想明白了:“必定是。。。那个人借简家灭门案要挟赵门主替他效命,赵门主不从,所以他才将此事抖了出来,故意逼迫赵门主。”

秦流风道:“不只逼迫,更多的是杀难鸡儆猴,警告那些不从的人。”

风彩彩低声:“这些人实在不该一时利令智昏,授人把柄。。。”说到这里,忽然红了眼圈。

风千卫因为贪那二十几万银子,帮“石先生”筹备长生果拍卖会,最终被上官秋月灭口,雷蕾知道她是想起了父亲,顿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低声:“要怪就怪长生果的诱惑实在太大,蓝家父子都互相残杀,何况其他人。”

想不到她会出言安慰,风彩彩点头,微有感激之色:“幸亏如今长生果已被销毁,否则必定会有更多人被其所害。”

可惜销毁的那个也是假的,雷蕾忍住没说出来,看何太平。

何太平一直没说话,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公子也看他:“如今只有加强各城戒备,不能逼得太急,何况赵门主已被暗杀,听说是金钱帮的简夫人雇那帮杀手干的。”

何太平点点头,问秦流风:“南疆那边如何?”

秦流风目光闪烁,答得含蓄:“今岁应纳的东西至今仍未送来,想是出了什么意外。”

何太平冷笑一声,不语。

雷蕾幸灾乐祸,那些部落分明就是在观望形势,想趁机摆脱他的控制呢,此人心里肯定在想,等本盟主解决了眼前的事,再来慢慢收拾你们几个。

其余众人都作色。

温庭怒:“南疆竟敢擅停纳贡?”

冷圣音拍案起身:“区区蛮夷之地也这等嚣张!是不是。。。”

“我自有道理。”何太平微笑制止他,看众人,“今日暂且说到这里,各城防守的事,萧兄弟须得留心。”

公子应下。

众人起身散去。

何太平叫住冷圣音:“冷掌门且留步,我还有几句话说。”

出了门,公子便回房间去了,仍没有留给雷蕾解释的机会,雷蕾知道他还未消气,也不好主动去碰钉子,闷闷地准备到大厅找李鱼研究解毒方法。

还没走到院门处,就见温香独自站在阶前出神。

想想自己现在这情况也比她好不了多少,雷蕾理解她的难处,低声唤:“温香?”

见是她,温香很平静地回了个笑。

雷蕾试探:“那事,你爹告诉你了?”

温香先是愣,随即默然。

雷蕾道:“冷掌门知不知道?”

温香摇头。

雷蕾斟酌了片刻,提醒她反抗封建制度,“你若不愿意,不一定全都要听你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