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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冷撇了一下嘴,很快又摆出一副担忧的面孔,“春娘,你快去叫个大夫来。”

“你们都别管他,让他死了算了,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青阳候往凤移花脸上一看立马转过脸去,到底是自己曾疼了十多年的儿子,捂着心口气道:“老大呀,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那探花郎的大儿子究竟哪里去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侯爷别气坏了身子。”杜氏一边给他拍胸顺气一边居高临下看了地上跪着的凤移花一眼,淡淡道:“想是孩子大了,心眼多了,被外面的风气带坏了也说不定。妾身和侯爷一样,这满心里记住的永远都是咱们那个探花郎儿子,而不是如今这个贪美好色,还敢忤逆长辈的人。”

她的话如同火上浇油使得本因看见凤移花额上血痕而消了气的青阳侯怒火重燃,“混账东西,你还不承认,到底动没动过公中财务?”

“父亲该知抓贼拿脏的道理。”凤移花气的“噌”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那一双和青阳侯一般无二的眼睛里满是熊熊火气,“父亲如若怀疑儿子,尽把儿子往那下作里想,那便让司先生去账房查,那些账本可都不是儿写的,那些账房先生可也都不是儿的人,也做不了任何手脚,您,尽管去查!”

青阳侯狠狠瞪了凤移花一眼,转头去看妻子杜氏,杜氏依旧稳坐如山,面容慈悲,“侯爷别看妾身,妾身只懂对账,不懂写账,也不知这里头究竟有何猫腻。然,妾身听大爷这般言辞凿凿不畏惧侯爷的排查,想来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也是妾身的错,不该听信谗言,回头妾身便将那密告的人打出去。侯爷,依妾身看这事儿便算了,省得伤了大爷的体面。至于大爷对妾身的忤逆,妾身是大爷的嫡母,哪有不护着他的道理,便是看在姜妹妹的面上,妾身也早就不气了。”

“洛水…”青阳候低喃一声,只觉已许久没见过自己这小妾了。

杜氏眼中冷光一闪,接着道:“是她,常年跟着妾身吃斋念佛的,人都瘦的皮包骨头了,侯爷也是个狠心的人,怎就不想着去看看她呢,要妾身说,姜妹妹是对侯爷思念成疾的缘故。”

当皮包骨头,思念成疾这些词传入凤移花的耳朵里,他所有能为自己开罪的理由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知道杜氏想听什么,他顺了她的意便是。

“她到是个不争不抢脾气好的。”青阳候轻声道。

“谁说不是呢。”杜氏附和,转眼又看向凤移花,清淡道:“我和你父亲也不继续问你那几处房产了…”

“是了。”青阳候猛的打断杜氏的话,“你不说我差点就忘了,孽障,差点让你糊弄过去,你说你没挪用过公中的财务,那你媳妇说你外面的那几处房产是怎么得来的?你一个巡视街道的中郎将,权利不过如此,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别人孝敬你的。”

凤移花拢在袖中的手几乎攥出血来,他垂着头,看也不看杜春娘一眼,过了好半响才抬起头来,故意做出个恼羞成怒的暴躁样儿来道:“父亲也太瞧不起人了,儿的官职虽入不得您的眼,可在西市那些胡商富贾眼中却是有分量的,他们做生意的,自然怕被人找麻烦,儿这中郎将做的虽拿不出手,可管着他们的权利还是有的吧,怎就不能被赠送三瓦两舍的,父亲,您也太偏心了,在儿眼中,您也不是十年前的您,十年前,没有二弟的时候,您和母亲哪个不是待儿子如珠如宝的。”

“大爷,快别这样说。”杜春娘又急又气,她就闹不明白了,平常和她对着干的时候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到了侯爷侯夫人面前就这么愚蠢,即使心里嫉妒凌二爷,也别说出来啊,平白的让侯爷看不起。

这人,她再次失望的想,就是个窝里横,对女人横的,真遇上事儿就漏了怯。

“混账,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去和你二弟攀比。”青阳候气到狠处,便口不择言骂道:“你不想想他的身份,你的身份,你能和凌儿比得着吗?”

杜氏可最爱听这话,给青阳候重新斟满茶,温柔小意的道:“侯爷别气了。”

“我不气,为他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青阳候吃了口茶,沉淀了下心情,淡淡道:“往常便有铺子里,庄子上的管事说你行事太过狠辣,对他们太过刻薄,我念着你是我唯一弱冠的儿子一忍再忍,想着府中庶务只能是自己人打理,可没想到你这般不争气,罢了,既你不想为凌儿管理,我也不勉强,你把印信交出来,往后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再也不管你。”

“啊,印信在我这里。”杜氏做出猛然想起来的样子,从袖中托出一只金镶玉貔貅印鉴呈上去,“大爷上次从我那里离去的时候,便把这印信交给我了。”

“既如此,你就拿着吧,回头我去族里寻个旁支,你管着对账,他管着外面的往来奔跑传信和视察,咱们夫妻就不劳驾旁人了。”

他成了旁人。凤移花只觉自己这心已伤无可伤,只能低眸含笑,谁也看不见。

“侯爷,老太太身边的喜儿姑娘来了。”外面文宣禀报一声。

杜氏蹙眉不悦,心头微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再说话。

“快请进来。”青阳候穿鞋下塌。

“侯爷,大夫人,花大爷,大奶奶,夜安。”喜儿蹲身行礼。

“可是老太太有什么不如意的,这才遣了姑娘来。”青阳候孝顺询问。

喜儿摇头,一笑温婉,“老太太知道花大爷回来了,要奴婢来叫,说是要教训这不听话的大孙子,让侯爷您别拦着。”

“这个孽障,你怎又把你祖母惹着了。”青阳候背对着喜儿瞪了凤移花一眼。

“侯爷,奴婢能把花大爷带走吗,老太太还在等着呢。”喜儿恭顺询问。

“你还不快点起来跟去领罚。”青阳候甩了凤移花一冷袖。

“大夫人,老太太说,明儿早上她要诵经,想让大夫人过去陪着,您看,可行吗?”喜儿又看向杜氏轻声道。

杜氏点头称是。心里却在埋怨,那老太太起得比鸡早,她这是想着法儿折腾她呢。

“快去吧,到了老太太跟前不许顶嘴。”

青阳候不放心的嘱咐一声。

从始至终凤移花没说一个字,到了外面,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寒风,他才用袖子抹去了令他看起来狼狈又猥琐的满脸茶叶沫儿。

见他出了门,杜氏淡淡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杜元娘行礼告退,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心中都是惶惶不安的,颇觉愧疚。

“大奶奶,香汤已备好,准备沐浴吧。”兰翠到了她跟前,轻推了歪在榻上闭目养神的杜春娘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上下打量了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丫头一眼,但见她梳着简洁的双平髻,戴着纱堆朱色蔷薇花,簪着一支琥珀珠流苏金钗,面白唇红,鹅蛋脸,模样殊为秀美,灵机一动张口便道:“今夜大爷留宿,你为他端茶递水,扫榻熏香可好?”

兰翠一愣,看着杜春娘认真的表情,一张秀气的脸便渐渐白了,“大奶奶,可是奴婢做了什么不合您心意的事儿吗?”

这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好丫头。

杜元春歇下心思,拍了拍她的手,道:“罢了,你只当我没说。”

话题一转便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慧娟怎冷不丁就回来了,连和我商量都不曾。她来时,姑母正叫我过去,我也没来得及细问她。你可问了她不曾?”

兰翠微整面容,趴在杜元春耳边详细说了一回。

“私奔了?”杜春娘一下坐起来,“那个小铁匠竟然拐了柳月那个窝囊废私奔了?!”

这究竟是闹的哪一出!

她的本意明明是要那对青梅竹马日久生情,然后顺理成章的珠胎暗结犯下弥天大错的。

“怎会拐了柳月私奔了?!”她一会儿气急一会儿又觉荒唐可笑,“就算私奔,拐走的也不该是柳月啊。”

“奴婢听了也觉怪异,心想,难不成这位姓玉的在里面使了什么手段,还是说,咱们打听到的事情不实,那个小铁匠和姓玉的之间真是清清白白的。”

“胡说!”杜元春阴冷的瞪她一眼。

兰翠懦懦,低头不语。

杜元春往靠枕上一歪,过了好半响才模模糊糊的道:“青梅竹马怎能是说忘就忘的,怎会无情…”

兰翠抬眸偷觑她一眼,轻手轻脚的便要离开。

“兰翠在吗?”

“在。”她忙掀帘子出去,便见大夫人身边的白芍托着一个紫檀木小首饰盒正俏生生的立在大厅里。

“原来是你,可是大夫人有何吩咐吗,我们大奶奶在屋里睡了。”

“那倒没什么,夫人命我来给大奶奶送样儿首饰,是大奶奶喜欢的。我们夫人说了,咱们姑侄血缘最是亲近不过,旁人既不可靠,姑母永远都是她姑母。”

歪在里间榻上压根没睡的杜元春听的一清二楚,闻言便略略放心,对凤移花的愧疚也少了那么一些。

春晖堂,内室,屋内摆设喜庆洋洋,颜色明艳,处处彰显富贵,这是年老之后老太太最喜欢的风格,喜欢热闹的颜色,热闹的景儿,热闹的人。

此时老太太正披了一件红褐色滚狐毛领边的厚袄坐在锦被里,一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凤移花的头。

“要老太太费心了。”凤移花闷闷道。

“好孩子,你莫要跟她一般见识,她满心里得了病,就以为所有人都要跟她儿子争家产似得,她病了,可你没病,你得好好的,不许跟她学,可听见了吗?”

老太太见他不做声,心知是存了恨意,便又道:“她虽千般不好,可你二弟却是没有坏心眼的,那个孩子虽是长于她手,心性却纯净善良,对你从不设防,你要记得自己亲兄弟的好,这样,咱们一家子人才能和顺平安,是不是这个理?”

见他还犟的跟头老牛似得,老太太生气打了他后背一巴掌,“祖母的话你也不听了。”

“老太太答应孙儿一件事,孙儿才觉公平。”凤移花抬起头来嬉笑道。

老太太也笑了,点着他的额头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是个肯吃亏的,先说说是什么事儿。”

“老太太也知我在外面纳了个妾的事儿,孙儿觉得这玉娇娘颇合心意,想留她长久,只是怕春娘她容不下外人,若有一日孙儿恰巧不在,或者去了别处赶不及回来,万望老太太拿出半分心来疼她一场,她也是个可怜的,性子乖巧讨喜,老太太定然会喜欢的。”

“这事祖母搁在心里了。”回头又怕自己忘了,便对站在近旁伺候的喜儿道:“你替我好好记着。”

“是,老太太,您放心便是。”喜儿笑着呈上一杯参茶,“老太太,吃一口提提神吧。”

“是了,天色不早,您早些休息吧,孙儿去看看她。”

“也罢。”

就着喜儿的手喝了半盏,便被服侍着躺下,挥手道:“你且去吧。”

待看见凤移花走后,这老太太便和喜儿道:“亏得这几日我都防着她,要不然,花儿还不知要被怎么祸害。”

“大爷也不是那束手待毙的,老太太少操些心也使得,您多保重身子,多享享清福才是最好的。”

“你说的是,可人老了就总想看见太平,总想要儿孙们都以和为贵,只有他们兄弟侄孙都拧成一股绳儿,咱们凤家才能世世代代富贵下去。她的心我也能理解,三十岁上才生下的宝贝蛋儿,又先天体弱,为了这么个独苗费尽了心血,一会儿怕我抢了她儿子,一会儿又怕被花儿心存嫉妒毒害了去,一会儿又防着她屋里的莺莺燕燕,防备心太重,岂不是病了吗。十年前,我的花儿芝兰玉树,才华横溢,一朝得中探花郎,打马长安街,何等风流,本该是锦绣前程,不想一场惊马,摔断了自己的腿,撞伤了人,又来又被传出忤逆长辈,德行有亏的风言,这大好的前程毁于一旦…”老太太越说越伤心,不禁老泪纵横,呜咽道:“我的好孩子,苦了他了。”

“老太太,事情都过去许久了便让它过去吧,您的身子要紧,不能伤怀。”喜儿劝解道。

“我们都以为过去了,可我的花儿心里却过不去,你们的侯夫人也还过不去,几年前我压着她,让她放权给花儿管理侯府庶务,她为防我把她做的事儿说给老大听,满面惶然,满口答应,这才过去几年,她以为我老了就忘了,她觉得自己的儿子长大了成材了就越发不把我这老骨头放在眼里了,这才挑了花儿的错处,捡在今日发难夺权,她那点小心眼都是别人玩剩下的,那对姑侄一个样儿,惯会捡了芝麻丢西瓜,自己却还躲在暗处沾沾自喜。”老太太深深喷了一回鼻息,摇摇头道:“罢了,我的花儿如今也不需要给她跑腿,看她脸色过日子,夺就夺了吧,日后也是要留给我孙子的,都是我的亲孙子,一样,一样…”

老太太眼角衔着浊泪便混沌睡了过去。

喜儿给她擦去眼泪,自己也感怀了一场,吹熄灯,在侧面的榻上和衣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当写到老太太叫凤移花,花儿的时候,某山自己先喷了一个。哇哈哈…可怜的花花。

晚上九点还有一章。

41爷这就来

“大爷,侯爷在里面。”昏暗的灯光下,姜姨奶奶身边的侍婢碎珠婉转阻拦。

“姨娘…”凤移花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转而低声道:“姨娘近日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去寻摸了来。

碎珠摇了摇头,道:“姨奶奶什么都能吃。”

凤移花沉默了下去,转身在回廊的寒风里站了许久。

碎珠不堪冷寒,缩着肩膀,打着寒颤道:“大爷,回去吧。姨奶奶说,她一切都好,让您不用存心挂念。”

“我知道了。你进屋里去吧。跟她说,我改日再来看她。”他拢紧鹤翎斗篷,抬脚下了石阶,缓缓走入了黑夜中。

夜幕深沉,上弦月如弯钩一抹,光辉颓靡,星辰暗淡。

迎春园,正堂,华灯璀璨,他推门而入便见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扑鼻一股子浓郁的混合脂粉味儿,虽不难闻,却实在也好闻不到哪里去。

他又回味起玉娇娘身上纯然的香甜气,一半是体香,一半是她挑眉弯唇含笑的韵味。

“大爷回来了。”杜元春起身相迎,笑挂玉面,彷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爷,夜安。”其余被她驯服的姬妾皆欠身行礼,那如出一辙的动作偶尔会让他有种身陷永巷的错觉,以为呆在自己屋子里的这些女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统一训练之后才呈现给他的。

可惜的是,他并非皇帝,院子里也没有永巷,这些女人也不是名门淑女,只是她杜元春用来安抚他的工具。

“呦,都聚在你们大奶奶这里做什么,爷一夜可宠幸不了你们所有人。”他轻佻的话语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静,惹得众女都晕红了双颊,娇嗔的有,跺脚的有,撒娇的也有,还有胆子大的,仗着老太太的疼爱摇臀扭腰上得前来,蔻丹玉手搭上他的肩膀,偎依着他,口吐香气,娇滴滴一声喊:“爷~”

他嬉笑一声,逮着美人的手就摸来摸去,还点评道:“彤儿今日里是不是没注意保养手,爷摸着比以前粗糙了不少?”

彤儿一听就紧张了,忙抽回手,尴尬道:“定是冬日空气干燥的缘故,爷,您等着婢妾,婢妾去去就来。”

“爷不急,你慢慢的抹,多抹点润肤膏,香喷喷的啊。”他仰卧主榻上,翘着二郎腿一一环视这些美人们,忽然道:“怎不见慧娘,春娘,可是你吃醋把人家禁足了?”

“瞧爷说的,妾是那样的人嘛,今晚上您留在府中歇宿的消息我一早就通知了各房,慧娟是我的陪嫁一头,我最疼她,她可是第一个知道的,是她自己派了丫头来跟我说感染了风寒,不宜见大爷,这才缺席了的。爷,您可不能冤枉妾。”

“是爷的错。春娘,爷今夜歇在你的屋里可好?”

不容许她拒绝,他一挥手便道:“你们都下去吧,今夜爷是你们大奶奶的了,明早上再来请安吧。”

等那彤儿把自己的一双玉手抹的滑溜溜香喷喷再赶回来的时候就听着了这样的话,登时便不依了,微含着醋意故意大声嘀咕道:“任凭她什么人都要知道这先来后到的道理,哼。”那不甚翘的臀部一扭便甩帘子走了,气的杜元春想发作都逮不着她,只高声放狠话道:“小贱蹄子,你们给我等着。”

凤移花冷眼看着,牵着她的手就一把拉入怀中,杜元春没防备她,惊呼一声趴在他怀里就横眉怒目,“你放开我,她们都还在呢,你成什么体统。”

“大奶奶…”兰翠垂头踌躇,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滚出去!”凤移花冷声含怒。

“是、是。”即使她是大奶奶的丫头,可在一房之主的暴怒下也不敢违背命令,心头一片惶惶,带着丫头们就匆匆忙忙退了出去。

“你什么意思?”杜元春冷眼看他,越看越觉得他窝里横,没本事,那眼睛里她想掩饰的厌恶便一点点暴露了出来。

“你记得自己的身份吗?”凤移花同样厌恶的一把甩开她,起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摔在榻上的杜元春,“妻子应该做什么还要我教你吗?”

“我身子不舒服,今夜不行,你去彤姨娘那里或者去别处。”杜元春拉紧自己的衣衫冷淡道。

“哪里不舒服,我给你看看如何?”

“凤移花,你有点出息行不行,难道还要对你的妻子用强不成?实在不行就回你的藏娇窝里去。”她上挑的丹凤眼里尽是对他的防备、讨厌、微惧,可就是没有爱,哪怕是关心。

凤移花看着她清丽绝伦的脸,锋利的眼神,防备的姿势,哭笑都兴不起来,只觉自己就是她眼中的跳梁小丑,就算努力百年千年也抵不上她心中的挚爱。

他曾倾慕于她的柳絮才高,巾帼不让须眉,曾迷惑于她刻意而为的体贴中,曾放弃成见想真心和她做一对夫妻,七年了,她所给予的失望却足矣令他心死如灰。

只是,他们还有共同孕育的馥姐儿,而她依然时不时的对他表示出紧张,每当她看见他搂着别的女人时,眼中也会流露出嫉妒,杜元春,杜春娘,春娘,你真的让人看不懂了,又或者你自己看得懂自己吗?

“威国公府世子夫人的生辰就在这几天了吧,要去见你想见的人了,故你连妻子的责任都不想付了,守身如玉,为了谁,嗯?”

“你别血口喷人,不知你在胡说什么。”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理直气壮道:“那是我妹妹,她特意下了帖子给我,我岂能不去,不只我去,你也是要去的,我已托了世子让他将你调职,与其巡街,还不如去守宫门,至少还能见着皇上的面。”

凤眸卷着滚热的怒火看着她,就那么看着,看的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口齿都混沌起来,“你、你想做什么,我也是为了你好,谁不想自己的夫婿封侯拜相,我出去行走和那些夫人们相处也有面子有地位不是。”

他忽然双手抱头,粗暴的将发冠扯下,发簪摔碎,披头散发,无声发狂,吓的杜元春高声喊人。

他倏然静止,以指代梳缓缓将自己一头青丝捋顺,前一刻癫狂,下一刻便安静淡然,他缓缓走近她,俯身看去,眼眸中倒映着她此时高昂而尊贵的美人面,“春娘,你好好想,想清楚你究竟要什么,没有人会永远站在原地等你。”

他伸出两只手掌放在她的面前,抬脚踢起地上破碎的发簪,在往空中飞掷的瞬间,他双手齐动,却已有右手握住了那簪子头,“看,只有一个能握住。”

“不懂你在做什么。”杜元春托鬓整衣,低头,若无其事。“我是你八抬大轿抬来的正妻,我的一生自然心系于你,你还想如何?”口气是那么的施舍,彷佛她能把自己的青春抛洒给他已是最大的恩赐。

凤移花退步往后,缓缓道:“春娘,许多事我不说,可不代表我不知。你好自为之。”转身,决然离去。

杜元春的心一颤,说不出的心酸,暗自嘀咕,“你走便走,总还有回来的时候。”他的亲人都在这里,他还能往哪里跑,那玉娇娘迟早有他玩腻了的一天,倦鸟知返,她还是他的妻子。

深夜了,月牙儿躲入了云层,星子累了,闭上眼睛隐匿入了黑暗,巡逻的金吾卫也找了个挡风的角落里缩着犯困了。

街道上静悄悄的,唯有寒风,一阵阵的刮过人脸,又冷又涩。

主仆三个听着哒哒的马蹄漫无目的的在漆黑的街上游荡,前面那个游魂儿一般,后面两个脑袋碰脑袋叽叽咕咕也不知在讨论什么,终于惹得前面的人不快,一鞭子抽过来,尾风扫过,两个宝都利落的躲开,便听金宝笑道:“奴在跟银宝说昨晚上遇见的好事,可有趣了。”

“说来听听,让你们爷也乐呵乐呵。”

两个宝借着木杆上垂挂的牛皮纸灯笼相视一眼,银宝便轻咳一声把金宝看见的秦姨奶奶那么晚了却从短工院子里出来的事儿说了一遍。

“嗯,瞧瞧爷头顶上飘着绿云没有?”他淡淡道。

银宝插诨打斜,笑道:“爷,天太黑,灯笼太远,看不清楚。”

“滚蛋。”凤移花笑了一下,扬鞭飞奔,心头忽然就映出了那个小人。

那天夜里,她睡着,半梦半醒,她喊他:老公。

呵,老公公。

眼睛里的迷离让他心疼,生怜。

一遍遍的爱抚她娇弱柔滑的身子,一遍遍的深抵,她那么可怜,哭着求饶,娇憨纤细,又紧紧抱着他,像是在海里乘着一叶扁舟,荡漾来荡漾去,被他这船工吓的哇哇尖叫哭泣,可又舍不得放开他,不能放开他,没了他,她只能掉入海里,或是被大鱼吞吃入腹,或是陷入无穷无尽的漩涡。

他想念她,她的身子,声音,面容和笑,可他最想念的是逗哭她,红红的眼睛像兔子,一边畏惧一边咬牙切切,看着他时,却又迷恋不可自拔,他喜欢她这样的反应,这会让他小小的,稍稍的沾沾自喜。

好姑娘,等着爷,爷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明天上肉渣肿么样儿…对手指君飘过

抓到一只虫儿,凤移花的那个女儿名字改成馥姐儿了,因为之前的那个慧姐儿和秦姨娘重名,这显然是不行滴。果断把这只虫子啄出来。

42这小舅子?

晓月如钩,东风寒;树影摇曳,香室暖,美人横卧玉娇颜。灯火阑珊人归处,酣睡到天明。

他坐在床沿上看她,企图勘破这美人皮看尽她的骨子里。

可是不能够,她不睁眼,他看不到她的心。

床侧那盏立地蝴蝶灯发出“啪”的轻响,明亮之后渐渐暗了下去,惊到了挂在纱帐银钩上的那对芙蓉雀,又黑又圆的小眼睛登时便睁开了和他对个正着,歪着头打量他半响忽然就扑凌着翅膀叫起来,好像看见了采花贼似得要提醒床上深睡去的女主人起来抓贼或者逃跑。

他嘘了这对鸟儿一声,凤眸弯弯便突然笑起来,低头又去看这个酣睡沉沉的小女子,昏黄的光晕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有种细腻的朦胧美。

白瓷一般的肌肤,诱的他想俯□去咬一口,他也这样做了,握着她露在外面的手,亲近她,盯着那半张的朱唇。

倏忽,他闻到了一股突兀的香气,这香气他曾经也熟悉过,到了如今只觉得陌生,床上的人紧闭的眼珠动了一下,他腹内好笑,狡猾的小狐狸,你且等着。

他也不喜那股子香气,冲鼻,呛辣,就像它的主人。

他转身离去时,床上的娇娘也缓缓睁开了眼,紧握的双手显示了她的紧张,蹙起的黛眉表明了她的隐忍。

她忽然厌恶他,更厌恶自己,她清楚的知道,继续下去,她对他的喜欢就要消耗殆尽,到那时她就做不出喜欢他的模样,就会被识破,就此失宠,以后的命运难以掌握。

怎么办呢?

今夜不知他从哪个女人身上爬了下来,回到她这里难道又想要她吗。

可是…她实在不能接受,至少要等几天,她把自己说服了,忘却了。

垂挂的珠帘发出了泠泠悦耳的响动,她立马坐了起来,拥着锦被靠着墙壁,当看见他□着上身走近,脱口而出:“爷,今夜婢妾身子不舒服,能改日吗?”

兴致冲冲的凤移花就像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呆住了。

今夜可真是巧,两个女人都对他敬谢不敏。

他自嘲一笑,披散着满头青丝坐到她身边,踢掉木屐上床,和她面对面,问道:“为何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