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之的宰相任命刚刚发布，稻阳传来消息，田正奇和稻阳王赵香之举起了“逐奸邪，清君侧”反旗。
玉珂大军集结于金京西郊，即将开拔。
159、第一百五十九章风云变幻
玉珂安顿好二十万大军,安排好各部出发的时间之后,带着亲随和护卫自西城门进了金京。
他没有回玉兰花胡同的平国公府,而是去了南安王府。
熙之已经贵为宰相,不方便出大门亲迎玉珂,命亲随把玉珂迎入了外书房――他含笑在外书房院门外迎接玉珂。
熙之和和玉珂进了外书房的小客室,屏退了侍候的人。
玉珂有些沉默，喝了一杯茶之后,他才开口道：“熙之,帮我照顾苹果和四个孩子。”
熙之点了点头。
玉珂现在不仅是他的盟友,还是他的姐夫，更是二姐儿玉净的父亲。玉珂在外浴血奋战,他一定会帮他照顾好家人,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熙之平常见了玉珂和孟苹，嘴是有些贫的，爱说些逗笑的话，可他现在没有了说笑的心思。
沉吟了一下，熙之看着玉珂，沉声道：“玉大哥，你放心吧，苹果姐和四个孩子交给我了，只要我在一天，就护着姐姐和孩子们一天！”
玉珂得了他这个允诺，没有再说客气的话，立刻站起身来预备离去。他明天凌晨就要离开了，时间非常宝贵，得回去陪陪苹果。
熙之也跟着他站了起来，看着玉珂道：“玉大哥，不见见玉净么？”
玉珂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他这四个孩子里，大姐儿玉润是他第一个孩子，又生得最像苹果，性格最像他，所以他最宠爱大姐儿；小四儿玉淇是唯一的男孩，他也偏疼一些；只有二姐儿玉净和三姐儿玉洁，因为排行靠中间，从他这儿得到的关怀并不算多。
他想见玉净，却又怕玉净在后面内宅，见着不太方便，因此有些迟疑。
熙之看出了他的迟疑，笑着道：“玉净和爹娘一起住在外书房后小花园暖房里呢，我去把玉净抱过来！”
他安顿玉珂坐下来接着饮茶，也不叫侍候的人，自己从外书房的后门出去小花园接玉净去了。
玉净正在和赵梓孙太妃一起在小花园里给自己种的菊花浇水。
她拿着一个小小的金壶，挨个把自己种的六棵菊花浇了一遍，每棵只浇了一点点水。
浇过水之后，玉净有些不满意，扭头捏着小金壶让孙太妃看：“外婆，今天浇的水是不是有些少了？”
孙太妃弯腰看着她：“玉净，这些菊花你今天浇过几回了？”
玉净神肖玉珂的大眼睛转了转，心里飞快计算着，眯着眼看着孙太妃笑了：“六回！”
孙太妃笑了：“你原来种的凤仙花为什么死了？”
玉净眨了眨眼睛：“浇的水太多了！”
孙太妃含笑的眼睛望着玉净，不说话了。她知道玉净性格沉稳，做什么事里都有数，因此才这样引导她。
玉净明白了过来，她一手拎着小金壶一手牵了孙太妃的手：“外婆，回去吃点心啦！”
赵梓走在玉净和孙太妃的身后，看着玉净已经走得很利落的背影，心里一动。
玉净的性格像孟苹，或者说像芝娘，只要想开了，该放手就放手，从不拖泥带水，非常洒脱的性子。可是，从另一方面看，又有些太理智、太无情了，不像大姐儿玉润那么重情…
两老一小刚刚净了手坐定，丫鬟们送上精巧的点心和玉净爱喝的雪梨水，孙太妃喂玉净吃点心，赵梓用小玉杯盛了梨水，时刻准备着喂玉净。
熙之进来之后，先给爹娘行了个礼，然后看着玉净笑眯眯：“玉净，你爹来了！”
玉净明白爹爹要来见她，当下就站在罗汉床上向着熙之舅舅伸出双臂，示意熙之过去抱她。
熙之乐了：“你这小丫头，怎么不向舅舅行礼，还得舅舅侍候你？”
玉净白了他一眼，眉睫乌浓小脸白皙，傲傲的神情极肖玉珂。
熙之走过去，一边抱起玉净给她穿鞋子，一边道：“玉净其实是最像她爹的！”
玉净小大人般叹了口气。
熙之抱着她往外走：“玉净啊，叹什么气呢？”
玉净两条嫩藕般的手臂环住熙之的脖子：“我舍不得熙之舅舅！”
熙之闻言，鼻子忽然酸酸的：“…你这小丫头…”
玉净见了爹爹，更是带样儿，眼圈儿立刻红了：“爹，我想你了！”
熙之眉毛眼睛耷拉了下来：“…”刚才还在说舍不得我…
玉珂没想到二女儿这么思念自己，眼睛也有些湿润了，柔声道：“爹爹接你回家住几日，可好？”
玉净把脸在熙之脸上贴了贴，然后看向玉珂：“爹爹，住几日就回来陪熙之舅舅，好不好？”
熙之立刻眉飞色舞：“…”二姐儿好乖，真不愧舅舅这么疼你！
玉珂把玉净包裹在披风里放在身前，骑着马带着众随从风驰电掣般回了玉兰花胡同。
孟苹亲自出来，把玉珂和玉净接了进去。
玉珂一手抱着玉净，一手握着妻子的手，三口往内院走去。
孟苹知道玉珂又要离开了，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是见到了玉珂，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心脏似乎被人握住了一样，隔一会儿就抽抽的。
她低下头，轻轻问道：“孟煜跟着舒将军去哪里了，我问他，他不肯说…”
玉珂瞅了她一眼，道：“反军占领了沁阳，舒雨孟锦云部要去攻打沁阳。”
孟苹忽然抬头看着他，凤眼中已经满是泪水：“我听说赵香之的叛军和东枢联合起来了，局势是不是很危急？”
玉珂看她流泪，心里也是涩涩的，他的手臂揽住孟苹的腰肢贴向自己，声音沙哑：“苹果，你再哭，二姐儿就要笑你了…”
孟苹闻言，侧脸把眼泪全蹭到了玉珂白色的箭袖上，凤眼含泪，却笑着看玉净：“玉净，笑你娘么？”
玉净摇了摇头：“娘最好看了！”
这丫头，简直是答非所问！
玉珂和孟苹俱都笑了。
小客室里已经备好了筵席，玉珂先去看了看已经睡熟的玉洁和玉淇，这才入了席。
小客室最中间是一个小小的紫檀八仙桌，玉珂坐在主位，孟苹打横坐了，大姐儿玉润挨着爹爹坐了，二姐儿玉净挨着母亲坐了。
玉珂有话要对孟苹说，因此房里也不要人侍候，青椒倒了酒之后就出去在外面守着。
刚开始的时候，玉珂和孟苹都不想说话，玉润因为柳家的小舅爷离开了，心里难受，也不愿意说话，玉净是一直都不爱说话――一家人默默吃着菜。
玉珂看两个女儿吃得差不多了，就给她们一人盛了一碗珍珠薏米粥，单手支颐看着她俩吃。
孟苹卷了一个豆腐皮素菜卷递给玉珂。
玉珂接了过去，咬了一口才道：“咦？素的？”
他看向孟苹，眨了眨眼睛：“苹果，以后我再也不用吃纯素了！”
孟苹想到柳荫给玉珂开的生儿子食谱，不由也笑了――柳荫这家伙可真够坏的，用生儿子这件事掐住玉珂的脖子，硬生生逼着无肉不欢的玉珂吃起了素。
她眯起眼睛笑了：“玉珂，有了玉淇，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等玉珂上了战场，不吃肉哪里有力气冲锋陷阵啊！
玉珂怕孟苹难受，继续逗她，故意做出一副沉思之状：“等我回来，会不会老五已经出生了呢？”
孟苹瞧了两个女儿一眼，道：“怎么可能？我又没有来月…”
玉珂笑得眼睛亮亮的：“…说不定哦！”
孟苹想起昨夜的事情，脸上有些微红，看向两个女儿：“玉润，玉净，你们吃饱没有？”
玉润玉净点了点头。
孟苹微笑着看着她们：“要不，你们姐俩先回爹娘的卧室里去玩？”
“真的可以？”大姐儿面带喜色。她和玉净最喜欢在爹娘的大床上玩了。
孟苹点了点头。
玉润玉净欢呼一声，跳下了椅子冲了出去。
孟苹跟了出去，看谷穗苋菜跟着她们，这才走了回来。
孩子不在眼前了，孟苹吩咐人烫了一壶玉梨春，开始和玉珂小酌起来。
饮了几杯，孟苹才问道：“胡莹的丈夫也反了？”
玉珂点了点头。
孟苹闻言，心里一惊，不由为胡莹提心吊胆起来。
玉珂看她神情，开口解释道：“胡家把胡莹嫁给田氏阵营的丁云飞，就已经把胡莹当做了棋子，她享受了家族的荫庇，就理所应当为家族付出。胡莹是有这个觉悟的。”
孟苹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起身走到玉珂身边，坐进了玉珂怀里。
玉珂抱着她，良久不语。
孟苹也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田皇后被废，田府被抄，稻阳王赵香之联合东枢反叛――大金好像突然就处在了风雨飘摇之中，现在不但京中百姓议论纷纷，就连孟苹这样的官宦眷属心中也都有些惴惴。孟苹心里也担心，也着急，一想到玉珂的危险处境，她就想哭。
可是，她不能哭，起码不能当着玉珂和孩子们的面哭，她不但是她自己，还是玉珂的妻子，是四个孩子的母亲！
孟苹依偎在玉珂怀里，低声但是坚定地说道：“玉珂，我永远等着你回来！”她以前看到有些故事里，丈夫不在了，妻子永远守着，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她有了亲身体会，全都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情到深处…
玉珂低头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不管多久，我一定会回来的！”
苹果既然做了军人的妻子，也早就有了夫妻分离的觉悟，他不想再说让她难过的话，半晌之后才道：“苹果，你要坚强！”
孟苹窝在他的怀里，“嗯”了一声。
“苹果，我把玉箫留下来，我通过他和你联络。”
“嗯。”
“苹果，我托了熙之照顾你和孩子。”
“嗯。”
“苹果，…我爱你”
“阿珂，我也是！”孟苹忍了多时的眼泪流了出来。
这天晚上，玉润和玉净陪着爹娘睡了，她姐俩睡在大床的最里面，玉珂睡在最外面，孟苹睡在玉珂和孩子们中间。
孟苹自己睡不着，却强逼着玉珂睡，生怕玉珂骑马难受。
玉珂太累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孟苹待他睡熟，从床上坐了起来，借着帐外的烛光，端详着玉珂熟睡的脸…
凌晨丑时，孟苹叫醒了玉珂，侍候他梳洗后，又陪着他用了碗馄饨，这才送了他离开了。
半个月之后，玉珂率领大金主力，一路急行军，围住了稻阳城。
稻阳叛军在稻阳王赵香之和东疆总督田正奇的带领下，坚壁清野，牢固守卫着稻阳城。玉珂军队虽然强悍，却也未能很快把稻阳城攻下。
战场形势却在这个时候开始发生变化。
按照天昊帝的部署，柳荫所部率先出击，驻守在东疆和东枢国的边界地带，阻挡东枢援助稻阳叛军。玉珂率大金军队主力平定稻阳叛军，然后和柳荫两流合一，吞并东枢。
可是，柳荫率部占据了东疆和东枢边界的枢纽城池青阳之后，战事的走向发生了改变――原来和大金签订了协议不准备参战的岛国东夷，和东枢共同出兵，顷刻间大兵压境。
柳荫的军队只有十五万人，被东枢和东夷四十万大军围困在了青阳城内。
而玉珂的二十五万大军，正在围困着稻阳城内的十五万叛军。
160、第一百六十章战场后方
夜已经深了。
初冬的青阳,虽然比柳荫的故乡南疆首府润阳冷,却似乎并没有金京冷,至少,还没有下雪,北风也没有那么凛冽,而在此时的金京，怕是已经北风呼啸雪花纷飞了。
青阳这个东疆和东枢边界的枢纽城池,被东枢和东夷两国四十万联军围攻,已经是第四十五天了。
敌众我寡,柳荫一开始就选对了策略。他选择的是坚壁清野之策。当时正是秋季，他命将领组织青阳周边老百姓,把已经成熟的玉米、豆类、高粱全都清理收藏入城中,又组织士兵和百姓加固城墙和防御工事――青阳的城墙还是当年的南安王赵贞所修，虽然经历了几十年风雨，却依然坚固无比，把敌人阻挡在了高墙之后。
经过一番周密准备，柳荫把青阳府的居民全部迁到了稻阳周边，粮食和各种物资全部转移进城内，叫敌人既打不进来，又抢不到一点东西，他们因此坚持了四十五天。
柳荫身着甲胄，带着麾下的将领韩宝庆、余青菱在城墙上巡视。
他看着手握长枪站岗的士兵，士兵甲胄下面穿着棉衣，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可是柳荫知道，城中的粮食即将消耗殆尽，他们最多只能再支持十天了！
柳荫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敌方营帐，静静地伫立着，等待着子时的到来。他已经连续三夜在夜间子时派大将向东枢和东夷联军叫战了。
子时一到，青阳东城门洞开，柳荫头戴兜鍪身穿甲胄骑马冲出，后面跟着他的几员精锐大将。
这次，是由青阳驻军主帅柳荫亲自出战。
东枢和东夷联军把青阳城围困了四十多天，第一次见识了同玉珂并称“大金双星”的柳荫的实力。
他轻轻松松连挑三员大将，甚至擒获了东枢的大将苏清湛。
于此同时，乔枝乔叶乘敌不备，从青阳南城门飞马纵出，向稻阳方向而去。
一天一夜之后，乔枝乔叶成功进入了玉珂在稻阳城外的大营。
玉珂连夜选拔精锐轻骑五万人，命舒雨孟锦云守住大营，他亲自率领以玉剑玉琴为首的轻骑随乔枝乔叶连夜出发，争取一日一夜赶至青阳城，趁城外东枢和东夷联军猝不及防，内外夹击，助柳荫脱险。
轻骑出发前，玉珂再次交代玉剑玉琴：“此次行动目的是助柳帅脱险，不要恋战！”
玉剑玉琴躬身行礼：“遵命！”
玉珂看着这些牵着马即将出发的精锐战士，道：“命各级千夫长百夫长再次检查众人是否口衔木棍！”
“是！”
一日一夜后，玉珂率精锐轻骑赶至青阳城外，埋伏在草莽之间，得到城中柳荫发出的信号之后，连夜驰入敌营，出其不意拔旗杀敌，纵火焚烧敌营，令敌人措手不及，呼号奔逃。
柳荫大开城门，里应外合。
玉珂与柳荫合力歼敌数万之后飞速撤军，向稻阳方向狂奔而去。
待联军回过神之后，发现敌人已经远遁，而己方损失惨重。
柳荫玉珂联军奔回稻阳，经过一番休整之后，发动闪电战，攻下了稻阳城，擒获了稻阳王赵香之，击杀了东疆总督田正奇和东疆将军丁云飞，收编了丁云飞的军队之后，命人把赵香之连夜押送进京。
于此同时，东夷东枢两国继续向大金增兵，一个月后，六十五万东枢和东夷联军逐渐向稻阳方向推进，距离稻阳只有三百里了――战争性质已经由平定内乱变成了抵御外敌。
而玉珂和柳荫联军，只有四十万。
严冬来到了，双方在东疆行成了对峙局面。
天昊帝如今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太子赵木之临朝代为处理一切政务，而朝臣的核心正是年轻的南安王赵熙之。
除夕之夜，赵木之从宫里回来，脸带倦容。王妃迎着他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亲自带了丫鬟侍女服侍他热水净面洗手，又奉了热茶给他喝。
一阵忙乱之后，赵熙之倚着靠枕倒在了罗汉床上闭目养神。他这段时间真的是太累了，玉珂和柳荫的联军在稻阳同东枢和东夷联军对峙，敌强我弱，为了把己方优势发挥到极致，太子和他制定的方略就是确保战略物资的充分供应，趁着严冬，拖也要把孤悬在外的敌方联军拖垮。
今日虽是除夕，可是朝中并没有把罢朝，大金朝廷各系统依旧在运转着，一切都为了抵御外敌，把敌人赶出大金国土！
熙之今日和户部和兵部的官员们开了一天的会，累得心力交瘁。
他闭着眼睛想着事情，身心虽累，可是想到一旦坚持下去直到胜利会出现的美好前景，他的心就怦怦乱跳。
坚持下去，大金一定会把外地驱逐出大金领土！
坚持下去，他会是大金第一个在位时统一东方的宰相！
他想到玉珂和柳荫这对“大金双星”可怕的实力和绝佳的配合，心中再次澎湃起来。
王妃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眼下过度劳累造成的青晕，眼中蕴含着无垠的情意。
熙之感受到了妻子的注视，睁开了眼睛，哑声问道：“你去把姐姐和姑姑接过来了？”
“嗯，”王妃含笑答道，“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交代的事情，我怎么会不办好？”
熙之伸手抚了抚王妃的手，道：“姐夫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咱们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对了，玉净呢？”
听熙之提到玉净，王妃脸上不由自主带出了一丝笑意：“这个丫头，原本还说要睡在咱们房里的，结果她母亲一来，她就去和大姐儿玉润一起睡去了！”
熙之白净的脸上也带出了一丝笑意：“小孩子都爱凑热闹！”
他笑着看着王妃：“那你今晚就只管我一个人吧！”
王妃脸微微发红，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等王妃在丫鬟侍候下洗完澡出来，这才发现说好等着她的熙之已经自己睡着了，还打着欢快的小呼噜――他实在是太累了！
明珠郡主所居住的梨香院里除了起居室，其它房间全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