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润却没有动。

柳荫有点奇怪,起身看她。

玉润盯着柳荫黑泠泠的桃花眼,终于鼓足了勇气:“小舅爷,你娶我吧!”

柳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蹙眉道:“你说什么?”

玉润挺起了不算高的胸膛:“我喜欢你,想嫁给你!”

柳荫这次听清楚了,瞬间石化。半晌方走了过来,伸手在玉润额头上摸了摸,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是纳闷:“你发烧了?”

玉润扑进了柳荫怀里,双手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了他的胸前:“我没有发烧,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早就想嫁给你了!”

柳荫的心噗通噗通直跳,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种似喜非喜似悲非悲的情绪从他胸中衍生,他的心脏有些抽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想逃开......

挣扎良久,柳荫才没有推开玉润。

他身体僵硬,声音压抑,故意用一种很纳闷的语气问道:“玉润,我是谁?”

玉润把脸贴得更近了,她闻着柳荫身上的味道,听着柳荫心脏的跳动,低声道:“你是柳荫,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柳荫一把推开了她,扶着她的肩膀,皱着眉头道:“我是你的小舅爷!”很多年?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玉润还要再说话,柳荫打断她:“你先回去再想想,想明白了再说!”

他拿起伞撑开,把玉润推了出去,然后“咣当”一声关上了药房的门。

玉润想着要给柳荫一个适应的时间,就带着跟她的人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玉润又带着人去了定国公府,却扑了个空。

管家很抱歉地看着玉润:“大小姐,对不住了,国公爷有紧急公事,连夜回了东平郡!”

玉润:“…”她悄悄握起了拳头。

察觉到玉润这段日子心情有些抑郁,玉珂和孟苹索性带着四个孩子去西北看望孟煜,顺带让玉润散心。

两年时间瞬息而过。

又是一年桃花开。

十四岁的玉润个子又长高了不少,秀眉凤眼,肌肤白皙,分明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她正坐在窗前同玉净一起画画。

玉净前段时间被宋皇后接到了宫里去住,刚刚被爹娘派人接回了郡王府。

她是姐弟四人中最像父亲玉珂的,乌浓的眉睫,又大又黑的猫眼,嫣红的唇,衬着雪白的肤色,看上去如同画中人一般。

玉净画了一朵朱红的牡丹花,玉润含笑补上了几片绿叶。

姐妹俩正画得开心,就听到外面起居室里丫鬟向母亲禀报道:“禀报王妃,隔壁定国公府的国公爷回来了!”

171番外四

玉润的耳朵竖了起来。

玉净看着姐姐一听到小舅爷的消息就如此注意,不由抿嘴而笑,待外面的对话告一段落了,这才道:“小舅爷这次一走两年,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心算了一番,道:“他今年都三十二岁了吧?小舅爷只比爹爹小几个月,应该是三十二岁了!到年底就满三十二岁!”

玉润没有抬头,手里拿着画笔依旧在画纸上涂抹着:“没满三十二岁,那就是三十一岁!”

玉净憋笑道:“是是是!我的大小姐!”

玉润瞥了自己人小鬼大的妹妹一番,倒是没有再和她辩驳了。

傍晚的时候,柳荫带了乔枝乔叶过来拜访玉珂夫妇。

玉润知道他会过来,因此早就做好了准备,打扮得漂漂亮亮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柳荫同玉珂坐在小客室里喝茶。

他俩除了在战场上作战和在书房里商量阴谋诡计,平时简直是无话可说,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此时的小客室里,玉珂捧着白瓷杯,面无表情望着杯底沉下去的毛尖嫩芽,似乎在思考人生的重大哲理。

柳荫深幽的桃花眼看着小客室外面盛开的桃花,没有说话,也没有提出告辞,似乎在欣赏着美好的春景。

坚持了一刻钟之后,柳荫终于被玉珂给活活冷淡走了。他起身随意拱了拱手,衣带洒然离去了。

柳荫刚走出庭院,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立在竹林前的小路上的高挑美丽的少女,他的双腿自作主张停在了那里。

他有些困惑地看着这个穿着淡绿春衫素白裙子的美丽少女,声音有些沙哑:“玉润?”

玉润听到了柳荫的声音,却没有走近,只是站在竹林前,凤眼微眯开心地笑:“小舅爷!”

柳荫听玉润叫自己“小舅爷”,而不是像两年前突然发神经叫自己柳荫,心中最后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玉润只要不提嫁给自己,那就一切好说!

看着高挑美丽的玉润,他这才发现,自己也是很想念天真可爱的小玉润的。

柳荫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向着玉润伸出了双臂。

玉润撩起裙子,飞奔向柳荫。

跑到了柳荫面前,她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扑进柳荫怀里,而是立住了脚步,站在柳荫面前仰首望着他,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小舅爷,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这句话虽然有些肉麻,却尚在柳荫可以接受的范围,他有些别扭地看着仿佛突然间长大的玉润,微微笑了:“玉润,小舅爷也想你!”只要玉润不说什么喜欢他爱他想要嫁给他之类的疯话,那他就能坦然地继续把她当做自己的宠儿!

玉润仿佛也忘了自己两年前的那些把柳荫活活给吓走的表白,笑吟吟看着柳荫。她是孟苹的四个孩子里外貌最像外公赵梓的那一个,肌肤白皙得快要透明,乌浓的眉睫,美丽的凤眼似乎会说话,里面满满都是见到柳荫的欢喜。

柳荫没想到玉润长大后会这么美丽,眼睛看着她,忽然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多年之后,对于比自己女儿大了十八岁的女婿柳荫,玉珂始终是有些心结的。

这种心结如果分析原因的话,非常的复杂。

第一个原因,大概是出于一个疼爱女儿的爹爹,对那个抢走自己心爱女儿的男人那种莫名其妙的妒忌。

第二个原因,玉珂觉得柳荫的年龄太大了,虽然比自己小几个月,但是也能做大姐儿的爹了。

第三个原因,大姐儿那么好,又那么爱柳荫,柳荫居然敢躲着大姐儿,对大姐儿始乱终弃…虽然后来两人和好了,可是作为泰山大人的玉珂,始终是把这件事记在心上时时想起的。

第四个原因,玉珂有点说不出口。他和柳荫打了多年交道,知道柳荫这个人堪称是大金男人第一块贞洁牌坊的获得者——柳荫从来没找过女人,大姐儿进门之前,他府邸里一个女人都没有!玉珂自己守身如玉是因为有了心爱的苹果,那柳荫呢?

玉珂深深地怀疑柳荫是有难言之隐,譬如不能人道什么的…

他的这种不靠谱猜测,在大姐儿嫁给柳荫两年还没有怀孕时达到了顶峰。

这天,大姐儿携柳荫回门探亲。

柳荫陪着小舅子玉淇在花园里射箭,大姐儿被父亲玉珂单独叫进了书房——事涉柳荫,玉珂不打算让苹果知道。

犹豫了良久,作为慈父的玉珂终于艰难地问了出来:“大姐儿,还没有消息么?”

大姐儿蹙眉看着爹爹,略一思索,这才明白爹爹问的是她的肚子。

番外~她瞪了爹爹一眼,埋怨道:“爹,我才十六岁!”

玉珂:“…”

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怀疑柳荫有那方面的问题,只得挥挥手:“好了,你出去吧!”

玉珂在思考着:要不要把柳荫叫来问一问呢?

172番外五

玉润笑得一派天真,眯着眼睛仰首望着柳荫,声音沙哑中带着一股磁性:“小舅爷,这两年你不在金京,爹娘请了宫里的教引嬷嬷来教我和玉净玉洁,每天都学规矩,快要烦死了!不过,她们还教我们化妆呢,你看我的妆容怎么样?”

她状似天真无邪地牵着了柳荫的手,晃啊晃地撒娇,爱娇地嗔道:“小舅爷,你看我嘛!你看我嘛!”

柳荫最怕她撒娇,每次玉润一撒娇,他就举手投降,再加上他认为玉润已经不觊觎他的贞操了,因此放下心来,当即细细打量了玉润一番。

玉润还没及笄,自然还是梳着双丫髻,只在发髻两侧各插了一支碧玉簪,衬着她淡绿的春衫,看上去美丽雅致又清新。

柳荫很少花这么长时间去打量一个女性,正因为看得少,所以也没别的感觉,只觉得玉润很好,至于好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

玉润随着柳荫一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道:“小舅爷,你这次回来,给我带礼物没有?”

给玉润带礼物早已成了柳荫的常态了,他虽然因为玉润对他的觊觎远走东平郡,可是这次回来,依旧习惯性地给玉润带了不少礼物。他耐心地回答道:“带了。我想着你明年就要及笄了,就命人寻了些头面绫罗绸缎什么的给你带来!”

听到柳荫口气这样淡淡的,玉润也没当回事。她虽然没有及笄,可是珠宝首饰却已经摆满了一个库房了。她爹娘常常给她,外公和孙太妃每年都会给她,熙之舅舅和舅母给的,孟煜舅舅送来的,还有宋皇后每次赏赐玉净,也都会给她和玉洁一模一样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珠宝首饰了!

到了定国公府进了正院的起居室,玉润看着罗汉床上整整齐齐摞满的大大小小各色锦匣,还是被惊住了。她看向柳荫:“小舅爷,这都是我的?”

柳荫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别人的礼物都送到你们府里去了,这些是单独给你的!”他原先打的主意是先到隔壁去看看,若是玉润见了他,还是说喜欢他嫁给他什么的,这些礼物就暂时不给她,待她改了再给;若是玉润改邪归正重新把他当小舅爷了,那么这些礼物就给玉润。

他在起居室东侧的宝椅上坐了下来,单手支颐看着罗汉床上堆着的东西。

东平郡临近大海,海路上来的各色宝物当然比内陆更加丰富。柳荫镇守东平郡,巴结的人自然多,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每次给他送礼,送的都是适合女孩子的金玉珠宝绫罗绸缎之类物件。

另外,他俸禄高,收入多,却又不用养家糊口,眼看着银子花不出去,就随口吩咐乔叶:“海商们送来的货物,看着有大姐儿喜欢的,就买下来!”

乔叶把他这个命令执行得很彻底,所以才两年的工夫,就积攒了这么多物件。

临从东平郡出发回京,当柳荫看到单给大姐儿的礼物就装满了五六辆车的时候,他自己也有些吃惊,一向平静无波的桃花眼带着诧异看着乔叶:“…”

乔叶一脸无辜:“…”国公爷,这都是按你的吩咐准备的啊…

大姐儿看看罗汉床上堆得小山般的礼物,再瞅着柳荫,鼻子酸了酸。她还是觉得柳荫喜欢自己,只是他没意识到。玉润暗暗下了决心:既然你不肯承认,我就逼你承认好了!

她走到柳荫的身前,默默地在地下坐了下来,把脸枕在了柳荫腿上。

柳荫看她如此乖巧,心中无限怜惜,抚摸着玉润的发髻,眼睛望着外面庭院里的梧桐树,竟也有些茫然。

三月三那日,东平郡王府举行桃花会,大发请帖。

大皇子赵慧亲临,南安王赵熙之和王妃也赶了过来,一时间高朋满座冠盖如云。

柳荫最烦这些繁华热闹,虽然接到了大姐儿命人送来的请帖,却根本没有打算过去。

到了傍晚时分,他带着乔枝乔叶在花园里散步,散着散着就走到了小角门那里。

听着隔壁传来的丝竹声嬉笑声,柳荫背着手立在了那里,默默倾听着。

乔枝凝神细听,然后很肯定地说道:“国公爷,属下听到了大姐儿的声音!”

乔叶补充道:“大姐儿同人在聊天!”

乔枝:“是一个男孩子!”

乔叶:“听声音不会超过十七岁!”

乔枝:“不知道长的怎么样!”

乔叶:“家世如何?”

乔枝:”人品怎么样?“

柳荫:“…”

他“吱呀”一声,推开了小角门——自从他回了家,因为大姐儿来往频繁,两府之间的这个门就一直虚掩着,并没有锁上。

大姐儿和一个身着白色春袍的清俊少年正立在一丛女贞前说话,听到角门这边有动静,凤眼瞟了过来。看到柳荫,她只是甜蜜地笑了笑,叫了声“小舅爷”,然后就继续同那个少年低声说笑。

当她看到柳荫只是瞅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就昂首过去时,玉润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这天晚上,柳荫很早就洗洗澡睡了。

到了半夜,他依旧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柳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医者难以自医,他只觉得体内燥热,手心发热,情绪不稳。

他索性起来冲了个冷水澡,然后躺在床上继续睡。

第二天柳荫起来得有些晚。

他起来之后,乔枝给他奉茶的时候,看到他眼下的青晕,忍不住道:“国公爷,徐勤东送来的那几个女人还在郊外别业里关着呢…”他昨夜在外值夜,自然知道国公爷夜里起来洗澡的事情。乔枝觉得自家国公爷作为一个身体很正常的年轻男人,有某种需求是很正常的事情,用不着遮遮掩掩。

柳荫闻言,蹙眉道:“那几个女人?你和乔叶乔林他们一人一个分了罢!”

乔枝算了算,还没开口,乔叶马上很正经地说:“我不要!”

柳荫和乔枝齐齐看向乔枝。

乔枝垂下眼帘道:“属下心里有人了!”

柳荫直接问道:“谁?”

乔枝状似羞涩身为扭捏道:“就是…就是大小姐身边的白兰…”

想起白兰的那些奇葩言行,柳荫望天,乔叶望乔枝。

乔枝的脸彻底红了:“白兰有白兰的好!”

柳荫乔叶:“…”

过了一会儿,柳荫端起清茶啜了一口,状似自言自语道:“昨夜隔壁闹到很晚?”

乔枝插嘴道:“是啊,大小姐喝了不少酒,到现在还没起床呢,白兰命小丫鬟煮了解酒汤,可是大小姐昨夜玩得太开心,饮了太多酒,直到刚才白兰过来大小姐还没醒呢,听说今天约了宋皇后娘家侄女要去游运河呢,还有宋皇后的娘家侄子也要去,就是昨日咱们在角门边见的那个小白脸…”

柳荫听了半晌方懒洋洋道:“好啰嗦!”

乔枝:“…”国公爷,你敢说你不想听么!

几乎天天呆在定国公府的玉润,这一天一直没来定国公府。

柳荫先是见了自己麾下那几个如今在禁军的将领,留着那些人用了午饭之后,待那些人离开,他又午睡了一会儿,起床后就开始在药房里忙碌。

乔枝如今和白兰算是在柳荫面前走了明路,肆无忌惮地报告着从白兰那里得来的玉润的消息:

“大小姐二小姐一起出城赴宋大小姐的约,玉箫扈卫她们!”

“大小姐她们今天玩得特别开心,大皇子和宋二公子也去了!”

“大小姐请客,她们一群人去了望江楼,大小姐又饮了不少酒呢!”

“大小姐二小姐已经回来了,白兰侍奉她睡下了…”

柳荫一直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对于乔枝的八卦,既不倾听,也不阻止。

玉润这天清早来看柳荫了。

柳荫夜里失眠了,凌晨才睡着,还没有起床。

玉润径直进了柳荫的卧室,在床边坐了下来,看了刚被惊醒的柳荫一眼。

她衣裙漂亮雅致,妆容无懈可击,可是脸上却带着一丝疲倦。

柳荫有些尴尬,正要说话,可是玉润身子一仰,在床上横躺了下来,正好枕在了柳荫大腿上,距离他某个每天早晨都起立致敬的部位很近。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生怕玉润移动一下,正好压在那里,只好僵硬地躺在那里,等待着身体的悸动消去。

待柳荫身体平复,却发现大姐儿侧着身子枕着自己的大腿睡着了…

待玉润醒来,发现柳荫也在睡。

她刚睁开眼睛,柳荫就也醒了。他躺在那里,乌黑的长发散在玉润给他绣的浅绿枕头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玉润不敢再看,闭上了眼睛,撒娇道:“小舅爷,我头疼…”

柳荫坐了起来,乌黑长发披散了下来,衬着他白皙如玉的脸,看上去似脆弱得似极易破碎的精美瓷器。

他看着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和颜色浅淡的唇,心脏抽搐了一下,有些疼。他伸手开始按压她头顶的穴道。

过了一会儿,玉润开口道:“小舅爷,给我点银子好么?”

柳荫一边按压她的穴道,一边道:“要多少?”

玉润道:“一万两?”

柳荫不在意地说道:“就在床头的柜子里,你自己去拿吧!”

玉润从床上爬过去,打开了床头的柜子,发现里面真的放着一沓银票。她拿出了一万两,把其余的又放了进去。

柳荫倒也没有多问,他知道玉珂和孟苹一向是富养女儿,大姐儿并不缺银子,她开口问自己要,一定是有需要的理由。

玉润留在了柳荫这里吃迟到的早饭。

柳荫待她一如既往。

他吃得很少,单手支颐看着玉润吃。

玉润因为宿醉,也吃得不多。

她瞅了柳荫一眼,发现虽然她这几日各种的试探,可是柳荫分明是不受影响的样子。

她决定按自己原计划行事。

玉润同玉净玉洁一起上礼仪课的时候,南安王赵熙之亲自来接玉净过去。

看着熙之舅舅,玉润笑眯眯问道:“熙之舅舅,听说姚小萌从南疆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