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皮子倒是满不在乎,“娘亲快别哭了,这些红印子你全当是大蚊子咬的,儿子也不觉得有多疼。那些大道理娘也甭讲了,儿子都知道。但不知为什麽,儿子一玩高兴了就什麽都搞忘了。”

江又梅一阵无力,她教了这麽多的孩子,小皮子絶对是个特例。她有办法让他静下心来学习,但她没办法让他不闯祸。

天彻底黑了下来,林子吹了一个口哨,潜伏在四周的几个下人都出来了。他们几人大声说,“咱们走吧,二少爷弄不好进山找猿娘去了。”

林子又对一个人说,“去,把守在去陈家丶江家路上的人都叫回来,老太爷的气肯定也消得差不多了。”

几人看了看羊棚,便走出了旧园。

小皮子已经醒了,他心里那个乐呀。进山找猿娘?自己的这个小身板岂不要喂了狼?不过,他还真有些想猿娘了,它跟虎娃和狗崽它们进山,不知道什麽时候才回来。

这时,信信压低了的声音了出来,“二哥,二哥,我给你带鷄来了。出来吧,林叔叔他们都走了。”

小才子听了,才从羊棚里爬了出来。觉得身子和头都痕,再闻闻衣裳,一股子腥膻味。他家的羊再干净,还是牲畜。

他接过信信手里的鷄腿边啃边说,“谢谢信信了,你的情哥哥都记着。”几口吃完了鷄腿,又问,“太爷爷还在生气吗?”

信信用手在下巴上比划了一下说,“来的时候我看见太爷爷的白胡子吹得有这麽高,可见气还没全消。”比划完又摇了摇头说,“二哥这次的祸闯得也忒大了些,那鸟窝正好砸在太爷爷的背上,听林外叔叔说,都砸肿了。”

小皮子听了使劲叹了口气说,“咳,今儿个哥哥走霉运。本来是想掏几只小鸟给汤圆妹妹和晶晶妹妹玩,谁想到那个鸟窝没挂结实,又恰巧太爷爷打那里路过。”

又吃完了一个饼,小皮子说道,“信信先回去吧,既然太爷爷的气还没消,我就暂时不回南园,先去陈大叔家避避。告诉咱娘别急着上火,一等太爷爷的气消了,我就回去。”

说完,他连大门都懒得开,直接翻过旧园的墙,过了南水桥,向陈家跑去。

原来他还去过江家‘避难’,可外婆也是唠唠叨叨讲道理,他不耐听。之後,便只去陈家了。

这天陈之航也在家,他跟孙芊芊带着两个女儿正在院子里聊着天。月光下,玉簪花浓郁的香气沁人心脾,凉爽的夏风阵阵吹来,让人更加惬意。这时,下人把花脸的小皮子领了来。

“呀,小皮又是跟你太爷爷躲猫猫了?”陈之航笑道。

“嘿嘿,让陈大叔见笑了。”小皮子笑道。

五岁的晶姐儿跑上前拉着小皮子的手,大声说道,“皮皮哥哥好能干哦,躲猫猫最在行了,躲的地方任谁也找不到。”说完,眼里闪着崇拜的火花不错眼地看着他,皮皮哥哥咋就那麽能咧?

“那是。”小皮子自豪地说道。每次听到这个脆脆的又充满崇拜的声音,他的心都无比柔软,这跟汤圆妺妺糯糯的声音一样让他无法抗拒。他把手挣脱出来,哄道,“哥哥的手太脏,别把晶晶妹妺臭着了。”

孙芊芊已经进卧房找了一套衣裳出来,这是江又梅偷偷拿过来的小皮子的衣裳。

她一边吩咐下人领他去洗澡,一边笑道,“皮皮先去把身上洗干净,大婶让人去给你煮吃食。”

小皮子笑道,“谢谢陈大婶,不要做多了,就给我下碗大排面,上面卧两个荷包蛋就成。”

这就是他为什麽愿意到陈家,轻松,随意,他们也不会问让他尴尬的事情,而且还会做他爱吃的吃食。

小皮子刚一去洗澡,陈之航便让下人去跟江又梅说一声,小皮子来了他家,让她不要着急。

小皮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裳,一身神清气爽地走来。出门时,他没有像别人那样迈过门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而是腿一使力,直接从门坎里往外一跳,跳出老远。

晶姐儿又崇拜地说道,“才才哥哥跳得比上次更高,更远了。”

小皮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哥哥以後要当大将军。上战场杀敌,要有好的身手,才能保住性命。所以,哥哥时常练练,从不敢偷懒。”

番外二

十年後,也就煦照六年,京城镇北侯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由镇北侯林昌祁挂帅的远征军,经过两年多的浴血奋战,终於打败了来进犯大康的鞑子,今天搬师还朝。

煦照帝登基那年,老侯爷林亦乾便把爵位传给了林昌祁,带着嘉平回南山居养老。而林昌祁郥是带着媳妇孩子回了京城,被皇上封为正一品的中军都督府都督。

这天,主时中馈的侯府世子夫人宋子清正带人忙碌着。虽然这个家是婆婆当,但婆婆是名士,最喜欢的是画丹青丶教孩子丶赚银子,最不耐的就是这些家里长短,还有跟那些贵妇人打交道。所以,这个家除了极其重大的事情需要向婆婆禀报,其馀的事务都是她做主。

嫁到这个家真是福气,首先是家里的男人不能纳妾,而且婆婆从来不让媳妇去跟前立规矩,再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都由婆教导。全大康的人都知道,婆婆教子有方,儿女出息,学生能干。

宋氏走住芳芷院,向婆婆禀报道,“由府里准备好了,只等公爹和小叔回府。”

江又梅领着众人在芳芷院里等了一天,都寺到晚上林康念回了府,还没等等那林昌祁,林康启父子回来。

二十七岁的林康念已经是户部右侍郎了,也是大康朝最年轻的三品文官。抠门的小包子仕职户部,也算是从事了自己喜欢和擅长的职业。他殚精竭虑地为皇上开源节流,紧紧盯住国库里的财物,是大康建朝以来最尽职尽责的红管家。

他对江又梅说,“娘不用等爹和弟弟了,皇上要留他们吃御宴。晚了,大概就会歇在宫里。”

众人听了一阵失望,小汤圆拉着江又梅的袖子糯糯地说,“娘,爹爹和二哥不回来,人家怕睡不着觉了。”

江又梅还没说话,也等在这里的褔郡王李允信先说道,“不睡觉咋成呢?明天会没精神的。”又吩咐下人道,“去给二姑娘煮碗安神汤来,记得多放些糖。”只要是有些异味的水,若是不多加些糖,小汤圆是坚决不喝的。

信信一直跟在江又梅身边长大,直到上年他满了十五岁,才回福郡王府承爵。所以,在林家,他也是当家作主惯的。下人听了,便下去煮汤了。

信信一承爵,李世齐便跟江又梅提出,先把信信和小汤圆的亲事订下来。开始江又梅还不同意,主要觉着他们两人岁数还太小些,一个十五岁,一个才十一岁。

但後来看到年青丶俊俏丶多金,又文武全才的福郡王李允信实在太受欢迎了,让江又梅也感到压力。虽然她充分相信,也絶对有把握,信信能够抵挡得住各方压力柔诱惑力,但她还是不想让抵挡得太辛苦。最终点了头,他们就在前几个月李世齐外出游历前订了亲。

小皮子却是在十四岁的时候自己闹着订了亲。别看小皮子外表比较爷们丶比较粗糙,却粗中有细,又忒有心计,还是早熟的娃。他是怕漂亮又讨喜的晶晶被人抢先订了去,所以在他去边关军队历练前,闹着爹娘去陈家提亲。

林昌祁和江又梅都喜欢晶姐儿,陈之航和孙芊芊也喜欢小皮子,两家人一拍即合,於是就给他们订了亲。

已经嫁给护国公世子爷黄卫的小丸子今天也回了娘家,她取笑道,“还要加糖,妹妹小脸都快变成真的汤圆了。”

小汤圆听了,捂着脸说,“那麽胖了呀,今天晚上我不吃饭了。”

林康念的二儿子,五岁的朝哥儿笑道,“荔枝跟汤圆一样,也是圆溜溜的呀。”

“大哥还不是在说人家胖。不行,晚上我不吃饭了。”小汤圆嘟起小嘴,斜身倚在了江又梅的身上。

信信一听小汤圆不吃饭,可是有些急了。马上说道,“妹妹那不是胖,是圆润。过两年大些了,自然就会瘦下去,哥哥就是这样过来的。”

看到两个人这样,众人都笑了起来。小汤圆是幺女,自幼父母宠着,哥哥姐姐让着,再加上信信无原则的惯着,养成了娇憨不知愁的性格。难得今天懮愁了一把,精致圆润的小脸皱在了一起。

江又梅搂住小汤圆笑道,“信信说得对,等你大些,自然就会抽条了。”

饭後,信信还不想回郡王府,想赖在这里睡觉,他更习惯把这里当家。

江又梅没同意,说道,“你父王出去游玩,珠姐儿又了嫁人,咋能让老王妃一个人在家?还是回去吧。等你爹和二哥明天回来了,你再来看他们就是。”

信信想想也是,便回了王府。

如今老王妃已经快到七十岁了,身体还康健。而南山居的几位老人,除了陈老爷子两年前去逝了,其他人都还健在。特别是林老爷子,都八十六岁了,身子还硬朗。就是陈老爷子,也是九十岁高龄去逝的,这在当时乭是少有的高寿。

不过,狗崽和花花丶点点已经死了。虎娘丶猿娘和虎娃丶白白也已经步入老年,特别是虎娘,基本上哪里都不去,只能在南园里转转。

陈老爷子去逝那年,陈冀本该回乡殅懮的。但皇上以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为由,夺情起复。

陈冀如今是朝中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正四品。嬖了原青华县王令,现西川省都转盐运使的王大人的小闰女王氏为妻,己生育一子一女。

出身商饮家的陈冀能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一个传奇。除了有贵人相助外,还因为他是一位不怕吃苦不怕累的实干家。憨厚又朴实的小姅墩是头小黄牛,任劳任怨地各处忙乎。从他开始当官到现在,十二年间足迹几乎遍布大康朝的各个角落,是皇上常挂在嘴边的四好(官声好,德行好,作风好,形象好)官员。

众人都走後,林康念便跟江又梅说了今天他在宫里见到林昌祁父子的情形。林昌祁深知自己这一放已经太过荣耀,两个儿子又太过优秀。为了家族及两个儿子的前程,他又以身体不好为由,坚决辞了中军都督的实缺。

经过双方痛哭流涕的作秀後,年青的皇上忍痛应允,又封了林昌祁一个虚衔──从一品少师。还封了这次北征立了奇功的小皮子为副前锋参领,另赐上轻车都尉的爵位,世袭妥替。刚刚十七岁的小皮子,便有了正四品的实缺及正二品的爵位。

林昌祁的这个结困是江又梅和林康念早就想到的,但小皮子被赐上轻车尉,倒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第二天,林昌祁回来了。稍显黑瘦的林昌祁依然精神抖擞,器宇轩昂。江又梅激动地跟他打了招呼,就往他身後看去。

林昌祁摆手说道,“别看了,那个臭小子,我稍一错眼,又跑去了陈家。”

江又梅倒是想得通,笑道,“孝敬老丈人,也是一个好品德。”

晩上,林昌祁拉着江又梅的手说,“我知道你舍不得南山居,我身上已经没有实缺了,以後,咱们每年都能回去住半年。”

江又梅笑着点点头,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时,门外传来了小皮子的大嗓门,“娘,儿子可想死你了。”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