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逛。”苏诚眼中闪过浓浓的笑意,一把将团团圆圆抱在怀里,引得两个小家伙乐颠颠地叫着。心中已经被喜悦填得满满满的,谁还有心思逛大街?

一路上,苏诚和团团圆圆谈笑不断,江不予只是默默地带路,她心中的很多疑问,看来很快就能得到解答了。

不多时,几人来到目前租住的地方。

苏诚抬头看去,眼前是一间简陋的民居,推开院门,屋里竟然透出灯光。

“这里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住吗?”他问。

“是苏珉。”江不予回答,“这一路上多亏了他的照顾,否则我肯定不能顺利地找到这里。”

苏诚眼中闪过惊喜,苏珉可是他最好的兄弟,分开七年多,今天终于要重逢了。

随即他突然想到苏珉的亲大哥,又看了看江不予,眼中的喜色淡了一点。

七年多,真的是人事全非。兄弟,该怎么面对你?

第35章 名字 …

听到院子中的响动,苏珉从屋里跑出来,嘴里喊着:“不予,你回…”

后面的话在见到江不予身边的人之后便消失了,他先是一阵呆滞,然后惊喜地冲过来,搭住苏诚的肩膀道:“阿诚,你还活着!”

苏诚把怀里的孩子放下来,和苏珉拥抱了一下:“是的,兄弟,我活着回来了。”

苏珉刚准备说话,眼睛忽然看到一旁的江不予,脸色顿时变了变,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立刻放开苏诚,问道:“那我大哥呢?他怎么样了?”

苏诚神色暗淡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我们进去说吧。”

说着,两人便去了苏珉的房间。

江不予看着苏诚刚才的神情,猜测苏珉的大哥估计已经战死了。

摇了摇头,她招呼着两个孩子进了屋子,给他们烧水洗澡。两小家伙刚才和亲爹交流得很欢,依然兴奋得很,洗澡时十分不老实,打闹成一团,把江不予一身都弄湿了。

没办法,她所幸也抹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费了一把劲把小家伙们哄上床,又被要求讲了半天的故事,直到深夜他们才顶不住睡过去了。

江不予在两人额头上都印上一个吻,想着苏诚今晚可能会跟苏珉彻夜长谈,不过为以防万一,她也没打算回自己房间,还是暂时跟孩子们挤挤吧。

正当她准备脱衣服上床时,门边传来苏诚低沉的声音:“…能出来一下吗?”

江不予一顿,回头看看略开了一条缝的木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两人进了另一个房间,苏诚倒了两杯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

江不予也不扭捏地坐了下来,看了他一眼,主动问了一句:“你…不跟苏珉多叙叙?”

“他想一个人静一会,他的大哥…”苏诚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没有说下去。

江不予点点了头,也没再多问。

苏诚默默地注视着她,依然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就是他的妻子。想当初自己迫于无奈而买下一名女子,成亲时她是那么柔弱而无助,他几乎认为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可惜他没有时间再想其他办法了。最后带着无尽的担忧上了战场,一去七年多,再见面时,那个小女子竟然变成如今这样一名贤惠坚强的女人。

刚才在门外看到她亲吻孩子时的温柔,他心中所有的烦恼仿佛在一瞬间都消失了。

“这些年…辛苦你了。”苏诚真诚地感谢。

江不予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已经把那里当作了家,所以做任何事都是自然而然的。

“你既然活着,为何这些年都杳无音讯?”她问。

苏诚叹了口气,回答:“并非我不想报信,而是没有办法。刚入伍的时候,新兵训练异常辛苦,除了吃饭睡觉就没有多余的时间。训练不过一个月,新兵就被派上了战场,当时近两千新兵,在第一战的时候就死得只剩下百多人。苏珉的大哥也在那一次便战死了。”

真难以想象,那是多么惨烈的场景!江不予暗自叹息。

苏诚继续道:“活下来的新兵被打散分配到了各个营地。我当时被分入了斥候营,常年在交战边境打探消息,再加上战况越演越烈,一般士兵的通信都被禁止了,所以这么多年,我和其他士兵一样都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那你如今怎么又到了菀城?”江不予又问。

苏诚沉默了一会,说:“战争结束,我被擢升为致武校尉,这次上都城复命。我准备复命之后,再给家里捎信。”

事实上,苏诚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来,当初他在斥候营几年,为军队打探到了很多有用的情报。后来老将军决定成立秘察营,从斥候营中挑选精英,专门深入敌营,探查更为精确的消息。

之后因为秘察营的出色表现,使得原本兵力弱于敌国的离国守军数次化险为夷,一直坚守到战争胜利。

老将军把这一情况汇报给了皇帝,没想到皇帝竟然在首都也悄悄组建了秘察营,不但将苏诚等人收入这个组织,并且还从低级官员中挑选了不少能力过人且忠诚度高的人加入其中。

秘察营分为对内和对外两大部门,苏诚等人负责的就是对外,专门查探潜入本国的奸细、刺客、杀手等。

这次来菀城,除了复命之外,更主要的是为了追捕一群来自弘国的顶尖杀手。根据情报,弘国虽然迫于国内形势不得不与离国停战,却依然怒火难消,秘密派遣刺客潜入国内,伺机暗杀朝廷当权者,皇帝、皇子和居于要职的重臣都在暗杀之列。

此事关系重大,苏诚明里虽是校尉,但暗里却是秘察使,即使是对亲人,也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不过朝廷上下如今都知道秘察营的存在,本来它的成立是悄然无息的。直到不久前,秘察营经皇帝授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处了一批贪污官员,出场可谓血雨腥风,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次突袭抄出了大批的银粮,正好缓解了因天灾而造成的民怨,也让众位大臣们知道了秘察营的狠厉。

秘察营的成员虽然普遍官阶不高,却无一人敢得罪。官员们就怕他们突然来个“到此一游”,更怕被他们“游”了还毫不知情。秘察使行事,素来脸戴面具,身怀巡鹰令,所到之处,即使是一品大臣也得低眉顺目。

江不予不清楚这些,只是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你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

苏诚眼神有些暗淡,苦涩道:“是我不孝。”

本来战争结束后他就以为可以回家探亲了,谁知又查探了刺客的踪迹,以至于他不得不继续执行任务。

这批刺客个个身怀绝技,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到危险,若马上报信回家,结果他又遭遇不测,岂不是让娘亲再受一次刺激吗?

苏诚又看了看江不予,正色说:“你别着急,我办完事就会请命回家的。”

她有什么可急的?江不予低下头,暗自撇了撇嘴。

“那,我是带着孩子们先回家,还是先等等?”

“等我。”苏诚忙说,随后又缓了缓说,“我怎么可能再放心让你们这么上路?”

江不予皱眉道:“都城的物价太高,我身上带的银钱支撑不了多久。”

刚说完,就见苏诚从怀中抽出两张银票递到眼前。

江不予接过来,面值都是一百。抬头看了这个男人几眼,没想到还有点积蓄嘛!

苏诚说:“我在边城几年都没发粮饷,但是战争结束后,皇上和将军都赏赐了不少,你不用担心钱。”

江不予点点头,默默地把银票收了起来。

正事说得差不多,两人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苏诚看江不予的眼神似乎也深沉起来。

江不予略作镇定地站起来,说道:“天色不早了,休息吧!我去陪孩子们了。”

说着转身准备离开,身后苏诚淡淡的声音传来:“不留下来吗?”

江不予一顿,然后脚步加快几分,临到门边时,苏诚又喊住她:“等等!”

“还有什么事?”她有些紧张。

“呃…”苏诚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犹豫了半天还是问道,“娘子…你的本名叫什么来着…”

“…”

“…”

好嘛!亲都结了,孩子都有了,结果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

苏诚有些尴尬:“当初你的卖身契上没有姓名,洞房的时候问你也不说,所以…”

好嘛!你强上人家一个未成年少女,还寄望人家告诉你名字?

江不予瞥了他一眼,一字一字地回答:“我叫——江、不、予,记住了。”

“噗。”隔壁房间隐约传来一声轻笑。

“爹娘他们说什么?”圆圆小声问。

团团忍住笑:“爹居然连娘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会可把娘得罪到了。”

原来应该睡着的两小家伙竟然在偷听!

“不是吧?”圆圆瞪大眼睛,“爹惨了。”语气怎么听都有点幸灾乐祸。

团团缩进被子,说:“娘估计快进来了,快装睡。”

圆圆连忙也缩了进来,轻声道:“话说,咱们这么偷听似乎挺小人?”

“这句话从你嘴中说出来怎么这么怪异呢?”

“…哼!小样…”

“别说了,娘来了。”

屋内立刻陷入一片安静,有些郁闷的江不予走了进来,也没发现小家伙们还醒着,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叹了口气,慢慢睡去…

第二天,江不予早早起来做好早餐,然后把团团圆圆都拍醒,催促他们穿好衣服赶紧去梳洗。

接着她走到苏诚睡的房间,犹豫了一下,刚准备敲门,苏诚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江不予道:“吃饭了。”

苏诚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米粥面饼,心中顿时一阵温暖。

这时见江不予朝苏珉的房间走,苏诚忙上前说:“我去叫他吧!”

他昨天和苏珉交谈的时候,就发现他说起江不予时的不自然,看来他这个兄弟对自己的妻子有些想法。但是即使是兄弟,妻子也不能让啊!

当然,他知道苏珉不是个会夺人之妻的人,以前多半是以为自己已经战死杀场。

如今他回来了,就尽量让他们少接触一点吧。

苏诚上前敲了几下门,又喊了几声,屋内没人应。他推门而入,谁知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来到床边摸了摸,床铺冰冷,也不知是昨夜就出去了,还是今天大清早走的。

柜子上还有行李在,看来只是出去走走。

“怎么珉哥还没起吗?”江不予在小堂中问道。

苏诚走出房间,回道:“他出去了。”

“出去了?这么早?”江不予有些诧异,担忧地看了看屋外。

“你被担心,他应该只是出去散散心。”苏诚走到桌边坐下。

“但愿他没事。乍闻亲人战死的噩耗确实不好受。”江不予给苏诚递上勺子。

苏诚看了看江不予,暗道:可能不止这个原因…

“团团圆圆,你们还没好吗?”江不予冲后屋叫了一声。

“来了,来了。”两个小家伙笑呵呵地跑了出来,迅速坐到苏诚和江不予中间。

“嘻嘻,第一次和爹娘一起吃饭。”圆圆高兴道,“希望以后天天都能一起吃饭。”

团团点头:“以后还有奶奶和小小。”

“还有馒头。”

“吃你们的吧!”江不予一人给了一个蒜头。

苏诚静静地看着他们,眼带笑意,心里冒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幸福感。

第36章 清圆寺 …

苏珉和苏诚叙过旧之后,心情非常糟糕,仿佛有种石头压着胸口的气闷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最后实在难受,便爬起来穿上衣服悄悄出门了。

此刻夜市的行人少了很多,不少商铺都开始打烊收摊。苏珉路过一家酒肆,犹豫了一会便进去买了两瓶烈酒。

以前苏诚还没上战场的时候,几人经常在一起喝酒。苏诚的酿酒技术很好,但是酒量却比不上自己的大哥,时常被灌醉。而他不太爱喝酒,所以最后总是只剩下他还保持着清醒。

大哥和苏诚走后,他便很少喝酒了,只是当初的情景始终难以忘记。

七年多,人事全非。虽然心里早已猜测大哥已经阵亡,可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依然无比悲痛。不仅如此,苏诚回来了,虽然很为他高兴,但是这也代表着,自己与不予再也不可能了。

猛地灌了一口酒,呛得自己连连咳嗽。他扶着墙壁坐下来,头耷拉下来。在这静寂的黑夜,他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别了,大哥!

别了,恋慕的佳人…

就这样一醉到天明,苏珉在阳光中醒来,眼睛被刺得睁不开,头疼欲裂,整个身体都僵硬得不像自己的。

他自嘲一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到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他这一身狼狈倒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揉了揉额头,大醉了一场,心情舒畅了不少。想起他出门时也没跟苏诚他们说一声,未免他们担心,还是早点回去吧。

刚移动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哥!”

苏诚吃完早饭便赶去和属下汇合,说明可能要到第二天才回来,让江不予不用准备他的饭菜。

团团圆圆依依不舍地送苏诚出门,人走远了,两人都还在那里望着。

“团团,圆圆,回来吧!”江不予忍不住唤道。这才见了几面啊,这个便宜爹就把自己两个宝贝的心都收走了。

现在租住在外地,基本不需要忙其他家事,江不予便把纸笔拿出来,让两个孩子练字,她则在一边刻雕版画,不过都是反雕,因为她准备将来印制画本。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印刷术,可惜图画的印刷并不成熟,江不予也没有将其发扬传播的理想,只是想着丰富一下孩子们的娱乐生活。

专心做起事来,时间过得很快。到中午,江不予和孩子们吃完午饭,便让他们自由玩耍,上午已经练了一上午的字,下午就不用太拘着他们了。

江不予洗完碗,朝门外看了看,倒不是在等苏诚,而是担心苏珉。他出去了这么久,早午饭都没回来吃,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可惜她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出去找他。

再等等看,他一个大男人总不会被人拐走了吧。

待到傍晚,江不予刚把晚饭端上桌,就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回来。

“珉哥,你终于回来了。”江不予笑着招呼,“刚好吃饭,快过来坐。”

苏珉看着她的笑容,心里依然有些隐隐作痛。

“苏珉叔叔,快来吃饭。”圆圆朝他招招手,还帮他摆上了碗筷。

苏珉上前摸了摸圆圆的脑袋,对江不予说:“我不吃了,我是回来收拾行李的。”

“收拾行礼?”江不予一愣,“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苏诚?

“别多想,我今天上午遇到了我弟苏蔺。”苏珉回道,“所以我准备去他那里住。”

“苏蔺?他不是河陵知县吗?怎么会来菀城?”

苏珉笑道:“他半年前被破格擢升为内阁侍读,调入了都城。”

“原来如此。”江不予笑道,“那恭喜了。”虽然不知道内阁侍读是几品,但显然比一般地方官要高出不少。想不到当年那个少年如今真的出人头地了。

“多谢。我…这就去收拾行礼了。”苏珉犹豫了会,走进了原来住的房间。

本来东西也不是很多,没多久,苏珉便背着个包裹走了出来,抬头看到江不予正站在门边,屋外夕阳洒在她的身上,温暖而娴静,让人看着不忍移开目光。

“过两天,我再请你和苏诚去苏蔺现在的府邸做客。”苏珉说。

江不予点头:“好。多年不见,想来他已经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好官了。”

苏珉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往门外走了几步,停在门口,转身再次深深地看了江不予一眼,道:“我走了…嫂子。”

这声“嫂子”让江不予心中一紧,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消失在转角的身影,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一路上,苏珉无微不至的照顾,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可惜他们注定有缘无份,即使没有苏诚,她也不可能嫁给他。他给予她的帮助和照顾,只能等以后再想办法报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