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那日我自海外回国,佘五小姐被掳去的时候我恰巧遇到,就派人将她送回佘家,所以佘五小姐的遭遇并没有你口中说的…那么严重。”

言罢,钟骞眉头一挑:“所以没有证据的事,还是不要空穴来风了,大家小姐总该有些气度不是?”

“你…”佘芫晓咬牙,心下瞬间腾起几分不甘。

她不是大家小姐,佘芫梓就是了?

不过也是个没娘没教养的病秧子罢了!

另一边佘芫绿看着远去的两人,双眼微有些刺痛,站在身边的人却一把握住她的手。佘芫绿愣了一下,回头却见余同神色莫名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沉声道:“你喜欢的是他。”这个“他”指谁,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手再一次被握紧,很紧,有点疼。

佘芫绿沉默。

喜欢…是,或者不是,早就都不重要了。

想来日后再想起今日的迷恋,也不过一块树木在时间的长河中化作黄土,四处飞散。

她摇了摇头:“已经都过去了。”说罢,她又顿了顿,脸上也重新挂起一丝笑容,“现在陪我身边的,是你。”她眼睛很亮:“以后也是。”

余同专注的看着她的神色。

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席卷全身。

他晃了晃神。

心中肃然一惊。

不,他的生命是天皇给的,还有大日本帝国的崛起,他不能放任自己。

他想到钟家的制药厂,现在是青海境内,他离制药厂…很近。

余同眼中晦涩,他笑了笑,他本来就是个清秀的人,如今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至少佘芫绿是这么认为的。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钟少帅身边插不进人手,钟二爷身边却有不少空隙,不论是杨之阁等人还是钟骞本人,都让余同觉得有利可图,不过他并没有贸然行动。钟骞对钟钺的态度有些奇怪,并不像一般庶子一般对嫡子怀有极大的嫉妒和恨意,今日一见,他发现钟骞对钟钺,更多的是敬重,真令人不可思议。

日本军被赶出华夏,如果想要卷土重来必须先把钟家制药厂弄到大日本帝国手中,如果不是钟家的军队在战场上吃的那些药丸,日本军的行动又怎么会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全部失败?

钟家制药厂,就像一根毒刺一样连根扎在天皇的心里。

寒夜,夜凉如水。

余同背着双手站在阴影处,“你的意思是,钟家那位少夫人才是药厂的关键人物。”

“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少夫人经常出入制药厂,让人不得不怀疑。”更隐蔽的地方,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余同皱了皱眉:“她在钟家,重重守卫,我们的人接近不了。”

“余先生,直说吧,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余同笑了笑,笑容无比的干净:“你帮我把这份急报放在钟二爷的书房,事成之后,你想要的,我们会考虑。”他把东西递过去。

灯火暗了暗,一双手将信件接过。而这双手的主人,正是从钟宅里被赶到二爷府上的芬桐。

作者有话要说:芬桐彻底作死,然后蠢作者脑子浆糊了…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奉天第一场雪铺满了奉天整片楼舍。

盐巴一样的雪子落满天际,一道绚烂的光彩流星般划过天际。

雪是湛然的白。

白茫茫一片。

可这道光彩却如明艳的虹一般,直冲云霄,瞬间给天地间镀上一抹缤纷的精致。

趴在窗前看雪的小萝莉眼睛陡然睁大,肥嫩嫩的手指指着天上的这道光束连忙回头叫:“阿娘,快看…天上有神仙在飞!”

“神仙,嘿,哪有什么神仙…神仙要是真的能下凡,早几百年就把小鬼子那弹丸之地给收喽。”萝莉她爹磕了磕手上的烟斗,另一只手拿着放大镜仔细的来回扫视着,略显混浊的双眼流连在手中的裱画上。

啧,高仿赝品。

萝莉她娘用炊洗着大铁锅,抬头看了一眼,这时候天外哪还有什么光彩?依然白的刺眼,她娘摇了摇头,突然笑了笑:“要真这么说,能把日本军赶出国门,咱们钟少帅岂不就是神仙么?”

“他能为旁人所不为,叫咱们称一声神仙也不为过!”萝莉她爹将手中的烟斗扔在一旁,头也不抬的说:“赶明儿啊,也别供奉关公了!直接把钟少帅的裱画黏上去,以后咱一家人就拜他了!”

佘芫梓手中捧着一本书,微微仰头,细碎的阳光从她颈间晕过,撒了满地,一缕天外的光彩凭空穿透屋子,径直冲入她的身体,合二为一。

脑海的金线渐渐凝实。

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能与她同根同源的,只有分-身。

钟家楼下,钟骞神色不安的将信件交给钟钺。

“夹在捷报里,今天才发现。”钟骞双手环胸,立在一旁,若有所思:“我已经派人调查过,确有此事,不过事态是否如信件所说,还不清楚。”

钟钺两下拆开信件,油墨起码有六七天的时间,味道并不浓烈,时间吻合。

他收起信,淡淡道:“俄国公使怎么说?”

信上的字并不多,更多像是一分军事短讯。

起因是俄国使华的一列商队状告其曾被华夏军队偷袭,后俄国军队与华夏军队发生口角,生生的打起了混战。此时还没有查清是什么军队,俄国边境的军队已经严阵以待,想来若是华夏不给出个解释,边境的混乱还会继续下去。

“他除了销毁大总统帝制文件的时候出现过,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露面。”

“八-九不离十。”钟钺手指摸索着信件的纸质,纸质有些奇怪,不像是钟家常用的信纸,倒像是奉天来的东西。他目光看向门外,神色骤然锋利,忽然大步走出门,沉声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一点消息就不能放任。”

“这件事,我会亲自去一趟。”钟钺脚步一顿,脸上不经意闪出一抹柔色,他转身看了眼二楼主卧处,门是关着的,却并不妨碍他想象出里面的人,“我回来之前,她就交给你照看了。”

“我明白。”

门外警卫跟着钟钺走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警卫快步跑过来更加严守钟宅。少帅不在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更何况家中的少夫人有了身子,现在还怀着小少爷,自然更应该严加防守。

营地近百人身披黑色风衣策马而行,远远望去就像浓墨般渲染了天际。

转角处的屋舍外,余同身上棕色呢子大衣被风吹的纷飞作响,他背着双手,神色淡然:“他走了,你们也可以行动了。”

“余先生,我们虽与你合作,但对于你们的势力绝不会妥协。”杨之阁笑眯眯的站在他身侧。

这地方并非只有余同和杨之阁他们两个,另外还有其他几个年纪较大的身穿青军军服的老者。这些人均是气势如虎老当益壮的模样。

余同轻笑一声,弹了弹衣缘上的灰尘,旋身突然冷下脸道:“事情未成就变卦,杨先生不会是想要夺权之后就出尔反尔吧?”

杨之阁笑了笑,与身侧的几位老者相视一眼,“青军的人这点诚信还是有的,我只是想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一个华夏人。对于你,对于你身后的组织,我不想知道,但是我不会让青军成为你们的附庸势力。余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但是…我要你们钟家制药厂的药方。”余同沉吟半晌道,这些人虽然听说过药丸的神效,却半点不知药厂的价值已经远超整个青军,不过是目光短浅之辈罢了,余同心中思索,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不屑,他提出这个意见,以退为进,这些人自然不会不答应。“这个不难吧?”

“我们只负责帮你拖延住少帅回程的脚步,至于药厂的事情,随你自己去找。”

“成交。”

药厂?

少帅?

远处坐在摊前吃馄饨的一个青年耳朵一动,微微眯起眼看着这群人走出视线,埋头喝了口汤,似是随意的问道:“老板,那些是什么人?”

他身上虽然只是穿着普通的青衫,却因一张相貌清俊貌若女子的脸和通身温和气质给自己加分不少。

馄饨摊的老板也是健谈的人,此时见了这么一个少年英俊向自己问话,自然年绞尽脑汁的解答:“那几个老人都是钟家青军的元老,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叫做杨之阁,至于他旁边那个年轻人…我就不认识了。”

“那个年轻人…”青年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并不怎么好看,他慢慢捏紧手中的勺子,口中突然吐出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余同。”

佘芫绿的未婚夫,余同。两人在学校认识,在学校相恋,现在走到一起,任谁都要叫一个郎才女貌,可他看的心疼,自己的珍宝被别人取走了,怎么不心疼?然而现实告诉他,余同是知识分子,而他玉玖株,只是一个戏子罢了。

佘家四小姐,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就像这次巡演一般,来到青海,他只能在台上唱戏,而佘芫绿却是属于那些有资本看戏的贵宾。

——可为什么余同会与钟家的几个元老认识?他此时不应该陪在佘芫绿身边么?

佘芫绿呢…她知道余同与什么人在来往么?

以他对佘芫绿的认知,这个清高的姑娘,定然不会是始来钟家便能与钟家势力接触的人。那么余同此举,到底意欲何为…他的耳朵向来好使,天生听得远,余同的话小部分他能听得清,似乎意图不轨,且与钟少帅有关…

想来余同这个人,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君子。

玉玖株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听说佘家五小姐嫁给了钟少帅,既然利益相关,也许他应该把余同的事情告诉佘芫绿。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又看了一遍夏洛克…

思维深受影响,

我都差点不敢码字了,

风格一变再变,

大家直接无视我就好。。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距钟家不远的地方就是制药厂。

钟家门外一辆车缓缓驶入其中。

“少夫人。”等在门外的副厂长李明茂目光一亮,连忙快步走过来。

制药厂开办之后,很多决策都是少夫人在做,而非少帅。这个消息外界的人都不知道,但李明茂身为副厂长,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目光隐晦的瞧了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哈下腰低声道:“少夫人,本来是不该打扰您,可是今儿早上厂长薛成林连带着他接手的那批药石都不见了,厂子里的人都说没看见他,我查了不少地方,什么线索都没有…”

“药厂的警卫你问过了么?昨夜到今晨是否有可疑人经过?”

“没有。”李明茂摇了摇头,肯定的说。

也就是说,有很大的可能,是薛成林出卖了药厂。

李明茂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佘芫梓的神色。

她脸颊红润,漂亮的睫毛微微上翘,下面是一双宁静的双眼,即便听闻这个消息,她的神色间也并没有任何惊慌。

李明茂心中一叹,人人都只见到少帅的英伟,却忽视了站在少帅身后的少夫人,竟然也是如此出众的一个女人,从这点上,不难看出少帅对少夫人保护的程度有多么高。少夫人遇事不骄不躁,此当为大将之风。

佘芫梓自然不会惊慌。

薛成林是钟家的老人,也是药厂里的重要人物,虽然他手中掌握了大部分制药流程,但她并不担心药方的外泄,因为即便是有其他人得到了药方,等到他们手中的药石用完之后,他们便会发现,再也找不到什么东西来代替药石的主导作用。

可以说没有药石的药方,只是一张废纸。

“小姐,这明摆着是这个薛成林被人收买了。”铜雀在身后小声嘀咕。

佘芫梓沉默了一下,“还未证实的事情,不要这么早下结论。”

薛成林是少帅身边的老人,她不由得想起制药厂初建的时候,这个和蔼的老人得知药效后惊喜之余成宿成宿的为药厂风险自己的力量,药厂能建的这么快,薛成林居功其首。她虽然不懂识人之术,却也知道,像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品性不允许他只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踏过心中的道德底线。

李明茂扫了一眼车外守着的几个警卫,“少夫人可要进去看看?”

“也好。”佘芫梓点点头。

大牛和二牛跟在她身后,这两个警卫从钟家到佘家之后便一直跟着她,一身横练功夫颇为强悍,更难得的是跟着少帅久了,头脑也懂得灵活运用了。

一阵冷风吹来。

跟在最后的小栓疑惑的回头来回巡视,他们身后是一片长街,冬天天气寒冷,街上行人也越发减少,只是就在这空荡荡的街道,方才却似乎有道身影一闪而过,她余光扫到一点踪迹,却没有看清到底是何人。

“小栓?”铜雀回头喊。

她又扭头看了一眼,眉心拢起一道细纹。她心中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摇了摇头,小栓快步跟上去回应,“来了。”

未名长街同样可以直达钟府。

头戴毡帽的车夫拉着一辆黄包车快步跑到钟家门外。黄包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青色长衫外貌出众的男子,另一个则是短发及肩的女学生,上半身浅蓝色长袖旗袍上衣,下半身是一条黑色长裤,掩住的鞋子做工精巧,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

不过这样的装扮对于钟府这些见惯达官贵人的警卫来说并不算出彩,不过好在这女人之前来过钟家,似乎是少夫人的四姐。

“你们少夫人在不在?!”佘芫绿喘了口气,有些气息不稳。

一个警卫不明所以道:“早上李厂长传来紧急消息,少夫人一大清早就去药厂了。药厂离此不远,佘小姐若是要找少夫人,可以在此等候,也可直接去药厂。”

佘芫绿和玉玖株对视一眼。

玉玖株墨色的眸子没有半分波动,佘芫绿却突然煞白了脸色。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玉玖株定定的看着她。

佘芫绿后退一步,闭上眼:“是他做的么?”

玉玖株张了张嘴,半晌才低声说:“不知道。”

他想说一定是余同做的,可是看到这样的佘芫绿,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爱一个人是感觉,他深有体会,他知道,佘芫绿此时必然身心俱疲。

佘芫绿几乎在一瞬间涌起通身寒意,她脑子一片空白。

“佘小姐?”警卫叫了她一声,也唤回她的思绪。

“若是不想你们少夫人出事,就赶紧去药厂救人!晚了就真来不及了!”佘芫绿语速极快,说完便往药厂方向跑去。

“佘四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嫂子出什么事了?”刚走到门口的钟骞陡然一惊,连忙拉住她胳膊。

佘芫绿看他一眼,唇边挂着几分冷笑。

“钟二爷,你和杨老关系似乎很好吧?”她甩开自己的胳膊,神色清冷的抬高下巴,寒声道:“你们自己做的事,此时又何必明知故问?少帅不在,现在他妻子又被擒,你岂不是获益最大的一个。”

钟骞错愕的看着她,眼中由原本的惊异化而盈起一抹愤怒。

“是他们干的…”他咬了咬牙,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消息的。”

佘芫绿想笑,可她笑不出。

她心中盈满了悲哀。

“因为余同,是日本人。我在他房间发现他和日本内阁大臣通传的信件。钟骞你收手吧,如果他妻子出事,等他回来,你们都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所有的声音似乎随着佘芫绿的这句话响起而隐匿。

钟骞耳边默然响起钟钺走前说的那句话,他也曾好好保证过会照顾好佘芫梓,而今却是因为杨之阁那些人…他不想要大哥的位置,以前不想,现在同样不想。

每个时代的枭雄,只能有一个。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是我做的。”

牵过马,他利落的跨上去。

佘芫绿一愣:“你去哪?”

“救人!”

他一身灰色军服俯身低伏在马背上,甩起马鞭,风一般远去。

薛成林的房间空荡荡的。

小栓蹲下身子摸了摸屋子中央的雕花圆桌,凝眉道:“小姐,有打斗的痕迹。”

佘芫梓扫视了一圈屋子。

桌腿上一小块漆被蹭掉了,里面的木色比其他地方要有光泽,但是地上却没有木料的碎屑,说明事后被人打扫过。

窗纸是新的,更换时间不超过三天,药厂里的窗纸大部分都是同意更换的,而近期并没有到更换记录。

这样做唯一的可能,就是薛成林被人掳走了,而非为了钱财出卖药厂。佘芫梓并不担心薛成林会被害,薛成林所有的价值都在脑子里,假如掳走他的人想要得到药方,自然不会对他下手。

只是…敌人躲在暗处,想找也无从查起。

佘芫梓揉了揉眉心。

“少夫人…”李明茂担忧的看她一眼。

“谁?”小栓耳朵一动,正要转身,身后便突然闪出一道身影,利落的单手成刀砍在她脖颈。

铜雀扶住小栓软倒的身子,搅基的向后喊道:“小姐小心!”

李明茂脸上一僵,右手迅速向腰际摸去,抬手将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不速之客。“你是谁?竟然胆敢擅闯药厂,谁放你进来的?”

佘芫梓目光平静的看着来人,“余同?”

“钟少夫人,不介意跟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