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家人,怀善两天便已送好了银子回来,当晚,在主院的廊房下,他把张小碗替汪永昭温的半壶黄酒全喝下了肚,趴在桌上好半晌都未说话。

张小碗又去温了一壶酒过来,让他们喝着。

许是喝得多了,怀善对汪永昭的话就多了起来,在月光下,他当着张小碗的面问着汪永昭,“你娘赤着足,半夜在冷水的田里插秧时我在哪儿?”

张小碗本在给他们夹菜,听得他这话,背部一僵,眼睛刹那往汪怀善警告地看去。

汪永昭看了她一眼,而这时怀善没有看她,他只是眼睛赤红地看着汪永昭,语中带着悲意,“我知不知晓,她哭时,都只能背着人哭,你也是,你们都只能哭给自己看,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到如今了,她却还是…”

张小碗冷冷地盯着他,看着他的头一垂,便就此醉了过去。

好半会,她都无法动弹。

当汪永昭过来抱她起来后,她才把头靠在了他的肩间,疲惫地说,“世人谁不苦?你如是,他如是,您也是,谁人都有谁的不易,他年轻气盛,说的话大多都是置气话,您别跟他计较。”

到底两人在床上肢体厮缠了这么久,有些话,张小碗也是跟他说得出口了。

汪永昭未回答她,扬首叫来了候在外头的小厮,让他扶了怀善回去歇息,他便抱着张小碗进了屋。

“我小时是个什么样子?”把她放到了床上,看着她爬起给他们褪了衣,又乖乖地趴到他的胸口上,汪永昭淡淡地问出了声。

“小时?”

汪永昭拿起她放在他胸口的手,与她五指交缠着。

“小时啊,”张小碗努力回想,想了半会,才淡淡地答,“打猎,干农活,让一家人活下去,不饿死冻死。”

“后来呢?”

“后来?”张小碗听得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那双过于深遂,总是让人看不透的眼道,“后来也如此,夫君,谁人都如此,是不是?”

汪永归没答她,只是搂紧了她的腰,弹指弄熄了那灯光,才在黑暗中发出了含着疲惫的声音,“睡吧。”

这年九月,风雨飘摇的大凤朝民众欢呼,为的不是田里那看着并不能得上一两担的谷子,而是朝廷下令,凡是领了谷种,入了丁籍的百姓家,人人都可再去衙门再领两石粮食。

是两石,而不是一斤,十斤,而是整整二百四十斤。

民间对新皇的赞誉与崇敬铺天盖地,士大夫更是对新皇多加赞扬,新皇声名远播,这造势,或待过上那么一些时日,怕是连那从不知朝代更迭的山间小坳,也知其他们所处的这个国家有这么一位爱民如子的皇帝。

但,这些欢腾都只是属于民间的。

而汪永昭所知的是,为了得到这批能养活不少大凤朝百姓的粮食,驻扎在夏朝的大凤军队屠杀了夏朝五个大城的城民,运回无数金银珠宝和粮食。

为此,大夏朝五品以上的官员,及以皇朝的皇家子子孙孙,当场自尽上千人,这一场数万人的浩劫,血流成河,换来了大凤人的生存。

而刘二郎因在此事件中居功至伟,上调京城,特封兵部侍郎。

在他这里知其真相的汪怀善傻眼了,如若不是汪永昭训斥,他怕是执了他那剑,就要闯入皇宫,逼问皇帝一个为什么。

小老虎消沉得很,这夜夜间张小碗与他谈过,得知真相后,她彻底未睡。

过得几日,汪永昭见她面色不好,便要去训那惹祸的汪怀善,张小碗拦住了他,当着他的面,她写了信给张小宝与胡九刀。

没得两日,张小宝和张小弟来了,胡九刀则带了与胡家村那几个仁义的来了,其中还有小弟的大舅子们,张小碗本只叫了这家的老大,但这家子的四兄弟都来了。

堂屋里,张小碗没再与他们守那虚礼,见在场的人都对,她温声地先开了口,“今日叫我们来,是想着得劳烦我们些个事了。”

“您说。”胡家村的那几位这时全部站起,朝她肃言道。

张小碗是个什么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们心中也是有数的,不管多年前她帮胡家村做的那些事,就冲去年她借的粮,她还的银钱还有人情,便够他们感激的了。

现下,衙门内,他们胡家村出是进去人了,以后,胡家村的人谁进了官场,不也得靠着这家子人的提携与照顾?

这些人来之前,族长就找他们谈了一宿,让他们只要是能做到的,不管多难,都得替她去办上一办。

张小碗见他们的神色,也是知他们的意的,这些人多少也是靠得住的,当闻管家再次示意她这院中无旁耳后,她便又道,“我们都所懂甚多,这田里的活也好,地里的活也好,还是山间打猎辨物的本事,你知都是一等一的好,你多年前来这京中的一路上,从怀善的嘴里听闻过不少事,听说这万里疆土里,有些什物,在你们这里吃得,但在别处,他们是一点也不碰的,那是多好的粮食,竟是没人吃得,我们都是出外跑过行商的,懂得要比常人多…”

在坐的人,只有张家兄弟隐隐知道她要说什么,胡九刀他们则有些弄不懂地看着她。

张小碗温婉一笑,接着道,“你听着怀善说,这归于你朝的夏土除了万里黄沙,也是有连绵不断的山土的,这山间,据说藏着不少宝贝,我们跑过那边,也知那边的风土人情,可是?”

她说到此,别说胡家村的人,就是张家兄弟也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了,纷纷都看着她。

张小碗说到此,一一看过他们一眼,“只是你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我们能帮你这个妇人办到。”

“夫人请说。”

“你想让我们把我所知的,能知无不言地教会怀善和怀善底下的人,这样,可行?”

“只是这样?”胡九刀先讶异。

“已是不得了了,让我们把这风里来雨里去才得知的事情倾囊相授,你心甚是有愧了。”

张小碗话罢,胡家村的人又是放心又是失望,但总归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便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一直坐在一旁的怀善则起身向他们一一拜礼,吓得胡家村的人纷纷一揖到底,连连说不敢。

怀善带了他们下去,让他们这些人秘密教予这两日汪永昭紧急选出来的家兵。

这些人受过训后,就会远赴边疆,替那边的人,无论是大凤朝的人,还是夏人尽绵薄之力。

张小碗这一着,汪永昭都甚是诧异。

她看得太远了,连以后夏人与大凤朝的誓不两立都看了出来。

这屠城之恨,没个三朝五代,哪个夏人忘得了?除非把夏人全部杀绝,才断得了那反扑,可这夏人岂是杀得干净的?这人杀不干净,这仇恨便也不会有了结的一天。

她这一举,让汪家军的人过去带去一点生机,哪怕这生机只是多给人几口吃的,多得那几个钱,可这日后的作用谁又说得清?

而汪怀善知其母意后,几夜之间,整个人顿时沉静了下来,连眉目之间的那点戾气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大气与沉稳,从而,少年郎终长成了男人。

凡是思虑之事,他也会在与汪永昭商谈过后才找张小碗说话,张小碗出过那主意后,便轻易不再言语其它,随得了汪永昭主管其事了。

这时,刘二郎已经回京述职,与此同时,夏人聚集反大凤,皇帝着令善王带兵剿杀。

皇帝这一举,举朝无人反对。

张小碗知情后,沉默不语。

当晚,她问汪永昭,“那位是何意?”

汪永昭轻抚着她的头发,看得她静寂的眼睛半晌,才淡淡道,“怀善要抗旨,不忠不义,可杀;不抗,领命而去,办不妥事,可杀;你在其中说一个不字,他也可办你,无论哪条路,都是汪家断翼。”

“他就不怕失了怀善的心?”

汪永昭听得讥俏地翘起嘴角,看着这口不对心的妇人,“我说的是,他怕不怕怀善反他?”

张小碗默然,垂下眼皮。

汪永昭轻笑几声,才悠悠地说,“那便更好了,一举就灭了汪家,于皇上来说,难不成还有比这更好的事?”

张小碗枕在他臂弯的脑袋也往下更垂了。

“他现下得了这天下百姓的民心啊,”沉默了片刻,汪永昭叹道,“谁在当前跟他说一个不字,那都是自找死路。”

“那只能如此了?”张小碗抬眼问他。

“只能如此?”汪永昭把她赤*裸的身躯抱到身上,他看着她,脸上一片没有感情的漠然,“他敢断你的后路,那便让他试试。”

刘二郎回京述职又上任兵部侍郎后,汪永昭借病把兵部的事务交给了他,在家休养。

五十余岁的刘二郎上了尚书府,见过汪永昭,也见过张小碗后,才满脸凝重地答应了此事,还给汪永昭送了不少珍贵的药材过来。

汪永昭这尚书上任了没多久,就借病彻底地歇在了自家家中。

只是当刘二郎上任后,才知兵部就是一个铁打的水桶,打开这桶子的盖的钥匙握在了汪永昭手里,他是进是出,都要汪永昭点头。

这事务看着算是交到他手里,实则,他只是个办事跑腿的,这事最后的定论,还是得汪永昭说了算。

可汪永昭都已经借病在家不上朝,也不上兵部了,皇帝也不能在这刚上位不久的当口,就把汪永昭召到宫里,告知他把权柄让出来。

刘二郎又求到了张小碗这里。

他这次还让刘姜氏带了礼物过来,大有张小碗不答应帮他说情,便让刘姜氏耗在这里不走之势。

刘姜氏是个蛮横的,以为能替刘二郎办事就会得回那恩爱,自然全力以赴,她先是坐在那院中劝张小碗帮着自家舅舅说说话,让汪永昭把副印给了她舅舅,让他办事顺畅些。

她这话得了张小碗一句,“朝堂的事,你妇人不知,不敢非议,也不敢言语。”

刘姜氏坐在那,又是夸了张小碗的姿色和穿戴,又说张小碗苦尽甘来,现有了一个异姓王的孩子不说,连那夫君也是对她恩爱异常。

说罢,就哭了起来,哀叹自己的命不好,言语中也说自己倍受冷落,到后头那句话,她更是直接地说,“我舅父着你来办这一件小事,要是这都办不好,我舅娘你就没有活路了。”

说着就掩帕大哭了起来,张小碗不为所动,任着她哭。

刘姜氏见她劝都不劝上一句,哭了半晌,又止了哭,才用悲切的声音轻轻地说,“就知我是个心狠,要是你的亲外甥女嫁了这汪大人,她哪会像我这样对你见死不救,真真不是个亲的,任由得你苦,也不搭一把手。”

说着,又抽泣了一声,这时她脸上的白粉哭成了一乱糟,她的帕子早脏乱了,她也视而不见一般,拿着那脏帕子又要掩面就哭。

这时,她余光见得张小碗抬起了手,以为她要说话,心当下就漏跳了一拍,哪料,张小碗只抬手端了茶杯喝了口茶,便又微低了头,玩了手中那帕子去了,这下她气急败坏,又不能对着张小碗破口大骂,只得又大力地干嚎着哑子,嚎哭了起来。

她那架势,就像要把尚书府给哭塌一般。

张小碗却是不怕她哭的,也不劝,让刘姜氏一个劲地哭,刘姜氏哭得没劲了,她便让丫环扶了她,送了她到门口,送了刘姜氏进了那轿子,看着她离去。

隔日,她去了相爷夫人办的赏花会,哭得那个叫梨花带雨,哀哀凄凄地和相爷夫人小声地道,“你家夫君现今还活得好好的,她就一进门就从头哭到尾,江夫人,不瞒您说,你这心里苦啊,舅舅当了侍郎是不假,可是,你那夫君也是为朝廷征战多年才得的一身旧伤,这才在旧病复发之时刚刚歇在了家中,那舅娘怎么就,就…”

哭到这,她就哽咽得无法言语了,哭得就像要昏过去一般。

她哭得跟只小猫似的,又脸带病容,相爷夫人与其它几位一品夫人也是脸有怜悯,有两位这时私下交谈,还道,“这刚当了侍郎就要尚书的位置了?还哭上了门去,这皇上面前的红人,也真真了得。”

另一人也回叹气回道,“可不是嘛,这才…”

说到此,这位夫人也不敢把那句这才多少天啊的话说下去,拿帕掩了嘴,垂首不语了。

张小碗这在相爷家的这一哭,哭到了众家的后院去了,这朝廷上下的文武百官也知刘侍郎的心太急了,这事文官摇头,武官愤然,当天朝会,不少武官便当朝参了刘二郎,道他心术不正,对上不尊,有负圣恩。

刘二郎站在殿堂之中,被一道一道当着面的参禀臊得满脸通红,下朝回去就直奔那尚书府,但刚到门口,又咬紧了牙,叫了轿夫往回走。

九月怀善生辰的那天,张小碗等了一天,也没有等来他的信。

深秋的大凤朝,也渐渐变得凉了起来,这个王朝的子民家中还有点余粮,也种起了初冬能收的菜,县衙也陆续征人挖渠修道,年轻力壮的,就组织前往那深山,寻找可用之物。

这个王朝,俨然一派勃勃生机之态,对于生存,人们热火朝天。

在九月,怀慕也有了自己的先生,张小碗本想让孟先生来教,可孟先生只住善王府,不来尚书府了。

他跟张小碗说,他这一生,有怀善这么个弟子已是幸事,现已老迈,双目看物已模糊,已不能再教人了。

张小碗想接他来供老,但孟先生自知他住尚书府,只是让皇帝更对尚书府多份注意力罢了,便没依了张小碗的意思。

而这些话,谁都没有说出口,张小碗感恩他对怀善的恩德,又别无他法,只得令善王府的管家好好归看他,她则每隔三四天就去看望他一两个时辰,跟他下下棋,喝两盏清茶。

这月,刘姜氏又来了两次,有一次张小碗当着她的面昏了过去,没得多时,外面不少人都知道尚书府的汪夫人被她的舅母在家中被逼昏了过去。

此话一出,刘姜氏就再也不来了,许是怕了张小碗再有什么后招。

现在刘二郎站在口舌的风口浪尖上动弹不得,只愿事态赶紧歇平,这时也不敢再有什么举措了。

汪永昭这次未先动手,困境就被张小碗在台面上帮他化解了一大半,这段时日,他就只看着张小碗的一举一动,并不插手她的事情,只看着她这天穿得光鲜,前往他府与女眷交往;那日面容憔悴,接着刘姜氏入了府,没得片刻,便捂胸倒下。

她不再上箭拉弦,这些时日她笑容温婉,举止淑静,可汪永昭还是在其中看到了浓浓的杀机,似是她只单单一人,也便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事过后,她便又沉静了下来,不再频繁出外。

这夜,汪永昭问她,“为何不接了那赏茶会的贴子?那是太师家的请贴。”

怀中的妇人对他叹道,“树大招风,你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

汪永昭听得笑了起来,忍不住吻上她的嘴。

半晌,他哑着噪子笑语,“我倒是甚是清楚。”

张小碗在外与官员的女眷打了交道多日,也清楚这些妇人对她释放的那点若有若无的善意,怕是也是托汪永昭的福。

她不以为自己哭几场,这些女人就真能同情她,这些事,还是台面上的男人在掌控着,只是有了后宅这通风耳的借口,这些男人在朝堂上便好说话多了。

就是皇上,也不能杀了文武百官的家中的女人,堵住她们的嘴吧?

女人嘴中的话,说来说去,不仅会传到朝堂上,也会传到乡野间,所以就如皇帝的圣名远播一些,他重用功臣异姓王汪怀善的事也传遍了朝堂上下。

善王先是随皇帝征战大夏,后宰贪官污吏,现下更是马不停蹄远赴大夏剿杀判军,此等尽忠报国的臣子,也只有如此圣明的皇帝,才有此等鞠躬尽瘁的臣子。

在外该说的话说完了,张小碗暂缓了外出,但也没有闲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打点内外不知多少人的礼物,钱到用时方恨少,用得多了,也有捉襟见肘的窘迫。

过了这么多年,没想成,她吃啥穿啥都无碍了,却还是觉得自己穷得叮当响。

这日她在房中算到深夜的帐,汪永昭回来,她还在把算盘拔得趴趴作响。

汪永昭在她身侧坐了许久,也没得到她的一个专注眼神,便也薄怒,道,“这都几日了?还是没算清?”

“没,”听得他口里的怒意,张小碗停下了手中的算盘,抬头对他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你不仅在算怀善手里的银钱,还有您的…”

“你的?”汪永昭皱眉。

张小碗把尚书府库房和暗库的帐薄全拿了出来,指点着给汪永昭看,“您看,打赏您下来的,上面孝敬上来的,您这两月拿出去的就是一小半了,你听得闻管家说,待到年末外官上京述职,到时您又得出外弄银子了罢?”

汪永昭淡然道,“你自有弄银子的法子,我无须担心。”

“你不担心,”张小碗把怀善封地的地册拿了出来,对汪永昭淡淡地说,“怀善不在,托这些归你管,您帮你看看,哪些地方是能弄出些银子来的。”

汪永昭讶异地看着她,翻过名册,才对张小碗说,“我看出什么来了?”

“你…”张小碗真真是笑得极为苦涩,她不小心在暗库房里看了几本帐册,才知汪永昭有得银子的法子,“你什么也没看出,只知您确有弄银子的法子。”

皇帝赏的,下面的人孝敬的,能有多少?而这几年的帐册里那源源不断而来的银子,不管是明抢还是暗盗,都得不了她所知的那么齐整的数目,想来,这外面,汪永昭不是有银库就是有金库。

可这事,怕是极为隐秘吧?皇帝要是知道了,汪家老少可能一个都逃不了。

“你确有,”汪永昭眼睛紧紧地看着她,嘴里淡淡地道,“你有一座银矿,那地方的驻军全是你的兵,那里的县官,也全是你的人。”

“那位可知情?”

“不知。”汪永昭眯了眯眼,“这时但凡他知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是灭门之祸。”

张小碗听得笑笑,不再言语,拿过帐薄按她的方式在纸上誊抄。

见她不语,汪永昭问:“不问了?”

“问什么?”

“不问你为何如此胆大包天?”

张小碗沉默了一会,没有继续沉默下去,仔细地看着帐薄上的数字抄写着,嘴里轻轻地说,“您还能如何,这么多的兵要养,谁家的嚼用都要花费银子,这府里外大大小小替您办事的人,哪个人不需要打点,没银子,您再大的本事也成不了事。”

汪永昭听着不声不响,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弹着,不知其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问,“我在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