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叫小宝过来说清楚,”张小碗疲惫地闭了闭眼,才眨眼笑道,“心不足蛇吞象啊,夫君,家小妹该学会不靠着家过日子了。”

汪永昭“嗯”了一声,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再睡一会。”

张小碗捉住了他欲离去的手,“您别去找小宝,自会与他说。”

汪永昭垂眼瞥她,张小碗看着他,无奈地笑道,“这应该是该与他说的话,他是理解还是责怪,都该由担着。”

松开他的手之际,张小碗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了一句,“谢谢您。”

这句谢,为的是汪永昭这些年为她私下做的,却从不曾明言过的事。

她以为他们会心照不宣地一直这么过下去,她也因此会好好照顾他,他暗着对她好一分,她便明面多照顾他二分即是。

说来世事确也让真真让哭笑不得,护着她的,她总是其中与他算计着其中得失,而她真心护着的那些,也还是有不满足的。

“您陪歇息会罢,”张小碗又拉上他的手,闭着眼睛笑道,“呆会儿啊,便是您要去打您的仗,也要是去打的仗了。”

她那啊,可别亲便成仇啊。

汪永昭低头看着她的笑脸,便合身躺了她的身边,把她的手放了心口。

不知如此,她是否能知道,他这心口都是她,他为她心疼。

“大姐…”张小宝跪了张小碗的面前。

张小碗没去扶他,只是淡淡地道,“要是不愿意与她去说,就把她叫来,亲口来说罢。”

“姐。”张小宝失声痛哭,“莫如此,是她伤了的心。”

“别说了,”张小碗摇了摇头,道,“要是不嫌心狠,到要走时那天,就与她去说罢。”

“知道了。”张小宝狠狠地捶了下地面,爬起来道,“去找那不要脸的赵大强。”

张小碗拉住了他,拿出帕拭了他的脸,“们为做的,都记心里,这么多年了,和小宝为了,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可这世间的分合不定,大姐也是心里有数的,哪日要是觉得大姐对们不住了,不要来与说,便就这样散了罢。”

到时,免得她不能如他们的意,还要让他们再伤一次心。

“大姐,当们也如此?”张小宝瞪大了牛眼,里面的眼泪直往外掉。

张小碗眨眨眼,把眼睛里的眼泪眨掉,才摇头道,“不,是怕伤了们的心,小宝,们都大了,大姐老了。”

“再老,也是们的大姐。”张小宝推开她,蹲到一旁伤心地哭去了。

张小碗转头把眼泪擦了,才走到他的面前,抬起他的头来,帮他擦眼泪,嘴里淡淡地道,“们知晓的,眼里,只要们吃得饱,过得好,就安心了。”

夕间,从兵营回来的汪怀善匆匆而回,见到他娘时,他娘正笑着跟两个婶娘吩咐事情,他朝她们行过礼,静待她们说完事,才等来她笑着看向他的眼。

“娘…”等张小碗领了他回了她的外屋,汪怀善她面前跪下,抱着她的双腿,抬起头叫她。

“怎还这样?”张小碗笑了,拉开他的手,“叫旁看了去,定要说教子无方了。”

“理他们。”汪怀善把头埋她的膝盖前揉了揉脸,把军营里练兵一日的疲劳驱散,才抬头与她道,“营中是还可以为姨夫腾出位置来的。”

“嗯?”张小碗笑着道,“那改日他要当将军了呢?”

“娘!”

“他要是想当善王了呢?”

“娘。”

听着他气弱的声音,张小碗淡淡地道,“总不能为了成全,就让一个挖空了心思往上爬的害们罢?”

说到这里,她翘起嘴角,一眼冷漠,“还说会战场上护一二?这话都敢面前说出来,她当不知那赵大强这些年拿着与父亲的名目外面胡作非为!”

汪怀善一听,觉得有些不对劲,跪着往后大退了两步。

张小碗这时抽过放椅后的鸡毛掸子就往他身上抽,嘴里怒道,“瞒着,叫大舅二舅也瞒着,啊,怎地就不瞒一世,瞒着到死啊?没本事瞒了罢?”

汪怀善被她抽得抱住头,嘴里哀声大叫道,“父亲大也瞒了您!您怎地不打他!”

张小碗听得冷笑出声,对着他的背就是大力抽了两下,忍不住又伸出手去重拍了下他的脑袋,“这个不孝子。”

汪怀善被她打得满头包,见她着实气得狠了,便再也不敢说什么了,打开门就仓皇逃了出去。

一跑到大舅住的院子里,被张小妹笑着叫住时,他笑了一下,朝她拱手道,“小姨…”

张小妹正要拉住他说话,汪怀善朝她歉意一笑,便去找了他大舅。

找到张小宝,被带着进了书房,看着眼睛红红的张小宝,他终是没把先前问的话说出口,只是苦笑道,“大舅舅,也没管住小姨?”

“她心大了,也不是张家了,”张小宝傻傻地盯着桌面一点,自嘲地笑道,“她哪管得了娘的为难处,也哪管得了们家的不易,眼睛里只盯得住那荣华富贵,她骗说甚是想念娘,要来见见她,哪想,就是的两个舅姆日日看着她,也还是没挡住她跟娘求啊。”

“这不是小姨的错。”汪怀善忍不住说道,他不忍苛责她。

“是,不是她的错,是的错,是这个当大哥的错,总想着让她活得如意些,不要像娘,像们这样苦,哪想,还是做错了,到头来,千叮万嘱的,也还是没阻了她去伤娘的心,她以前…”

张小宝说到这,朝地上比了比姿势,流着泪哭着说,“明明她以前只有七八岁时,一听到们想娘,她就会替们哭。”

汪怀善看着他大舅舅那哭得甚伤心的模样,心下也酸楚起来,他走过去坐他的面前,揽住他的肩,陪着他一起伤心。

“夫人。”萍婆夜间回来了一趟,外屋叫了张小碗一声。

张小碗披衣下床,与床上的人轻声道,“就去一会,您好好歇着。”

汪永昭未出声,闭着眼睛的男轻点一下头。

张小碗外面与萍婆说了一会,回身进屋时,发现汪永昭已半躺了床头,手中握着那本他常看的兵书。

“还是忧了您的睡。”张小碗走过去,把油灯挑亮了一点。

“何事?”汪永昭见状看向了她。

“听说,那木府小姐的识毒能力甚强。”

张小碗想了想,便笑了起来,“确也是个聪慧的。”

茶放到嘴边,又失手打翻,这才把事闹了出来。

看着她嘴边的笑,汪永昭给她掖了掖被子,淡道,“不是欢喜这种?”

张小碗听得清咳了一声,“哪是。”

汪永昭冷哼了一声,又道,“说罢,她又做何事了?”

“她啊,”张小碗说到这是真正笑了起来,“也是个调皮的,说太师夫明个儿还要来找,便找了去给太师夫下了什么药,太师夫一直待恭房出不来,找了大夫也不管用,说怕明日就得来府请大夫,就先给送了点解药过来。”

“讨好罢了。”汪永昭淡淡地道。

张小碗微笑,“您还真别说,还真是讨好了。”

这木府小姐,也还真是找了好法子来接近她。

汪永昭伸出手抱住她,口气依旧漠然,“也算是有点眼色的,来日再加以□,想必也不担心她与善王上京了罢。”

张小碗“嗯”了一声,眉目平静。

这时,外边有了声响,门边有敲门,不一会,七婆就内屋门边道,“老爷,夫人,小山来了。”

汪永昭掀被而下,张小碗忙给他披了衣,也披衣跟了门边,只五步,她就听着江小山那边轻声地道,“大人,相爷刚刚进镇。”

第二日,太师那边来请府中大夫,张小碗派了怀善带回来的行军大夫去了。

午后,相爷夫人请来拜访,张小碗在前院与后院的大门口相迎。

相爷夫人是位相貌出色至极的妇人,打扮得也甚是美艳,张小碗站在门口迎上她时,还真是眼前一亮。

她身边带来的人,一位说是她的义女,一位是她的远方表妹,都是相貌堪称绝代风华的女子。

一下就见了三个美女,张小碗嘴边笑意更是欢喜,迎了她们见屋后,相爷夫人见到她身边那几个相貌普通的婆子,连丫环都未曾见得一个后,相爷夫人更是笑靥如花。

稍后,那厢汪永昭领了相爷来了,在堂屋中,张小碗受汪永昭的令出面见了一下想拜见一下善王娘亲的相爷,退下后,相爷夫人也笑着出面,带了她身边的两位女子出去见了汪永昭与怀善。

当晚,在自个儿的外屋,张小碗笑着问怀善,“可觉得人家闺女漂亮?”

汪怀善笑道,“听说是漂亮得很,看直了我随待之人的眼。”

张小碗笑着问他,“你觉得如何?”

“还好,”汪怀善朝他娘亲笑,“娘,这美人计老早有人对我用过了,没用,你就放心。”

说到这,他看向汪永昭,见他一直坐而不语,便转头对张小碗接道,“您想来也是想知父亲大人要不要纳美妾罢?”

张小碗瞪他一眼,笑而不语。

“父亲一见相爷就说了,”汪怀善说到这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下来,“说是两年前,因年岁已大,为了家中儿女子孙,已与家中叔父商定,不再纳妾了。”

张小碗闻言回头就看向汪永昭,脑间寻思了几下,犹豫地开口道,“您的意思是,不承认二弟的…”

汪永昭看她一眼,云淡风轻地道,“只是我不承认而已,二弟娶的妾,他承认不承认,那就是他的事了,分家出去的弟弟,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张小碗轻吁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汪怀善却是又多看了汪永昭几眼,这时的他已有些明白,为何他娘亲从不许他看轻了这个男人。

他太狠,也太会伺机而动,与他为敌过于凶险。

靖辉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尚在寅时,张小碗就起床,服伺汪永昭穿好衣,让他喝了参茶。

婆子端来了她那份,她转头看着她们道,“你们都喝了?”

“喝了。”

“把萍婆那份送去。”张小碗颔首。

“是。”七婆退了下去,留下八婆。

“你现下去看着怀慕怀仁。”张小碗又移了两盏明亮的灯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道,“我自己上妆。”

“是。”八婆见她语气平稳,就知她其意已定,便也飞快退了下去。

张小碗打开妆盒,往后朝汪永昭看去,朝他微微一笑,便伸手打扮了起来。

那日见相爷夫人,她因忙于府中事情,打扮得甚是家常,确也是让相爷夫人风光了去。

今日确是不必了。

她打了偏粉的底,妆化得嫩,又穿了浅蓝的袄,头上戴的是镶了紫蓝宝石的银钗,盈盈站起后,那样子甚是年轻清雅。

汪永昭坐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她,见到她完妆的模样,看了她几眼,淡道,“甚好。”

张小碗便走了过去,站在身着蓝袍的他面前,与他笑道,“今日我让小山备好了几盅解酒汤,到时您记得喝。”

“后院要是出了事,您不必往后来。”张小碗微微一笑,“后面有我,不该您烦忧之事,您就无须烦忧了。”

这次,汪永昭不再出声,用着他内敛深沉的眼静静地看着张小碗。

张小碗伸出手,挂上他的脖子,在他的嘴上轻轻一吻,这才轻言道,“妾身曾与您说过,您在哪,妾身便去哪,这话,何时都不假,您定要记得。”

汪永昭垂眼看她,眼看他手要往她腰揽之际,有门打开的声响,就听七婆在那门边道,“夫人,已着人送去参茶了,大公子那边已醒来,让您过去与他着衣。”

张小碗闻言笑叹,“还知醒来,让我们这为人父母的,显得比他还着急似的。”

说着就松下了手往那门边走去,汪永昭一看着她的的身影消失,这才急步出了门,往前院书房走去。

江小山紧随其后,在他身后急急地小声念着,“夫人说了,卯时您就要用早膳,时间再紧也得用,午时前万不可饮酒,午后与众大人共饮时,让您多喝给您备好的黄酒,那是她前两月特意用了补药浸成的,不伤身…”

汪永昭没打断他的话,进了前院,众武将已都站于院前听候下令,他停了脚步,江小山便立即止了声,退到了角落站着。

“都给我记着,”汪永昭抬眼,眼睛从每一人的眼前扫过,淡道,“该你们负责的事,给我好好办,事后,铜钱万贯,便是我酒窖里夫人亲手酿成的麦酒,一人也有二十坛。”

“手下遵令,大人请放心。”十八人低头,领首之人轻声地道。

这时,汪永昭一挥手,众人飞速离开,等他们走后,江小山从才角落里走了出来,上前与他也轻声地道,“夫人也说了,让您该歇着时就歇着,让下人办的事就着下人办,莫要操太多的心。”

汪永昭闻道此言瞥了他一眼,江小山已知已到他闭嘴时了,便深深地低下了头,跟着汪永昭进了书房。

“别动。”见汪怀善穿衣时还不老实,偏要捏桌上点心,张小碗出手打了下他的手。

汪怀善哇哇大叫,“娘,我饿。”

“刚不是让你喝了碗粥?”看着像饿死鬼抬胎的大儿,张小碗又拍了下他的脸,“我看你是不老实。”

“怎又打我?我还是不是新郎官了?”汪怀善嚷嚷道。

见他似要撒娇,张小碗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回头看了七婆,让她带下人出去。

等人走后,屋子里只剩汪怀善与她了,她笑看着她已长大成人,今日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君的孩子。

“娘…”在她的眼神下,汪怀善抱了她的腰,弯□子,高大的男人靠在他娘的肩头,问她道,“是不是我娶了媳妇,你就不会像以前那样疼我了?”

张小碗认真想了想,笑道,“怕不是那么疼了,疼你的要分你媳妇儿一点,还要分你的孩儿一些,怕是不能再那么疼爱你了。”

“不行。”汪怀善不满。

“好,那便不分给他们了。”张小碗笑,有求必应。

“他对你是真好,是不是?”汪怀善又道。

张小碗知他说什么,又点了头,“是。”

怀善拿眼看着她,张小碗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在他耳边悄然无声地道,“他也是个可怜人,身边卧榻之侧没个让他安心的人,他又何曾睡得安稳?就算是娘,你不在身边,身边还有着怀慕还仁,总归是有得他,才得了一身的轻闲与安妥。时至今日,算是算不清了,世上感情都如此,分不清的便分不清罢,我们好好活着就便是好事。”

而事到如今,汪永昭已把他大半营的力量都交付给了怀善,而怀善,也要向他投其诚才可。

这天下,从来都没有谁可以把便宜一人沾光。

汪永昭给她几分,她便回之几分,这才让他们走到了如今,就算是汪永昭如今是真喜爱她,为她所做良多,她也知,这关系其实是她费心维持下去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会有没有原由的爱。

但这些她清醒认知的道理,她却是不能完全说给怀善听的,她只能挑那些他看得见,也认得清的道理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给他听,以期他真能明白。

“我知。”汪怀善再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才看着她那张在他眼中像天仙一样的脸,不甘心地道,“那就便宜他了呗,他一个老东西,得一个像你这样的,肯定是上辈子烧对了香才得的福份。”

“料来也是如此。”张小碗笑着点头,又给他系了腰带,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柔声地与他道,“娶了媳妇,你就有了自己的家,到时,你就要学着自己去承担一切了,但娘以前跟你说的,一辈子都算数,你要记在心里,你一直往你想走的路的前头走就是,你累时,娘就候在你身后,什么时候都在。”

汪怀善听了翘起嘴角就笑,他伸手紧紧地抱了她一下,把眼睛里的酸涩眨掉,才笑着与她道,“知晓了,你说的我都记着,你快快与我着好衣,我要去前院拜父亲大人与先生去了,去得晚了,便又要说我的不是了。”

巳时,大凤朝丞相大人与太师大人上门贺喜,汪永昭与汪怀善在前院迎接了这两位大人的大驾,后院,张小碗则热情迎了这两位夫人进了后院。

“汪夫人今日真是好生漂亮。”今日头上戴了几枝精美金步摇的相爷夫人一见着张小碗,便握了她的手笑道。

“哪比得上夫人。”张小碗笑看着她,“尤其夫人头上戴的这钗子,我出身贫寒,饶是后来善王被皇帝陛下封了善王,您这样精美的钗子我也未曾见过,今日您足戴了三只在上,真是好生让我开了眼戒…”

说罢眼羡地看了相爷夫人一眼,转过头又对七婆轻声地道,“且把丞相夫人侍候好了…”

然后,她又回过头,看了相爷夫人的头一眼,笑叹道,“这般的好东西,且莫拉在了都府里才好,要不然,被谁捡了去,谁舍得交出来?”

说着就拿帕掩了嘴,好好地笑道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