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上车!”其中一尊煞神甚至还跳出来,给她开了车门。

盛情难却,她只好乖乖上了车。如果是别的男人这么做,她可能还会有压力,但苏磐……跟自己弟弟客气什么?

《神女》是联华影业的片子,面试的地点就在联华公司的总部。联华是由华北电影有限公司、民新影片公司、大中华百合影片公司和上海影戏公司等合并而成的一家电影公司,如今的台柱正是早期电影史上最最著名的顶级红星阮玲玉。

《神女》这部片子幸运地在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洗礼后留下了拷贝,安然这个未来人也曾有幸在网上看过原片,阮玲玉的表演的确无可挑剔。

安然一点都不想毁掉这部经典,但是却也不得不在内心承认,这部片子的确是她试水电影圈的最好机会。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机会遇上这样本色出演的机会的。

她到现在还记得《神女》片头的字幕:神女——挣扎在生活的旋涡里。在夜之街头,她是一个低贱的神女。当她怀抱起她的孩子,她是一个圣洁的母亲。

这既是对片中角色的最好写照,也是对于木兰的人生的最好写照。如果她连这样的机会都无法把握,那也就可以干脆熄了靠电影赚钱的念头了。

拿着剧本,一边回忆于木兰的过往,一边揣摩角色,安然终于一点点镇定了下来。就在她努力调整着状态,准备在接下来的试镜中好好表现之时,联华影业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苏磐和陈开云。

“陈公子!请坐!请坐!请喝茶!”电影公司的人不认识苏磐,但却认识陈开云。那反应殷勤得都令陈开云有些尴尬。

直到电影公司的老板过来跟他打过招呼,安然才终于有机会跟他们两个说话:“我试镜,你们来干什么?”

“给你加油啊!”苏磐答得理直气壮。

陈开云显然看出了安然的不耐,连忙撇清关系:“我也不想的,是磐哥硬拉我来的……”

苏磐给了他一记肘击,笑眯眯地向安然献起了殷勤:“需要我帮忙吗?我妈咪是这家公司的董事。”

脑海中浮现出张婉容的冷脸,安然的第一反应是皱眉:“你确定她会帮你?”

“当然!我捧小明星,她高兴还来不及!”苏磐嘿嘿一笑,一把揽过了陈开云,“就算我妈咪不帮忙,不是还有他爹吗?他爹一出手,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色了,你就算想当联华的股东,也是小事一桩!”

陈开云一脸的不自在,看表情就知道,他并不觉得他爹的神通广大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安然慌忙给了苏磐一记爆栗,佯怒道:“还没试镜就开始忙着替我找关系,你小子是不是也太看不起我了?”

“岂敢!岂敢!”苏磐揉着额头,嘻嘻哈哈地讨饶,“这叫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被苏磐这么一闹,安然心中最后的那一丝不安也消失无踪了。她虽然不屑于使用苏磐的那些关系,但也不得不承认,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苏磐刚刚的那番话对她来说无异于吃了一颗定心丸。

试镜的镜头是女主角回到家中,发现儿子已经被霸占她的流氓卖了的情景。回想起刚刚穿成于木兰时的情景,安然百感交集。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发现女儿不见了时那种天都塌了感觉。

恍惚中,面前的流氓似乎变成了王守信的模样,正狞笑着朝她耀武扬威……

“把孩子还给我!”导演一句camera出口,安然立刻如离弦的箭般朝王守信扑了过去,抓着他的衣领死命摇晃起来。女儿从小到大的模样如电影般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想着可能将永远失去她,安然此刻的情绪已经彻底被愤怒跟憎恨所淹没,她甚至恨不得杀了眼前之人。

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往下掉,她却死死盯着面前的男子,眼睛一眨也不眨。

连跟她对戏的演员都被她此刻的表情吓到了,甚至都因此忘了应有的反应,呆愣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Cut!Perfect!”导演显然没想到一个新人的表演竟能如此惊艳,兴奋得笑逐颜开。

听到Cut,安然松开了跟她对戏的男演员的衣襟,不争气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了。她没想到,短短一个镜头,竟然会惹得那么多的记忆汹涌而来。

刚到上海的时候,于木兰肚子里正怀着儿子,女儿才刚刚一岁多。为了省钱,他们没有雇佣人,王守信却依然三天两头的往外面跑。她既要做家务,又要照顾孩子,以至于,最后儿子竟被生在了煤炉边。月子什么的,更是不用指望了。她在生下儿子的第二天就下了地,幸亏于木兰年轻,身体底子好,不然,这么折腾肯定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再加一个小奶娃,于木兰的记忆中那段日子每天过得都像战场。她对王守信所有的印象就是,肚子饿了跟她要饭吃,外加翻箱倒柜地从家里拿钱出去挥霍。有时候开饭的时间晚了,甚至还会引来一阵拳打脚踢。

那时候的于木兰,就跟《神女》的女主角一样,每天除了照顾孩子,就是搜索枯肠寻找藏匿家中财物的地方。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她甚至把钱缝进了儿子的尿布里,然而,就算是这样,王守信依然能够找到。

王家有些家底,于木兰的嫁妆也不菲,开始日子还算好过。可惜,随着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王守信的胃口也越来越大,情况渐渐开始每况愈下。

那个年纪的小孩子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往往女儿刚刚病好,儿子又病了。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两个孩子,王守信却对生病的孩子不闻不问,每天依旧醉醺醺回家。有次,为了替孩子治病,她不得已当掉了祖传的手镯,然而,一转身才发现当来的钱已经被王守信偷去花天酒地了……

于木兰其实是个很软弱的小女人,然而,为了孩子,她却不得已只能变得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坚强。她一次次被逼到绝路,却又一次次活了下来,代价却是成为了这个时代堕落的代表,无数人唾弃的舞女。

很难想象一个从小受三从四德教育的大户人家千金不得已出现在百乐门时的心情。羞耻,恐惧,无奈,还有无尽的绝望与希望……

于木兰跟《神女》的女主角一样,对自己已经绝望,却对两个孩子的未来充满了希望。然而,这个残酷的时代注定了她只可能是悲剧收场。如果安然没有穿越,于木兰的下场甚至会比故事中的女主角更加糟糕。自己香消玉殒,女儿沦落风尘,儿子流落街头。

安然越想越揪心,越想越难过,一时间泪如雨下,怎么也止不住。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于木兰,还是为这个不给无辜的女人孩子活路的残酷时代。

“对不起……”连导演都被她吓到了,她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停道歉。

最后还是苏磐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有我在……”

安然此时才意识到,苏磐其实也是她的救命稻草。他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给她支持,给她保护。明明只是个孩子,明明是那么稚嫩的肩膀,此刻却让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靠在苏磐的怀里,她终于渐渐镇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点击收藏增长缓慢,评论更是史无前例的降为了0,正觉得自己不适合写文的时候,在《超好看》过了一篇稿,有种突然得到救赎的感觉,嗷嗷嗷,果然东边不亮西边亮!原地满血复活!

第24章 沪上沉香(16)

安然原本还担心导演会因为自己的失态放弃自己,没想到试镜的结果却大出所料。导演一等她镇定下来,就亲自过来跟她谈起了出演的条件。

这个时代,新人的片酬一般也就一两百块,购买力仅相当于现代的一两万。动辄上千的片酬,那是一线红星的待遇。安然不敢肯定这个身体什么时候会死,没办法像别的演员那样一部部片子慢慢熬资历,只能一开始就尽量争取优厚的条件。

幸运的是,她现在有苏磐和陈开云陪在身边。从导演对待二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对这两个背景深厚的小家伙还是颇为忌惮的。

“四百块。”导演一开口就给了一个远超这个时代女主演平均水平的价码。

可惜的是,安然并不满意。

“我想签分成约,跟剧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说的好听,她其实是在赌,赌这部片子能够有历史上的票房。一旦这部片子大卖,她以后的片酬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就算票房失利,她一个新人,损失的也不过是这四百块收入。

“这……”导演果然为难。

“我当然不会狮子大开口,导演,你只要按一般电影的平均票房给我算分成就行了。如果这部电影达到平均票房,就给我四百块,如果票房是普通电影的两倍,那就给我八百块!”

“于小姐看来对自己很有信心嘛!”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安然嘿嘿一笑,满怀期待地望着导演。

“好!就签分成约!”导演根本就没理由不答应,左右都是剧组拿大头。如果票房真的能爆,他也不差这几百块钱,但如果血本无归,他反而可以不用付安然片酬。

“导演,剧组资金够不够,要不要我们投资?”签完合约,安然刚想跟导演告辞离去,一直安静地陪在一边的苏磐却忽然跳了出来。

虽然说话的是苏磐,导演却把目光落在了陈开云身上,表情还相当纠结。安然瞬间意识到他是误会了,误会陈开云准备仗势欺人,从这部电影上分一杯羹。其实,他会这么想也很正常,陈开云他爹的确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空手套白狼,什么都没做就轻松吞下了另一家电影公司大量的股份。

看看导演和陈开云两人表情都有些不太对劲,苏磐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慌忙道:“我有两千多块零花钱,不知道该怎么投资。如果你们公司资金不够的话,我愿意投资入股。”

陈开云也连忙跟着撇清关系:“我没他那么有钱,要投资让他自己去投资,我不奉陪!”

看看陈开云一脸准备置身事外的表情,导演长舒了一口气,夸张地一把抓住了苏磐的胳膊:“欢迎!欢迎!当然欢迎投资,我正不知道接下来拍摄的钱从哪里来呢!苏公子这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既然如此,那就好!我下午就派人把钱送来,你们把合约改一改,这两千块就算在于小姐的名下,赚了算她的,亏了算我的!”

安然原以为苏磐是想跟着赚点零花钱,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财大气粗。既然他都已经发了话,她也懒得推辞。投资电影,总比扔到百乐门打水漂好。

回去的路上,回想起刚才苏磐旁若无人把自己搂进怀里的那一幕,安然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记爆栗:“你真是一点都没把自己的名声放在眼里。”

刚刚又是搂搂抱抱,又是投钱,估计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眼里,苏磐已经成了一个为了捧小明星一掷千金的顶级纨绔。

安然为他纠结不已,他自己却若无其事,反而笑着反问:“名声,我要是有了好名声,你信不信我活不过今年?”

脑海中浮现出张婉容的脸,安然只能一脸无奈地摸了摸苏磐的头。

“放心,我有分寸的。”苏磐不耐烦地拍掉了她的手,转头望向窗外。

安然的预感没有错,拿到新的分成合约,来到拍摄现场,迎接她的果然是无数不怀好意的流言蜚语。

“据说这次是女主角是百乐门的红舞女。”

“何止啊!据说她老少通吃,还差点引得陈厚生父子反目!”

“不对,不对!捧她的是苏大帅的儿子苏公子!”

“苏大帅?那个帅得一塌糊涂的苏大帅?天!这个女人手腕也太厉害了吧!”

“其实最可怜的是阮小姐,好好的角色,就这么被抢了……”

……

大概是素面朝天的她跟大家印象中老少通吃,差点引得父子反目的百乐门红舞女形象差得太远,这些话甚至是当着她的面说的。等到导演拉着她跟剧组众人介绍了她的身份,大家才脸色煞白的僵在了当场。

在普通人的印象中,这种等级的红舞女要么不登场,一登场,必然保镖开道,脚蹬高跟鞋,身穿狐皮裘,打扮得花枝招展,派头十足。反观导演口中的这位女主角,一身素雅的碎花旗袍,脚穿最普通的黑色布鞋,如果不是顶着一个还算流行的发型,大家估计要以为她是走错了片场的女学生。

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红舞女?身份揭晓的那一刹,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说人坏话被人当场听见更尴尬的事情了。尴尬中的尴尬,刚刚甚至还有人拉着安然,好心地跟她科普这位手腕高超的红舞女的上位经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显得更有戏剧性,还把她被录取和苏磐甩钱之间的顺序互换了一下。

于是,安然的形象就瞬间从成靠演技上位,变成了靠金主甩钱上位。

安然虽然也看不惯别人故意搬弄是非,却也不想还没开演就把气氛闹僵,只能若无其事地道:“大家过奖了,我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养家糊口罢了,你们把我当成普通女人就行了。”

看看她笑容满面,现场僵硬的气氛才终于为之一松。

电影的剧情跟历史上的那个版本大同小异,继承了原作的优点,同样也继承了原作的缺点。安然知道自己不是阮玲玉,没有阮玲玉的票房号召力,想要让片子大卖,按照阮玲玉的方式演下去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斟酌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导演,我觉得这幕戏冲突不够!”她指的是女主角被流氓霸占的那一幕戏。

背靠苏磐和陈开云两尊大佛,导演的态度相当不错:“哦?你觉得应该怎样?”

“所谓悲剧,就是把残酷的真相赤.裸.裸地展现在观众的面前。这部分的戏份是最能体现女主角的苦难和挣扎的场景,不应该就这么一晃而过,应该重点展现。”安然定了定神,才继续道,“只是一脸抑郁地抽烟不够,我觉得起码得把女主角心不甘情不愿脱衣服的场景拍摄出来!”

此言一出,果然满室皆惊。

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这个时代的电影圈其实是相当保守的,露个肩膀就能被称为艳.星,到了梦露那种程度,就已经是有伤风化了,全.裸那更是不可想象的。除非是真正的妓.女,普通的女明星根本连想都不可能去想。

而安然,不仅想了,甚至还说出了口。那一刹,全场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仿佛是在看一只怪物。

安然是个穿越者,早已见惯了女明星为艺术现身,不过是脱件衣服,又不是真刀真枪拍床.戏。在她看来,真的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直到看到大家这夸张的反应,她才猛然意识到现在是保守的民国。

第25章 沪上沉香(17)

对于一个只想在电影圈捞一笔就走的人来说,“脱”字诀绝对是无上的妙计。

这个时代的艳.星注定不会有好下场,但是安然不在乎,原主都已经死了,一切结束之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将魂归何方,考虑未来根本没有丝毫的意义。活在当下,尽可能多的赚钱才是正途。

打定了主意,她无视了剧组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继续跟导演探讨:“从解扣子开始,先拍特写,再换近景,重点拍摄女主角悲哀又屈辱的表情,再慢慢把镜头拉远,在衣衫褪尽的前一刻淡出。”

这个时代的好莱坞其实早已有了不少热辣镜头,脱衣服只是小儿科。听完安然的描述,导演的眼神果然亮了起来,那眼神,仿佛刚刚受到了某个高人的点拨,亮得令人心惊。

“这么拍!就这么拍!”他一拍大腿,当即就拍了板。

安然耍了个小花招,其实拍摄的时候根本不必全脱。对于曾经穿着比基尼在海滩上自由奔跑过的现代人来说,这种程度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反而是剧组众人,一个个面红耳赤,表情僵硬。

大家反应这么大,安然只觉得好笑,根本没办法进入状态。她没办法,只能拼命回忆那些属于于木兰的屈辱记忆。

舞女这样的职业,表面看着光鲜,其实内里的屈辱只有自己知道。这一回忆,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安然想起来第一次下场跳舞时踩了客人的脚,被人甩耳光时的情景。想起了遇到恶客,被非礼调.戏的情景。甚至还想起了某次被流氓盯上,三番两次遭遇骚扰的情景。那一次,要不是汪瑞丰出面,她的下场必定十分凄惨,只是做梦也没想到替她摆平了麻烦的汪瑞丰竟会因此看上她……

于木兰的人生就是一个刚出狼窝又进虎穴的死循环,无论她如何挣扎反抗,后面总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就算内里的芯子换成了安然,也依然如故。想到看似温文,实则同样危险的陈厚生,安然此刻竟只想笑。

有一种命运,就算是穿越者,也无法反抗。

看着她此刻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现场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盯住了她脱衣服的手指,只觉得一股难言的压抑与悲愤瞬间袭上了心头,让他们无法呼吸,无法言语,一瞬间,有人甚至有冲动想冲上去,按住她脱衣服的手。

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连胶片转动的嘎嘎声都清晰可闻。葱白的手指缓缓地解开旗袍的绊扣,一颗,一颗,又一颗……

她并没有反抗,也没有哭泣,只是安静而顺从地脱着衣服,然而,给人的感觉却比挣扎哭泣更加难受和揪心。

衣衫落尽,于木兰线条曼妙的身躯彻底暴露在了镜头之前,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不敬的声音,只有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直到导演喊cut,大家才从这种恍惚状态中回过神来。

立刻有人脱下自己的外套,想给她披上。上前几步才发现竟有人跟自己有同样的想法。大家相视一笑,把机会让给了跑得最快的那位姑娘。

安然原本已经做好了面对剧组众人各种非议的心理准备,看到大家这种反应,竟有些受宠若惊,慌忙连连跟大家道谢,谢着谢着,眼泪却仿佛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就像积蓄了一辈子的委屈,忽然找到了发泄口。

“怎么了?怎么回事?你们谁欺负她了?”正当安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之时,片场忽然响起一声少年的怒喝。紧接着,苏磐拨开人群,杀气腾腾地冲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回事?你怎么穿成这样?”看到她此刻的模样,苏磐瞬间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他环顾四周,目光缓缓扫过现场的每一个人,眼中的杀气简直令人寒毛直竖。

“是你?是你让她脱衣服的对不对?”安然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扑过去,对着导演就狠狠一拳挥去。

倒霉的导演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个正着,立刻闷哼一声,应声倒地,重重撞在了摄像机上,要不是摄像师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用身体做了肉垫,这台价值连城的摄像机估计得立马报废。

“苏磐!你误会了!是我自己要脱的!”安然慌忙擦干了眼泪,厉声喝止。

苏磐此刻刚刚拎起导演,准备再补一拳,闻言,手上的动作顿时一僵。他僵硬地回头,语气有些哭笑不得:“你自己要脱的?开什么玩笑?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这种破片子我们不拍了!这钱我们不赚了!我们回家!”

他说完,一把抱起安然就要走。安然没想到他一个未成年少年竟有这么大的力气,等到回过神来,竟然已经被抱到了门口。意识到真出了这个门,以后要想再回来可就难了,她慌忙挣扎着从苏磐怀里跳了下来。

竭力解释:“真是我自己要脱的。我又不是阮玲玉那样的大明星,没点吸引人的噱头,我怕观众不买账。”

“啊?”苏磐脸上的表情瞬间仿佛便秘,“所以,你就选择了脱……”

“对……”安然仿佛犯了错误的小孩子般低下了头。

“你……你你……”苏磐又好气又好笑,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涨红了脸喘息了半天,才阿Q精神十足地憋出一句,“算了,反正又不是你的身体……”

额……所以,不是原本的身体,就可以随便露了吗?他接受的这么快,安然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正哭笑不得间,苏磐竟然再度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嘛?”

“当然是回去道歉!”苏磐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他说到做到,把衣衫不整的安然送进化妆间,回到片场,对着依然在捂着脸龇牙的导演就是一鞠躬:“导演,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了我吧!”

苏公子大方地在剧组甩下了两千块钱后,导演就第一时间派人去调查了他的身份,得知他是苏大帅的儿子,还被吓了一跳。就算他如传闻中的那样不受宠,那也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官.二代。普通人被这种等级的官.二代打了也白打,至于公道,那是啥?导演根本没指望他会道歉,见状反而被惊得愣在了当场。

让他更惊讶的还在后头,见他一语不发,苏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咧嘴一笑,满脸讨好道:“为了给导演赔罪,也为了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木兰姐的照顾,今晚我做东,请大家去金门饭店吃饭。还请大家一定赏光。”

这世上没什么麻烦是中国人的酒桌上解决不了的。大家开始还因为苏磐的身份有些拘谨,酒过三巡,所有的误会与龃龉就都烟消云散了。

大概是觉得苏磐很好说话,导演甚至还试探着想请他帮忙:“对了,苏公子,其实,我们还需要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原本还笑得很开心的苏磐脸色顿时一沉。这小子虽然看着好说话,其实内里通透无比。小忙可以,真要是有人不开眼想利用他做点什么。一边凉快去!

导演大概没见过变脸变这么快的,顿时有些紧张,半天才僵硬地开口:“帮忙让片子过审。”

苏磐还以为是什么呢,没想到只是这样的小问题,脸上的笑容迅速恢复如初:“这部片子我也有份,这个当然没问题。”

安然加的几个镜头虽然露,却露得很含蓄,露得悲哀。对情绪的渲染远远盖过了情.色的意味,其实根本就算不上限制级,但架不住有心人故意设卡。这个时代的电影审查制度可是让不少人赚了个盆满钵满。让苏磐提前去打声招呼也好,省的到时候真遇到麻烦,手忙脚乱。

第26章 沪上沉香(18)

八卦是人类的本能,旧上海的娱乐圈其实一点都不比现代无聊。各种八卦小报为了销量无所不用其极,专以窥探名人隐私为乐。这个时代的小报记者比起后世臭名昭彰的狗仔,有过之而无不及。历史上的阮玲玉就是因为他们的逼迫而走上绝路的。

联华这样的大公司,自然是小报重点关注的对象。《神女》还没拍完,各种八卦□□却已甚嚣尘上。什么“阮玲玉痛失《神女》”啊,什么“红影星不敌红舞女”啊,什么“佳公子为美人一掷千金”啊……

要不是陈厚生势大,无人敢惹,安然敢肯定这些小报指不定会跟之前那些嚼舌根的剧组同僚一样,爆出个他们父子为了个女人反目的消息。

普通民众的娱乐生活如此丰富,这个时代的人广告观念自然也差不了。就像后世电影上映之前总爱刷点主演的绯闻,不合什么的刷刷存在感一样,剧组并不觉得小报上的那些消息有什么问题,反而还乐见其成。

随着关于《神女》的八卦愈演愈烈,各种剧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见诸了报端。最后不知道是剧组哪个混蛋说漏的嘴,连女主角为了角色脱衣服的消息都被捅了出去。

安然倒是无所谓,这样的消息反而会激起民众的好奇心,提升电影的票房,对剧组有利无弊。至于自己的名声,那是啥,能吃吗?

苏磐虽然不太高兴,看看正主也若无其事,只能无奈接受。

反应最激烈的反而是于木兰的前夫王守信。得到消息,王守信顿时仿佛被踩到了痛脚般跳了起来。这个该死的于木兰,只是在百乐门丢人现眼也就罢了,竟然还演起了电影,只是演电影也就罢了,竟然还脱了……

她这是要丢脸丢到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啊!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