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别!别!我家太太真的刚刚睡下!”老妈子虽然极力劝阻,但也依旧竭力压低的声音,说话的声音甚至还不如对方的脚步声响亮。

脚步声如擂鼓般咚咚在楼梯上响起,分明是不把床上的林佩文吵醒不罢休的架势。面对如此有趣的发展,安然立刻放好了手里的东西,躺到床上,开始装睡。

脚步声从楼下一直响到楼上,一直到林佩文房门口才停下。可惜,并没有安静多久,外面便响起了一阵更加震耳欲聋的敲门声。

“姐姐,开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虽然口口声声喊着姐姐,但外面那个女人的语调里又哪里有半点尊敬可言?

“二奶奶!二奶奶!你就行行好吧!我家太太身体不好,受不得吵闹!”老妈子倒是忠心护主,小声的哀求着,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可惜,那女人根本不买账,拍门的声音反而更响。

“砰——砰——砰——”那扇可怜的房门甚至以肉眼可见的弧度随着拍门声抖动了起来。

老妈子说的没错,林佩文的确受不得吵闹。随着外面的拍门声阵阵传来,安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胸口的位置也说不出的憋闷。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她实在没办法继续装下去了,只能跳起来,故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房门。

那个正在拍门的女人收势不及,竟一头扑进了屋内,踉跄着差点跌倒。她的派头倒是不小,竟然还带了不少人,她带来的几个丫环见状,立刻有眼尖的冲进来将她扶住了。

出了这样的大丑,那女人面色微红,却也不好发作,只能借题发挥训斥身边的丫环。跑在最前面的丫环原本是想借机献殷勤,没想到主子非但不领情,反而还触了霉头,顿时低垂着眉眼一脸委屈。

安然静静站在那里看那女人摆出主子的架势训斥丫环,只觉得好笑。还以为敢打上门来的是多厉害的主呢,没想到不过才这种段位。

不想让这帮家伙在林佩文的房间里多留,安然做了请的手势把人赶下了楼。恶客临门,她也懒的盛情款待,就这么穿着浴袍下去了,甚至连茶都没让老妈子上。

那女人倒也不客气,不等她请坐就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了。

安然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那女人的对面,旁若无人的吃着水果。

见安然这边一直没反应,那女人终于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姐姐,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承明虽然不是姐姐你亲生的,但怎么说也是老爷的骨肉。你能亲眼见着他在那么破的屋子里结婚吗?这丢的不仅仅是老爷的脸,也是你的脸啊!”

没有获得原主记忆的弊端这种时候就显现出来了,信息量不够,安然根本就不知道面前的女人到底在说什么。幸运的是,因为林佩文是个名人,她对她倒也不是一无所知。

安然深深望了那女人一眼,嘴角一勾,佯怒道:“丢脸?这有什么丢脸的?当年我嫁给老爷的时候,家里不过三间破草屋,你到底是在说老爷娶得丢脸,还是在说我嫁得丢脸?”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女人连忙摇头,面露惊慌,“这不一样,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这女人段位果然不高,安然不过稍稍一炸,她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我们也不是白要你的。老爷已经答应了,只要你肯把这房子让出来,他就把霞飞路的那栋房子换给你,再补你五千大洋。算起来你又不吃亏!”

原来是为了房子啊……

安然心中冷笑不止,她之前刚刚觉得这栋别墅对林佩文一个孤老太太来说,宽敞华丽得有些过分了,没想到才一转身,就有人上门来打主意了。

这个时代的上海滩,果然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丛林。林佩文得势的时候,三巨头在她面前也噤若寒蝉,可惜,现在的她却好像狼群里失去了头狼位置的老狼,就连狼群里最弱的存在也敢对她龇牙了。

如果安然猜的没错,眼前这位,应该就是黄逸兴跟前资格最老的那位二姨太了吧。根据她在现代时逛历史八卦得到消息,这位二姨太过得其实也不容易。

当初林佩文得势的时候,黄逸兴只敢远远把她藏在乡下,连见一面都要找上十个八个借口,生怕露出一点端倪就会惹来林佩文的疯狂打击。后来,林佩文因为儿子去世一蹶不振,他才敢悄悄把人接到上海,生了儿子也依旧藏着掖着,生怕林佩文知道了会做点什么。

这位可怜的二姨太跟后面娶的那几房姨太太不一样,拜林佩文的淫威所赐,前半辈子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临到老了,才终于母凭子贵见了光。

大概压抑得越厉害,爆发得也越狠吧。如今好不容易能够站到阳光下,反弹得也比后面那几房姨太太更加厉害。不仅要吃好的喝好多,据说还最爱显摆黄逸兴姨太太的身份,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黄大佬的女人。连带着她那个儿子,也被她养得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没少替黄逸兴惹麻烦。也亏得黄逸兴背景够硬,才能罩得住,要是别人家的儿子,早被人弄死八百回了。

要不是她儿子现在是黄逸兴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这么不懂事的母子,说不定早被踢到不知道世界的哪个角落里去了。据说黄逸兴早早的替儿子娶妻,就是为了尽快生个孙子,省的儿子真把自己作死了,会后继无人。只有眼前这位傻乎乎的二姨太才觉得丈夫在儿子的婚事上如此上心,是看重他们母子。

安然会知道这么多,还得感谢后世那些以三巨头为原型的香港黑.道片。这位二姨太和她那个蠢儿子,在后世的电影里妥妥的就是猪队友的典型。

回忆着后世电影里那些有趣的镜头,再看眼前的女人,安然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忽然觉得没必要跟她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反正就算林佩文什么都不做,她也会自己把自己作死!

见安然这边不动声色,那女人没忍住又开了口:“再说了,如今承光已经不在了,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也浪费。”

儿子承光一直是林佩文的逆鳞,眼前的女人竟然在一位母亲面前,用这种口气提到她失去的儿子。那一瞬间,连安然这样的局外人都感觉心头火气,恨不得上前狠狠甩面前的女人一个耳光。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动手,空气中便响起了一声厉喝:“给我闭嘴!”

安然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没想到竟见到了一个熟人。

是陈开云!

那小子还是安然之前见到的模样,只是跟面对她和苏磐时那温润的模样不同,此刻表情狰狞,面若寒霜,那杀气腾腾的模样,竟像极了盛怒之下的陈厚生。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安然身后,对着黄逸兴的二姨太厉声怒喝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样的东西用这种口气跟我外婆说话了?”

传说中陈开云的母亲曾经是林佩文收的一个义女,连当初她跟陈厚生的婚事也是林佩文做的主,陈开云喊林佩文一声外婆,天经地义。安然只是没想到陈开云这么会做人的孩子竟会如此不给黄逸兴的姨太太面子,看来,这位二姨太果然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当众被一个小辈训斥,二姨太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如果陈开云是别人的话,她肯定早已拍着桌子跳起来了,说不定还会让恶仆打断他的腿。可惜,陈开云却是陈厚生的儿子,别说打了,连骂一声都会倒霉的。她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最终却还是强压下了怒意,只用一种略带埋怨的口气道:“什么你这样的东西,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安然印象中的陈开云一直都是个很好说话的好孩子,然而此刻,他却半点没打算给二姨太留面子,闻言,竟冷笑一声,淡淡道:“我可不记得我有你这样的长辈。不过,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竟然也知道自己不是东西。”

“你——”被一个小辈如此当众打脸,这些年早已凭着狐假虎威过惯了人上人日子的二姨太差点没背过气去。吓得她身边的几个丫环赶忙扑过去替她顺气。

“看来你不仅不是东西,还有病啊,有病就该在家里好好养着,出来吓到了人怎么办?”认识陈开云也有段日子了,安然此时才知道,这小子竟是一个如此毒舌的人。

这还没完,安然正惊叹中,那小子又转向守在一旁的老妈子,佯怒道:“吴妈!你是怎么干活的?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的人都往家里放?吓到外婆怎么办?还不快把人给我赶出去!”

“表少爷,我错了!我马上照办!马上照办!”吴妈低头认着错,然而嘴角的笑意却已经泄露了她此时的真实心情。

陈开云都已经下了逐客令,二姨太跟她的那帮丫环哪里还敢多留,不等吴妈摆出送客的架势,就已经知趣的落荒而逃了。

上门找麻烦的家伙已经解决,然而安然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好转。她深深地望了一眼已经收起刚才的满脸狰狞,露出一脸孝子贤孙表情的陈开云,心中五味杂陈。沦落到需要一个孩子保护的程度,林佩文这个曾经的沪上霸主也算是混到头了。

第32章 迟暮狂花(3)

“外婆,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把这栋房子从你手中抢走!”仿佛是嫌林佩文还不够凄惨,感受到安然那复杂的目光后,陈开云那小子竟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安然此刻的感觉却越发糟糕了。她不知道历史上的林佩文有多牛逼也就罢了,偏偏曾在论坛上看过关于她的文章,还对她这样的女中豪杰佩服不已。陈开云比起之前见到时,虽然已经长大了不少,但终究是刚刚成长起来的新一代。林佩文驰骋上海滩的时候,估计他还在他妈妈怀里撒娇,他懂事的时候,林佩文又已经闭门不出了,不明白他的这个外婆曾经有多么厉害也不奇怪。

不了解安然此刻心中的百感交集,陈开云摆出一副家里顶梁柱的架势安慰了她一阵后,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临行,大概是不放心家里只有外婆和吴妈两人,竟然还留下了自己的两个保镖。

送走陈开云,安然打量着这栋豪华得仿佛欧洲宫廷般的别墅,眉头紧锁。

这栋房子难道对林佩文有着某种特殊意义吗?难道她就是因为有人想跟她抢房子,所以才会死不瞑目?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安然越想越觉得靠谱。林佩文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她不去惹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她。

二姨太既然敢公然欺上门来,显然已经得到了黄逸兴的首肯。虽然因为陈开云的出现暂时偃旗息鼓,但明显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善罢甘休。她在林佩文的阴影下憋屈了一辈子,想来也不可能放弃这种千载难逢的压倒林佩文的机会。

安然猜到了事情不可能就此了结,可惜因为没有获得林佩文的记忆,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继续留在家中,静观其变。

至于陈开云,他再怎么牛逼也不过是个孩子,对付一下二姨太那样的小角色还行,要是对上黄逸兴,依旧只有装孙子的份。反正也不可能派上什么用场,又何必把他卷入到黄家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里来,枉做恶人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安然一边继续翻看着林佩文房里的东西,祈祷着能够获得她的记忆,一边严阵以待着二房的再度上门。

那位二姨太果然没有令她失望,没过几天就再度登了门。只是这一次,她却不是一个人来的。陪同她的,还有一个看起来跟林佩文差不多年龄的老头。看二姨太跟在老头身后时那殷勤的模样就能猜到他的身份。

这个年纪的黄逸兴早已没了几十年前驰骋上海滩时的威势了,此时的他头发花白,一身长衫,挺着肚子,大腹便便,像富商豪绅多过流氓地痞。看他现在这副痴肥的模样,别说跟人动手了,估计连多走两步都会喘。

看来,垂垂老矣的不仅仅只有林佩文一人啊!

可惜,黄逸兴显然并不觉得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依旧派头十足。一上来就不客气地坐了主位,俨然是一副一家之主的架势。林佩文怎么说也是他的合法妻子,安然虽然觉得恶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下首的一个位置坐下了。

名义上的老爷登门,不能再像之前对待二姨太时那样怠慢,连吴妈也只能无奈去泡了茶。

不愧是当惯了大哥的人,黄逸兴架子端的挺足,喝了几口茶,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是为什么而来。”

这是一个陈述句。安然心中冷笑,故意装傻反问:“不好意思,恕老身年纪大了,健忘,实在不知道老爷为何而来?”

黄逸兴皱眉,放下茶碗,声音中已经带了一丝怒意:“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下个月就是承明的婚礼了。我给你三天时间,收拾干净搬去霞飞路。那边我已经让人整理干净了。”

完全是命令的口气,根本不给别人半点商量的余地。要不是安然之前刚在林佩文的文件里翻到这栋别墅的产权文件,她说不定会以为这栋别墅是黄逸兴送给林佩文的。果然不愧是一方大佬啊,明明是在霸占别人的产业,说的却好像是在处理自己的东西一样。

安然心中正腹诽不止,吴妈已经惨叫了一声,跪在了黄逸兴的面前:“老爷,你不能啊……这房子,就是太太的命啊……”

经吴妈这么一提醒,安然终于想起,这栋别墅在后世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旅游景点。传说这里原本是林佩文为儿子结婚而准备的,可惜,她一辈子都没能等到儿子结婚的那一天。

仔细想想也对,这里的陈设洋派大气,一看就知道不是林佩文这样的传统女性会喜欢的。显然是她按照儿子的喜好,精心布置的。安然虽没有继承林佩文的记忆,却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栋房子对她来说,应该已经不仅仅是一栋房子了,说不定已经成了儿子留在人世间的另一重化身。

而现在,却有人打上门来,无情的想从她手中,将这一切抢走。对一个已经失去了一切的老太太来说,的确无异于要她的命!

“老爷,你就行行好,发发善心吧……这里是太太的家,承光少爷的家,你不能说给人就给人啊……你不能啊……”吴妈扑过去,一把抓住黄逸兴的长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情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她反应这么大,反而让安然这个正主有些不知所措了。

黄逸兴被吴妈缠得眉头紧锁,好几次向一脚将她踹开,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的老妻,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一边让随从把人拖开,一边不耐烦地道:“别哭了!你们再怎么求我也没用,我主意已定。承光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你们继续守着这间空屋又有什么意义?霞飞路那边的那栋房子其实挺好的,地段好,买东西方便,而且景色也不错,正适合养老。比起守着这栋冷冰冰的大屋,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安然继续冷笑。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啊!这些年林佩文一退再退,在黄逸兴眼里,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令他也忌惮三分的危险女人了。现在的她,不过是个无能的深宅老妇而已。既然是深宅老妇,那当然只能任人摆布。

黄逸兴说完,目光凌烈地扫向安然。看他此刻那盛气凌人的表情,明显是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安然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端起面前的茶盏泼他一脸的打算,只是冷冷道:“这是我的房子,我不搬!”

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这栋房子对林佩文有着特殊的意义,她又怎么可能再离开?留在这里,或许还有机会获得林佩文的记忆。一旦离开了这个熟悉的环境,再想要获得那些记忆,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黄逸兴以为自己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林佩文必定会乖乖就范,没想到这一次她却如此顽固,当即狠狠一掌拍在了面前的茶几上,怒喝道:“林佩文,你别给脸不要脸!”

“哈哈哈哈……”安然抚着胸口,仰天大笑,直笑前仰后合,“原来我不愿搬出自己的房子,是给脸不要脸吗?我给脸不要脸,那像你这样强夺他人产业算什么?”

黄逸兴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栋房子是林佩文的产业,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不过,他终究是老江湖了,当然不可能就此认输,很快便掩饰下了脸上的尴尬,冷冷道:“都是一家人,儿子要结婚,你这个做娘的让出一套房子,又会怎样?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是浪费。”

安然实在看不惯黄逸兴的这副嘴脸,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别!千万别!我不过是一个没福气的孤老太太,我的儿子早死了。你可千万别把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都算作我儿子,我可消受不起!我就喜欢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怎么了?我的房子,别说我还住着了,就算有一天,我住腻了,一把火烧了,那也是我自己高兴。”

“林佩文,你——”安然这番话说得畅快淋漓,也把黄逸兴气得够呛。他上前一步,作势就要甩老妻耳光。

安然不躲不闪,冷笑着迎了过去,眼中满是讥诮:“黄逸兴,你给我听着!要房子没有,要命一条!你有种就打啊,最好打死我,好让整个上海滩看看,你黄逸兴是怎样一个兔死狗烹,忘恩负义的杂种!”

不知是不是被老妻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到了,黄逸兴举起的手竟僵在了半空中。他的眼中眸光闪烁,眼神交织惊讶与怀念,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见的歉疚。只可惜,这微妙的表情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便再度被冰冷与决绝所取代。

他悻悻收回了手,嘴上却没有丝毫让步:“我答应了要把这栋房子送给承眀做.爱巢,外面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我不能言而无信。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

安然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挑衅道:“那你准备怎么做?派人来把我这个屋主绑起来丢出屋去吗?”

出乎她的意料,黄逸兴并没有回应她的挑衅,他只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接着便领着二姨太,一语不发地走了。

“太太,黄逸兴那个白眼狼都欺到门上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将一行人送出大门,吴妈那张原本哭丧着的脸竟然瞬间恢复了平静,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甚至还隐隐有几分期待。就像某点流爽文里的小弟等着扮猪吃虎的老大大显神威把送上门找死的家伙往死里踩。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安然猜到了林佩文可能留有后手,可惜,她只是个穿越者,根本没继承原主的记忆。面对吴妈充满期待的目光,只能故作高深的回了句:“静观其变。”

第33章 迟暮狂花(4)

黄逸兴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根本不念旧情,第二天就派人找上了门来。一群年轻力壮的男子一拥而入,二话不说就开始搬家里的东西。

对方来势汹汹,陈开云留下的两个保镖根本就不是对手,只能放弃了阻拦,一左一右护住了林佩文。

吴妈却没那么好商量,看到有人动家里的东西,扑上去就是一阵踢打,一边打还一边哭,那凄凄惨惨的模样活像后世新闻里被强拆的钉子户。

出乎安然的意料,吴妈这番泼妇般的表演效果竟然意外的不错,所有正在搬东西的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甚至还有个话事人模样的家伙恭恭敬敬地走到安然面前开了口:“我们是老爷派来帮大奶奶搬家的。大奶奶莫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要怪就怪老爷绝情吧!”

那人说完,手一挥,又要指挥手下继续搬东西。估计是怕吴妈再捣乱,特意派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她钳制住了。吴妈没办法再阻拦,只能扯起嗓子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嚎,一边嚎一边大骂黄逸兴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不短的一段时间,吴妈已经把黄逸兴当年靠着林佩文发迹,后来又背着林佩文在外面勾三搭四,甚至趁着林佩文丧子之痛一步步侵吞家产的经过全抖了出来。那痛心疾首的语调,那逻辑分明的控诉,甚至让安然忍不住怀疑这一段是不是她事先准备好的。

吴妈到底是林佩文身边的人,那帮家伙不好对她动手,只能默默听着。如此劲爆的豪门内.幕,大家果然听得起劲,不少人甚至故意放慢了搬东西的动作,只为听到更多内容。

眼看着屋里的东西已经被搬了个七七八八,安然知道再不做点什么,今天真的会被扫地出门,只能叹口气,摸向了口袋里的手.枪。

林佩文果然不是普通人,安然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幸运的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把手.枪。她不会用枪,不过没事,她也没想过真用枪去杀人,别人以为她会就行了。

眼前的这几个家伙看着也不像是在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应该只是黄逸兴临时找来的苦力,拔枪应该镇得住。

“给我把东西放回去!”这么想着,她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枪,直指为首的那名男子。

那男人果然不是见过血的亡命徒,见状,脚下竟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口里连连讨饶:“大奶奶,别!你别啊!我真是奉命行事!不关我事啊!”

安然没理会他的求饶,反而举着枪,上前两步,故意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冷冷道:“我之前跟黄逸兴说过,要房子没有,要命一条。你既然只是奉命行事,我就不要你命了,今天就留下一条腿吧!不然,外面的人说不定真会以为我好欺负的软柿子。”

那男人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了:“大……大奶奶,你别啊!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六啊,少爷的长随小六啊!”

安然当然不可能认识他,听到他自报家门,刚想讽刺他卖主求荣,脑中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有无数纷扰的画面如潮水般开始涌来。

记忆!是属于林佩文的记忆!

这该死的记忆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头痛的实在太厉害,安然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头。

“太太!太太!”

“外婆!外婆,你怎么了?”

“外婆,你先别急!我去找我爹!我马上去找我爹!”

……

除了吴妈和陈开云的声音,她似乎还听到了一个陌生女孩子的声音,她想抬头看看那个跟着陈开云喊她外婆的女孩是谁,可惜,眼睛还没来得及聚焦,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医院里,不知是不是巧合,竟然正是当初于木兰住院时的那个病房。如果不是一睁眼就看到了林佩文那双枯瘦的手,她恍惚中几乎要以为自己又穿了回去。

“外婆!外婆你醒了!”又是那个陌生女孩子的声音。

这次,安然终于看清了,那是个跟陈开云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孩子,约摸十四五岁的模样,身上还穿着教会学校的校服。她期待着能够从记忆中获知面前女孩的身份,可惜,半天也没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不知道是因为穿过来的时候摔到了脑袋,还是因为林佩文潜意识里不想面对儿子已死的消息,安然郁闷地发现自己竟然只获得了林佩文年轻时的记忆,最近十几年的记忆竟然一片空白。

脑海中回放着林佩文叱咤上海滩时那霸气无双的画面,再看她现在这狼狈的模样,安然越发的觉得无奈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总算从林佩文的记忆里知道了该怎么用枪。

“外婆,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面前的少女一脸关切。虽然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但看她此刻紧张的模样,安然依然可以猜到她的身份。会喊林佩文外婆,之前还跟陈开云一起出现,她应该是陈开云一母同胞的妹妹。

感受到少女眼中浓浓的关切,安然心中一暖,林佩文的人生也不算太失败,至少这种时候,还有人真心关心她的死活。

就在这时,病房门忽然打开,陈开云竟然带着苏磐走了进来。安然没料到竟能在这种地方见到苏磐,正兀自惊异不已,喊她外婆的女孩已经惊喜地叫出了声来:“磐哥哥,你也来了。”

苏磐不客气地在她头顶上摸了一把,接着便把目光投向了病床上的安然。两人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安然就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对安然来说,她不过才离开了一瞬,但对苏磐来说,距离上次离别,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他看起来又成熟了不少,现在的他站在那里,已经俨然是一派贵公子风范了。

安然刚刚在心中默默夸完他,却见他小子眼中泪光一闪,竟然低下头,像个孩子一样擦起了眼泪。好在这时,陈开云兄妹二人正忙着说话,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哥,你去找过爹了吗?爹怎么说?”女孩目光灼灼地望着陈开云,满脸期待。

结果显然不妙,陈开云皱眉犹豫了半晌,才无奈地开了口:“爹说,那是黄家的家务事,让我别管……”

女孩闻言,立刻杀气腾腾地跺了跺脚,嘴巴撅得老高:“可恶!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婆被人欺负了吗?不行,我得再去找爹!”

她说完,竟然就这么冲出了门去,那架势,似乎真的准备去找陈厚生理论。

“美玲!你等一下!你别冲动!”见妹妹一脸的气势汹汹,陈开云顾不上跟安然和苏磐二人打招呼,便急急的追了出去。

其实,陈厚生的反应在安然的预料之中。林佩文虽然对他有大恩,但终究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失势的老太太,去得罪黄逸兴。向他求助,还不如寄希望于黄逸兴能够良心发现。

看到兄妹二人走远,苏磐忽然开始哈哈大笑,直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一脸抱歉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你这次的身份真的太有趣了。每次听到陈开云他们两个叫你外婆,我都忍不住想笑。”

“外婆!”苏磐满脸的戏谑。

“唉,乖孩子……”安然无视了他眼神中的调侃,一脸享受地接受了。说话的时候,甚至还还摆出电影电视里慈祥老者的模样,肉麻的摸了摸苏磐的手背。

苏磐这才意识到不妙,触电般抽回了手,一脸不适的耍赖:“呸!呸!谁要喊你外婆了?”

明明看起来已经成熟了不少,没想到骨子里却还是当初的那个孩子。安然觉得好笑,忍不住继续逗他:“喊都喊了,再呸也没用了。你放心,不介意再多一个你这样的外孙。”

苏磐瞬间炸毛:“我介意!啊呸!谁要做你外孙?喊你一声姐已经足够给你面子了,想当我外婆,没门!”

“姐?”安然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己满脸褶子的脸,“你真能对着这样一张脸喊姐吗?你就不怕乱了辈份,被天打雷劈吗?”

大概也觉得这么喊有些过分,苏磐没再争辩,机智地转移了话题:“你这次一消失就是两年,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可惜,安然没打算放过他,给出的回应依旧阴损:“所以你刚刚才激动的哭了。”

苏磐果然又跳了起来,连声音都高了八度:“我没哭!刚刚那是沙子迷了眼!”

安然笑而不语,刚想说点什么给他顺顺毛,没想到那小子却忽然猛扑过来,死死抱住了她。感受着肩头传来一片湿热,她才意识到,这回他是真哭了。只能哭笑不得地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慰他。

“这些年你一直留在上海?”

“是啊。帮美美姐一起照顾孤儿院的孩子们。”

“留在上海的这段时间,张婉容没有为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