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霍天一想也对,看向欧阳箬带了爱怜之情道:“也是,柔芳仪才学也不输于男子,我们说起话来,她倒有不少真见解。”

欧阳箬见楚霍天这一夸,众人的视线都转到自己身上,忙笑道:“皇上谬赞了,臣妾乃是小小女子,国家大事根本也听不懂,臣妾若有柳国夫人一份才气,便知足了。皇上还是让臣妾坐在柳国夫人的下首吧。”

欧阳箬说完,忙走到柳国夫人身边,柳国夫人笑着道:“真是的,不就是位置么,皇上饿了吧,先吃再聊国家大事,臣妾…”

她拉了楚霍天细细说了几道好菜,她笑语如珠,众人的注意力又被她吸引过去。欧阳箬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一抬头,却见查三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欧阳箬心中微恼,悄悄瞪了他一眼。却不料他似更高兴了。

欧阳箬心中有事,夹了几筷,便叫了宛蕙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柳国夫人心细,忙问什么事。

欧阳箬尴尬笑了笑:“臣妾想吃点开胃小菜,最近胃口不太好。”

柳国夫人秀眉一挑,哦了一声殷勤道:“要不本宫叫宫人们去准备?”

欧阳箬慌忙道:“不用不用,臣妾已经叫自己宫中的人备下了,几道凉菜而已。臣妾吃几筷便好了。不麻烦的。”

柳国夫人闻言笑笑:“那欧阳妹妹自己弄好的话,本宫就不多插手了,要吃什么尽管开口才是啊。”

欧阳箬连忙称是。

第二百八十四章 菊蟹黄(八)

宛蕙拿了几盘凉菜,一一放在了欧阳箬跟前。欧阳箬各样都夹了几筷,一边吃着,一边听得楚霍天继续与他们三位高谈阔论。

底下众妃有了拘束,自是不敢大声说笑,满满园中只听得三人与皇上一问一答,聊得甚是起劲。

欧阳箬正吃着,忽然听见一道响亮清朗的声音冲她道:“微臣想请问柔芳仪娘娘面前那几道是什么小菜,微臣见菜色精致,也想回去叫家中的厨子学着做。”

欧阳箬一愣,见查三少起身恭谨地向自己请教。她心头微恼,却不得不强笑着道:“都是华地的小吃,本宫孕中挑嘴,想吃家中的菜肴,所以就拣了几道,命宫人做了。”

楚霍天循声望过去,看了看,果然是十分精致,哈哈一笑:“查状元可能不知道,柔芳仪可是华地人,那一手厨艺可是十分厉害。朕有时候都觉得这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她。”

欧阳箬谦虚笑了笑。查三少哦地一声,继续望着欧阳箬,欧阳箬无奈只得道:“今日宴席是柳国夫人备下的,本宫这几道菜只是开胃菜,若查公子喜研厨艺。本宫改日好好写几道给查公子家的厨子,照作便是。”

查三少微微一笑,躬身道:“多谢柔芳仪娘娘。”欧阳箬这才放下心来。她又坐了一会,才起身悄悄向柳国夫人告了假离开。

离开之时,回身一见,只见楚霍天依然与他们聊着,神情专注。欧阳箬心中有事情,扶了宛蕙出了“延禧宫”。

宛蕙在她耳边低言了几句,欧阳箬点点头,正待上肩辇,却见一人大步出了来。欧阳箬未注意,那人却挡在她跟前,躬身道:“微臣查博清冒昧前来,请娘娘恕罪。”

欧阳箬吓了一跳,扶了胸,见他眉眼间,波光粼粼,情意深深,心头不由火起,怎么他就如此阴魂不散呢,再摸摸肚子,实在是无语问苍天。

他的执着与任性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欧阳箬想罢冷了脸,退了几步道:“状元爷可有什么话问本宫?”

查三少微微一笑,正经地道:“其实微臣也只是奉虞敬太妃之命,想问日前送给娘娘的海蟹可好食用?可合娘娘口味吗?”

欧阳箬一愣,依然挂了冷然道:“自是十分好。回去替本宫谢谢虞敬太妃的美意,只是这海蟹八爪横行,倒似极了某些人目中无人,法纪无存,本宫边吃边甚有体会,状元爷你说对么?”

查三少听了,哈哈一笑:“是是,不过微臣倒觉得海蟹横行,若不是生来如此,便是有三分本事的,娘娘且认为呢?”

欧阳箬与他争辩不过,气呼呼地上了肩辇。查三少目送她远去了,这才慢慢回到了席上。

欧阳箬回到了“云香宫”,还尤自想着查三少那讨厌的笑。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宛蕙一句:“姑姑看本宫孕后是不是有变得丑了?”

宛蕙心中正想着事,冷不丁听了欧阳箬如此问,呆了一会才仔细看看她道:“娘娘孕中倒是丰腴许多。容色并无损减。”

欧阳箬叹了一口气,宛蕙见她奇怪,却也不再多问,当下在她耳边细细说了。

欧阳箬面色一整,对宛蕙道:“几乎忘了这事了。那食盒拿来,叫德轩过来验一验。”宛蕙忙下去了。

欧阳箬整了整面色,又叫宫女上前服侍卸了妆。

过了一会,宛蕙铁青了面色进来,德轩亦是神色严肃。

欧阳箬看着他们手中的食盒,心中一沉,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发生了,这个“云香宫”里竟然出了奸细!

她看了宛蕙一眼,沉声道:“去,将她们都叫进来。”

宛蕙叫了几个人,一一跪在了外殿的堂上。欧阳箬由她扶了出来,只坐在主位上冷冷扫了她们一眼才开口道:“都先跪着。”

只这一句,便让底下的三个宫女都吓坏了,纷纷抬头怯怯地看着欧阳箬的面色。香叶香灵更是急得要哭了:“娘娘,奴婢犯了什么错么?娘娘要打要骂就说个声吧。奴婢实在惶恐。”

欧阳箬看着她们两个,心中也是痛心。她们两个跟在她身边日久,如今要怀疑到她们身上,实在是不愿意相信。

鸣绢只是磕了一个头,却不说话。

欧阳箬叫宛蕙拿来食盒,放在案上:“如今我们宫里出了内奸,你们说说,今日谁碰过这盒子?”

香叶香灵闻言脸色大变,慌忙磕头道:“奴婢们虽然碰过,但是并不是什么内奸啊。娘娘你要相信奴婢们。”

欧阳箬看着她们两讨饶,面上犹豫了一下,对宛蕙道:“如今是谁内奸还不清楚,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将她们两个人关起来,念在她们服侍过本宫一场,关起来,明日领个十杖就撵出宫去。”

宛蕙无奈,却也只得硬下心肠,命人拖了她们下去。欧阳箬看了看底下的鸣绢问道:“你呢?有什么话说?”

鸣绢又磕了个头:“娘娘既然疑心到奴婢,奴婢也不好伺候娘娘了,自去领罚,明日便出宫去。”

欧阳箬冷笑一声:“你想得美,她们两人是伺候过本宫的老人,情份是自然在的,你呢,本宫少不得打你几十杖,到时候你命在不在还是两说,哪里还想到出宫去?”

鸣绢面色一白,晃了几晃,含了泪道:“那既然如此,奴婢就让娘娘打吧。只是娘娘这样未免有失公允,奴婢不是内奸。”

欧阳箬一听,点点头:“也是,要不这样吧。将这盘有毒的菜给本宫吃了,你无事,本宫就放过你。”

她说着命宛蕙将那盘菜从食物盒拿了出来,放在她面前,还放上一双筷子。

鸣绢面上白了白,似下了决心,拿起来便吃。才吃了几口,欧阳箬便冷冷道:“别吃了,死不了人的。到这时候你还不承认你就是内奸么?”

第二百八十五章 审鸣绢(一)

“…到这时候你还不承认你就是内奸么?”欧阳箬的话像一道炸雷在她耳边炸响。

鸣绢手一抖,盘碟“哐”一声落到了地上碎成好几片,菜肴的汤汁溅了自己一身尤自不觉。欧阳箬坐在殿前主位上,往日和煦绝美的面容冷然若冰。

她只抿紧红唇看着鸣绢,大堂里只听得见更漏在一滴一滴,滴答作响。底下跪着的鸣绢,她面如死灰,只直愣愣瞧着那破碎的碟子。

欧阳箬叫宛蕙将宫人都摒退了下去,偌大的殿上就只余宛蕙与德轩一共四人。

欧阳箬冷笑道:“如果本宫不说出一二三来,谅你死了也不服气,怎么本宫就断定了你是内奸!”

她拨了拨散在一边的长发,方才宫女给她散了发髻,只松松挽了个抛家髻,十分舒适。欧阳箬细细想了下,才慢慢开口:“香叶香灵是服侍过本宫的人,她们俩的性情如何,本宫一早就看得透透的。当然这点不能为足证。可是你一时被本宫一来就责罚了她们两个,震松了心神,以为顶多就是打个十杖撵出宫去。本宫瞧着你当时的面色倒似松了口气。你说是与不是?”

鸣绢低头不语。欧阳箬清清冷冷地笑了下才继续道:“你看见本宫责罚她们两个,不但没有惊慌,似还有解脱之色。接着你便打蛇随竿上,对本宫说,你也去领罚,明日就出宫去。就这点本宫怀疑你可一点也没冤枉你。后来本宫放出狠话,要将你打死。你才辩解你不是内奸,你不觉得你辩解得太晚了点么?”

鸣绢伏在地上,浑身颤如风中秋叶。

欧阳箬继续道:“那菜若不是投的毒,你怎么知道这菜本宫吃了会有事情,而你吃了没事?一般人要是逼着吃毒药都会挣扎几下,你倒好,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怎么?本宫可有冤枉了你一星半点?”

鸣绢这才伏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整个大殿里空荡荡的,她的哭声份外清晰。

欧阳箬幽幽一叹:“你且说说,从你到‘云香宫’之日起,本宫可有短了你的月钱?”

鸣绢摇了摇头:“不曾,娘娘还经常赏赐奴婢们银子,金钗,布匹…”她越说声音越低。

“那本宫可有让你做死做活,经常责罚于你?”欧阳箬又问。

“不曾,娘娘分给奴婢做的是最轻松的活计,只是看看帐,伺候娘娘起居…”鸣绢边说边哽咽。

“那你是为何要做了别人的眼线,最后还得寸进尺,菜肴中投毒,要至本宫于死地?!”欧阳箬微微拔高声音,一字一句地问。

鸣绢只是哭,拼命摇头。

欧阳箬见她如此,放缓了声音:“既然本宫平日待你不薄,你又如此陷害本宫,原因左右不过有三,一是你与本宫有仇;二呢,别人对你有恩;三呢,或是别人胁迫于你。你说到底是其中哪个?”

鸣绢哭得不能自己。欧阳箬静静地看着她哭,宛蕙上前道:“鸣绢姑娘,你再哭也是要说的,娘娘心善不曾责罚于你。你若不肯说,说不定下场更惨。”

鸣绢抬头,眼中含了泪,似乎有委屈又似有话不能言说。

欧阳箬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神色,忽然道:“你再不与本宫说,说不定你事败,非但你保不住自己,连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你可知毒害皇嗣一条,就够抄你的家,灭你的九族!皇上什么脾性你不是不知道,难道还要本宫最后做绝了吗?”

她面色铁青,隐藏在平日温柔表面下的威仪展露无虞。鸣绢瑟缩了下,连忙膝行到她脚边,哭道:“娘娘,奴婢也是不得已啊。是柳国夫人拿了奴婢的家人,命奴婢这么做的!”

她此句一出,欧阳箬与宛蕙虽然心有准备但是依然震了震。

欧阳箬扶了她的面庞,怒极反笑:“本宫就说,那日柳国夫人怎么好好地会送短了本宫的份例过来,若不是你管帐的透露给她,她怎么送得不多不少,就多一倍的银子过来。那日本宫就怀疑你不对劲了。”

她喝道:“说!你到底怎么跟她说本宫这里的事情!少一个字,本宫不但救不了你,连你的家人也要不明不白的死在柳国夫人的手上。”

鸣绢吓得连连磕头:“奴婢也是被逼无奈的。奴婢的奶奶与妹妹都被柳国夫人扣在手里。奴婢不得已只能听命行事。本来奴婢家道中落,父亲是个穷秀才,吃了几年的祖业,就吃穷了,后来双亲病故,只剩下奶奶与妹妹,奴婢无法,只得进宫来当宫女,一来可以贴补家用,二来进了宫若找到个好主子,家里人也不会被别人家欺负了去。”

她顿了顿又道:“没想到奴婢才做了一年不到的宫女,后来内务府说要各人要查家里的实情,奴婢就报了上去。没想到柳国夫人看奴婢家只剩孤儿寡母的,就挑中奴婢进了‘云香宫’,奴婢当时也不知道这是为何,后来做了一段时间了,蒙娘娘看重,坐了管帐的宫女,这时候柳国夫人又派人找到奴婢,说要奴婢做眼线。奴婢感念娘娘的大恩,不肯。”

她哭道:“娘娘明鉴,奴婢根本不想,奴婢就想娘娘对奴婢们那么好,赏赐又多,奴婢为何要做那等小人,等到了二十五岁,出了宫,这些钱也能给妹妹置办一套好嫁妆,将她好好风光嫁了。也算是奴婢做姐姐的一份心意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审鸣绢(二)

鸣绢哭得泪水涟涟,又接着道:“可是没想到,柳国夫人权势通天,不知怎么地将奴婢的奶奶与妹妹给扣了下来,拿了她们的信物,逼着奴婢做。”

“奴婢没办法,只得拣无关紧要的透露给柳国夫人。那次宛妃娘娘的二皇子生病,柳国夫人问起,奴婢只得说是娘娘过去无意撞见了此事,奴婢没有跟随在娘娘身边,所以也不太清楚。柳国夫人不信,又再问,奴婢只好瞎扯说是柳国夫人短了娘娘的银钱,所以娘娘不忿,找了宛妃娘娘商量,又看到那个乳母是柳国夫人安排给宛妃娘娘的人,就叫宛妃娘娘将她逐了出去。柳国夫人这才信了。”

她说了一大堆,直喘不过气来。欧阳箬命宛蕙将她扶起,赐了座,这才让她继续说下去。鸣绢见她并无责罚意思,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后来,娘娘捐了柳国夫人送来的银钱,柳国夫人觉得不对,又逼着奴婢再探娘娘可有什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以奴婢的奶奶与妹妹性命要挟,说若是将娘娘扳倒了,她…她以后当了皇后,就会大大赏赐奴婢。”

欧阳箬听了连连冷笑:“原来她是盯着皇后的位置呢,本宫就说,她一日比一日张狂,什么都越了矩去。还未当贵妃呢,就想当皇后了。真真野心不小。”

她说完,盯着鸣绢:“那日本宫叫德轩从宫外抬来太湖石,你也与她说了?说了多少?!”

鸣绢见她眼神锋利如刀,吓得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道:“奴婢没敢多说,只说娘娘运来的东西有古怪。柳国夫人那天…那天想要抓个现行的,所以也就未多问。”

她说完,额上冷汗淋漓。欧阳箬见问得差不多了,便靠在椅上静静地细思。宛蕙拿来一个软垫让她靠着。

鸣绢也不敢起身,只怯怯盯着她的面上,小声问道:“娘娘不是吃了…吃了那菜,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她说完惶恐地复又低下头。

欧阳箬一怔,失笑道:“既然是要引你显形,那菜本宫怎么会去吃?”

鸣绢觉得奇怪,又不敢再问。宛蕙微微一笑,将那食盒放在她面前,一一打开给她看,那最上面的一层,从底下一翻,又是一层,而且还加有暗锁,不知道的只当是盒子底座而已。

鸣绢见底下的才是吃过了,上面那层除了给自己的那碟,一筷都未动,她心中惭愧不已,这时她才知道,与面前这位看似温柔娴静的娘娘,智慧与计谋真不是她这等下人可以揣摩的。她想着更是觉得惶恐,不知她将怎么处置自己。转念又想起生死不明的奶奶与孤苦无依的妹妹,心中一阵凄然,泪又落了下来。

欧阳箬看她又哭,叹了一口气,对德轩道:“德轩,与本宫进去说话。姑姑,你先看着她。”

德轩扶了欧阳箬进去。欧阳箬低声对他道:“你看展飞能不能救她的家人出来?这也是块试金石,能试出展飞有几分真本事。”

德轩清俊的面上浮起一丝犹豫:“娘娘这么快就要用到展大侠了?而且我们这么做不就是正面与柳国夫人为敌了么?柳国夫人为人谨慎,处事世故圆滑,要抓住她的把柄实在是太难了。”

欧阳箬也觉得为难:“那怎么办?若将鸣绢打一顿撵出去,说不定她家人就遭了毒手了。”她叹了一口气:“你也听到了,柳国夫人现在已经越来越容不得本宫存在了。皇后不在,她便有希望把持整个后宫,万一她当真当了皇后了,以后我们的日子更难了。所以要趁她现在羽翼未成,狠狠地给她一击。”

她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此次柳国夫人的所作所为都清晰地告诉她,她柳氏已经要将欧阳箬除之而后快。人即为刀俎,我怎么能甘心做那等任人宰割的鱼肉?!欧阳箬抚着凸起的腹部,再过一个月余,她便要生了。

她要保证一切都好好的。好好的…不能再失去了…她怔怔地出神。

德轩在一边细思,忽然道:“要不这样,叫展大侠想出个办法,做成鸣绢的家人是逃出来的。这样柳国夫人再怎么怀疑也想不到是我们派人做的。至于柳国夫人,还是得慢慢计议才是。”

欧阳箬点点头,步了出去,肃了脸色对鸣绢道:“本宫这‘云香宫’的人都很清白,你如今犯了最忌讳的一条,本宫原本不该饶你,但是念在你家中亲人被掳,你也是被逼无奈。如今,本宫命人去救的奶奶与妹妹,若成了,你可愿意再帮本宫?”

鸣绢一听大喜过望,连忙又跪下磕头道:“若娘娘能将奴婢的奶奶与妹妹救出,奴婢就是死了也没有一句怨言!”

欧阳箬看了看她,淡笑道:“本宫要你的命做什么?只要你肯按本宫说的去做,本宫自是会保你无恙。等你二十五岁了,再送你一笔银子让你回家与家人团聚。”

她微微伏下身,看着鸣绢的眼睛,美丽的眼眸中散出强大的自信:“本宫说到做道。”

鸣绢一呆,喜极而泣。欧阳箬对她淡淡道:“柳国夫人明日若问起你,你便说本宫吃得不多,所以好似没见什么效果。总之敷衍过去,别让她起了什么疑心。”

鸣绢连忙称是。欧阳箬这才命她退下。

宛蕙见欧阳箬面上倦色深深,上前扶了她往后边走道:“娘娘也别太伤神了,这还是以养胎为主呢,这柳国夫人想要掀起什么风浪还早着呢。”

欧阳箬看着外边深沉的夜色冷然道:“若真等到她能掀起风浪了,本宫也就完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布天网(一)

鸣绢之事便被欧阳箬按下不提,几日依旧言行如常,看不出一丝异样来。鸣绢得了欧阳箬的饶恕,办事更是尽心尽力。

欧阳箬待她如常,整个“云香宫”的帐目依旧让她管着,毫不避讳。德轩能干,早就在甫入楚宫之时渐渐建立起自己的一套消息渠道,将鸣绢之事递了出去。

欧阳箬就静心等待。

天已近中秋,八月十五又要到了,柳国夫人早就在八月初去派人到避暑上庄请皇后回宫主持中秋宴。皇后却说身体不适,更不宜在路上奔波,所以今年的中秋宴一切从简。

柳国夫人自是闻弦知雅意之人,当下便裁减宫中的中秋用度,又意恳情真对皇后上了一道请安表。

欧阳箬听了笑了笑:“柳国夫人真的是里子面子都给皇后做足了,以后她再做什么,倒无人敢说她什么,只道她是真的贤良淑德。”

宛蕙听了只是嗤笑,并不接口。鸣绢正进来,见她们二人正在谈论柳国夫人,便住了足站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欧阳箬见了,笑道:“进来吧。有什么事?”

鸣绢拿了中秋采买物品的小册给欧阳箬过目,欧阳箬看了看,字体娟秀,条目清楚,该买多少,银钱大概多少,都一一列了。

连欧阳箬不擅于看帐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将那帐册放在了桌上,笑道:“说起来鸣绢真的是管帐的一把好手,以前家中是做什么的?”

鸣绢面上闪过一丝黯然:“家中以前开了三家布店,后来爹爹一心要考举子,都将家业荒废了。奴婢幼时曾跟掌柜的学过看帐,所以懂得一点。”

欧阳箬点点头,美目在她面上一轮,看她一眼:“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依本宫看,倒真要识几个字才能在这世上立足。你做得不错。将来出了宫便开间布匹店,自己当个女掌柜,许还能找户好人家,生儿育女…”

她说着说着便愣愣出神,若当初,她不是入了华宫当妃子,那是不是也是嫁一户人家,相夫教子…

命运兜兜转转,谁在其中都身不由己…她回过神来,冲鸣绢涩涩一笑。

鸣绢被她那一笑晃了心神,只觉得她容光绝美,恍然若仙子,但是其中的悲凉意味,却看得她心中忍不住涌起酸楚。

过了一会,德轩进来,见内屋只有欧阳箬等三人,才躬身道:“娘娘,事情办好了。”

欧阳箬惊诧坐直,看了一眼鸣眷,才问道:“这般快?才过了了五六日而已。”

德轩含笑道:“娘娘,他说了,这等小事情自是手到擒来。”说着对鸣绢微微一笑:“鸣绢姑娘大喜了,你的奶奶与妹妹都被安排妥当了。”

鸣绢听得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德轩摊开手心,一封皱巴巴的信递到她面前。鸣绢看看欧阳箬,又看看宛蕙这才颤抖着打开,才刚刚看了一行字,泪就滚了下来,一封信读完,已泪水满面。

她“扑通”一声,跪在欧阳箬跟前,哭道:“娘娘的大恩,奴婢这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欧阳箬命宛蕙扶她起身,含笑道:“你不怀疑那信是假的?说不定是本宫命人造的?”

鸣绢摇头,指着那信的最后,歪歪斜斜画了一朵桃花道:“这是奴婢妹妹的小名,她小名就叫桃花,除了奴婢的奶奶与奴婢,谁也不知道,这封信真的是她写的!”她说着又要哭。

欧阳箬点点头,心中大石放下:“那既然你的心愿了了,现在给本宫说说,柳国夫人那边可有什么破绽?”

鸣绢冷静了许多,将信细细放在怀里才道:“奴婢这几日也回去想了想,柳国夫人为人精明,什么事她都不出面,只命下人去做,所以实在是很难拿到她的把柄。可是,奴婢想,鸡蛋还有缝呢,柳国夫人做事总有马脚。这后宫用度都是柳国夫人说的算,这个宫少一点,那个宫少一点,其实积在一起就是很的的一笔,柳国夫人对外称那些银钱都归到了国库,奴婢以为,其中定有不少被她中饱私囊了。”

欧阳箬听得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不错,本宫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根本不好查,说得难听的,就是根本没机会查。都在柳国夫人手里握着呢,除非…”她忽然陷入沉思之中。

鸣绢心中惴惴不安,欧阳箬忽然抬头一笑,先前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她笑着拍了拍鸣绢的手,笑道:“宫里不好查,可以先从宫外查起。她藏那一大笔财是为什么?在宫里难道要用那么多?”

欧阳箬嫣然一笑,望着没回过神来的德轩与鸣绢,笑得妩媚生动。

德轩依旧不明白,欧阳箬叫鸣绢与宛蕙退下,秘密地商量起来。德轩听完,连连称妙,只是半晌后才为难道:“可是就算搜集到罪证我们朝廷中无人,也没办法扳倒柳国夫人啊。柳国夫人家中财势通天,想必已经买通了不少官员了。我们与她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娘娘请三思。”

欧阳箬拧起悠远的柳眉,细细地想了想,忽然笑道:“也是,容本宫再想一想,这事急不来。”

德轩这才退下,临去前他回身道:“娘娘若有这心,奴婢先去再通知外边的人,命他们暗中查探一番,就算扳不倒她,手中有罪证也是多了一道防身符。”

欧阳箬微微一笑,低了头饮了一口茶:“防身符,不要变成催命符才好。就依你说的,吩咐外边的人,一定要抓住切实的罪证。”

德轩敛容躬声道:“是,奴婢遵命!”说完,大步而去。屋外的秋光灿烂,又是一年深秋到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布天网(二)

八月十五的中秋很快便到了,欧阳箬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出席那热闹的中秋宴,只与几宛蕙等几个在“云香宫”里简单过了。

宛蕙置办了一桌菜肴,欧阳箬便叫众人不必拘礼,都一起坐了吃了,连做粗使,洒扫的宫女都在僻静的院子里开了一桌,里面外边,热热闹闹,真似过年一样。

欧阳箬看着他们,眉眼笑意盈盈,今年的中秋与去年大不一样了,少了几许悲伤,多了几丝憧憬,即使前路依然坎坷,可是有了盼头,人便不一样了。

宛蕙甚是激动,举了一杯水酒对欧阳箬道:“娘娘,这可是我们在宫里过的头一年呢,奴婢愿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平安。”

说罢先饮了。众宫人也都笑着敬了。欧阳箬端了一杯清水一一笑着回了。霖湘见众人热闹,也笑得咯咯地。

欧阳箬看着她粉嫩的小脸,心中一酸,便别过脸去。小霖湘却腻了过去,奶声奶气地叫着“母妃,母妃…”叫她看她的新衣裳。欧阳箬笑了笑,细声哄了。

宛蕙自是最明白她的心思,忙将小霖湘抱了过来,靠在欧阳箬身边。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皎洁如月盘一般。欧阳箬听着众人吃酒说笑声,便回了内屋。她如今身子越发重了,时常感到倦怠。

本是心中有事,却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身边似坐了一人,她的眠浅,立刻睁开眼睛。

睁眼一看,睡眼朦胧中,只见楚霍天一身玄色长衫,外罩一件暗红色罩衣,墨玉的发冠上雕了两只金龙,栩栩如生。

他手中拿了条薄衾正要往她身上盖,一回身,却见欧阳箬醒了过来,俊颜上挂了一丝笑:“是朕吵醒你了吧?”

欧阳箬心中一暖,拉了他的手,示意他坐下,将头靠在他胸前,笑叹:“皇上可过来了。臣妾以为皇上今夜不过来了。”

楚霍天不答,默默看了她半晌,忽然摸了摸她冰凉的脸,一伸手,放在她面前,看定她静静地道:“你哭了…”

欧阳箬一愣,才觉得面上湿濡一片,赶紧擦了擦:“皇上…这…”

楚霍天按了她的素手,一双深邃的眼眸在她面上搜寻:“是不是想故乡了?”

欧阳箬低了头,轻轻地“恩”了一声,楚霍天搂了她,长叹一声:“终究是朕害了你,可是,若重来一次,朕依然会这么做。箬儿…箬儿…你可恨朕么?”

欧阳箬在他怀里听得他的从胸中传来的声音,嗡嗡的,似乎这话从心中延伸过来,传到她的心中。

欧阳箬忽然笑了,笑得皎洁如月,笑得妩媚如云,往日的执着的什么,忌讳着什么忽然在这最虚软的一刻统统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