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议和楚霍天有意让太子嬴州历练一番,所以特交代了查三少多多在一边提点。倒是太子嬴州却整日缠着苏颜青,什么都好奇要问一问,把楚霍天的临行前的教导忘了一干二净。查三少也不恼,只冷眼旁观。

苏颜青瞧着他那酷似楚霍天的小脸又不由忆起当年三人挥血沙场那亦父亦兄的感情,自然对他有问必答,又多多讲解军中布阵,用兵之道。

太子嬴州听得起劲,连日都住在了将军府中。

钱烟翠是将军夫人,衣食自然要由她招待,她看着太子嬴州三分像极了欧阳箬,心中滋味百转千回,每日都如坐针毡。

虽然她知道欧阳箬一到安城便在驿馆之中,但是那颗心却依旧放不下来。

“什么?!贤妃娘娘要我去叙话?”钱烟翠听得下人来报,手一抖,茶盏跌落地上,满面的惊慌失措。

“夫人!”听荷见她失态忙叫人前来收拾,扶了她转回了内屋。

钱烟翠面色苍白,只任由她擦拭身上沾上的茶渍。半晌才幽幽吐了一口气:“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听荷听得一头雾水,忙安慰道:“夫人别担心,奴婢听说贤妃娘娘是极没有架子的。此去就是叙叙话而已。”

钱烟翠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才左手捏右手,控制着心中呼之欲出的惊恐。

她要来找自己做什么?难道是炫耀?还是…报复?

她一头乱麻,但还是不得不前去赴约了。

欧阳箬备下茶点,看着她依约前来,面前的女人似受了惊吓的兔子,一双眼有着惊恐不定的神色。她心中微微一叹,迎上前去。

“苏夫人,好久不见了。”欧阳箬微微一叹,笑看着她。

钱烟翠闻言慌忙跪下道:“妾身…妾身参见贤妃娘娘。”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扶住了她。她此时才敢抬头看去。

只见面前的女人面容绝美,容光如玉,一身的气度与风华直逼人目。这样的美在第一眼就深深震撼了她。

钱烟翠的心顿时跌进了谷底,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瘦而苍白的面色。心底一片凄然。她怎么能比得过她?能让苏颜青十年来念念不忘的女人,就知她魅力如何了。

欧阳箬见她只呆呆站着,笑着扶她坐下道:“苏夫人跟随苏将军南征北战,楚京中到处都传扬苏夫人的美德呢。”

她说得真诚,钱烟翠敛了双眉,低头道:“妾身不敢,贤妃娘娘过奖了。”她跟着他,不过是想做一只爬上他心崖的蜗牛,又怎么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美名而已。

欧阳箬仔细打量她的面色,轻轻一叹:“当年本宫为夫人与苏将军做媒,苏夫人这几年不知过得如何?苏将军待夫人可好?”

钱烟翠闻言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那略带怜惜,却十分真诚的面容,心中一酸,眼中的泪陡然而出:“将军自然待妾身十分好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陌上花开盼君归(十六)

欧阳箬看着面前的女子苍白的面容上神色凄惶,顿时默默不作声坐在一边。她摒退下人,静静看着堂前那几棵因缺少水份而蔫蔫的万年青,一颗心沉到深不可测的谷底。没想到,苏颜青竟是如此长情之人。

她终究是一辈子对他不起…欧阳箬想着,绝美的面上浮起一丝浅浅的无奈,眸光流转处,哀伤似水汩汩流出,钱烟翠看得心中一动,这样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无限,自惭形秽的感觉越发在心中生根发芽,不可自拔。

“本宫以为…以为他不是那等死心眼的人,没想到,最后倒害了苏夫人。本宫…到底是错了!”欧阳箬上前执了她冰冷的手,叹了一口气,眼中的纠结之色不似做伪。

钱烟翠看她,忙擦了眼泪,苦笑道:“当年是臣妾害了贤妃娘娘,娘娘不怪罪臣妾,臣妾已经是感动万分了。贤妃娘娘万望不要再说出这等话来。”

当年皇后赵氏哄骗她说出那等隐秘之事,不但害了欧阳箬,也害得苏颜青差点以死谢罪。这等往事每每想起,钱烟翠都觉得羞愤欲死,而且心中亦是有怨的。怨他既然心中有人,为何还要娶自己。无端害了自己的青春错付。

可后来十年与苏颜青的相处,她才渐渐明白,以苏颜青的为人,两人断不可能做出什么苟且之事,也许更多的是那份不能坦白于世人面前的苦恋。再说,这等神仙一般美好的女子,哪个男人会不动心?连一向冷颜冷性情的当今皇上都力排众议,封了她的儿子为太子,这等美貌加上这等温柔似水的性情,当真是让她输得心服口服了。

而如今面对着面前坦坦荡荡的欧阳箬,她觉得先前那等小人猜想,竟是又一次侮辱了她的善意。

欧阳箬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面色,再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拉了她的手絮叨了一阵闲话,这才宽慰了她离开。

钱烟翠早已不是当年那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少女,临走之时看了看欧阳箬绝美的面容,忽然低声叹道:“贤妃娘娘,您如今来了也好,苏将军这十年里过得十分辛苦。娘娘还是多多开导他才是。臣妾…真的没关系。”她说完,淡淡有礼地冲欧阳箬笑了笑,转身慢慢走了。

她真的没有关系…

十年的相处,她早就以他为天,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可日日看着他的心里的苦无法排解,她亦帮不上他。她徘徊在他心门之外,不得其门而入。

与其这样折磨着两个人,不如解铃还需系铃人,让他心中的那个人,破了他心里的坚冰。这样也倒是个解脱。

欧阳箬顿时哑然无语,她没想到本该恨她怨她的钱烟翠如此善良体贴。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一时心中滋味百转千回,只得默默而立。

苏颜青与太子嬴州试完据说是西域过来的汗血宝马,又考较了手下几位新晋升的小郎将的武艺,这才回了将军府。

太子嬴州少年心性,见识了许多以前未曾在宫中见过的事物,又连日骑马射箭与将士们厮混在一起,连连大呼过瘾。

苏颜青看着他那酷似楚霍天的小小面庞,心中感慨万千,果然像极了皇上,特别是兵法之上更有奇赋,几日来与他讲解用兵之道,他一学既会,而且还举一反三,让人刮目相看。

二人每每到了日落方归。这日一回到将军府,苏颜青便看见香灵过来请他去驿馆,说是欧阳箬有请将军前去叙话。

苏颜青面色微变,最后沉吟半晌,点了点头,跟随而去。

到驿馆,欧阳箬已整下酒席,就设在暖阁之中,一室烛火摇曳,简单而不失整洁大方。

欧阳箬着了一件紫红色挑银丝盘绣兰花长裙,头梳宝月髻,上簪了两支八宝玲珑簪,含了盈盈浅笑,只坐在桌边,笑道:“想来苏将军恐怕有十年未曾与本宫一起饮过酒了,当年皇上命本宫为苏将军挑选贤妻,如今看见苏夫人得体大方,悉心照料苏将军,本宫也觉得欣慰几分。”

苏颜青见她含笑的面色若晚霞渲染而过,在烛火下端的妩媚异常,心中不由一阵恍惚。欧阳箬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请他入座道:“本宫今日冒昧请苏将军前来,将军知道所谓何事?…”她素手轻提酒壶,为他斟满了一杯,亲手奉到他面前。

面前的她容光如梦似幻,岁月对她太过仁慈,竟没见到一丝褶皱。苏颜青看了她几眼,只觉得一颗心飘飘荡荡,茫然不知身在何方。

唯有一点,她变了。那美眸中流露的不再是忍耐的依恋,而是若有所思,若说当日初见时,她流下的清泪还能让他依稀忆起她十年前令人心疼的坚忍,而如今面前这个镇定自若的人,分明已不是当年后宫中那个忍耐而抑郁的女人。

她变得更加圆滑自若。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由她来主导。

苏颜青接过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哑声道:“贤妃娘娘的心思末将怎可妄自揣测,还请娘娘明示。”

欧阳箬低了悠长的秀眉,心中苦笑一声,满心的苦涩却不知该从何处开口,故作的老练圆滑不但令他生厌,更令自己痛恨。

可是一切都要有个了结。

欧阳箬心中一横,忽然幽幽开口道:“下午,本宫请将军夫人过来叙旧,本宫见她容色憔悴,将军还要多多怜惜她才是,毕竟她一人十年来对将军不离不弃,只这点,世间便无多少女子可做得到。”

苏颜青又是一愣,坚毅如铁的面上泛出一丝羞恼,心中有股莫名的怨气陡然升起,他张口讽刺道:“贤妃娘娘关心末将,末将感激不尽,就如十年前娘娘为末将做媒一样,末将谨尊娘娘意旨便是。这次末将定也能好好对待自己的夫人。请娘娘放心!”

他说完,又连干三杯,看着低头的欧阳箬冷声道:“娘娘若无事,末将要去巡城布防了,再两日便要与梁国议和,娘娘还是早作准备才是。”

第三百七十七章 红颜倾城(一)

他说完转身要走,长长的披风似流云拂过,银甲上的银光刺得她眼中一片疼痛。欧阳箬怔怔看着他转身离去,忽然心头一酸,泪不由涌出,低低唤了一声:“苏将军…”。

她唤得极轻,婉转千回,那抹决绝的身影一震,却半晌未回过头来。

欧阳箬颓然坐下,看着杯中的清酒之上,因点点泪落而荡起一圈圈涟漪。

暖阁外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呼啸而过,糊了厚纸的窗棂一下一下随风拍打,两人之间的沉默似一潭沉闷的死水,几乎将人窒息。

“苏将军,你不坐下来听我一言吗?十年未曾见面了,苏将军…”欧阳箬哽咽难言,如玉透白的面上两行清泪蜿蜒似溪。

苏颜青长叹一声,萧索的气息笼罩了他。手搭在腰中的长剑柄上,捏的骨节咯咯作响,一如从前,他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破土而出的种子:“娘娘,只要你过得好便好,末将没什么可说的…”

欧阳箬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双肩,再也压抑不住,失声痛哭:“苏将军,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该如何说呢?又该从何说起?

从来她都没有任何选择,一步步走来,当她有能力选择的时候,她选择的却不是他。两个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再无交汇的可能。

北风呜咽,和着她悲伤而微小的哽咽,更令人觉得满目荒凉。

痛,什么是痛?求之而不得的痛,那么深入骨髓,不可自拔。他带着残缺的心,麻木地活在世上,每日每夜,痛彻心扉。除了她,每个笑靥都不能入自己的眼,每一声温柔问候都进不了自己的心。

而如今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不能碰触。甚至连想一想,都是罪孽。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苏颜青看着门外的萧瑟的景色,心一点点又裂了开,不是花开的声音,是心破碎的哀鸣。他轻叹一声,转身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成熟坚毅的脸上是恍惚的笑。

他的笑冲破十年的岁月,就这样近在咫尺呈献在她面前。欧阳箬抬起泪眼,模糊的泪光中,她似又看见十几年前的他犹如天神,按剑站在自己的面前。

纤美如玉的手伸出,却在他面前颤抖地停住。她再也没有资格去碰触他。两人两两相望,相顾无言,泪双成行。

红烛摇曳,点点烛泪似也在跟着悲伤。

苏颜青从怀中掏出半块玉诀,忽然轻笑:“总是有一些不该的痴念,仿佛看到它,便能看到你,就如同以前那惹祸的玉佩。”他边笑边将那半块玉诀放入她的掌中。“本来那日入京,便想给娘娘,告诉娘娘,末将来了。”

她的掌心柔软,一手的泪水湿润。看得他的心疼痛不已。

“娘娘如今贵为贤妃,皇上亦是十分宠爱娘娘…还有太子,一表人才。苏某…真的是替娘娘高兴。”他艰难地说完,跪在地上抬头望入她的水光潋滟的美眸之中:“以后只要娘娘一声令下,苏某愿意为娘娘千里奔袭,就如十年前…”

欧阳箬捂住嘴,泪肆意地滑落。谁来告诉她,到底她错过的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她的每一份幸福,都将背负着他的十份的痛苦。

长长的衣袖拂过,她终于扑在他的怀里。

只这一次,就这一次就好,就如同他在纷乱的雪夜之中拥她入怀,告诉她,他爱她。而她的爱,却在那晚斩断,交付于风雪之中。

他的怀抱透着银甲的冰冷,直刺她的心。什么都不能再挽回,除了这无济于事的拥抱,她给不了他任何承诺,甚至一声谢谢。

他心若刀割,怀中的人起伏的抽泣声,一声声凌迟着他的神经,凌迟着他的肌肤。他硬起心肠将她扶坐好。再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决绝地转身便走。

门开了,北风涌灌进来。寒彻骨髓。他长长的披风随风飞扬,头上鲜红的璎珞垂在身后,似他心中的血泪蜿蜒而下。他终于将她再次埋葬在自己的心中,在这风声肃杀的夜中,再也了无痕迹。

“苏将军…”欧阳箬踉跄奔出,却再也追赶不到他决绝的步伐。

泪未落下,便被风凌厉地分割刮走,她长长的衣袖迎风鼓鼓,空荡荡的心中有什么是缺了一块,风吹过,穿过身体,穿过灵魂。那么空,那么空。

远远的,一抹妖艳的红色在风中伫立良久。修长的手掌捏着一个酒壶,终于咯噔一声,酒壶捏碎,一手的瓷片就这样扎入手掌之中,鲜血蜿蜒滴落,落在地上,比红梅更加殷红。

他一步一步走近,就这样站在欧阳箬跟前。

“他走了。”他低声地笑,那笑意却狰狞地扭曲着,像哭一样的声音刺着欧阳箬的神经。

她默默与他对立,脸上的泪来不及擦去。满面的泪光更像是绝大的讽刺,看着面前妖艳的男子。

“他走了。你很伤心。”他继续一步一步逼进,将她慢慢逼回房里。

“查三少!你要做什么!”欧阳箬木然地看着他如玉的额上青筋隐隐跳动,疲惫的心再也提不起一丝敷衍的心思。

“我要做什么?娘娘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不像以前一般继续装作不知道?”他冷冷地笑,手中的鲜血一点一滴,滴落在地上,更似从心中流淌而出。

第三百七十八章 红颜倾城(二)

欧阳箬被他逼到屋内的角落,心开始慌乱,他要做什么?他想要做什么?十年的相处她早就知道他的性情。

说他浪荡不羁,但是他却能步步为营,一步一步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说他心思严谨,但是他却屡屡做出令世人所诟病的事来。

“你!你不怕有人看见吗?左相大人!”生平第一次,欧阳箬发现自己竟有了心虚的感觉,可分明,她方才并没有…

“我最最尊贵的贤妃娘娘,太子的母妃,您不是将周围的宫人,伺候的下人,统统都遣开了吗?还有,本相也差点忘记告诉娘娘了,本来本相也想与苏将军喝上一杯的,所以为了防止闲杂人等吵到我们三人叙旧,所以,都给本相赶跑了。可是还是可惜,他走得真快啊…”面前的人微微眯起那略显妩媚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欧阳箬。

火红的官服,那男子落拓地挂在身上,说不出的妖魅无双。如玉的面上是他愤怒的双眼。

“你!…”欧阳箬顿时气结。她早就该知道,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如多年前,是他第一个窥破她与他的禁忌的感情。可今夜的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般愤怒?

“本相怎么了?本相的一片忠心难道娘娘一点也没明白?”查三少将她逼靠在墙壁之上,越来越近的俊脸,他的气息几乎触手可及。

欧阳箬冷着脸,看着他的步步紧逼,此时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她没有那个心情,更没有那个唇舌再去浪费。

“娘娘,你的脸为什么不对本相也展露下那份款款的情深,对着如木头人一样的苏将军,难道娘娘不觉得痴心错付了吗?还不如换本相来,保证让娘娘满意…”他还未说完,“啪”地一声,欧阳箬已重重地扇上他的脸。

白皙如玉的面上,印上了鲜红的五爪印。欧阳箬气极地看着面前放肆无羁的男人。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侮辱她与苏颜青之间的清白!

查三少脸侧了侧,身子却未动一分。他冷笑一声,将手撑在她的两边,一字一句地道:“娘娘打得好!打得本相心里真是痛快极了。继续!让本相看看娘娘到底有多恨本相!”

他目光炯炯,直探入她的双眸之中,翻滚的怒意,似天边的乌云几乎要将她吞噬淹没。

欧阳箬正要开口,忽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入鼻内。她转头望去,却见他一只手上鲜血淋漓,还正不断地流着。可他恍若未觉。

她的愤怒突然被这鲜血吓得缩了回去。

“你的手!快放开本宫!你的手流血了!”欧阳箬将他推开,急急道。张口忙唤人,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这才想起方才查三少所说的,已无任何人在周围。

查三少一动不动,目光如锥,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欧阳箬不欲与他起冲突,只得掏出袖中长帕为他简单包扎。

“看什么看?方才你不是气势汹汹?”欧阳箬美目流盼,瞪了他一眼。刚才的剑拔弩张渐渐消散,一股悲凉却悄悄蔓延开来。她怔怔看着他的手,竟又想起方才苏颜青痛苦的面容。她到底做的是对是错,断了又似没断。她到底该如何做?

查三少看着她又独自出神,方才的一丝柔情顿时被满胸的怒火覆盖。他猛地将她搂在怀中,重重地吻上她的唇。

他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铁石做的心肠,冰雪刻成的心。怎么十年他的付出都换不到她一抹温柔的笑靥,得不到她一丝的安慰。

为什么十年来,她吝啬不肯给他一丝的回应!?为什么!!

陌生的气息侵入她的鼻间,她猛地一哆嗦,想要推开,却发现自己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文弱而妖孽一般的男子身上,一股势不罢休的气息让她开始心慌。

他的吻带着无尽的绝望,扑面而来,她的手被他牢牢钳制住,他的血沾在她的手上,衣袖上,像盛开朵朵妖艳的彼岸花。

她就是他心中的那朵彼岸花,在他面前妖娆地盛开,却无法碰触,他恨她在那个至尊的男人面前幸福地笑。他恨她在那个扬鞭沙场的男子面前绝望地哭。

而默默守在她身边的他到底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

原来爱到极致便是剩下恨!绵延的恨。纠缠在他的骨血之中,生生世世无法摆脱!

欧阳箬僵硬着身子任他在自己的唇上肆虐。

门忽然“澎”地一声被推开,清书没头没脑地进来“娘娘,宫里有密涵…”他的话像是被人连声掐断,顿时无法再说一字。

谁能告诉他面前这是什么?!清书口张得大大地,怔怔地看着自家的相爷抱着贤妃娘娘…

轰地一声,什么是平地惊雷,清书只觉得自己被一道天雷炸得五内俱焚。

“滚!!”查三少回过头来,平日带笑的凤眼中是满满地狠戾。他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长袖一卷,桌上的酒壶忽然砰地一声打在清书的胸口。

清书身上如遭电击,鲜血涌上喉咙,扑地一声,喷了一地。

欧阳箬还未回过神来,查三少已经步上前去,伸手疾点清书各大穴,手按在他的头上,作势就要拍落。

“不!你不可…”欧阳箬惊呼。

“他看见了…”查三少眼神未变,只是那杀气淡了几分。说起来清书也是伺候了他几年的小厮,就这样杀了他心中也是愧疚难当。

第三百七十九章 红颜倾城(三)

欧阳箬微叹了口气,整了整略微凌乱的衣襟,绝美的面上略过一丝苦笑,似浮光掠影,转瞬既失,她静静道:“人在做,天在看,就算你杀了他,又怎么能瞒得过天呢。总归是一条人命,还是放过他一命吧。”

她轻叹了一口气,似想起了什么:“罢了罢了,以后左相大人不要如此冲动,需知有些事不是人所能勉强的,就算你权势滔天,不能勉强的就是一颗心。左相大人好好想想…本宫回去歇息了。”

她纤美的身影像夜间的一只蝶,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查三少,看着满室的狼籍,怔怔地坐了下来。一边不能动弹的清书睁着双眼惊恐不定地看着面前失落的左相大人。

他知道自己方才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而如今自己的生死就查三少的一念之间,活得过还是活不过,就看自己的主子怎么想了。

沙漏嘶嘶作响,手上的疼痛慢慢蔓延,蔓延到整个身心,恍惚中,她微笑如春的脸在心里一晃而过,似水波一般无影无踪,她离去之时的隐忍不发,仿佛在告诉他。

她的心永远都没有他的一块地方。

手上的伤口流淌出的血渐渐凝结,染红了那条素帕,查三少就着烛光,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鲜血淋漓,纵横交错的伤口,像一张狰狞的网披头盖脸地覆下来。

他拿过桌上另一个酒壶,一杯一杯,一口饮尽。

清书心头的惶恐渐渐消散,看着自家的相爷自虐一般喝着酒,几年来的疑惑渐渐结开。原来,原来这将自己打扮得妖孽无双的男子的爱竟是如此禁忌。

是命运错了,还是爱错了?只能无言对烛,夜千杯。

一壶酒不一会便喝完了,查三少的俊魅的面上终于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一声一声,似半夜幽魂。

“清书…你说本相是不是这世上最傻的人?”他喃喃自语,往日清亮的眼中迷茫而不知所措。多年的心防在今夜突然崩溃,以后该怎么办?该如何做?

一切都没有任何答案。

清书浑身不能动弹,胸臆中却渐渐升腾同情的悲凉。爱之不可得,世间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况且,那个女人,是左相大人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连他这旁观者都要替他大哭三声。

查三少默默又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去,长长红色的衣袖拂过,清书身上的穴道终于豁然开通。

一口淤血喷出,他张口结舌看着从自己面前面无表情走过的查三少,他终于是放过了自己。即使自己知道了那么可怕的秘密之后。

“相爷…”清书喃喃几声,终于踉跄地离开那屋子。

过了两日,到了正式与梁国使者议和的日子。

苏颜青大大加强了安城周围的守卫,楚国派出的议和使者团到了那破败的边荒小镇后,查三少舌战梁国众使节,慷慨陈词,软硬兼施。以楚之兵力加要挟,加上梁国“冲岷江”缺水断流,他又诱之以在楚国境内开渠引水入江为条件,使得梁国众使节心痒难耐。于是第一日,主持议和的梁国大皇子抑郁而回。

到了第二日,查三少改变策略,对梁国提出的赔付条款三缄其口,大打太极。梁国使节又面色不善地回去了。

到了第三日,已经气势全无的梁国使节,最后不得不与楚国达成一致,以安城以外一百里,划归楚国,包括几处据传有铜铁矿藏的山脉。楚国答应年送一千担水稻种子在梁国适宜种水稻的地方种植,又开渠引水,将楚国旁边几条河流引水入梁,不但能减轻梁国年年的旱灾,又能在水源这一块上节制梁国。

城楼之上,查三少看着这因缺水而变得干旱龟裂的土地,幽幽叹了一口起,“贤妃娘娘,明日就要到出城去签国约了。一切还望小心便是。”

欧阳箬点点头,看了他一眼那包裹着白色绷带的手掌,心中涌起淡淡的犹豫,或许,自己该向他说一句对不起。可是说什么呢?对不起,她根本不曾爱过他?若是这样样的话,估计伤他更深。

“母妃!儿臣来了!”太子嬴州快步走上城楼,身还依旧跟着白袍银甲的苏颜青。

欧阳箬心头一跳,只别了头不去看他,携了嬴州的手,温柔一笑:“你看看,额头都是汗,别整日拉着苏将军,他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呢?”说着掏出手帕为他拭去面上的汗,满面的温柔与母爱让两个男子都看得心头一跳。

嬴州稚气的面上露出一丝老成持重的神色,看了一眼苏颜青笑道:“母妃放心,苏将军每每处理军务都让儿臣在身边。说以后儿臣也定要像父皇一般英勇无敌。”

欧阳箬闻言心中十分欣慰。文有查三少,武有苏颜青,何愁她的儿子以后不会坐稳帝位?

烈烈风吹来,欧阳箬拢了拢风衣,指着面前绵延千里的广阔平地,沉声道:“梁国终是我楚国的心腹只患,此次议和不谛于给一头野狼栓上一条铁链,以后要驯服这条野狼,还要靠我儿以后施政之上多多努力。”

嬴州似懂非懂,点头大声道:“儿臣谨遵母妃教诲!”稚气的声音中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斜睨天下的气势,令人不由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