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经过厅中虚帐时,不远处的雕廊里红影乍闪,她定睛望去,只见廊下柱后站着一名身穿绣金喜袍以珠冠束发的男子,长着一张绝世的俊颜玉面,修身倜傥,仿若临风,眸光隔着人海瞥过晏迎眉的大红流苏头盖,神色要笑不笑地,慵闲表情仿如看戏一般。

尚坠只觉那人明明是新郎倌的装扮,眉宇间却毫无喜意,扫过晏迎眉的一眼犹似美人如花隔云端,轻浅带笑的俊容以为无人看见而不经意流露出一抹事不关己的旁观之色来,表现得恁般置身事外。

下一瞬,那双流波幻转摄人心魄的清冽眸子向尚坠掠来,在迎上她疑惑而悄然的打量时不觉定了定,似微微一怔。

尚坠慌忙垂首,有些无意中窥见他人秘密的心虚,再不敢胡乱张望,提起裙摆快步跟上前去。

待她们往新房去远,白世非才抬步走将出来,眸光掠停在落于人群最后的嫣然身影上,心口仍有些微迷离不解的恍惚,才刚那一眼,这从未谋面的丫鬟仿佛与他说了什么似的。

前厅里邵印正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杂务,看见白世非出现,连忙迎上前去,“幸亏二管家想得周到,多腾出了两间库房,如今所收贺礼已经把一间给堆满了。”

白世非眨眨俊眸,“锋璿可有礼到?”

“不曾收到中卫大人的贺礼,倒是太后和皇上各赐了贵重物件。”

白世非漫不经心地一笑。

此时小厮领着一名清瞿文士从门外而来,白世非连忙带同邵印上前,深深作揖,“小侄见过张叔父。”

集贤殿大学士张士逊含笑捋须,“恭喜贤侄今日大喜啊。”挥手叫下人送上贺礼,脸上似有苦难言,“这是绿漾那丫头特地命人做的,我拗她不过,只得携来,还请贤侄莫怪。”

邵印上前收下,在白世非的示意下把绸盒打开,内里是一个大葫芦背着一个小葫芦的和田玉件,这原本意为背子牵孙——百子千孙,十分富贵吉祥,却不料那个大葫芦底部竟还浅浅雕着一副横眉怒目的少女脸孔。

就差没留字指责,君心因何弃,奴恨胆边生。

白世非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邵印赶紧命小厮登记在簿,待主客二人寒暄过后,将张士逊沿请入席。

络绎而来的宾客多是权贵官商,开封城内稍有身份头面者不曾有一人缺席,便连附近州府的商贾望族,但凡和白府有生意往来的全都不辞路途遥远,特地派身份相当之人亲临到贺。

筵席依原定的吉时开始,酒过三盏,新娘子被从里间扶出来,白世非的眸光率先落在晏迎眉身侧的尚坠脸上,与她对视了眼,那幽然眸波让毫无防备的尚坠心口怦然一跳,不知为何骤觉异常紧张,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掠过念头,原来他就是闻名开封的白府公子。

在尚坠飞快撇开无措眸光后,白世非的视线才转向晏迎眉。

然而从未试过的心猿意马让他无心听取一旁主持行礼的婆子在说什么,含些新奇而异样的眸光时不时窥溜向始终在另一边扶着新娘子的丫鬟,在她终于察觉他的意图而慌乱地低低垂下粉霞颊边再避而不视后,他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愉悦和怅惘来。

“一拜天地。”媒婆子高声唱喏。

一对新人依言而行。

“二拜高堂。”待得礼罢,又唱,“夫妻对拜。”

白世非转身面向新娘子,微向上掀睫的眸波却不由自主又掠向了尚坠,因为她和晏迎眉近在咫尺,所以外人完全不察,只以为白世非多情看顾的是新进门的妻子,惟独尚坠自己感受到了他的异样,愈加局促不安起来。

如同笼罩着全身的强大压迫感让她知道他慑人魂魄的眸光仍没移开,焦虑与恐慌交加,她被逼得失措抬首,飞快瞥过他的一眼原意是想请求这人别在拜堂现场如此逾距,不料他正要朝晏迎眉揖下身来,那刹那接上她躲避已久的羞急惶眸,白世非的瞳心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惊喜,色泽幻变中人微微侧身,垂下的淘气长睫在最后瞬间收入她脸上骇色,悠悠地向她拜了下来。

披着红头盖的晏迎眉自始至终对横生的汹涌暗潮丝毫无觉。

而若不是媒婆的当头一喝“礼成”将之震醒,尚坠险些当堂失态。

再绝然不敢多望白世非半眼,她尽全力凝摄起心神,一丝不苟地陪着晏迎眉敬了酒,在新郎倌以牵巾引了新娘子去祠堂参拜过白府列祖列宗,繁琐仪式一一做罢之后,晏迎眉和尚坠主仆俩人不约而同都悄悄松了口气。

新娘子再度被扶入新房,外间筵宴则一直摆至月上中天,白世非被各席起哄相缠,无一刻得以脱身,到宾客散尽后,别说府内仆婢们全都已累得人仰马翻,便连他也是面露倦容。

好不容易能坐下歇息,贴身小厮白镜端上热茶。

邵印禀道,“已按公子吩咐把夫人安置在了疏月庭。”

白世非接过清茶,轻抿了口,“你去告知一声,请她自行就寝。”

邵印一怔,“不知——公子今夜住在哪厢?老奴好让人准备着。”

白世非笑道,“本公子几曾宿在他处?”自然还是回他的寝居第一楼,放下茶杯,起身,“今儿你们也忙坏了,都早些回房歇着吧。”说罢撇下惊疑不定的老仆,闲步出房。

第一楼外院径往北不远是依湖而筑的白氏林苑。

那湖有个独特的名字叫秋水无际,苑园内奇林秀木,曲径通幽,碧水如翠的湖上亭台衔吐,绿荫映红,是开封府内四大名园之首,名闻天下的八景之一汴水秋声,便是指秋水无际湖。

弦月西斜,如钩样清寒的光挂在水榭亭台高高的檐角上。

白世非信步踱到以往惯常独处的湖边芙亭,在暗夜和树枝的掩映下,才刚在石凳上落坐,便看见夜色中一道纤细的人影漫步而来,走过他才刚经过的石径,到达分岔路口时似因环境陌生而迟疑了下,最后折往被水面映得较为光亮的湖中水榭。

倚着水榭的雕花白玉柱坐在横栏上,疲累不堪的尚坠看了看无人的四周,再顾不得礼数,把腿也抬了起来平搁于阑干上,套在棉鞋里的小小双足翘叠在一起,束腰的绶带不经意滑下,长长的带梢荡至水面,她一动,湖里便是一圈涟漪。

月光落在她微仰的脸,清莹照映着她投向遥远天际的微蹙眉睫,再沿着衣赏斜洒在地,照得水阁内一半暗黑一半清明,把手中笛子凑近唇边,下一刻,清越中带着一丝孤寂的笛音划过夜色下宁静的湖面。

秋夜微寒的风吹来,水波泛起星点粼光。

良久,一曲既尽,笛声悠然而止,湖边芙蓉树被风吹得时而摇曳,暗绿枝桠的阴影在水面上无声跳跃。

白世非一动不动隐匿在湖边亭内,直到水榭中的女子起身离开,目送她的身影逐渐走远,最后在夜色中消融不见,他才回过首来,凝神想了想,忆起白日所为,胸中仿佛仍萦绕着一丝心荡神驰的余味,唇边逸出似有似无的的笑意来。

无边孤寂的这一个暗夜角落,也许以后会变得有趣些了。

第一章疏月桂香早

晨早五更方过。

白府内一道男性身影沿着雕廊匆匆而来,毫不犹豫进入仍是沉寂无声的第一楼,直奔白世非的寝室而去,在他到达寝室门口时忽然旁边传来一声低喝,“谁?!”

那人回首,一张阳刚的脸带着些微憔悴,下巴全是青茬,似乎一夜未睡。

白镜连忙行礼,“小的见过中卫郎大人。”

庄锋璿唔了一声,推门闯入,“世非。”

床上的人惊醒过来,睡眼惺忪中看见是他,松懈下来。

“我决定辞官。”庄锋璿道。

翻了个身,犹自寻睡,只嘴里呢喃,“辞官啊……”

庄锋璿抓着他的里衣领子将他扯起身来,“我打算南下闯一闯。”

整个人软绵绵地耷拉着脑袋,嘴里无意识地重复,“好……闯一闯……”

“世非!”

打了个哈欠,勉强将眼皮撑开一线,困意依然郁浓,“庄大兄台……不管你想做什么或者要我做什么,我都允诺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放我重新滚回床铺了?”

庄锋璿既好气又好笑,只得松手。

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又赖了好一会儿,睡意随着越来越明的晨光渐渐消退,当再睁开眼时白世非已全然清醒过来,视线掠过房中,哪里还有庄锋璿的人影?

“白镜。”他曼声叫唤。

门外白镜应声端着水盆进来,“公子,庄中卫说他先走了,上午还要进宫当值。”

白世非失笑,“难为他了。”

“什么?”

“没什么,好困。”懒懒地掩嘴微欠,翻开被子下床。

大早被人揪起,睡意不足的困顿让白世非觉得心情不爽,很不爽,越来越不爽,最后不爽到他忽然来了雅兴,洗漱后对白镜嘿嘿笑道,“我去疏月庭打个转。”

清早的白府内鸟语清啼,不知何处传来幽然花香,青翠晨景煞是怡人。

大早便起来的尚坠独自一人在林苑里散步,远远看见一棵老树玉桂开了,她信步走上前,攀折了几枝,看看天色,盘算着晏迎眉已该起来,便往疏月庭回去。

漫行至拱门外时,始料未及地和从庭院里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她慌忙请礼,“姑爷早。”

不知为何白世非脸上的笑容出奇欢快,仿佛有什么事让他的心情变得特别愉快似的,他停在她身前,说道,“你家主子起得真晚,不过我刚刚帮你叫醒她了。”

尚坠不自觉皱了皱眉,天色不过方才见晓而已,哪里就晚了呢?她低声应道,“其实小姐一贯早起,只是昨夜看书看得夜了,是故今早才略迟了些。”

什么她家主子,难道她家主子不是他的夫人么?这人也不知怎么做夫君的,新婚之夜就分居两处,昨夜好不容易三更过后别人才睡下,他却一早就来打搅。

这性子也未免太过叵测。

白世非象突然想起什么,羽扇拍拍掌心,“我刚才忘了交代晚晴,让你家小姐归宁后别再出府,过些日子我有朋友来,要介绍给她认识。”

尚坠几不可察地微撇嘴角。

望进她没来得及掩藏一丝不以为然的黑瞳,白世非几乎忍不住想大笑出声,“不是什么猪朋狗友哦。”他说,含嘿带笑的语调满溢逗弄之意,如愿看见她的双颊因想法被识破而微微赫红。

好玩,想了想,他刻意补充,“我那位朋友姓庄呢。”

说罢毫无意外地看见她陡然睁大的眼眸里飞掠过狐疑还是惶恐,粉嫩唇角因紧张而薄薄抿起,眼神有一刹的游移,小小脑瓜里似千念电闪,仿佛不明白他所说是什么意思,又仿佛害怕他所说正是她所想,一时之间不知他意欲为何,由是哑口,无法出言应对。

他不失时机地又加一句,“他很厉害哦。”似说了什么,其实又什么都没说,恶意十足地只为吊她胃口。

尚坠再忍不住,福礼道,“姑爷见谅,尚坠还有事在身,请姑爷容小的告退。”十六岁的她并不笨,已晓得白世非是在戏弄人,只是他无端的举止让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兴致与一个丫头逗趣。

“啊?”白世非的表情是明显失望,似乎很遗憾她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本来想说他可是个中卫郎呢——不过算了,恩,你忙去吧。”离开时顺手从她怀里抽走花枝,“好丑,我帮你扔了。”

背对着她,走远之后他强忍了许久的闷笑才爆发开来,某婢瞬间煞白的小脸实在让他太过满意,心情终于大爽。

尚坠穿过拱门,一进疏月庭就看到婢女们全呆立在屋子门口。

她大惊,“你们怎么都站在这?”

被邵印派来侍奉晏迎眉的晚晴犹有余惧地颤声答道:

“才……才刚大家方醒过来,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屋子外传来砰砰巨响,我们吓得全奔了出来,一看却是公子爷,不知为何大发脾气,把门扉踢得哐当哐当直响,夫人在房里被吓得惊呼,结果公子爷嘿嘿一笑,说其实没什么事,然后,然后……他就走了……”

尚坠一愕,然后便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外面院径中往书房走去的白世非,脸上笑容几乎忍不住裂到耳根,既然庄兄台不让他好眠,他索性也不让别人睡好,嘿嘿,是他死去的爹教的,做人什么都可以吃,就是不可以吃亏。

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个小丫头起得那么早,成了漏网之鱼,那就换个花样吓吓她好了,哈哈哈,她被唬得一呆一呆的样子真是让他相当开心,还有这几枝香气袭人的玉桂,开得很不错呢,非常适合插在他书房中那个半人高的扦丝梅瓶里。

第一章百载玉笛闲

巳时时分,二管家邓达园往书房匆匆而来。

三十出头的邓达园是在白老爷去世之后才被白世非延请回来,帮忙打理白府遍布各州各府的营生,看上去为人沉默内敛,实际十分精明锐利,不但心细如尘,秋毫明辩,而且说一不二,赏罚分明,各房从事对他是又敬又畏。

挥手扬退一旁的小厮,他对白世非道,“宫中有密函到。”

白世非漫不经心地从书案后抬起头来,“说什么呢?”

邓达园把手心中的蜡丸捏碎,阅罢道,“太后欲于天安殿庆寿。”

白世非轻笑,“她不是今日方有此意,去年便曾着人向皇上旁敲侧击,皇上倒是一片孝心,主动往她跟前请旨,说要在天安殿为她贺寿,偏这时她却又为名声计而假意推辞。”

邓达园摇了摇头,“天安殿历来为我朝天子行庆典之所,她虽然手执朝政大权,然身份总归只是后宫内属,让皇上和百官一起在天安殿给她叩头庆寿,怎么说也不适宜。”

“正是,家礼与国礼焉能混淆?这事被宰相王曾知道后,随即和晏书联名上疏,说什么‘陛下以孝奉母仪,太后以谦全国体,请如太后令’,就这么两句话把她堵成了哑巴,还发作不得,差点没把朝上百官乐死,后来皇上颁令天下把她的生辰之日定为长宁节,才算稍稍平息她的心头闷气。”

“如今她再度划谋这事,莫非是已成算在握?”

“王曾、晏书等朝中重臣也如你般把她当后宫内属看待,时时进谏牵制她的行事,没想到去年王曾反被她授了个玉清昭应宫使,兼领玉清昭应宫大小事务,这可是极荣显的一桩事,朝中众人还以为她气量海度,不料六月下旬玉清昭应宫无端起了大火,偌大一座琳宫玉宇被烧成一处焦黑废墟,王曾监管不力之名坐实,累表待罪,最后被罢相去青州做了知事,这招杀鸡儆猴倒也让朝廷上安静了些时日。”

邓达园一惊,“如此看来,她始终还是想着享同天子礼遇。”

白世非轻笑不已,“我曾听说她私下向大臣探问对武则天的评价,还打算依据帝室礼仪建立她姻家刘氏七庙,后来遭副相鲁宗道力谏才打消了念头,如今鲁宗道已经去世,王曾被罢,晏书虽暂得周全,却也是难保之身,惟独吕夷简被提拔为首相,这朝廷势力在她手中已更替得七七八八,料来今年她当可心想事成。”

这时邵印从门外进来,“宫中有旨,宣公子觐见。”

邓达园皱眉,“按说公子也不曾参与到那些污七八糟的倾轧之事当中去,怎么就被盯上了呢。”

白世非苦笑着放下手中朱笔,合起帐薄,“我就是因为不曾参与,才大大坏了事。”前几年只顾着照看府里的一盘生意,对朝廷之上不闻不问,结果回身时方发现,已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势。

大婚还未满三朝之期,那边旨诏已当头摔来,可见全不将他放在眼内,话又说回来,太后竟能静观其变,直待他真正成亲之后才隐隐发作,也算忍功一流。

她那多年养成行事谨慎至滴水不漏的性子,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弯了弯朱唇,他出门而去。

皇城内,太后居住的庆寿宫中。

仪态端庄的郭皇后偕同表妹兵部尚书夏竦之女夏闲娉陪坐在侧,有汴梁城第一美才女之称的夏闲娉恭谨地半垂眉睫,如画的绝美容颜上似轻愁淡染,丝般哀婉动人,十分教惹怜惜。

周晋随立在刘娥左边侧后方,暗静如影。

刘娥微瞥了眼夏闲娉,轻呷杯中芳茗,才道,“你的心意皇后也曾与哀家说起。”只没想到在她已提出暗示之后,白世非竟还逆意而行,多少有些令她措手不及,“那小子在订亲之时便把婚事闹得街知巷闻,开封府上下哪个不晓他对晏家女儿情有独钟,哀家若在那时插手,岂不是教天下人笑话,落个棒打鸳鸯的恶名。”

“太后所言极是。”夏闲娉低声恭应,“只怨小女子缘浅福薄。”

皇后轻叹,“也是合该你命中有此一劫,怎地哪家的子弟不好遇着,偏偏花朝节上撞见了他,就连皇上也说,那人是真正片叶不沾身的主儿。”悄微窥向太后,万般无奈地道,“如今他又娶回了正室,这下哪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呢?”

夏闲娉轻轻咬唇,垂睫内似泫然欲滴。

太后却笑起来,“得,皇后今儿个是挤兑哀家来了。”

皇后慌忙起身,“儿臣不敢,还望母后恕罪。”语毕就要跪拜下去。

“起来吧。”刘娥搁下茶盏,“既然哀家已过问这事,少不得要给你们姐妹俩费点儿心思。”

夏闲娉喜出望外,即时破涕为笑,起身盈盈拜谢。

有内侍进来道,“内藏库收了一件珍品,命人送与太后玩耍。”说罢呈上一管绿玉制成的笛子。

一旁周晋见了,不禁失声轻咦。

刘娥只觉那笛子通管翠碧,入手冰凉,晶莹滑亮得幽光照人,竟是极好的无痕翠玉制成,在笛梢还系着五彩金丝织成的穗带,煞是雅致奇巧,接过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又听闻近侍竟然发出惊异之声,便添了三分兴致,回首问,“这有什么来历么?”

周晋上前躬禀,“倘若臣没有猜错,这笛子应该有个名字叫问情笛。大约一百年前,绿林里有一对极出名的神仙眷侣,男的叫梵问天,女的叫柳还情。梵问天少年成名,十七八岁就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在他二十岁那年,与柳还情偶遇后对她一见钟情,那柳还情是乐工之女,完全不谙武功的寻常女子,原本前程无量的梵问天为了她就此退出江湖,两人携手归隐林谷。”

夏闲娉脸上露出艳羡向往之色,引得周晋眼角余光一掠而过。

他低首继续道,“约莫十年后,有一回武林中人聚集在万泉峰争夺一块千年寒玦,梵问天忽然从天而降,仿佛只是刹那之间寒玦已被他取去,而还没待众人看清他的身影他已然消失,只远远笑着抛下一句‘你们争来夺去扰我清净,不如我拿去给还情做支笛子’,之后江湖上便传言,说他寻到不出世的名匠给柳还情雕了一管问情笛,但是世上却不曾有人见过。”

太后听得津津味,“竟还有这般逸事,倒也有趣。”

“传说柳还情更谱了一支问天还情曲,只是也始终没人听过。”

“回头找个乐师来,且让哀家听听这玉做的笛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刘娥说,然后便见夏闲娉脸上似有跃跃欲试之意,因而垂询,“莫非你会吹奏?”

夏闲娉恭应,“小女子确曾学得几曲,只恐污太后圣耳。”

刘娥方要作声,外间内侍已唱道,“白家公子求见——”

她便按下了闲话,将笛子搁在案上,“宣。”

夏闲娉乍闻白世非到来,不由得面露惊喜之色,却接到皇后打来的眼风,虽暗自恋恋不舍,也知不宜再继续逗留,只得起身一同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