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想到尚坠可能会受不了,所以晏迎眉一直拖延着只字不提,却万没想到尚坠的反应竟如此强烈,任她如何苦口婆心地解释,尚坠也摆明了听不进去,她头疼不已,最后不得不把心一横。

“我便告诉你实话好了,师太曾与我说过,她无心之中教会你吹笛,白公子却恰巧送了那管玉笛给你,可见你与他之间有着不一般的缘分,上回师太见到你时,说你面相有太阴化忌之星入福德宫的迹象,年内可能会遭大灾劫,而公子则可能是你的贵人,有他在你身边或可帮你破除劫难。”

尚坠犹恼意难消,只将信将疑地瞥她一眼。

“我上次上山之所以半途回来,便是对你放心不下,而今你胎儿安住了,也搬进了第一楼,白公子对你更是百般呵护,那张绿漾头一个被他拿住七出的话柄弄出府去,想来夏闲娉也再待不了多久,难道你要我死赖在这府中,等到公子也来舒月庭下逐客令,才后知后觉地收拾东西走人吗?”

尚坠沉默了好一会儿,神色多少缓和了些,只冷冷道:“这些话也不知是真是假,你不过是想留下我,好方便自个儿远走高飞罢了。”

晏迎眉叹口气:“你我姐妹多年,我还能骗你不成?”

尚坠垂首,许久才低低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娘经历过爹的一番宦海沉浮,对世事已然看开了很多,我打算过几日便回家去把事情向他们交代清楚了,然后再召齐白府众人,告知大家我已决定到山上的无心庵静修,以后不会再回来,那些下人早看惯我吃斋念佛,大致不会有太多的想法,而那庵里锋睿也已雇好了人代我出家,只待他办完手头之事便会上山接我同往杭州。”

话既如此,尚坠也不得不接受事实:“你何时回去,唤上我一道儿吧,我也好久没见老爷和夫人了。”又闷闷待了会儿,便起身请去。

步出疏月庭的刹那,眼泪终于从睫底汹涌流出。

还记得十岁那年,大雪纷飞的那个傍晚,发现娘过世时她心都灰了,只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便连上天也容不下,伤心与怨恨交织,决然破罐破摔一把火烧了父亲的卧室,在熊熊火光中躲避仆人们追捕时心底那种无止尽的惊恐绝望,没想到在七年后的今日再度重现。

与邓达园作完新一轮布置后,白世非带着白镜离开了书房。

然而,还未踏入第一楼的拱门,远远便听见了笛声,一支杨柳曲如泣如诉,吹奏之人似感怀离情别绪,听着令人分外悲伤,他微为讶异,站定在拱门下一问,得知尚坠刚从疏月庭回来,心下便了然几分,快步往里走去。

见到出现在寝房门口的翩然白衣,凄婉笛声戛然而止。

白世非走上前,把倚窗而立的孤单身影拥入怀中,让肩膀的衣裳承接她已哭得模糊地泪水,柔声安慰道:“她并不是想遗弃你。”

满腔委屈因了他的明白而使泪流得更凶。夺路逃出家门却差点葬身马蹄的那日,被晏迎眉捡回晏府的她还未谙世事,一声“不要”断然拒绝了晏夫人想收她为义女的好意,几乎让晏夫人下不来台。

若不是晏迎眉适时发话“让她跟着我吧”,就这样帮她解围使她从此有了栖身之地,她不能想象今时今日自己的境况会是何等凄凉,在世间她心里觉得至亲的人只剩下这个姐姐罢了,可如今便连她也说要离自己而去。

恐惧漂浮的一颗心此刻亟须依恃,双臂紧紧箍住眼前人的脖子,身子贴入他胸前,她流着泪哽咽:“我一直很依赖迎眉姐姐。”

从遇上晏迎眉的那一刻起,她便成了她生命中的支柱,在晏迎眉认识庄锋睿而她认识白世非之前,七年来两人从未分开超过十二时辰,是在晏迎眉的关爱和护卫下她才能过着安定生活,突然之间,就说从此将会没了这双羽翼在身边,她心里真的很慌很乱,不知道以后独自一人在这茫茫世上该怎么走下去。

“我今日总在想,她始终守口如瓶,不到临走不肯告知我,是不是这些年头下来我已成了负累?”

白世非想了想,才回道:“也不至于说是负累,不过她而今有了庄大哥,以后自然只得他们两个,其他都不过是外人了。”抬起她的泪眼,他眸光专注,“坦白告诉我,倘若没有身孕,你会不会……与她一起离开?”

他眼底那丝微细的怕她离去的恐惧,在那瞬间使她顿悟,原来他与自己一般也害怕被人抛下,浸在酸涩中的心忽然便对他无限爱怜起来,那种伤心滋味此时她正切肤体会,又怎忍心反加诸于他?

她摇头,再摇头,一直不停地摇头,泪流满面地偎在他怀里,无法成语告诉他,她内心不为人知地深深矛盾着,被晏迎眉弃在此间她难过欲绝,可一想到要离开他,又让他心如刀割般疼痛不止。

轻抚她的黑发,他唇边浮现一抹抑制不了的微笑,虽明知不该在她这么悲伤地时刻觉得快乐,可确然忍不下获知答案后的心满意足,与此同时,她的泪水让他既疼惜又恶意地期待,晏迎眉这一走最好以后再也别回来。

就让他成为她在世上唯一一个,此生永远不会离开她的人。

第十四章屠卒逼将棋

渐夜时分,梆子声刚交戌时不久,潜入白府的周晋直奔浣珠阁而去,身着青衣常服的他看上去英姿飒爽,只不知为何眉头深锁,原本的仪表堂堂被脸上浓郁如结的沉重峻色破坏了几分。

夏闲娉一见他便面露喜色,急忙起身:“可是太后遣大人过来?”周晋默然不语,只定睛看着她,眼底凝聚起一簇暗光。

夏闲娉被他反常大胆的举止弄得心里没底,又不自觉隐隐有些莫名心慌,只勉强地朝周晋笑了笑,将他延请入座。

周晋转首看了看侍候在侧的昭缇等人,脸色更暗三分,低喝了句:“出去。”沉郁嗓音略显疲惫沙哑。

昭缇惊了一惊,神色不安地退出房外。

夏闲娉只顾着追问:“太后收到我的信后可有说什么?”

周晋冷冷道:“你若是想问太后有没有吩咐下来如何对付那丫头,我便明确答复你,没有。”

闻言夏闲娉一脸失望:“可是——”

“你给我住嘴!”周晋暴喝一声,手臂倏然探去揪着她的衣裳毫不怜惜地把人扯到跟前,眼底两簇暗光不可遏止地燃成了怒芒,“我便问你,你是不是直到此刻心里仍然只想着白世非?!”

他突发的脾气和粗暴的举动把夏闲娉吓得花容失色,迎着他逼视的怒目她惊恐得连话也说不清:“你——快——你快放、放开我——”

“你马上回答我!”

夏闲娉被他逼得急了,蛮性也发作起来,挥着手胡乱叫道:“我便想着他又怎么了!关你何事?!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

这话像一根细针猛地扎入周晋的心口深处,他呆了呆,颓然松手,夏闲娉便整个跌落地上,腰臀一阵痹痛,忍不住痛呼出声,抬眼见周晋一脸惨淡,她心慌意乱地爬起来,走到一旁去整理凌乱衣裳,不敢再做声。

周晋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去拿壶酒来。”压抑的语调里蕴涵着一抹无能为力的忧郁,“那夜我在窗外看着你与他对饮,心里便想,倘若他朝我也有这种机会能与你痛快畅饮一场,便死也值了。”

夏闲娉心头一震,虽然已隐隐觉得他今夜的不对劲可能与自己有关,不过到底只是猜测,而今听他亲耳道来,心头翻涌起来的那股滋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形容。

一直以来,始终只是她在苦恋别人,痛而且伤,却从没想过身边竟也有那样一个人在无声无息地关注着自己,也不知是因了心中的百感交集,还是觉得与眼前的男子同病相怜,此刻她也极想喝上一杯。

很快酒便被端了上来,周晋一连几盏下去,喝得既快又急。

看他这样子,夏闲娉心里到底有些不忍,低声道:“多谢大人厚爱,只是……容闲娉来生再报答大人了……”说到最后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若然她与周晋的相遇在白世非之前,又或者她不曾因了那份痴迷而挖空心思非把自己嫁做他人妇,或许一切都将有所不同,可如今,已经无法回头。

她转过身去抹泪。

周晋苦苦一笑,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待夏闲娉回过头来,注子里的酒已点滴不剩,她起身把空注子撤了,出去取来一壶满的,重新落座后为两人斟上:“我敬大人一杯。”

周晋盯着她举杯的手,眼底滑过一丝怆然绝望,沙声嘎道:“那夜之事,你当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

酒液沾唇时听闻他的说话,夏闲娉一怔,抬首道:“什么那夜之事?”

周晋勉强地扯扯唇角:“便是你给白世非下药的那夜,最后和你颠鸾倒凤的人不是他……是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吗?

砰的一声响,夏闲娉手中酒杯跌在地上摔成粉碎,酒液触地时竟冒起小团小团的泡沫,她面带惊色地看了看周晋,再看了看地上泡沫散去后的酒渍,从最开始的大惊转为疑惑不解最后变成了惨白,眼内藏着深深的恐惧。

周晋痴望着她,这最后一面,从今便是永诀。

“那夜我被白镜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而你不但服了春药,可能还被白世非下了紫石寒食散,有些神魂不清。”当白镜把两人摆在帷帐中离去之后,她便爬上来扯开了他的衣裳。

“你……你今夜到此,是要杀……杀我?”她颤不成语。

“不是我,是太后要杀你。”他痛苦地合上眼。

“为……为什么?”夏闲娉以手按住腹部,无边惊惶中想压下那股从内里隐隐传来的绞痛,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昭缇向太后告密,说你为白世非改做假账,存心瞒骗太后。”

“啊——”夏闲娉痛得在椅子里缩成一团,鬓边渐渐渗出汗珠,“那贱……贱人!枉我如此信任于她,啊——好痛——”

周晋猛然起身,走过去发狂一般紧紧将她抱住,连绵不绝地亲她的眼睫,右手拇指在她挣扎不休的痛哭中按上她颈后椎骨,抚摸不舍,沙声哑道:“别哭,一会就不痛了……你放心,我定把昭缇也杀了让她陪你,今生今世,我周晋便为你不娶……”说道此际,虎目已然蕴泪。

指间才要发力,忽然觉得脚背一阵温热,周晋稍松离她,低首时赫然看见夏闲娉的裙摆末端已被血染成赤红,那血一滴滴落在他的棉鞋上,沿着鞋面滑流而下,在地上凝成了小摊血水。

他整个人傻住。

已然面色灰白、唇皮青紫的夏闲娉脸上密布着豆大的汗珠,当看见自己染血的裙摆和地上血迹时,她再承受不了,身子一软晕死过去。

周晋一把抱住她往下滑落的身子,发疯一般奔了出去。

暗寂夜空下的白府里骤然响起一声男子霹雳似的暴喝:“白世非!白世非你给我出来!”那叫喊声之暴烈凄厉甚至把栖息在林梢的鸟儿也惊动了,从枝叶间纷纷扑棱飞起。

附近饮绿居与听风院里的仆婢闻声尽皆好奇,起身出来窥望。

周晋抱着夏闲娉往第一楼里急蹿而入,双腿连环踢飞拦在拱门下的几位护院,身形划过半空如大鹏展翅向柱廊跃去,便此时数名黑衣剑士从匿身的檐角上和茂密树枝中飞扑而下,寒光在半空交织,极有默契地联手狙击。

脚尖点地的周晋闪电般拍出七掌,将挡在面前的两名剑士逼退,顾不得抱着夏闲娉的左臂已被侧面攻来的剑尖刺伤,他大喝一声:“白世非你给老子出来!”伴着叫喝一脚踹开大门,在瞬间闪身避过从门后攻来的厉刃。

“白镜,快住手!”

适时的叫唤让白镜手中匕刃幻化为一道虚拉的光弧。他收势立定,朝门外迅速一弹指,那些凭空出现的黑衣剑士便在倏忽间没了踪影。

眉端满是惑色的白世非从寝房里走了出来。

周晋抱着夏闲娉单膝跪倒在地,怆然悲语:“白公子,求你救救她!救救我孩儿!以后便要我为你赴汤蹈火,定万死不辞!”

白世非惊讶不已,忙上前扶他:“周大人快快请起。”一看夏闲娉的情形,不禁皱眉,对白镜道,“你赶紧去找雪姨,让她速寻一名稳婆来。”

“她还服了红信石。”周晋颤声道,幸而他在夏闲娉杯中下的量少,她吃的更少,不然此刻恐怕已毒发身亡。

白世非愕然,急忙唤住白镜:“另外再叫人去问问邓二,上回飘然送来为小坠解毒的药散可还有剩下。”

白镜应声,飞奔而去。

尚坠进房之后并没有上床歇息,听闻外头对话,她蹙了蹙眉,才打算再出去看看,眸光不经意掠过问情笛,当即想起藏在机括里的东西,连忙吩咐晚弄端来小半碗清水,从玉笛的丝纨里取出药丸捏碎溶于水中:“你拿出去给二夫人喝了。”

晚弄嘀咕:“也不想想她当初怎么待你,你理她呢。”

“人命关天,还说这些闲话作甚,快去吧。”

晚弄便端将出来,只说是尚坠叫喝的。

碗中水色微微透绿,隐约飘出一丝异香,周晋虽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料想尚坠总不会在此刻加害于夏闲娉,一时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了那么多,捏开夏闲娉的下巴便把那半碗水全灌入她嘴中。

“我给她服的是圣仙丹,不知能不能解她所中的毒?”房中传出尚坠的声音,微有些她自己也不太确定的迟疑。

“圣仙丹?”周晋喃道,原本已绝望无神的双眼陡然生光,失声道,“难道是传说中医仙徐回生所炼的圣仙丹?!”

“我师父是这么说的。”

尚坠进房之后并没有上床歇息,听闻外头对话,她蹙了蹙眉,才打算再出去看看,眸光不经意掠过问情笛,当即想起藏在机括里的东西,连忙吩咐晚弄端来小半碗清水,从玉笛的丝纨里取出药丸捏碎溶于水中:“你拿出去给二夫人喝了。”

晚弄嘀咕:“也不想想她当初怎么待你,你理她呢。”

“人命关天,还说这些闲话作甚,快去吧。”

晚弄便端将出来,只说是尚坠叫喝的。

碗中水色微微透绿,隐约飘出一丝异香,周晋虽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料想尚坠总不会在此刻加害于夏闲娉,一时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了那么多,捏开夏闲娉的下巴便把那半碗水全灌入她嘴中。

“我给她服的是圣仙丹,不知能不能解她所中的毒?”房中传出尚坠的声音,微有些她自己也不太确定的迟疑。

“圣仙丹?”周晋喃道,原本已绝望无神的双眼陡然生光,失声道,“难道是传说中医仙徐回生所炼的圣仙丹?!”

“我师父是这么说的。”

周晋大喜过望,低首看向怀中的夏闲娉,知晓她必能得救,心头定了大半,可转瞬看到她裙上的斑斑血迹,却只怕胎儿多半保不住了,又觉悲从中来,这大喜大悲两种情绪在心头纷乱交织,纷令双眼隐见泪光。

这时白镜带着稳婆匆匆奔至,周晋便把夏闲娉抱入闲房中交由稳婆处理,自己掩上门退了出来,转首看见正堂中面含关切之色的白世非与仍然静候在侧的邓达园两人,只觉有如劫后余生。

尚坠进房之后并没有上床歇息,听闻外头对话,她蹙了蹙眉,才打算再出去看看,眸光不经意掠过问情笛,当即想起藏在机括里的东西,连忙吩咐晚弄端来小半碗清水,从玉笛的丝纨里取出药丸捏碎溶于水中:“你拿出去给二夫人喝了。”

晚弄嘀咕:“也不想想她当初怎么待你,你理她呢。”

“人命关天,还说这些闲话作甚,快去吧。”

晚弄便端将出来,只说是尚坠叫喝的。

碗中水色微微透绿,隐约飘出一丝异香,周晋虽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料想尚坠总不会在此刻加害于夏闲娉,一时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了那么多,捏开夏闲娉的下巴便把那半碗水全灌入她嘴中。

“我给她服的是圣仙丹,不知能不能解她所中的毒?”房中传出尚坠的声音,微有些她自己也不太确定的迟疑。

“圣仙丹?”周晋喃道,原本已绝望无神的双眼陡然生光,失声道,“难道是传说中医仙徐回生所炼的圣仙丹?!”

“我师父是这么说的。”

周晋大喜过望,低首看向怀中的夏闲娉,知晓她必能得救,心头定了大半,可转瞬看到她裙上的斑斑血迹,却只怕胎儿多半保不住了,又觉悲从中来,这大喜大悲两种情绪在心头纷乱交织,纷令双眼隐见泪光。

这时白镜带着稳婆匆匆奔至,周晋便把夏闲娉抱入闲房中交由稳婆处理,自己掩上门退了出来,转首看见正堂中面含关切之色的白世非与仍然静候在侧的邓达园两人,只觉有如劫后余生。

第十五章从此销声匿

扰攘了一宿,夏闲娉终于在破晓前醒了过来。

身上已换了干净的裙裳,屋子里的布置陌生得让她不知身在何处,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慢慢想起了晕倒之前的种种,只觉恍如隔世,最后目光落在紧挨床前的周晋脸上,他的下巴与颊边都冒出了青髭,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虚弱而惶然地盯着他。

周晋沉默,然而那异样难过的表情已泄露了她想要的答案。

夏闲娉木然地垂下手来,再不言不语。

周晋反握回去,将她手掌紧扣在掌心:“你可愿与我离开汴梁?”

他没有杀她,皇宫是断然再回不去,便这京城里也已不能混迹,而她这次幸免一死,难保刘娥不会再派人另下毒手,与白世非和邓达园商量过后,一致认为唯有他们两人远走高飞才是解决之道。

少了周晋,刘娥可用之人更屈指可数,在此形势下定不会因了夏闲娉的出走而对夏竦问罪,那无疑是大敌当前却自折兵将,以她的为人,倒很可能会反过来加强对夏竦的笼络。

夏闲娉呆呆地滞视帐顶,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她已无路可行。

周晋暗松了口气,倘若她不肯走,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握了握她的手,才放开她起身开门出去。

白世非见他面有宽色,心里料想事成,朝邓达园略一颔首。

邓达园便把连夜写好的义绝书递给周晋,书中大意说白世非欲加害于夏闲娉,结果令其失去未出世的孩子,夏闲娉伤心欲绝故而求去,望府衙大人明察之后判两人婚约失效,从此仳离。

周晋看罢,对白世非深深一抱拳:“倒教白公子担了罪名。”

白世非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们先走一步,待明儿邓二拿这义绝书去府衙过了官印,再差人给你们送去。”

周晋点了点头,接过邓达园又递来的笔墨,返身入内让夏闲娉签字。

白世非回身对邓达园低道:“锦盒可备好了?”

“都备好了,便与三夫人的一式一样,已置于车舆之中,那马车也已候在外头,公子上回去应天府拜见晏大人时顺便置下的那批田屋铺子,小的原打算放租出去,没承想这会儿给用上了。”

白世非轻轻颔首:“路上多加派些人手。”

这时周晋扶着夏闲娉从屋里出来,一看白世非就在眼前,她停了脚步,直勾勾望着他。

白世非从未曾在一个女子脸上看到过这般神色,既不是怨,也不是恨,而像是一潭止水,分明定定看着他,凉目却像穿透了他的身体,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走了。”周晋微涩,挽着夏闲娉不由分说催促她前行。

行经白世非身边,空洞目光望着前方,她还未复原的脸容显得尤其苍白惨淡,嘴里吐出的一字一句分外决绝:“多情如我,无情如你,今生今世,何如勿再相见。”

折世非低了低首,朝她略一施礼,心中多少也有些歉疚,只是情之一事,爱与不爱,本不由人。

便此时他的卧室中隐约传来微声,似有人半醒而未醒。

夏闲娉回首,定睛瞧去,只见房门紧掩,内里一无所见,那剔梅描金的门屏,犹如从前至今一直树立在他与她之间的坚山硬障,唯那人得以入内,而她,却始终只能徘徊在外,一时情伤,不由潸然泪下。

邓达园见势,忙趋身上前,不着痕迹地引开话由:“不知二夫人对浣珠阁里的几个丫头可有打算?”

经他一问,夏闲娉转而想及昭缇,心中愈加五味杂陈,又尤以苦涩为甚,若非她虐打昭缇在先,也不至于被昭缇告发在后,想自己已落得如此下场,就算再冤冤相报回去,又还能改变什么?只勉强道:“她们比我能耐多了,都放了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