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知我无用,我果真挡着他的路了!和离?和离能让邱家解恨吗?我爱你父亲一生。最后我就成全他帮他这个忙,只有我死了,邱翦苓才会完全放心,我就成就他的大义!”

孟氏看向不可置信的女儿,丹凤眼中像是燃烧着两簇火苗。似已经没有了理智,狠狠的道:

“放妻书一到,我就去死!我成全他,成全他!卿卿,你有主见,聪明强势又能干。你能挡得住那个常建,也能杀得了喻博经,就算没有我。你照样能活的好”

“你!”云想容清澈的大眼瞪的溜圆,手上的信纸再一次落地。看着孟氏,心已如同燃烧着的木炭被扔进冰冻的湖中,连一丝烟尘都看不见,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娘。我是你生的啊,你为何不多看看我。疼疼我?”

“你心里只有爹爹吗。”

“你从未想过我会如何吗?”

“我有主见,我聪明,我强势,我能干,就活该得不到娘亲的爱吗。”

“我努力到今日,才改变了命运,你却还要去死,娘当我是什么?是什么!”

云想容呜咽着说罢,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她爱娘亲,要让娘亲幸福的活下去,是她的执念。可她不懂娘亲。

如果她是孟氏,为了孩子,定会在休书到手之前先求一死,这样她永远是侯夫人,她的孩子永远不会变成丧妇长女。即便不求死,她也会回到孟家重整旗鼓,经营产业,在父亲母亲跟前尽孝,负担起身为人子女的责任,让家族生意有所承接,更能时刻关注女儿的动向,暗中施以援手。

可是孟氏的心里,只有那虚无飘渺的爱情。不管孩子的未来,只想着自己一死干净,不想她落入后妈的手里会如何。

她被逼强势起来,就活该如此吗?

“小姐!”

英姿狠狠瞪了只知道哭的孟氏一眼,快步追了出去。柳妈妈也极不赞同,给孙妈妈和云娘使了个眼色,随后带着柳月退下。

孙妈妈和柳月,就开始劝孟氏莫要偏激,要多为六小姐考虑…

云想容流着泪回了卧房,这些日的艰难委屈都化成心酸的眼泪,哽咽着哭了片刻,却松了口气,喃喃道:“好在娘没有将我放在首位。”

一旁的柳妈妈、英姿和柳月听了,心里似是被揉痛了,都上前来劝说:“夫人是在气头上,回头会想明白的。”

“夫人毕竟是小姐的母亲,您若也不管她,她怎么办?”

“小姐莫忧心,夫人会想开的。”

三人七嘴八舌的劝说,云想容的脑子却在飞快运转。

这样也好。娘亲不会再放妻书到手之前自戕,就给足了她时间。

她对娘亲失望,但她毕竟是她的娘,她不能眼看着她去死。她重活至今,一直在努力挽留住娘亲,总不能到了此时前功尽弃。

她这一辈子,本就是赚来的。姑且搏一搏。

可是,她如何能让娘亲不死?

若想让娘亲不死,就不能有和离的存在,若让爹爹放弃和离的想法,只怕根源都在定国公邱尧身上。

如果定国公失去了帮助爹爹的能力,和离一事就不会发生了。

然她人小力微,没有势力,朝堂之中没有人脉,如何能让定国公掣肘?

难道去求祖父?

不。

别看父亲与祖父闹得僵,可到底同气连枝。父亲升迁,对整个云家都是好事。娘亲算什么?若真的阻挡了云家的好事,祖父怕只会与父亲一个鼻孔出气。

云想容发现,自己被生母逼到了死胡同里。竟然无人可以帮她。

若是另外一个人如此烂泥扶不上墙,她早就不管,只管自己安身了。可对自己的生母,她又没法子不理。无奈无力之中,她对娘亲全然的孺慕之思已经淡化成纯粹的责任而已。

她突然想到另外一桩,爹爹如此在暗中保护娘亲四年,她是相信的,毕竟娘亲那么弱的性子,若没人护着早就被人害死了。她重生后,百般照顾。她重生前,娘亲在被休之前都活的好好的,可见云敖对娘亲的保护。前世今生都相同。

那么前世,为何云敖明明暗中护着娘亲,还眼看着娘被害上了淫乱的罪名,狠心休了她呢?

前世今生重叠,云想容几乎转念就想通了。

官场中事盘根错节。云敖求的无非权力和金钱。前世喻博经没有死,娘亲许就是被喻博经害了,而那也是云敖默许的。因为前世的云敖与今生的一样,都或许遇上了某件事关系到他的权力和金钱,都是为了要对定国公表示忠诚。

狠心的爹,遇上痴傻的娘。她能有什么办法?

“罢了。事已至此。哭也无益处。”云想容抹了把脸,沙哑的声音冷静的道:“柳月,帮我磨墨。英姿,我要洗脸。”

面前的三人都知道,小姐哭是为了生母要寻死,更是伤心被生母给放弃了。可她如此快就从伤心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与那边寻死觅活的孟氏相比,当真懂事的让人揪心。

柳妈妈落了泪。她是下人,无法说主子的不是。可她同样也是个母亲,三夫人要寻死,深情底理的她都懂。她也恨孟氏太没一点刚性儿了。

柳妈妈温柔的将云想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道:“好孩子,莫难过,你娘亲她也是有苦衷的,她会想开的。”

云想容鼻子发酸,坚强的笑着道:“我自己的娘我还不知道?她想不开。所以一切只能我来做。”

就破釜沉舟,大不了一死而已,也绝不留后悔和遗憾,如果自己现在放手,看着孟氏去死,她的人生又会与前世相同。那她重活有什么意义?不如放手一搏,拼死了,倒也落个干净痛快。

云想容洗了脸,匀了面,就到桌边拿起笔,写了一封长信。随即用蜡封了交给英姿。

“英姿,你脚程快,烦劳你带着这封信去趟兴易,找我表哥楚晏,他若看了信问起什么,你照实说就是,但让他莫声张。我没有那么多银钱,而且此事有可能会带累他,他若不愿,我也不怪他,愿意与否的,你让他立即给我个准信,飞鸽传书来回我。”云想容拉着英姿的手,道:“我与娘亲的性命,都在这封信上了。拜托你。”

英姿郑重的点头,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尽快将信送到,绝不耽搁。”

“好,柳妈妈,你去给英姿拿盘缠,找厚实的棉袄棉裤来,还有,路上恐不安全,你不要穿的太打眼,只做平常小子打扮即可。”

“我知道。”

英姿给云想容行了礼,就随柳妈妈下去了。

云想容望着桌上白瓷的梅瓶中盛放的红梅,定定的看了许久,最终将心中的不平,愤然,怨怼等情绪都放下,缓缓站起身吩咐道:“柳月,告诉厨下去熬人参鸡汤来,我娘亲要进补。”

两世为人,若人生不能如傲雪红梅般肆意绽放,她宁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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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八日,云想容对孟氏前所未有的好,好似在珍惜两人最后的时光。孟氏觉得是女儿是知道她快死了才如此。云想容这厢,却是已经抱着自己必死的决心。

因为英姿的信送到的次日,楚晏立即飞鸽传书回来,上面只有七个字——“肝脑涂地以助卿。”

她收到回音时,心里的感动已经不可言喻,她果真没有看错人,楚晏讲义气,有侠肝义胆。若能逃过此劫,她必将报答。

不过她也明白,若自己做的这件事犯了,顶多她这个主犯一死而已,楚晏等人,或许会有牢狱之灾,却不至于“肝脑涂地”,她也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让他为了帮她丢了性命。

“小姐。”英姿笑着进了屋,见云想容坐那里发呆,道:“凤鸣少爷来了,这会子老夫人、二夫人都进宫去了,凤鸣少爷说也没人陪他玩,就来找你玩,如今在前院等你呢。”这几日小姐强颜欢笑她都看在眼里,巴不得她能散散心玩一玩,不要如此作践自己。

云想容心里咯噔一跳,脸色变了:“凤鸣少爷自己来的?”

“好像带了七八个随从。”英姿疑惑的看着云想容:“小姐,怎么了?”

云想容笑着摇头,拿了大氅自己披上。

想不到来的竟然这样快!

第七十六章峰回

云想容并未马上去前头见尉迟凤鸣,而是先去孟氏的卧房,推开格扇,安静的屋里发出吱嘎一声响。

孟氏靠着淡紫色缎面的大迎枕,穿着雪白的中衣,披了件蜜合色的袄子,披散着长发望着格扇发呆。

她颜色依旧绝美,只是如同一朵失了水分的花,似会随时凋谢。

“娘亲。”云想容笑着走过去。

孟氏回过神,看向云想容,强摆出了笑脸,见她身上穿了火炭红的嵌白风毛大氅,问:“要出去?”

“是啊,凤鸣表哥来家,要找我玩。”

孟氏爱怜的摸着云想容梳着双丫髻的头,娇柔的声音有气无力:“去玩吧,要仔细着些,不要磕碰到了。”

“我晓得,娘亲放心。”云想容撒娇的将脸埋在孟氏怀里,闻着母亲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心下绵软似水,珍惜又难过。

尉迟凤鸣是什么人?来了不找旁人单找她,定然是那件事被锦衣卫抓到了。

她这一去,怕就回不来了,可她无悔。

半晌,云想容站起身,“娘,我先去了。”

“去吧,别疯玩的忘了时辰。”孟氏为女儿系好领口的带子,又爱惜的摸摸她的脸颊,女儿越发的可爱,她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云想容重重的点头,快步走向门前,沉思片刻,回过头对着孟氏灿烂的笑,看了孟氏许久,似要将她的模样记住,随后大步离开。

孟氏看着女儿的背影,叹了口气,她知道女儿不放心自己,可她有什么办法?她这一生,早已一败涂地。到如今她认命了,只等着放妻书到,她就可以赴死了。

若真的为了咸宁而死,他或许还会记得她,总好过成了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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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并没带任何人在身边,独自一人走过冗长的巷子,穿过二门,过东侧的穿堂来到兼济堂的院中。

才进院门,就看到八个身材壮硕的汉子,穿着绣有尉迟家标徽的服侍。如肃穆的雕像安静的立在庑廊下,给原本就静谧的院落增添了一层诡异气息。

尉迟凤鸣穿着件暗红色的素面大氅站在兼济堂正堂当中,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大氅划出一道弧线,露出他里头月牙白的锦缎直裰。

“容容。”尉迟凤鸣微笑。

“凤鸣表哥。”云想容也笑着,道:“我祖母和二伯母都入宫去了,得会子才能回来。”

“我知道,我来找你的。咱们出去走走吧。”

“好。”

云想容知此时多说无益。逃也是逃不掉的,就跟着尉迟凤鸣离开了兼济堂,一路往北边流觞曲水去。

流觞曲水正当中由大兴河引入的湖面已经结了一层冰,落着雪,周围亭台楼阁雕廊画栋,也在冬季里被蒙上一层白纱。两人就上了抄手游廊的台阶。并肩缓缓向前。那八名汉子跟在他们身后约十余步远的距离。

见周围无人,再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尉迟凤鸣开门见山:“容容。那辆马车是不是你做的?”

云想容笑了一下:“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没错,是我做的。”

尉迟凤鸣想不到她如此痛快就承认了,眉头紧紧拧成个疙瘩,大眼睛里也都是不解:

“我就不明白了。你好好的一个小女孩,没事倒腾兽皮兽筋做什么?你应该也知道那东西是违禁的吧?倒腾也就罢了。还敢放到定国公府门前去。你可知道,从你的人在兴易县周边跟猎户大量收购兽皮兽筋开始,他们就被锦衣卫盯上了?”

“我知道。”云想容颔首:“我猜到了,你上一次在兴易的差事办砸了,定不会善罢甘休,自然会派人盯紧那一处。”

“那你还敢出来嘚瑟!”尉迟凤鸣羞恼。

云想容苦笑:“凤鸣表哥,我若说,我就是想引你的人来呢?”

尉迟凤鸣目露沉思,并不似从前那般表现的夸张,第一次在云想容面前表现出超越十岁年龄的老成稳重。

“你给我个理由。”

“理由吗。”云想容苦笑,低下头道:“我想嫁祸定国公,引锦衣卫的人去搜查定国公府。我知一车兽皮兽筋对定国公来说算不得什么,或许他与熟络的人打一声招呼就能无埃可只要锦衣卫一搜查他们家,定国公做事就会开始谨慎起来,有一些可为可不为的事,就不会去做,那样他就不会帮我爹爹出头了。”

“你”尉迟凤鸣扶额:“你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跟你爹置气。”

云想容低下头,头顶对着尉迟凤鸣:“我爹要休了我娘,我娘说,只要放妻书一到就要自尽。我不能看着我娘去死。”

尉迟凤鸣何等样聪慧人物,联想朝廷中最近发生的事,再联想云想容父母与定国公一家的关系,立即明白过来。

漆黑的大眼中,便有一些浓到化不开的莫名情绪。右手缓缓摸上云想容的头,顺着她鬓角处滑到下颚,抬起她的脸来,对上她惊愕情绪一闪而逝的桃花眼,她真正的情绪从不外露,只拿出想给人看的那一面来给人看。

尉迟凤鸣低声问:“你真的只有六岁吗?”

云想容眯起眼,饶有深意的问:“凤鸣表哥呢,真的只有十岁吗?”她从未忘记前世尉迟凤鸣九岁上就病死了,如今他已十岁,活的生龙活虎,且还是个小天才。

她相信,他与她或许有同样遭遇。

尉迟凤鸣沉思不语。

云想容别开脸,平静的道:“好了,凤鸣表哥想知道的,我都已直言不讳。其实当初我也并未报太大的希望,只是没想到你的人来的这样快。搜罗违禁物品,难免有谋逆嫌疑,我愿承担所有罪责,不过我所求之人,完全是出于侠肝义胆,为了帮我救我母亲才落得如此,还请你高抬贵手,饶了不相干人的性命。至于我,一死何惧?只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求你。”

“你说。”尉迟凤鸣面色端凝,看不出情绪。

云想容道:“我想死的体面一些,你能否不带我走?我保证,你离开这个院子,我立即投湖,绝不会让你难做。”

这样的话,从面前如陶瓷娃娃一般漂亮的女孩口中说出,带着决绝和坦然,仿佛要赴死并非是什么可怕的事一般。她的胆识、气节、孝心,都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女孩所能做出的范围,莫说是个六岁的孩子办不到,就是成年人,遇到这样的事又会如何?

尉迟凤鸣看着云想容的眼神变的不同。

云想容见他沉默,自嘲一笑,“不行吗?罢了,左右都是一死,我跟你去就是了。”说着转过身,就要往流觞曲水的南门走去。

谁知才走出没几步,就听背后传来尉迟凤鸣的声音:“容容,你知道么,今日凌晨,我的人在定国公府搜出了大量的火药。那些火药足够炸毁半个皇宫。”

“什么?”云想容惊愕,猛然回头,似想从尉迟凤鸣的脸上看出端倪。

尉迟凤鸣道:“这个案子锦衣卫已经查了六年,正隆三十二年,神机营以及军中,曾经丢失过大量的火药,当时牵扯出的人都是小喽啰,也并未查出主谋是何人,线索就那样断了。后来新皇登基,此事仍旧再查,去年年末,我奉我爷爷的命介入锦衣卫的衙门的事出来历练,才查到了一些指向定国公邱尧的线索,可是邱尧位高权重,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定然不可能搜查定国公府,派进去的探子也不知折了凡几.可今晨,那车兽皮兽筋帮了我们的忙,让我有借口进去搜查。”

尉迟凤鸣说到此处,对着那八个汉子摆了下手,那八人立即转身往月亮门方向走去。

尉迟凤鸣也举步向前,在与云想容擦肩时道:“兽皮兽筋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要去领这份功劳以弥补我前些日子在兴易的错失,不过,我不希望你泄露出去。”

云想容呆望着尉迟凤鸣的背影。他走的很快,暗红色的披风鲜艳如血,在他身后展开成扇形,直到他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院中只剩下她一人,云想容才感觉到自己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本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想不到竟然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尉迟凤鸣其实大可以灭了她的口。只有这样,那功劳才是真正完全属于他,断绝将来被人诟病的可能,可他没有,且信任她,将锦衣卫调查的事说给她听。

的确,用了六年时间,到现在才因着意外出现的一车兽皮兽筋有机会进定国公府搜查,这个案子办的的确怂了些。可是,这何尝不是天意?

如此一来,不但她没事,楚晏没事,手下的弟兄没事,就连她起初觉得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完成了。

云想容如释重负,抹掉额头上的汗,快步往外走去。

正在这时,英姿急匆匆跑了进来,见了云想容行礼道:“小姐,老夫人、二夫人从宫里回来了,让您速速去春晖堂呢。还有,我刚才来时,看到你爹爹带着那个邱夫人来了,坐着马车也正往春晖堂去。”

云想容点头,“好,我这就去。”

第七十七章路转

云想容来到春晖堂,绕过回形石榴纹影壁,正看到月皎和琇莹二人站在老夫人常日待客用的花厅庑廊下低声说话。他们二人都是老夫人屋里最得力的大丫鬟,月皎温柔,琇莹秀美,此时都穿着豆绿色的细棉袄子,在干净肃穆,且因着冬日只有灰白颜色的院落中,就像是两株初春枝头新绽的嫩芽。

见云想容来,两人立即迎了上来,给云想容行礼:“六小姐。”

“两位姐姐好。”云想容甜甜笑着,客气的问:“祖母和二伯母回来了?还喜欢吗?”

“小姐自个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月皎笑着打趣,扶着云想容上了台阶,伺候她脱了大氅,只穿了里头水蓝色的袄子和长裙,走进了花厅,往右侧的暖阁拐去。

“六小姐来了。”

琇莹为云想容撩起门帘。

云想容道了谢,进屋转过插屏,看到满屋子的人都到齐了,心下就有了数。

老夫人换了身家常穿的暗金色对襟福寿纹褶子,下头是茶金色的马面裙盘膝坐在暖炕上,在放了水晶梅瓶的紫檀木雕喜鹊报春的炕桌另一边,云贤也穿了身居家常穿的浅灰色道袍盘膝而坐。

大老爷云海和大夫人钱氏,带着长房的大少爷云佳宜、二少爷云佑宜、四小姐云娇容坐在左手位。

二老爷云恒少有这个时候在家,今日竟也来了,与汤氏一同,领着三小姐云怜容和五小姐云嫣容坐在右手位。

云敖穿着件雪白的云锦直裰,眸光暗淡的坐在下手侧,在他身旁,是穿着绚紫色金线撒花交领褙子,头戴八宝如意金钗妆容艳丽的邱翦苓。

云想容逐个的行过礼。笑着走到老夫人跟前,道:“祖母,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家里人来的这样齐全,倒像是下帖子请来的?”

“好孩子,快过来。”

老夫人笑的眼角拉出鱼尾纹,拉着云想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一下下的拍着她柔白细嫩的可爱小手,道:“好孩子,先不理会他们,且说今日。你可当真给祖母露脸了。”

云想容眨了眨明媚清澈的桃花眼,疑惑的歪着头:“卿卿不懂。”

老夫人搂着她的肩膀,脸颊贴着她的额角。摇晃着她的身子道:

“恬王妃将你三堂姐画的那副画给了手帕交的几位夫人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前些日子太后要看那幅画,恬王妃就带了进宫,谁知三丫头的画太后说画的很好。尤其构图有新意,却对的你字更为喜欢,今日我与你二伯母入宫去见太后,太后问起了你,知你才六岁就有如此天赋,太后甚喜。下懿旨让你过了正月就去研习馆,拜匡和玉匡大儒为师。”

老夫人话音落下,除了早已之情的二夫人和二老爷之外。其余人都是惊愕非常,论书法,匡和玉是本朝目前为止第一人,门生遍布天下不说,连皇上都尝尝与他请教写字。匡和玉轻易不收徒。平日只与人切磋探究而已,有了太后懿旨。云想容可谓是得天独厚!

大夫人撇着嘴,心下不平。二夫人也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只想着往后云想容去与匡和玉学写字,或许女儿也能与她学习一二,或许还能借利。

云佳宜早已经站起身,笑着道:“恭喜六妹,恭喜三叔。”

其余人也都起身道喜。

云想容一一还礼,云敖似情绪不高。

“三夫人到了。”

李妈妈在外头回话,随即就见一个湖蓝色的身影缓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