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嫌,花厅前后格扇都大敞着,虽也有风,好歹强于直接坐在院子里吹冷风。英姿不放心云想容,怕她当真惹了风寒感冒,就吩咐了正则堂一个小丫头回灵均阁去找柳月,给云想容送件保暖的褙子来。

云想容这厢则是与沈奕昀开了局。

云想容喜欢下棋,不论是象棋还是围棋都十分喜欢,闲暇之余也会翻看一些棋谱,更会自己对弈,复盘。她记忆力极好,又好静,常常不与人说话自己能玩一个下午。如今有了对手,且还是个高手,云想容下的很是专注,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虑,步一看三。

沈奕昀原本请云想容来下棋就只是个借口,却不想她的棋艺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十几步还没有将死她。沈奕昀就用了心,后发现她的棋路甚广,常有出乎意料之举,却令他回味无穷,两人僵持了两柱香的时间,他竟被逼入了死局。

“我输了。”沈奕昀笑着道。

云想容把玩着方才吃了他的棋子,闻言抬眸对他一笑,“与你下棋,当真是不错的事。”

小猴和卫昆仑却很是惊奇,他们主子竟然输了,还输的笑眯眯的。

难道是故意的?

柳月这时拿了云想容的意见豆绿色锦缎大氅来,英姿伺候云想容披好。

云想容今日应邀前来,并未拂了沈奕昀的脸面,已经达到了目的,虽然与沈奕昀下棋是个不错的消遣,她可不曾忘记自己的初衷是不愿意与他走的太近的,便起身告辞。

沈奕昀也不多留,只道:“我送你。”

云想容客套道:“不必了,沈伯爷留步。”

沈奕昀已站起身,正色道:“我送你,且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云想容只觉得刚才喝茶下棋的乐趣一瞬间都消失殆尽,心中越发的警觉了。抬头望着他严肃的脸。随即缓步走了出去。

沈奕昀并未带着小猴和卫昆仑,与云想容并肩而行。

英姿和柳月也识相的落后了几步。

“有什么话,伯爷请讲吧。”说话间,云想容调动了注意力,分析他即将要说话的意思。

沈奕昀却道:“才刚姓胡的卦姑去找了老夫人。”

云想容诧异的抬头看他。

沈奕昀却不看她,仍旧缓缓往前走,道:“云老夫人是精明之人,这类算卦等等的说法,并不足矣完全说服她。她定然还会找人再算。到最后,怕也阻止不了你要入宫去小住的结果。”

云想容惊愕的停下了脚步。她原本并不知胡大姑与老夫人说了什么。但从沈奕昀字里行间听得出,那位卦姑竟然是来对老夫人说自己不好的?

沈奕昀定然是在老夫人房里安插了人。

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沈奕昀停下脚步,缓缓的转回身,一阵风吹来,他脑后的长发飘舞起来,衬着如玉的面庞,格外俊朗。

“那卦姑能做的,只能是在老夫人心里埋下一颗你入宫去会影响云家前程的种子,会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却未必会改变他她让你入宫小住的决定。今后这颗种子要如何发芽,就全看你自己了。”

云想容已经目瞪口呆。

第一百五十二章冷水

若是她分析不错,那卦姑是沈奕昀安排的?否则他完全无理由来与自己说这番话,就仿佛在告诉她,“他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都看她自己的了。”

对于她来说,这当真是个不错的消息!

云想容面上虽不动声色,可明媚的眼中仿佛注入了漫天光辉,骤然亮了起来,就如同丹青大师画了点睛的最后一笔,使她整个人都鲜活生动了。

沈奕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却是比从前任何一次与对手斗智斗勇占了上风都要爽快的感觉。

云想容垂下长睫,沉思着沿幽径的甬道往前走去。如沈奕昀所说那般,此番卦姑说的话会让老夫人心存疑惑,不会如从前那般对她入宫成功抱有太大的希望。且卦姑之流说她不好,定然是命格相克之类做文章。既然有了相克的由头,她做出什么就都合情合理了。

云想容越想,越是觉得沈奕昀的安排极好,她又不禁在想,如何“相克”才不会太过明显?

幽径的甬道上,她套在绣花鞋外的木屐子与被雨水清洗过的青石砖地面发出“哒、哒”的清脆碰撞声,如同轻快的乐曲,让跟在她身后的沈奕昀心情莫名愉悦。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莫名其妙的开心过了,这种感觉却是因为这个被他看做对手,不希望被旁人轻易伤害了去的女子身上。

沈奕昀的心情,突然有些怅然迷茫起来。

而云想容许是想的太专注,又因着青石砖积了水,脚下一滑,身子往后仰倒,惊得她轻呼了一声。

一双大手扶住了她的双臂,随即云想容看到了沈奕昀如墨玉一般晶莹剔透的眼眸中惊慌失措的自己。

沈奕昀扶住了她便松手退开。

英姿比柳月先一步赶到。搀扶着云想容的左臂:“小姐,没事吧。”

“没事。”方才一切来的太快,云想容还来不及思考,只问出了方才脑海中盘旋的问题:“你为何要帮我?”

沈奕昀的双手中还保留着她身上柔软的触感,鼻端仿佛还闻得到少女特有的馨香,她那张俏脸,刚刚近在咫尺。他心下砰然,不禁在想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有女人才会如此?

谁知云想容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桶凉水兜头浇下。

为何帮她?

因为情不自禁。因为不想看她被人所害,不想看她嫁给不希望嫁的人。尤其那人是龙椅上的那一位。

可他们的关系,并没有这么近。

他做的逾越了。更不该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进。他自己还有满身的麻烦没有解决,何苦拖她下水?

沈奕昀的眼神从迷茫。渐渐转变为沉寂。那双上挑的凤眼中原本流光溢彩的光芒,一下子似被乌云遮住。

她说错什么了?云想容敛额抬头看着沈奕昀。

沈奕昀道:“我还有事,六小姐慢走。”拱手潇洒行了一礼,竟是不回答她的问题径直回去了。

看着沈奕昀宽肩窄腰步履潇洒的背影,云想容愣了片刻。才带着英姿和柳月走向去往内宅的东巷。

这个人也真够莫名其妙,前一刻笑意盈盈,像是突然变得好说话了,说变脸立即就变脸。她不信沈奕昀会无缘无故的帮她的忙。可是,他刚才的样子,明明是很受伤的。仿佛她的一句话,将他的好心践踏了。

云想容心里长草一般,烦乱的眉头紧锁。走了没几步,鼻子又酸又痒,连着打了四五个喷嚏,便开始有些鼻塞了。

柳月担忧的道:“小姐怕是惹了风寒,回去一定要先熬一锅热热的姜汤来才行。”

云想容用帕子抵着鼻端。囔囔的道:“你们也要吃一些,别被我过了病气。”她的体质素来这样。原先心情好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旁人没事,偏只有她要病了,她的心情更差了。

可偌大人云府里,还有人比云想容心情更差。

老夫人极在乎卦姑所说的话,到了傍晚用饭时也没吃下几口。一直等着云贤回来好与他商议。谁知云贤今日在外应酬,去醉仙楼多吃了几杯酒,回到家里原本有些晚了,下人们伺候洗漱更衣之后,云贤倒头就睡了。

老夫人盘膝披着件袄子坐在拔步床外侧,瞪着呼噜震天响的云贤,心中暗道:“男人当真无论多大岁数,都是长不大的料,家里头的事就从来没有上心过。她嫁给云大同多少年,就操心了多少年,恐怕只有闭眼那一日才能断了这份操劳。”

老夫人就想着次日在说。

谁知清早说了,云贤一副不赞同的样子,虽已老迈仍旧底气十足的鄙夷道:“你们这些妇人就是没事闲的。听信那些人胡言乱语,难不成她要是说一句小六能克死全府里的人,你还杀了她不成?当真是无知。”

老夫人气的额头血管直跳,她服侍云贤一辈子都是小意温柔,哪里说过一句顶撞的话,只能憋着气笑道:“侯爷说的是,是妾身杞人忧天了。”

云贤心下熨帖,这才道:“你也不必抱着太大的希望,太后和皇后都是鄂国公马氏一脉的人,后宫俨然就要姓马了。莫说是后宫,就是前朝,皇上也忒给鄂国公体面,前儿马皇后的侄儿因着吃醉了酒,将朝中大臣给打了,皇上还不是纵着马家,只象征性的处罚一下就罢了?头几年,我看皇上处处与鄂国公对着来,现如今,皇上却是处处尊重着鄂国公。鄂国公一家已然是富贵齐天,不论是谁家的女儿到了后宫中,还不都要看皇后和太后的脸色?难道只长得出挑,就能得皇上的青眼吗?别傻了。”

之前那件事老夫人也听身边勋贵妇人说过,便不赞同的道:“大同,你听妾身一句。咱们皇上是什么人?你忘了当初他是如何登上大宝的?难道只是咱们家老三的从龙之功,皇上就没有半分算计?你又忘了沈家是如何被灭的?如今皇上正值盛壮,满心雄心报复,岂能是被岳父给压制住的人?莫说皇上那样的心性,就是寻常百姓人家,有几个女婿会愿意岳父将手都伸进自己的后院子里去,连叫那个妃子伺候都要被管束?皇上就是要纵着马家,等着他们出大错呢!”

云贤原本不耐烦,如今听了老夫人的一番分析,却觉得颇有些道理。如果事情真的按着老夫人说的来发展,朝堂之中必然会有一番动荡。

他突然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一桩事。

他年事已高,有告老还乡之意,那日去御书房只不过稍又一提,皇上却立即回绝了,并且婉言请他多留几年,言辞诚恳又重视,感动的他之恨不能将满腔热血都撒给那识货之人,就称“老臣虽老迈,但只要皇上还有用得到臣之处,臣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上闻言,很是感动的笑…

这一幕,云贤听了老夫人的一番话再想来,就觉得很是不一般。细数当朝权贵,能数得上数的,除了他们一门双侯的云家盛极一时,别人家虽也有,却也不似如此兴盛,不足以兴盛到能与马家平起平坐。

云贤的面色一瞬变的沉重。

“夫人。你说的是。”

见云贤脸色不对,老夫人忙问:“侯爷,您可是想到什么?”

云贤正色道:“此番咱们定要送孙女入宫,不在乎什么卦姑怎么去算,就只看皇上对咱们家女儿的态度。如果只寻常对待,咱们就没事。可若是圣眷不衰,咱们云家怕会有麻烦了。”

云贤说到此处,将那日御书房的事与老夫人说了。

老夫人听后颜色大变,连连点头道:“侯爷稳住阵脚,咱们先做好心理准备,待妾身部署一番,明年即可见真章了,到时随机应变。”

“也只能如此了。且若真按着我猜想的话,皇上也不会与咱们明说的。罢了,姑且看看结果吧。”

虽然云贤这么说,可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卦姑的一句命格不合,她极为在意,当日就另找了一位卦姑来家里。

月皎来灵均阁请云想容过去的时候,云想容刚吃了韩妈妈的一剂药,发了满身的汗,披着件淡紫色素缎妆花褙子斜靠在美人榻上看书。

“六小姐,老夫人说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云想容心里厌烦的很,鼻子不通,眼珠子扯着头疼,她蹙眉揉着太阳穴问:“月皎姐姐,祖母那可说了有什么要紧事吗?”

月皎见云想容满脸病容,知她又病了,心里好生叹息,好好的一个美人儿竟然是个病秧子,恭敬的道:“奴婢也不知老夫人有何事,大约是要紧的事吧,五小姐,七小姐这会子都先去了。”

云想容给英姿使了个眼色。英姿立即去里屋的妆奁中取出一根金银绞丝的花头簪来。那簪子是孟家珠宝铺子的手工,花样精巧别致,花蕊都是红色的细小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云想容道:“劳烦月皎姐姐走了一趟。”

月皎跟在老夫人身边这么些年,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眼见了这根簪子也喜欢起来,客气的推辞道:“这怎么好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鹫峰寺

柳月笑吟吟的挽着月皎的胳膊,道:“月皎姐姐就收着吧,这是我们小姐的一番心意,再说您戴着出去,旁人看了也好歹是我们小姐的一个恩典不是?”

月皎便大方的收了簪花,给云想容行礼道谢,心道如今六小姐果真是财大气粗,随手打赏的就够她几年的劳作,话也殷勤起来:“依着奴婢说,小姐当好生打扮一番,才刚老夫人那处请来的是刘仙姑。五小姐,七小姐去了都打扮的神采奕奕呢,这会子想必三位夫人也一同去了。”

云想容恍然。

如沈奕昀所说的,老夫人不可能只听信一人之言,还会请人来再算。

胡大姑算过,刘仙姑又来…

真烦。

云想容笑着道谢,英姿和柳月就一人一边与月皎亲热的说着话出去了。

回来时,英姿道:“今日五小姐穿的是鹅黄色绣兰草的袄裙,梳的是双平髻,七小姐穿的是橙色的洋绉纱裙和月牙白的撒花小袄,梳的是双丫髻,小姐,我看您就穿那件白底绣银红色芦苇的夕阳纱褙子吧,配上月白百褶裙,定然比他们都出挑。”

英姿说话的功夫,柳月已去打开了红木的柜橱,从里头找出了那身衣裳。

云想容摇摇头,“我只穿平日穿的就好。难不成还与他们争着要入宫去?”随即坐起身,道:“柳月,帮我重新梳头吧。”

英姿和柳月对视一眼,都略有些惭愧,他们一心只想着主子不要输给其余人,却没深想那位刘仙姑来的目的。小姐是不愿意入宫的。他们竟然为了争一时的高下给忘了。

云想容在淡紫色的褙子外头,又罩了一件圆领的同色比甲,只领口和袖口处绣着深紫色的合欢花纹。头发简单的梳成双平髻,以淡紫色的丝带固定了。便在绣鞋外头套了木屐,一面拿帕子掩口轻咳着,一面缓步走向老夫人的春晖堂。

老夫人见云想容满面病容,心里自然很不喜欢。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不好生养好身子等着入宫,难道还要拖延不成?

对云想容说话时的语气就带了些不耐烦。

云嫣容和云明珠见状,心下都很欢喜,坐姿也更是笔直了。

刘仙姑看遍了之后,就与老夫人去里屋说话,大夫人、二夫人和孟氏都跟了进去。

刘仙姑道:“依着我看。贵府的小姐们各个都富贵,皇上是天子,哪里可以用寻常人的命理来推断?皇上不是火命。也不是水命,那是天命!天下万物不都生长在天底下?是以皇上身份,要靠天下万物来供养。无论是哪一位小姐,入宫去都合适,都谈不上相克。”

一番话说的虽有些敷衍。大有搪塞的意思。可老夫人听的心里头格外喜欢。连声道刘仙姑说的有理,吩咐人给了她一个大的封红。

再来到花厅里,看到三个孙女,也和颜悦色起来。想了想道:“你们都预备一下,待会儿咱们去鹫峰寺上香去。”

众人闻言都是惊讶。

他们出去上香等事,都是要事先去打好招呼以便于清场。且单独出门一趟排场少不得,备车备物的更需要花功夫,无不是提前计算下的。

大夫人劝:“母亲。要么咱们择日再去?好歹也给媳妇容空,好生预备一番。”

老夫人却是等不及了,道:“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我觉得今日就很好。老大媳妇,你命人现在就去预备。我也不必带太多的人,只带着嫣姐儿,卿卿和明珠去就是了。”言下之意,三位夫人竟是不带的。

大夫人越发焦急。如今阖府上下都是她在管着,老夫人一时间任性,万一有个什么,责任岂不是都在她身上?

她还想在劝,老夫人已是不耐烦的沉下脸了。

她脸上消瘦,肉皮松垮,三角眼一瞪,薄唇抿着,自给人一股子阴森森的感觉。大夫人自来知道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可人不糊涂眼不花,仍旧如从前那般,是说一不二的主,再要反对,可就是触老夫人的眉头,只好应了下来,慌忙出去预备了。

云想容掩口咳嗽了几声,觉得头大如斗。

她不舒坦,不想出去。可老夫人如此坚持,她反倒不好开口驳了她的脸。只能默不作声。

孟氏见云想容病了,很是担忧的叫英姿出去询问了一番,知是普通风寒才放下心。因着她受了惊吓早产诞下孩儿,云想容不但心脏不好,体质也比寻常女孩差一些,调养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略有好转,孟氏又是一番难过。

大夫人办事爽利,约莫半个时辰不到,就来请老夫人的示下:“母亲,这会子马车都预备得了,您要不要现在在家里用过午膳在去?”

“不必了,晌午我们就在鹫峰寺吃斋菜好了。”老夫人兴冲冲的起身。

云嫣容和云明珠都很是欢喜,各自带着贴身的丫鬟和嬷嬷,戴好了帷帽快步跟上去。

云想容也由英姿伺候着戴上了白纱的帷帽,扶着柳月的手臂缓缓往外走。

今日是个大晴天,原本被暴雨打湿的泥土现在已经干了一半。想来出去也不用走几步路,更没有泥水过多的地方,云想容就将木屐脱了,上了代步用的青帷小轿,到了外头西角门,乘上了她的那辆华贵的朱轮华盖马车。

老夫人自来一出门就瞧见了那辆华贵异常的马车,可侯门中那等黄白之物可以装砌成的马车也不算稀奇,只要不越制就罢了,她乘上了第一辆朱轮华盖翠顶的华丽马车,吩咐启程。

饶是只有老夫人带着三位孙小姐,云家出门的排场仍旧不小。后头一众仆婢侍卫跟着,前头有侍卫开路,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的离开了东聚贤坊。沿着东聚贤大街,往城西郊的鹫峰寺走去。

云想容斜躺在柔软的卧榻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仿佛很快,又仿佛是许久之后,她被英姿和柳月轻轻推醒,起身重新梳了头,戴好了帷帽,一切准备妥当时,马车恰好缓缓停下来。

鹫峰寺位于西郊鹫峰山山顶,由山下往上望去,二百零六阶台阶在一片翠绿中蜿蜒而上,远远可见鹫峰寺檐牙高啄的建筑以及七层鹫峰宝塔巍峨耸立。山下四周种有大片的田地,此即盛夏,正是碧绿一片,蝉声欢吟。

原本香火鼎盛的鹫峰寺,今日却是人烟稀少。可见大夫人办事颇有效率,该清场的已经清了。

老夫人以及三位小姐都转乘了双人抬的竹轿,各由粗壮的婆子抬着往山上去。夏日带有绿叶碧草清香的微风迎面吹来,白纱帷帽的轻纱贴在了脸上,云想容也清醒了几分。睡了一路,这会子她也不似方才那般头晕脑胀了。

来到寺门前,就见朱红墙壁向两侧蔓延开来,“鹫峰古寺”四个金字在阳光下尤为显眼,两侧提着一幅脍炙人口的对子,上联是:“手把青秧插野田,低头便见水中天.”下联为:“六根清净方为稻,退步原来是向前。”

一名年过五旬,身着袈裟的大和尚,正与三名年轻的公子站在寺门前。

云想容隔着白纱望去,皱了皱眉。

那里头身姿最为挺拔容貌最为俊俏的是沈四,他今日穿着墨绿色的素缎直裰,不佩佩饰,只手中握着折扇,衣料上乘,打扮的却不出挑,显得他格外随和,一瞧就知是不争风头的。若不了解他也就罢了,知他的性子,又见他昨日喜怒无常,云想容便知他如今是呆着面具的。有些烦躁。

他身旁那位稍矮些却生的身高马大的,是正盯着他们这边不眨眼的刘清宇。圆圆的脸上满是期待,也不知他在期待什么。

唯一正常些的,是另一位身材合中,与沈奕昀年龄相当的公子。他穿了身茧绸的直裰,腰上打着鹅黄色镶猫眼石的带扣,两侧挂着香囊和扇袋子,五官虽生的平凡,可气质干净温和,一见便知是受过良好家教的富贵公子。

云想容不禁回忆,这是何人?她前世好像没见过。

老夫人带着三个孙女以及一众奴仆,原本是要来找鹫峰寺的方丈智能大师求平安符的。来的急,也知未必能清场干净,却不想遇到了熟人。

刘清宇这会子已与沈奕昀拉着那位俊俏公子给老夫人行礼:“云老夫人。”

智能大师也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老夫人笑着还礼道:“智能大师勿怪老身突然叨扰之罪。”

“岂敢,岂敢。”见老夫人带来皆女眷,身后三位是男子,智能大师也有些头疼,解释道:“三为公子今日特地前来听禅的。”意思是他们来得早,地位又尊贵,不好撵。

老夫人自然明白其中关系,她既然突然前来,就料定会有此等事,笑着与智能大师说着话,进了鹫峰寺的正殿。

刘清宇自看了身着一身深深浅浅紫色,身姿高挑婀娜的云想容之后就失了魂。即便她带着帷帽,看不清容颜,她的一举一动仍旧牵动着他的心。

沈奕昀和身旁那位公子看的明白。

沈奕昀心下不喜。因他知刘清宇这样的人竟是云想容的夫婿,总有明珠暗投的叹息。

另一位公子却是笑道:“默存,清宇,我们也进去吧。”

“请。”

三人客套着进了大殿。

第一百五十四章薛颂

求签、解签、求平安符。一切程序云想容都没往心里头去。她只顾着低垂螓首乖巧照着老夫人的吩咐去做。许是韩婆子的那一剂药这会子起了作用,她又有些困了,脚下发飘,神智也恍惚,只不过强打精神跟着老夫人罢了。

带求得了平安符,老夫人便带着云家的三位小姐,以及沈奕昀,刘清宇,和方才那位年轻公子去了后头才刚整理出的偏院。

因有外男在,三位小姐依旧都带着帷帽,在院中石凳随着老夫人依次坐下。

老夫人笑着对刘清宇道:“你母亲进来可好?没见她来府中走动。”

刘清宇满面堆笑,客套的道:“劳老夫人挂念着,我母亲很好,还说过几日就去府上去与您说话儿呢。”

“如此甚好。”老夫人又问那位年轻公子:“薛公子近来可好?你母亲好静,不常来走动,若不是前儿在太后娘娘哪里见过你,我险些要认不出你了。”

“见过老夫人。”薛颂给老夫人行了礼,露齿而笑,道:“诚如老夫人所言,我母亲醉心佛法,整日呆在家里念经,极少出来,我父亲督促我的学业督促的紧,我也极少有机会出来玩玩,好在今儿清宇和默存救我于水火,不然我还要在家背书呢。”

他笑意吟吟,说出的话虽有些孩子气,却也不失天真纯良,老夫人喜欢的紧,笑着道:“多出来走走甚好,沈伯爷与恬王世子都是不错的孩子,薛公子往后也常来我们家走动走动,我的两个孙子也是爱好读书的,你们可时常探讨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