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终于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在蜜合色的交领撒花锦缎褙子外头又披了件水粉色的掐牙比甲,就带上英姿开了垂花门,直往书房去。

楮天青的厢房内灯烛明亮,屋门大敞,似早知道云想容会来,见了她并不惊讶,起身道:“夫人请坐。”

云想容也不与他客套,单刀直入道:“褚先生请如实回答我,沈四到底去哪了,他有什么要紧事要做?如今他下落不明,我空悬着一颗心,还请褚先生告知于我,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免得做了错误的决定。”

楮天青却是摇头,淡淡道:“夫人,若问四少爷从前的一些事,老夫人自然都知晓,且会知无不言厌恶不信。然自从上一次四少爷与您出去遛马被跟踪,您给他出了主意之后,四少爷的所有事情就不让所有人知晓了。四少爷对我们这些人的信任和关心从未改变,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只知道自那之后他的一部分事,且我们彼此之间也不会私下去探听对方知道的那一部分。这次四少爷出去是呆着昆仑和小猴,他们在办的事我是不知的。”

楮天青语气平和,眼神清澈,云想容打量片刻,却见他不像在说谎,而且如此谨慎的作为也的确是沈四的行事风格。云想容信了十层,道:“沈四到今日还未曾归来,我担心真如勒索信上所写的那样,虽然我知沈四艺高人胆大,身边高手环绕,但有句话叫‘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担心他如今真是在绑匪手中。”云想容缓缓抬头,看着敞开的格扇外漆黑的夜空,喃喃道:“我拿到这封勒索信,已有三日了。不知沈四会不会出事儿。”

楮天青也是方寸大乱。

沈奕昀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到地下,也无颜面对承平侯了。

他生怕云想容抱着侥幸心理,道:“如今既不能确定四少爷到底是否落入他人手中,我们行事就要一切都做最坏的打算,我想夫人与我一样,都不愿意用四少爷的生命做赌注。”

第三百十八章说服

云想容何等聪明,哪会不知楮天青的意思。他是怕她心存侥幸,轻举妄动而害了沈四。如今沈四未归,小猴和卫昆仑连个信儿都没捎回来,她只能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们已经被抓了。

“他是我腹中孩子的爹,我自然不会用他的性命做赌注。我只怕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贸然前去反而成了他的拖累。其实怎么瞧,好似抓我都比抓沈四要容易的多了。对方若真如勒索信中表现的那般针对我,为何不来抓我?”

楮天青即便不在乎云想容,但她如今怀有沈家的血脉,他也不得不耸然动容,语气也恭敬了几分:“夫人的意思是?”

“抓我还不容易?如今我母亲与兄弟才刚搬回永昌侯府,只要随便派人打扮成侯府下人来报讯,说我母亲病了让我回去看看,我自然就被引出府了,毕竟永昌侯府现在的下人都是新买来的,也不需要老面孔就能让人取信。我去永昌府的路上,针对我的人是想劫我也好,杀我也好,岂不是都容易?何况还不只这一个办法,比起沈四,我亲生祖母赵姨奶奶也更好绑一些,还可以将我引出城外方便行事呢,何不用她威胁我?可先生你看,这封勒索信上句句都是针对我,却用了最不容易办到的法子绑了沈四?难道沈四真是文弱书生说绑就能绑的吗,即便对方不知他武技深浅,当真对上面也应知道了。”

云想容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漆黑的天际。缓缓的道:“大道理我不懂,但是我知一个道理,小时候看粗实丫鬟们泼脏水,那些水必定会往地势低的地方流。我当时就在想为何水这样流。而不是流去其他地方?后来我才想出,因为往低的地方流比较不费力。”

转回头,桃花眼熠熠生辉的望着楮天青:“所以人们做事,尤其是比较重要的事,大多也会选择对自己来说更容易达成目的的方法单刀直入,而不是选择这种最困难的办法给自己增加难度。是以我觉得,这封勒索信漏洞百出。”

楮天青此时已忘了云想容是否是当家主母,不自禁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思路已经完全被云想容引领。原本因焦急而混乱的大脑也开始飞速运转。

“夫人说的是,如此看来,九成九这封勒索信有问题。可是四少爷也的确迟了一日没有回来。”

“所以当下我也无法判断他现在是已落入敌人手中,还是正在危急关头与敌人对峙。一切行动,都要以确保他的安危为前提。所以信上的地点,我是必须要去的。”

“夫人打算赴约?”楮天青蹙眉。

云想容颔首道:“是的。如今最有可能与沈四对上的人是锦衣卫,而东厂与锦衣卫素来不和,东厂若是有机会去咬锦衣卫一口,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们报讯给东厂即可给沈四解围。但唯一需要谨慎的。便是要确保沈四万无一失。如果他正与锦衣卫对峙还好些,如果他已被捕,我未按勒索信的要求出现,东厂的人却先出现了,很有可能会刺激锦衣卫杀了沈四。所以我打算应邀出现,先看看情况,当然,我不会成为沈四的软肋,赴约之前我要部署一些。”

说到此处。云想容走向楮天青。问:“灵均楼的人,是否能听褚先生指挥?”

听她分析出锦衣卫、东厂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楮天青已是心惊,暗暗怀疑四少爷到底对云想容说了什么。待到她说出“灵均楼”三个字,楮天青半晌不知言语。

这妇道人家竟是在跟他要四少爷暗中力量的操控权。

这件事当真是难办。他能将灵均楼交给面前这小女子来“儿戏”吗?要知道建立如此强大的情报组织,沈奕昀付出的不只有心血,还有鲜血。万一她用的不当,暴露了灵均楼给锦衣卫,沈奕昀的力量就等于瘫了半边,还露出了把柄给锦衣卫抓,他是不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云想容打量楮天青神色,见他半晌不言语,桃花眼中有怒火蕴含,冷芒闪烁,一字一顿的道:“褚先生别忘了,我、是、沈、夫、人!”

转回身,云想容的语速加快,道:“且不论是何人针对于我,为安全考虑,我手中可用之人这会子都算是被盯上了,我不能轻举妄动,免得对方‘撕票’。”

楮天青犹豫道:“可是,灵均楼的人不能轻易动作,那是四少爷之前吩咐过的,如今锦衣卫查的紧,我们…”

“是沈四的命重要,还是那个狗屁灵均楼重要!”楮天青话没说完,云想容这厢已经怒急的拍了桌子,又怕叫人听见他们争吵坏了事,声音压低却是字字句句如诛心蚀骨一般直刺入楮天青心里。

“我不是叫灵均楼的人去死,只不过要他们打探消息罢了,况且即便灵均楼散了,只要沈四还在,就有重建的一日,否则灵均楼还在,沈四却不在了,这些力量还留着何用?褚先生自己留着用吗!”

楮天青闻言气的胡子颤抖,脸色铁青。

云想容道:“我不怀疑先生的忠心,但如此紧要关头,先生继续畏首畏尾考虑下去,沈四很有可能有危险,毕竟到了今日,恐吓信我收到三日,沈四也出去四天了。我现在只能往最好的方向去想,他还活着,只是遇到危险,急需我们去支援,但也有可能,他已经不在了…褚先生,事不宜迟!”

汗水沿着楮天青惨白发青的脸上流淌下来。

下一瞬,云想容已抄起当初将恐吓信扎在伯爵府门前的匕首,“笃”的一声,刀尖扎进了黄花梨木桌面,刀身晃动,刀光明晃晃的叫人背脊汗毛直竖。

“沈四若已死,我绝不苟活。沈四若活着,却因耽搁了援救而死,我也不苟活。若我此行导致了灵均楼的溃散,我仍旧可以一死谢罪!”

她已急红了眼,手中无可用之人,又遇上一个不肯忠于自己又是守成尚可开疆不足的顽固谋士,还不能去找闽王——因为闽王府此时难保不被盯上了。

楮天青被那森然的刀锋惊出背脊冷汗,又见识了云想容的血性,也被激的热血沸腾:“夫人既这样说,老朽若在不从命,也大可以死谢罪了。只不过灵均楼的事错综复杂,即便现在交给夫人,您一时半刻也掌握不得要领。”

云想容了然一笑,“我只说我的计策,你觉得可行,就叫灵均楼的人暗中配合我。”

“夫人果真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云想容便不多废话,与楮天青商议起来。

待到天色大亮之时,伯爵府侧门敞开,一辆华丽的朱轮华盖马车驶了出来,马车只有背面有车壁,前方两侧是雕花的梁柱。水粉轻纱拢起,随风飘舞,珍珠华帘润泽,轻轻晃动,其中一美人盘膝而坐,只遮面纱,未戴帷帽,绝色容颜眉心若蹙,轻愁难掩,后头跟着一辆青帷马车,卫二家的探出头焦急的催促后头:“紧着跟上,快些。”

马车两旁五名俏丽婢女策马随行,大声应是。

这一队人走的很急,似发生什么火燎腚的大事,一路奔着城南而去,不多时就转出了探花胡同。

与此同时,伯府东侧客院处有一高瘦人影窜身掠出墙外,牵了事先预备的马策马往相同方向去。

待此人走远,隐在暗处的何达才摘了头上的青草帽子脱了草编的衣裳,呸的一声吐了口中衔着的干草棍儿,道:“可算让老子逮住了。”

伏虎山在兴易县城南方八十里,云想容的马车出了京都城就全速前进,能抄近路就抄近路,但到了傍晚仍旧是连兴易县都还没赶到。

在路旁生火烧水,随意吃了些干粮,云想容便吩咐继续启程。

玉簪担忧的劝说:“夫人莫要如此焦急,稍作休息在启程不迟,即便您受得住,腹中的孩子未必守得住呢。”

英姿更是直言不讳的道:“褚先生未免太不顾夫人的死活了。做什么吸引敌人注意力的事要您来做,就不怕万一有个什么?”

云想容看了看卫二家的在篝火下有些不自在的面色,笑着拉了英姿的手缓缓走向马车:“我与褚先生商议过后,这是最好的法子了。我带足了可用之人大张旗鼓前往,对方必然放松对伯爵府的监视,褚先生要请援兵也容易一些。”

“那夫人打算怎么办?您若赶去,必然会落入敌人手中,照样是凶多吉少啊。”

“我不怕。”云想容淡然一笑,道:“我的作用,一则稳住敌心,让他们觉得自己没有败露,褚先生便可方便行事,我们的胜算就大一些。二则也是确保万一沈四被抓了,援兵不会在我之前赶到,刺激的敌人对沈四不利。”

“可您到底无法确定伯爷是否已经被抓了呀,万一伯爷好好的,根本没有被抓,您岂不是落入敌人手中十分危险?”

“但我更怕的是万一沈四已经被抓。”

英姿语塞,愤然道:“说到底,夫人就是把伯爷看的比您自己重要!”

云想容摇头,叹息道:“如果如你所说,他安然无恙,我也可以放心了。”

若沈四无恙,她落入锦衣卫手中,是宁死也不会做沈四的软肋的。

第三百十九章威胁(粉红100+)

云想容虽未说出口,可随行的几个心腹都已明白云想容此番这样冒险,完全是为了沈奕昀的安危着想。陪嫁来的丫鬟也就罢了,最动容的是卫二家的。其实云想容大可以路上慢一些,拖着敌人的步伐,让东厂之人先一步赶到救援就是,但也如云想容所说,他们担心沈奕昀已经被锦衣卫抓住,见了东厂之人前来会贸然撕票。

云想容就是不肯有半分的不确定因素,力求确定沈奕昀完全无碍,宁可自己犯险。

卫二家的道:“夫人别担忧,到时候咱们护着您安危,决不让您有危险。”

云想容笑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们的,不过你们到时不要轻举妄动,切记不要做出伤害沈四生命安全的事。”

“是。”

上车后,云想容仍旧是被英姿和卫二家的逼着睡了两个时辰才启程,等绕过兴易县城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越是临近伏虎山,云想容的心情就越沉重。

突然,远远地有个樵夫穿着布衣挑着空担子骂骂咧咧迎面走来:“好好的砍个柴火都不得安生,哪儿来的这么多山贼。”

“山贼?”英姿看了看车中的云想容,忙策马到了那樵夫跟前翻身下马,笑着问:“大叔,您说前面有山贼?”

“是啊,”中年男子义愤填膺的道:“伏虎山我来了多少次,也没见有这么多人,现如今瞧着有百余山贼,都驻扎在一线天那儿呢”

一个樵夫。竟提供如此紧要的消息。英姿难免多看了他几眼,见他微微眨了下眼后便明白了。

她赶紧去回了云想容。

云想容抱着大红贪墨的引枕,摇了摇头道:“既然外头有百余人驻扎此处,沈四要么是被抓了关押在那。要么是被百余人堵在一线天里头。为防是前者,咱们还是要去。”

云想容便吩咐队伍快些启程,走上了通往一线天的官道。

他们没瞧见的是有一人一马,从另一条羊肠小道靠近了伏虎山,到山下栓了马,绕路到了一线天所在之处求见锦衣卫的人。

何达一路暗地里跟着,将白莫离的行踪看的一清二楚,主子给他的任务是盯着此人,并未下达第二个命令。是以他只潜伏在暗处,将白莫离的一举一动都刻进心里。

“大人,云氏等了三日还是来了。”帐中,白莫离单膝跪地,给当中那身着寻常土黄色短褐的健硕男子行礼。

那男子缓缓转身,娃娃脸上带着笑意,酒窝深深,眼神温和,正是尉迟凤鸣。

“是吗?她若不来,我还真以为是咱们错怪了沈默存呢。沈默存称病。这会子不是该在府里养病吗?做什么一封勒索信就将她引来了?”

白莫离嘲讽一笑,与沈奕昀极为相似的凤眸中有精芒闪烁,谄媚的道:“大人,沈默存到底在不在伯爵府,我是最知晓的了。他绝对不在!所以大人根本不用怀疑,山谷中困住的那与东厂勾结的外臣就是沈默存!只要露面,大人就能抓住东厂和沈默存勾结的把柄一状告到皇上那处,皇上必定龙岩震怒,不但能收拾了东厂。更能收拾了沈默存。”

“收拾沈默存?你当我是为了私怨吗?”尉迟凤鸣似笑非笑。

白莫离心头一跳。忙道:“卑职不敢。”

尉迟凤鸣单手将他搀扶起来,似玩笑又似认真的道:“据我所知。沈默存当你是亲兄长一样,连你妻子做出那样事来他都忍得,还未你家人大操大办。将你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疼爱。他对你如此重情义,你都能背叛于他,是不是将来有一日只要有人许给你高官厚禄,你背叛我也会如同背叛沈奕昀一样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不,大人说笑了,卑职哪里敢!”白莫离又跪下了。

尉迟凤鸣威严的看了他许久,才噗嗤一笑:“逗你的,快起来吧,你能来传信,很好。能想到以云氏为人质威胁沈默存出来也很好,只要他能露面,就是证据确凿了。”

“都是大人雄才大略,卑职不敢居功。”

“只是…我担心沈默存即便眼看着咱们弄死云氏也不会出来。”尉迟凤鸣蹙眉。

白莫离却是莞尔:“大人,这方面大可以信得过卑职的判断。沈默存为人我最了解,此人极重情义。若云氏已死,他出来的确是没必要,可若云氏受折磨,他能看着不理会吗?”

“你的意思是…”

尉迟凤鸣话没说完,外头已有山贼打扮的手下进帐来回:“外头来了一位绝色的夫人,说是应邀前来。”

“果然来了。”尉迟凤鸣对着白莫离摆手,面色复杂的走了出去。

到了帐外,看着清晨阳光下施施然站在马车旁的绝色女子,看到她即便身在一群“山贼”的包围中间仍旧面色不变,想到她将他的心意践踏至此,尉迟凤鸣心中当真百感交集。

“竟然是你。”云想容看到尉迟凤鸣,十分惊讶:“不是说山贼…难道你…”

尉迟凤鸣见云想容如此惊讶,有些意外。看来她并不知情其中深情底理?

思及此,尉迟凤鸣已经吩咐手下将云想容带来的人都拿下,随即自己上前,铁钳一般的大掌已抓着云想容的手臂,往一线天处走去。

随着“山贼”们散开,一线天中的情势立即明白的展现在眼前,山谷口堆积着不少尸体,大多是“山贼”,少部分是黑衣人。另外有三四十黑衣人扼守在山谷口,已预备了弓弩石块等物,似是要死守这个位置,而山谷之中,赫然停了一辆马车。

云想容悬着的心瞬间放下了。

太好了,沈四没有被抓!东厂的人即刻就到,沈奕昀不会有事了!

“沈默存,我知道里面的是你!你不要顽抗了,就算你做缩头乌龟,藏在里头不露面,我也知道一定是你!”尉迟凤鸣将云想容带到了最前头,冲着山谷里大喊:“你老婆现在在我手里,你要是不想让她一命呜呼,就赶紧给老子出来!”

第三百二十章不拖累

早在尉迟凤鸣将云想容带到了山谷口时,小猴就已经吓得三魂掉了七魄,颤抖的手险些撑不住车帘的缝隙,哆哆嗦嗦低声道:“是,是夫人!”

沈奕昀一惊,忙倾身上前,被困这些日略显憔悴的俊美面容上带着不可置信,在车帘的缝隙看到了那被高大男子钳制在怀中的窈窕女子。心骤然揪痛。

他最担心的终于发生了!

卫昆仑不仅看到了云想容,还看到被乔装改扮的锦衣卫牵制住的英姿,他焦急的道:“怎么会这样!四少爷,咱们怎么办!”

小猴拉着沈奕昀:“四少爷,您不能冲动!这个时候出去,一切就都完了!”

沈奕昀不发一言,仍旧看着云想容的方向。

马车上一直保持沉默的蒙面男子用尖细的嗓音低声道:“沈伯爷切勿妄动,锦衣卫久攻此地不成,明显已经黔驴技穷才想出这种龌龊法子,然我等被困这些日,我们的人也必然在解禁权力寻找咱们的下落。相信要不了多久援兵就到了,我们已经坚守了这么多天,不能在最要紧的关头功亏一篑。”

说到此处,那人拉着沈奕昀坐回原位,道:“沈伯爷聪明绝顶,自然知道此事的重要,如果你现在露面,到时牵累的不光是你,你的家族也一样会遭灭顶之灾,到时候你夫人一样要落得悲惨的下场。”

沈奕昀何尝不懂此人说的?

可是云想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竟因他的一时疏忽中了敌人圈套,二倍卷入这种事来,她何其无辜?

算算日子,距离他与她说的回家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日,她定然是着急了。她还怀着身孕,身子本就不适,却要被他拖累至此。

沈奕昀禁不住又将窗帘撩起一个缝隙,看向远处那方。

他若不现身,锦衣卫的人会放过她吗?!

见马车内毫无动静,尉迟凤鸣大手缠上了云想容柔软纤细的腰肢,将身子贴在她的背上,垂眸望着她,随即凑唇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看,沈默存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你还对他死心塌地吗?还对他的感情抱有希望吗?”

云想容冷笑,“那里头的根本不是默存,若是他,他定会救我,我看你的计划是落空了!而且相比较起来,你抓我来此处,又何尝顾及过我的死活?我还能对你这个表哥,这个朋友报什么希望?”

“你!”尉迟凤鸣闻言虎目圆睁,手中力道越发紧了,似乎要折断她的身体,随即冷冷的道:“你践踏我的心意时,又何曾想过我对人生是不是还有希望?”

随后扯着她的衣襟用力一拉,只听得“嘶”的一声,她蜜合色的褙子前襟撕开,露出了里头雪白中衣半敞开的立领,精巧白皙的锁骨便展露出来。人也因为他突然而来的力道被推的跌坐在地,疼的轻呼了一声。

这些汉子寻常哪里见得到如此绝色女子?加之如今她是他们要挟敌人的人质,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又有尉迟凤鸣为他们开了个好头,此刻近一些的都已经垂涎三尺,似一群饥饿的狼,只等着尉迟凤鸣一声令下,就会随时冲上前来。

“夫人!”英姿惊呼,用力挣扎起来,玉簪等人也是焦急,奈何如今被有功夫且有防备的汉子们压制着,他们一时半刻也争不开。

山谷中马车上,沈奕昀被卫昆仑和那蒙面人一左一右压着,一动都动不得,他低吼:“放开我!”

小猴跪在狭窄的马车内连连磕头,泪如雨下:“爷,您冷静点,才刚大人说的对,您若是出去了,有事儿的就不只是夫人一个了,再者说尉迟大人毕竟是夫人的表哥,不会真将她如何的,他只是要逼迫您出去啊!”

卫昆仑连连点头:“四少爷,您千万要慎重,不可鲁莽坏了大事!”

沈奕昀急的红了眼,剧烈挣扎着,就要与卫昆仑和蒙面人动起手来。他必须出去,他无法眼看着云想容受苦。

而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音。

动手的人住了手,沈奕昀仍旧被卫昆仑和蒙面人压制着,小猴则是将马车前门处掀开一条缝隙,一看之下,大喜过望:“是援兵到了,爷,是东厂的人到了!”

只见山谷两侧,有二百余人身着便装而来,人人手持刀剑,仔细看去,当真是东厂的人!

云想容被跌的小腹有些坠痛,正惶惶之中,听见了嘈杂人声,随即也看到了外围之处,锦衣卫与东厂的人已经动起手来,她的心终于踏实了。

正当此时,她被尉迟凤鸣提着肩头衣裳拉了起来牵制在身前。

原本按着白莫离所说,只要让云想容吃些苦头,就能够逼迫沈奕昀出来。可是他想不到援兵竟然这个时候赶来,根本就没有给他动手的机会。为今之计,只能以她的性命作为要挟。

尉迟凤鸣左手就握上了云想容纤细的脖颈。

“沈默存,你再不给老子滚出来,我现在就宰了她!”

马车里,卫昆仑和小猴,蒙面人三人合力压制着沈奕昀:“四少爷,您不能出去啊!援兵已经到了,再等一等,等一等夫人自然会没事的!他那是咋呼您,就是要您现在露面!您若真的露面,将来不知是全族,就是夫人也会跟着遭殃啊!四少爷,您三思!”

“沈默存,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个缩头乌龟,自己的女人你都不管了吗!”尉迟凤鸣吼罢,眼看着东厂的人人多势众,马上就要击破锦衣卫的防御圈子攻向内围,气急败坏的大吼:“这些阉人还不助手!在不住手,我就动手了!”

然而,东厂的人哪里认得云想容是谁?谁又会听尉迟凤鸣的?

云想容虽被尉迟凤鸣禁锢在怀中,却是一直望着马车的方向。她看得出,马车在晃动,可见里头之人必然在交手。

她了解沈奕昀,他虽然是冷静之人,也是聪慧之人,更是心狠手辣也会顾全大局的人,但是他唯独最重感情。尤其是身边在乎的人。

虽然援兵到了,锦衣卫溃败是迟早的事。

可这会子却是最关键的时刻。只要沈奕昀一露面,先前所做一切都功亏一篑。

她决不能让他暴露!她不允许他出现任何危险,更不容许他在经历一次灭族之灾。

几者相害,取其轻。或许是她该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云想容把心一横,飞快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着心口扎去。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面孔,有母亲,有父亲,有弟弟,有前世的邱翦苓,有今生的云明珠。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那个有着绝色容颜的少年,敌对是的决绝,相熟后的温润,求婚时的窘迫,苦难时的考验,新婚时的呆愣,婚后的甜蜜…

她其实还是幸运的。毕竟老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改变了母亲的命运,也让她知道,这世间的男子并不都是刘清宇那样,也是有良人值得真心所托,值得为他而死的。

是的,为他而死,她死而无憾。早在她选择他时,就已下定决心,陪伴他走这一程,也早已做好了被命运选择的心理准备。

或许她的重生只是南柯一梦?或许这一刀下去,她还躺在产房里,还在竭尽全力的产子,城外仍旧有沈四那个煞神联合的藩王勋贵围攻京都?

云想容闭上眼,刀锋便刺了进来。

“容容!”

尉迟凤鸣的一声惊呼,他哪里想得到云想容会突然自残?他眼疾手快的阻拦,却终究是慢了一步,大掌握住了匕首的同时,匕首尖锐之处也已经扎进她胸口约莫一寸。鲜血立即染红了她残破的衣襟。

“容容,你干什么!”

尉迟凤鸣惊喘,扶着她软倒的身子。心乱如麻之时,根本没有考虑到他这一阻拦,锦衣卫此番就等于败了。

云想容疼的脸色发白,靠着他的手臂平静的看着他。

尉迟凤鸣气的面色通红:“好,你够狠!你够狠!你不仅对我狠的下心,更对你自己下得去手,你这条命你自己根本都不在乎!”

云想容疲惫的很,鲜血仍旧在快速侵染她的衣襟,已经湿热了一大片。尉迟凤鸣忙用方才握住刀锋的手去按住她的伤口。二人的血顺着他指缝留下来,分不清谁的。

马车中的沈奕昀,也停止了挣扎,呆呆的看着帘幕缝隙外她深爱的女子倒在尉迟凤鸣的怀中,素衣染血,仿若即将开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