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难得挑了挑眉,嗓音低醇,“你说呢?”

他问地很随意,程舒诺却听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应变能力,在这一刻,却对林宴举手投降了。

重逢以来,林宴见过程舒诺的百般姿态,却第一次见到害羞的她,他眼底微变,下一秒,便规矩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紧跟着踩离合,挂档,汽车缓缓启动。

……

二十分钟后,汽车在小区楼下停下,程舒诺几乎立马解了安全带,“谢谢林律师。”她说完,有些手忙脚乱地推门下车。

“啪”的一声,车门被甩上。

灰暗的车厢里,林宴双手依旧搭在方向盘上,眼眸里却染了点与众不同的华彩。

和程舒诺一样,林宴也想起了些画面。

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工作忙,时常黑白颠倒,经常回的很晚,程舒诺会守在客厅,等他回来。有时候实在晚了,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大部分时候,他一推开门,程舒诺已经迫不及待地朝他跑过来,她会撒着娇讨他一个吻,然后关心地问一堆问题。

又或者某次亲热后,乖乖滚近他怀里,很轻地问:林宴,你会娶我吗?

林宴不撒谎,那个年纪的他,完全没有结婚的想法,于是他沉默地摇头,程舒诺也不会说什么,反而冲他笑得眉眼弯弯,只是后来,程舒诺再也没问过这个问题。

他习惯了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她的理解,从没想过,程舒诺会和他提分手,离开的毫不拖泥带水。

林宴思绪飘得有些远,他敛了深思,准备离开,余光却瞥到储物盒上的那只旧耳环,他想到什么,身子从座椅的中间往后倾,捞过被丢在后座好几天的购物袋。

林宴看着购物袋再次沉默了下去,良久,他攥紧的五指松开,推门下车,他半着眼往楼上看了眼,灯光刚好亮起,窗帘被拉到两边。

林宴视线收回,步伐不由加快,刚好拐了个弯,看到前面路口站着几个年轻小伙,大冬天还穿着皮夹克和破洞牛仔裤,几个人凑在一起抽烟,以其中染着黄毛的小年轻为首。

其中一个瘦高个往楼道里瞄了眼,“哥,在这干巴巴等着也不是办法啊。”

另一个胖小伙附和:“对啊,咱们几个直接上去得了,还怕她不给吗?”

瘦高个接过话,“我们直接找上去,程舒诺要是不给,我们几个还搞不定一个女人?”

林宴脚步一顿,他视线落上去,在不远处的几人身上轻轻打量。

黄毛终于说话了,他狠狠踹了脚瘦高个,“搞什么搞,人家是我姐,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瘦高个龇牙咧嘴的,连忙赔不是,“我这不是着急嘛!”

他说完,求救似地看向对面的胖子,胖子刚想说话,黄毛已经扔了烟,换上一脸的笑,朝前跑去,“姐夫!你总算回来了!”

林宴脚步停下,朝着黄毛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韩辰遇。

韩辰遇似乎是从哪里匆匆赶来,大冬天的额上密密麻麻渗着汗,他在几步外停下,焦急地说:“我不是说过别来这边吗?余齐,你怎么搞的?”

被叫余齐的黄毛赶紧解释,“姐夫,你别误会,就是你电话打不通,兄弟几个太着急就直接过来了,你放心,我姐没看到我,我们也没上去。”

闻言,韩辰遇总算松了口气,他晚上有手术,没接到电话,等下了手术,看到来电显示,才匆匆赶来。

韩辰遇视线停在余齐身上足足好一会,实在没办法,他塞了张卡到余齐手里,几乎冰冷地说:“以后要是缺钱,我会直接往卡里打,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别成天在你姐跟前晃悠。”

余齐手里垫着卡,特兴奋,一个劲地点头,“姐夫放心,我保证不去打扰我姐。”他右手揣进兜里,“那我们回去了,也不打扰姐夫啦。”

韩辰遇瞟了眼他身边的两个小混混,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无用,可还是头疼地说:“余齐,别老是在外面混,也别让你爸妈担心,好好读书。”

余齐统统乐呵呵地应承下来,“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搞学习。”

他说完,兴奋地转身走,瘦高个和胖子立马跟了上去,同样兴奋地说:“哥,搞什么学习,搞我啊。”

余齐被恶心到了,“搞你?我疯了吗?”

胖子嘿嘿笑,“里面多少钱啊?请兄弟们吃顿好的!叫几个妹子一起啊!”

几个人兴致高涨,勾肩搭背地走远。

韩辰遇目送几人离开,转身往楼道走的时候,方才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林宴,他惊讶,“林学长,你来找舒诺?”

韩辰遇和林宴不算熟,因为程舒诺的关系,两人见过几面,韩辰遇和程舒诺同届,林宴也就大他一届。

林宴看着他,朝他走进,两步外停下,余齐一行人没影了,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韩辰遇想起什么,忍不住多嘴:“刚刚的事,别让舒诺知道。”他不确定林宴看到了多少,“那孩子太不听话了,父母都管不了,她知道了,也没办法。”

林宴知道程舒诺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又各自有了家庭,她跟着外婆长大,再深一点的情况,程舒诺没提过,他也没主动问过,不出意外的话,余齐应该是程舒诺父母再婚后的孩子。

程舒诺的弟弟,喊韩辰遇姐夫。

林宴紧了紧手里的购物袋,他没再犹豫,正想往垃圾桶里塞,程舒诺却冒冒失失地从楼道里跑了出来,身上只套了件睡裙,光着腿,头发湿着,散在肩膀两侧。

林宴当下愣住了,韩辰遇却已经脱下外套朝程舒诺飞快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林宴:“我......”

某六:“你闭嘴。”

林宴:“老婆.....”

程舒诺:“你闭嘴。”

林宴:“???”

某六:“大家觉得你太骚了,小剧场被打黄扫非了。”

林宴:“...............”

第15章

林宴被定住了脚步,他看着韩辰遇朝程舒诺快步而去,体贴地把衣服披在程舒诺身上,又细心地替她拢紧衣襟。

恍惚间,他看到一副相似的画面,两人同居那会,他有次接了个案子,当事人的社会关系很复杂,他受到牵连,从律所出来的时候被人恶意追尾,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只是额上受了点小伤。

程舒诺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刚好快到家,他随口提了几句,不在意地挂了电话,却在回小区的路上,看到慌乱跑下来的程舒诺。

安城的冬天很冷,寒风刺骨,程舒诺身上只罩了件他的白色衬衣,光着腿,甚至连鞋子都没穿,就那么义无反顾地冲下来,她眼眶通红,鼻尖也是红的,不知是冻得还是哭过。

她扑进他怀里,力道很大,撞得他都踉跄后退了一步。程舒诺面颊埋在他胸膛,害怕地发抖,他只好轻轻拍她的背,低声哄她。

好久好久,程舒诺才平复下来,又瞥见他额上的伤,方才舒展的眉头又拧巴起来,踮着脚,湿意朦胧地看他,他被这一眼看得实在心疼,躬下腰,托着程舒诺的臀瓣把人抱起来。

程舒诺不配合,她不舍得让他抱,硬是闹着要下去。

他指间触到女孩裸.露在外冰冷的皮肤,他把人藏在胸口,用大衣裹好,程舒诺却还是嚷嚷着要自己走,他被闹得也有了情绪,在女孩屁股上拍了下,程舒诺害羞,乖乖依偎在他怀里不敢动了。

那时的程舒诺是真的爱他,飞蛾扑火一般,林宴比谁都清楚。

可眼下,从他的视角看去,两人亲密站着,程舒诺慌乱地说着什么,韩辰遇柔声回答她,程舒诺语气里便少了些紧张。韩辰遇又解下自己的围巾,绕到程舒诺脖间,程舒诺又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可她笑了,全然真心的笑。

林宴觉得下一秒他们会热情的拥吻。

像当初他抱着程舒诺上楼,女孩挂在他身上,秀眉皱着,盯着他脸上的伤,言语间满是担心。他一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人抵在门板上死劲亲,捂得她透不过气,只剩娇滴滴地哼,他再把人压沙发上,身体力行的告诉她,他到底有没有事。

林宴没敢继续往下想,他被某些画面勾得呼吸都有些喘,却几乎冷漠地收回视线,程舒诺刚好朝他看了过来,看到他的瞬间,她眼里的笑,便没了纯粹。

程舒诺讨厌他,林宴很确定。

林宴四肢有些僵硬,手心也微微湿汗,指间的购物袋,摇摇往下坠。程舒诺朝他走过来,他便急急转身,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开。

程舒诺见林宴掉头,她没再上前,又问了遍韩辰遇:“刚刚真的不是余齐?”她洗完澡出来,分明在窗口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韩辰遇神色自若,甚至还有几分无奈:“我骗你干嘛,刚才林学长也在,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被敲诈勒索?”

韩辰遇最后一句说得实在委屈,程舒诺忍俊不禁,她折身往楼道里走,又好奇问:“林宴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她和林宴分开有一会了,按道理人早该走了。

韩辰遇跟在程舒诺后面,他摇头,“我回来的时候,碰巧看到。”他犹豫了下,继续说:“怕他误会,本来想解释我们的关系,然后你就下来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没来得及。”

韩辰遇已经不止一次提起这事,程舒诺斜了他一眼,想起早些时候和林宴在一起的场景,觉得韩辰遇的想法不仅没必要,更甚至可笑。

韩辰遇却再度开口,他看着程舒诺,斟酌着问:“林学长是不是在追你?”

程舒诺没想到韩辰遇会问出这么荒谬的问题 ,她无奈解释:“我妈介绍的相亲对象,是他外甥,他怕我骗他家小孩,不是追我,是在提防我。”

电梯打开,两人走进,又再次关上。

韩辰遇抿着唇,没发表意见,林宴对他有敌意,哪怕他极力掩饰,也能看出端倪。

程舒诺也了解韩辰遇,此刻的表情,是在无声反驳她的话,程舒诺盯着跳动的楼层数,语气没了先前的轻松,“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舒诺模棱两可的一句,韩辰遇却听懂其中曲折,“对不起,舒诺,我没想……”

程舒诺打断他,“我不可能和他再有什么的。”

电梯刚好停在六楼,程舒诺往外走,韩辰遇觉得抱歉,慢慢跟在她身后。程舒诺却转过来看他,她没了刚才的情绪,眼睛狡黠地眯起来,“话说话来,他要是脑子坏了要追我,那就太有意思了。”

韩辰遇怔了下,见程舒诺笑,他去掉刚才的沉重,“怎么了?”

程舒诺心底清楚,没有这种可能性,于是便口无遮拦地说:“他苦苦追,我就使劲折腾,骗他钱骗他身,给他带绿帽,他要是还非我不可,我就一脚踹了他,在他脸上画小王八……”

韩辰遇被逗笑,他刚想接过话,程舒诺摇头,认真纠正:“小王八太可爱了,他这种讨厌的,要画只大的。”

韩辰遇:“……”

***

礼拜一,维亚公关。

程舒诺一组人从早到晚都在忙创世的案子,下午又有部门会议,一组人忙的焦头烂额,快到下班的点,才渐渐停了手边的工作,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即将结束一天的工作,程舒诺和沈嘉微正商量着一起吃晚饭,却意外见到来送合同的林栩。

碍于还有第三人在场,林栩没提之前相亲的事情,他和负责人交接完,重新回来找程舒诺,拐着弯谈起私事儿,“姐,上次我加班,我小叔送你回去,你们有发生什么吗?”

程舒诺只想了两秒,她摇头。

沈嘉微:“他小叔?”

程舒诺倒不隐瞒,简单解释了一句。

提到林宴,沈嘉微明显比程舒诺激动,“林律师怎么了?”

林栩情绪有些低落,“生病了,连着两天联系不上,我去他家才发现他高烧,躺在床上没人知道。”

程舒诺没接话,沈嘉微已经关心地问:“现在怎么样了?”

林栩:“我让他去医院,他不肯,现在还在家里,我等下要去看他。”

沈嘉微难掩担心,林栩回忆了下,有些唏嘘:“我小叔很少生病的,几年前被女朋友甩了,病了大半个月。”

见程舒诺始终都不说话,林栩主动解释前段时间相亲的不愉快,“姐,我小叔不是针对你,他就是关心我,他之前的女朋友太坏了,所以才觉得女人都是坏的。”

林栩实话实说,这也是为什么上个礼拜下班,林宴提出可以帮他送程舒诺回家,他欣然允诺的原因。上次相亲,林宴对程舒诺的不满表现的太过明显,不知为何,他很希望两人友好相处。

沈嘉微没想到会听到林宴情史,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林律师之前女朋友?很坏?”

林栩点头,他没了笑,气鼓鼓的,“虽然我没见过她,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要是知道她是谁,我肯定见一次打一次,打得她满地找牙!”

沈嘉微:“那你到时候喊上我啊!我现在单方面喜欢你小叔,那种女人肯定很难搞,你一个人我也不太放心,但时候喊上我,我们一起打。”

程舒诺:“……”

林栩和沈嘉微,一个林宴的脑残粉,张口闭口都是小叔,另一个单方面陷入热恋,眼里都是粉红泡泡,程舒诺觉得压力很大。

林栩还挺实在的,“打人会不会不太好啊?”

沈嘉微:“那我们一起骂她?”

林栩:“好主意!希望她永远找不到男朋友,就算找到了没一个月也会被甩!”

沈嘉微:“一个月会不会太长了?”

程舒诺:“......”

沈嘉微非常热情,林栩有点感动,感动之外,他也想拉程舒诺到阵营里,“姐,你要一起吗?”

程舒诺尴尬地咳了下,明智地转移话题:“你还不回去?”

她这话,倒提醒了林栩,几人没再聊,一起往外走,快分开的时候,沈嘉微主动提,“林栩,我跟你回去,顺便探望林Par?”

林栩知道林宴不喜欢别人去他家,可又不懂如何拒绝,犹豫间,沈嘉微又道:“舒诺,我们一起过去吧,我一个人有点不好意思。”

沈嘉微开玩笑似地说:“你和林栩帮帮忙,我争取在今年拿下林律师。”

林栩见沈嘉微邀请程舒诺一起,他原先打算拒绝的想法又开始动摇。

两个几分钟前要打得她满地找牙的人,现在又眼神期待地看着她,程舒诺压力更大,“我又不是医生,和林律师也不熟。”

程舒诺态度坚决的拒绝,沈嘉微没再说什么,程舒诺不去,她自然也没了心思,林栩憋着小情绪也没说。

三人在公司楼下分开。

程舒诺开车回家,她收拾好房间,也没别的事,窝在沙发里有些无聊,韩辰遇今晚值班,宋亦杨一行人最近也不知道再忙什么,除此之外,她也没别的朋友,闲着没事,她又想起下午林栩的话。

也是凑巧,某个名字一冒出来,手机响了,刚好是林栩。

程舒诺接了起来,她还没说话,林栩那边似乎挺着急的,“姐,你知道怎么煮粥吗?先加水还是先放米?米要放多少?水要加满吗?我不会做饭啊!我小叔要饿死了!”

程舒诺:“……”

林栩:“我不能看着他饿死啊!姐,怎么办啊?”

程舒诺:“点外卖。”

林栩:“他不吃外卖,还不肯去医院,烧也没退。”

林宴很难伺候,程舒诺是知道的,以前她总是换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可通常一桌菜都冷了,林宴还没回来,到了后来,她干脆也不准备了。

程舒诺突然觉得林栩有点烦,她一点都不想知道林宴如何,可偏偏这傻小子对她又莫名其妙的信任。

似乎是见她沉默,林栩弱弱问出声:“姐,要不你过来帮帮我?他脾气差,脸又臭,都没人喜欢他,一个人真的太可怜了。”

程舒诺没想到林栩居然这么天真,她实实在在噎了下,听筒里却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响起男人沉闷沙哑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清冽。

“别听林栩瞎说,我活蹦乱跳得很好,还有心情做..爱,不用你管。”

“……”

……

一个小时后,林栩给程舒诺开门,程舒诺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她黑着脸在玄关换鞋,林栩笑眯眯地接过她手里的包包,“姐,我好开心啊,你真的来了。”

程舒诺不说话,林栩心里有点没底,“我没骗你,我小叔刚刚是回光返照,他抢完电话就倒下了。”

程舒诺:“......”

程舒诺套上拖鞋,她直接往厨房走,林栩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他也没有性生活,我小叔爱面子,瞎说的,我觉得可能和我一样。”

程舒诺:“什么一样?”

林栩微微红了脸,“和我一样还是个小处男,也不对,他这年纪,只能算老处男了。”

程舒诺一噎,想了想,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林栩煞有其事地说:“男人的直觉,肯定错不了。”

程舒诺差点要到舌头,她突然有点好奇,林栩要是知道她和林宴曾经有过一腿,会是什么反应。

她没再说什么,进到厨房,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流离台上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横七竖八地倒着,水渍漫到地上,水槽里除了米,还有糊掉的粥。

“你把厨房弄成这样,你小叔病好了,你的死期也到了。”

林宴有洁癖,最见不得家里乱糟糟的,林栩心虚地挠了挠头。

程舒诺叹了口气,她脱下外套挂到椅背,取下围裙系到腰间,“你出去,这边我来收拾。”

林栩拒绝,“那怎么行啊,我来吧!”

林栩往流离台前凑,手忙脚乱地收拾碗筷,程舒诺还没来得及提醒,他脚底一滑,直接摔了一个底朝天。

林栩觉得丢死人了,他慌忙撑着台子起来,乖乖退到一侧。程舒诺开始收拾,沉吟片刻,她平静地问:“林律师呢?在房间休息?”

林栩:“躺在床上,又睡过去了。”

程舒诺:“吃药了吗?”

林栩:“吃了,烧还没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