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他走,两人分隔两地,异地恋她都不敢轻易尝试,更别谈异国恋了,她舍不得和他分开;不放他走,她怕终有一日,他会后悔今天的选择,何况她自己都知道,这样太自私了。

她不想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又有什么理由剥夺他追逐梦想的权利呢?她是真心喜欢他啊。

为了尽快分散注意力,她开始给自己制定目标,每完成一个目标,立刻开始下一个目标。

不知疲倦,沉溺其中。

然而就这样不分昼夜的学习态度让唐栗和吴白有些慌了神。努力学习没关系,但是夜以继日是怎么回事?不吃晚饭查文献又是怎么回事?

深夜,吴白有时候起来上厕所,还能看到甄晓的床头亮着灯光。

两人觉得这样下去迟早出事,唐栗教育她:“小小,我们学习也要有个度,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这拼命三娘的阵势,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有分寸的。”

唐栗郁闷地只好由着她去。

终于有一天上课的时候,甄晓没抵挡住困意,趴在桌子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不幸的是,一直在讲台讲课的老师突然踱步下来。吴白心里一慌,忙想叫醒甄晓,波斯语老师却阻止了她。

下课后,老师让甄晓去她的办公室。

早有好事者把甄晓这段时间的异常行为报告给老师,老师看着甄晓,沉默了一下:“过来坐,甄晓。”

甄晓坐下后,老师略一斟酌,开口道:“最近是发生什么事情吗?你的状态很不对。”

“没有。”

“翻译得怎么样了?”

甄晓没有说话。

老师看着她,微微叹气:“甄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这本小说交给你翻译吗?是言瑾帮你争取的。”

甄晓一怔,对听到的消息表示十分意外。

“甄晓,你一直以来很努力,翻译上很有天赋。不仅因为言瑾,我也信任你的专业能力,希望你能早日成长,可以你现在这个精神状态,已经不适合再继续翻译下去了。”

甄晓愣了一下,感觉兜头打来一个大浪,让她整个人都被浇蒙了。她有些失落,但失落过后,她又有一丝不甘心:“老师,我已经翻译大半了……”

“我知道你很想把翻译做好,可是我更希望你能好好调整自己,不要把你个人的情绪带入到学习中,那样对你自己并不是好事。”

甄晓沉默了。

她知道,因为林教授的那番话,她急于证明自己,将希望全部倾注在了翻译上,剑走偏锋了。

曾经,她有过许许多多的冲动,每次下定决心要努力学习,刻苦的劲儿总憋不过五天,奶奶以前就总说她是三分钟热度,就又开始懒懒散散。

曾经她认为只要什么都“差不多”就好,然而,现实让她明白,想要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她必须要加倍努力。

想到这里,甄晓态度诚恳:“老师,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消化,不会影响到学习的。我只是觉得,我已经翻译了那么多,如果半途而废,那太可惜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还是觉得翻译质量不过关再退回去可以吗?”

老师看着她,许久后,点了点头。

.

甄晓一改往日的样子,从调整作息开始,重新找回了状态,专心开始翻译。遇到难关,她查资料或者寻求母亲的帮助,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甄晓忙着翻译的同时,言瑾也没闲着。

他们已经为了一个实验研究方案讨论三周了。

开会之前,他先将今天会议的几点建议和想法变成了一份份报告,发给研究所里一块努力的学者专家们。如果这个项目成功的话,他们将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言瑾坐在会议椅上,他翻开手中的报告书,表情很淡,语气是公式化的淡漠。

他在后面补充的实验方案和其他人有点差异,他的想法追求创新,然而其他人觉得风险太大,没必要每个都创新。

会议结束,大家都看出言瑾今天明显有心事,他正靠在墙壁上发短信,皱着眉,表情不太好。

出于八卦的心理,在研究楼实习的博士生学长过来关心他:“言瑾,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

“昨晚没有休息好?”

言瑾眼睛一瞥,含糊道:“没,只是玩了通宵的游戏。”

他倒了一杯热水,因为太烫又放在了桌上。他拿出手机打甄晓的电话,不出所料没有人接,最近他心情烦乱,本以为玩游戏能理理情绪,结果越理越乱。

有些话,他不是有意说的。

想了想,言瑾又拨了一遍甄晓的电话,不过接听的人却是唐栗。

“学神,我是唐栗,小小正在……”

言瑾开口:“她……还没起床吗?”

“没,小小在厕所呢。”唐栗说,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她真的在厕所。”

“好,我知道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唐栗拿着甄晓的手机泪流满面,学神明明是不信的好吗?

就在这时,洗好手的甄晓从里面出来,她问唐栗:“刚刚是谁的电话?”

唐栗有点不敢说:“是……学神的。”

甄晓一愣。

唐栗抬起头:“但是他好像误会了,误会你故意不接他电话。我告诉他,你在厕所,真的在厕所里……”

……

造化弄人啊。

言瑾跟贺千寻一块吃饭,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那次的态度或许伤到了甄晓。可他说出口时,没考虑太多,他不知道女孩子的心思是这样的,更不知道这些天她经历了亲人的离世。

一定,很痛苦吧?

他难以想象,她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想到这里,言瑾的心有些钝痛,出国深造是他在遇见她之前给自己制定的计划。只是不想甄晓把包袱往自己身上揽,他希望她轻松一点。

两个人恋爱,总要有一个人承担多一点,而他希望那个人一定是他,不是甄晓。

但还是伤害到她了。

一直以来,他只喜欢听她说,不喜欢自己多说,更不喜欢剖析自己。不是不愿意对她坦白一些事,而是他怕影响了她的想法。

想到这里,言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倒是贺千寻憋不住了,说通不好吗,这么僵持着算是个什么事情啊?

他看了眼沉默的言瑾,问:“你们又在闹什么?”

“我其实,也不知道。”言瑾扶额。

贺千寻拍拍言瑾的肩膀,随即说:“唐栗说小学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这次放假回来,学习很拼命。”

言瑾听了皱眉:“我是不是挺差劲?”

贺千寻被他问得愣了愣,笑了笑:“在女生心里,你完美无缺。”

言瑾回到研究所,突然听到有脚步声,还有女孩说话的声音,仓促之间来不及细听,就觉得和甄晓的声音有点像。

言瑾心里一喜,拉开门,就看见林晗站在里面。

她看到言瑾愣了愣,他穿着黑色毛衣,比谁都精神帅气。

她笑:“言瑾。”

言瑾却面无表情:“你怎么来了?”

林晗笑容怎么也绷不住了,她其实今天没想过来这里,但听说爸爸有资料交给言瑾。既然有能和言瑾见面的机会,她心里就好像长出勾人的藤蔓一般,纵使知道言瑾对她没有好脸色,心里却还是很向往。

她对言瑾说:“爸爸今天让我来给你这份资料,可能会对你们最近的实验项目有所帮助。”

言瑾淡淡点头,说了句“谢谢”,然后兀自忙碌起来。

林晗脸色有些发灰,倘若平时,她会用些体面的语言来化解这份尴尬,可是言瑾目光毫无温度,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请勿靠近。对她而言,言瑾就像一座难以征服的山岭,此刻她站在他面前,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言瑾见她还杵在门口,淡淡道:“还有什么事?”

林晗咬了咬唇,言瑾的态度让她很下不来台:“我今天生日,爸爸在附近预订了一个餐厅,我想请你一起参加。”

“抱歉,我没时间。林晗,你很好,但是有的昆虫,只喜欢特定的花朵。”

言尽于此,他想,林晗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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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甄晓将整本《无人生还》的小说完稿,交给了老师,由她交出版社定稿,走后续出版流程。

甄晓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过。但出乎意料的是,其实并不难熬,因为她完全可以避开不让自己多想,刻意地忘掉烦心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是,真的,非常想念那个人。

这学期跟着系里的副主任做课题,导师对学生们的要求很严,甄晓乐得有任务,照着导师的要求一点一点地撰写论文。

时间过得飞快,算起来,甄晓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言瑾了。

贺千寻和唐栗这对欢喜冤家,终于不负众望走到了一起。为了庆祝一下,两人打算把大家凑一起吃顿饭。

等菜的间隙,一桌人干坐着很是怪异,而甄晓闲着无聊,已经将铺在餐桌上的餐布折了又摊开,摊开又折起,还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这个时候有人提出玩“真心话大冒险”。

对于这种没节操的游戏,大家都强烈赞同。

游戏玩到一半,包厢的门被人打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从门口进来。

是言瑾。

他穿着一件衬衫,外面套一件夹克,身形挺拔如常,只是远远看去好像瘦了一些。她的视线忍不住望向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贺千寻开口叫他:“言瑾你终于来了,小学妹等你都要等哭了。”

甄晓尴尬得连头都不想抬起来,第一次觉得贺千寻好讨厌!

她假装玩手机,只留耳朵竖着,听着包厢里的动静。

言瑾瞥向甄晓那边桌布垂下的大大蝴蝶结,嘴角隐约带了几分笑意,然后径直走过来,随意地将外套脱下来,在甄晓身旁坐下来,与大家点头示意,也不说话。他熟悉的味道就在身侧,轻易拨乱了她的心弦。甄晓连头都没抬,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服务员在这个时候上了冷盘和半打啤酒。言瑾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甄晓用余光打量他,记忆中他很少沾酒,即便是架不住别人的邀请他也就碰一碰唇,意思意思。她想说少喝一点,或者先垫垫肚子,可话到嘴边又一句都说不出来。如今,她站在什么立场上关心他呢?

“你们也好事将近了吧,什么时候?”贺千寻看向宿舍老大和他女朋友。

“明年下半年吧。”老大笑得很猥琐,“到时候记得给我们包个大红包啊。”

贺千寻给他满上酒:“一定不让你失望。”

甄晓笑着与他说恭喜,心里却颇为羡慕,每人都是成双成对,除了她。

她问贺千寻和唐栗,笑道:“那你们什么时候?毕业就结婚吗?”

唐栗摆摆手,冲着她眨了眨眼:“我不着急,怎么也要等送你出嫁之后,我再嫁。”

甄晓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千万别打这个主意,万一我嫁不出去,你难道要陪我孤独终老?”

贺千寻促狭地笑:“某人不会放任你嫁不出去的,你放心。”

唐栗也娇笑了一声:“就算你愿意终身不嫁,也要看某人答不答应呢。”

甄晓总觉得他们说话的时候眼睛都若有似无地去瞄言瑾,这个某人指代的也应该是他吧。甄晓觉得他们太没有节操,尬笑着转移了这个话题。

菜渐渐上齐了,大家喝酒吃菜,聊着天,气氛也热络起来。

他们以前走得近,开起玩笑也肆无忌惮。

大家也喝啤酒,她也被劝着喝了几杯。然而甄晓酒量浅,没过一会儿就红了脸,酒精将她的脑子冲得有些醺醺然,只知道傻笑了。

贺千寻眼珠子一转,用空杯子底敲敲桌子:“刚才游戏玩了一半,接着玩吧好不好?”

甄晓摇头,红着脸嘟囔:“不好,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我们还是来背古诗吧。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言瑾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你喝醉了。”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甄晓见大家都看着她,憨憨一笑,“你们不喜欢哦……那就算了。”

贺千寻“啊”了一声:“销魂诗什么的,你还是回去背给他一个人听吧,我们脸皮薄的啊。”

唐栗:“春那个春,天天为人春,嘿嘿嘿……”

理科生真可怕,居然连纳兰性德的诗都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