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才低声回道:“凤求凰。”

今夜无眠(下)

惜日摸着琴弦的手指一颤,凤求凰,用此琴弹奏此曲是再好不过,但,此时此刻,弹琴的人和听琴之人却是不对,她不是司马相如,明路更不是卓文君。

她蓦然抬首看向明路,只见他双眸漆黑如子夜,正透过昏黄闪烁的烛光凝视着她,其中藏有她看不懂也看不清的莫名情绪,心中突如其来的一阵紧张。

她垂首看向琴面,借以躲避那样的目光,低声道:“好。”

凤求凰

凤兮凤兮九天翔,翱游四海求其凰。

参风云兮暗日月,顾影自怜在高堂。

忽现耀目以神动,有玉人兮出潇湘。

才堪咏絮情堪握,嫣然一笑兮明珠失光。

凤兮清歌引碧霄,振翅奋近绮罗香,瑶池绿波荡鸳鸯。

音未绝,轻逐芳,欲行不行归故乡!

琴音虽已杳,却似仍绕梁而行,在耳边环绕,久久不绝。就在这浪漫美好的时刻,忽然门口跌进来一人,二人抬首一望,竟然是傅津。

傅津狼狈地稳住身形,整理了几下衣衫,怨道:“明路,你府里的门槛也太高了。”

明路却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傅津无所谓地笑道:“夜里睡不着,忽闻天外之音,就顺着琴音寻来了,没想到是瑜弟在这里弹琴。”

没人请他进来,他到不客气,自行进来坐了,还倒了杯茶饮了口。

明路微挑眉道:“是吗?”

傅津当即回道:“当然!”

惜日看明路神色,暗忖:这傅津不会是早就来了吧。

这傅津确实早就来了,但一方面因为今天他惹得李瑜生气,另一方面自己又没什么好借口。所以一直在李瑜房外徘徊,正踌躇不决,是走是留之际,便见明路抱琴而来,当下心虚地躲在了暗处,没有现身。

为什么他会心虚呢?或许连他自己当时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不想让明路看到他现今的样子,正暗恼自己的反常,便听到屋内响起了琴音。

琴音缥缈,一个好借口忽然浮现脑海,这才闯了进来。

明路来时并没有发现傅津,但以他了解傅津的程度,明路直觉傅津不是刚来而已。

傅津不会是喜欢李瑜吧?纳兰的话言犹在耳。明路暗惊,仔细观察傅津,却发现傅津神色如常,并没什么不妥。

傅津不耻龙阳之事,此事他从认识傅津开始便知晓,这么多年,傅津因为其阿玛和大哥的原因越来越厌恶那种事,或许是他多心了。

就在此时,门口起了一阵大风,远处天际破空划出一道闪电,快下雨了。

惜日下意识的看向了房顶,那个洞仍在,忽然心里开始有些急躁,道:“夜深了,今天真的有些累了。”

此话一出,明显是在赶人了。

明路笑道:“瑜弟早些歇息,明早还要早起,我们也告辞了。”

惜日道:“谢谢明郡王,今日让在下能弹到绿绮。”

明路道:“瑜弟琴技高超,足以配得上绿绮,相信今后还有机会。”

明路话里有话,惜日装作没听懂,只笑着敷衍点头。

傅津终究无奈,磨磨蹭蹭的和明路一同离开。

确定他们走后,惜日忙关好门,在屋内,仰头看着那个洞,左看右看,左等右等,却不见头顶有任何动静,直到,雨滴从房顶落下,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不是他吗?他没来吗?

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踮起了脚尖,从不同的方向向上观望,像是这样就能看到更远更高更多一样,小声唤道:“龙茗,是你吗?你在吗?”

可房顶上却没有一丝回音。

渐渐的,她失望的垂下了头。

或许不是他,或许是他,但他却走了。

走到床边,一头倒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觉得失落呢?

就在这时,忽然房顶之处传来几声清朗的笑。

惜日蓦然抬头,只见,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透过瓦砾正灼灼的看向她。不是别人正是龙茗那厮。

几滴雨水从他的鬓边滴下,他嘴角微挑,还是那样一副自鸣得意惹人厌的样子。

惜日猛然坐起身来,指着头顶之人斥道:“梁上君子!采花贼!登徒子!无耻,下流,不要脸……”就这样骂下去,骂道最后,自己却先忍俊不禁地笑了。

赛前游戏

房顶也在此时传来几声轻笑,龙茗用瓦片遮住了房顶漏洞,下一刻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侧影隐约在门上倒映出来,隔着一道门,龙茗低声道:“下雨了,小姐可否让在下进屋避一避雨?”声音带了几分戏谑和轻浮。

惜日走到门边,嘴角含笑,但声音却是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着实不方便,公子还是暂时委屈一下吧。”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龙茗又道:“这郡王府的门槛确实很高呢。唉,看来在下也只有暂居屋檐下了。”

惜日想起傅津狼狈绊在门槛的样子,想来这龙茗也看到了,原来他一直在,忍不住的咧嘴无声的笑了笑,低声道:“公子,屋檐也不太方便呢,知道的以为你在避雨,不知道的会以为你是私自入府的贼人呢。”

惜日话音刚落,就见头顶一道闪雷劈下,震耳欲聋,在惜日方向看来,闪电划出的光亮刚好把龙茗在门上的倒影劈成了两半,想到龙茗被雷劈,只觉甚是好笑。

一道闪雷过后,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龙茗看了看撕裂天空的闪电,忽道:“有人来了,快开门!”。

惜日一惊,忙开了门,龙茗立刻闪身而入,惜日忙关了门,一回身正见龙茗戏谑的笑,立刻意识到,被骗了,根本就没来什么人。外面下那么大雨,会有谁?只有鬼。

但此刻,见到他头发衣衫已湿,心中突然多了几分歉疚和感动。

自己怎会不知,他来此必然是为了她。这个男子,这个少爷,对她却有几分好。这许多日来,自己又怎会感觉不出?

只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无论是身份,还是如今她的处境。

龙茗环顾四周,道:“看来,爬房顶也要找个好天气啊。”

噗哧,惜日一笑。

“给你看样东西。”说罢,解下背后包袱,是一个精致的木盒,龙茗打开木盒从中拿出一幅卷轴,在桌面上摊开来。竟然是一幅画卷,画中之人赫然是男装的田惜日,也就是李瑜。

只见画卷中……

夜晚,睡莲池边,宫灯映下,照得四周如梦似幻,一个男子衣衫微扬,俊逸出尘,正在池边弹琴。

这副画画得正是惜日在明路府中弹奏离伤的那晚。

龙茗道:“知道是谁画的吗?”

惜日疑惑地看向龙茗,等待他给予答案。

龙茗一笑,却令人感觉不到笑意,道:“是明路。”

惜日微怔,暗道,确实可能是出自明路之手,一方面,除了在场之人还会是谁能如此传神的画出当晚情景。另一方面,明路是想以此图为她制造声势罢了。

“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哈,我可是花了千两白银买来的。”

惜日一惊,今日傅津曾说她的画像已被炒到千两,竟然不假,但她不知的是,买画之人竟然是龙茗。

龙茗又道:“你太不小心了,如果这副画真流入他人手里,你认为你的身份还可以隐藏多久?明路他们或许不会怀疑你,但你能担保其他人不怀疑吗?这一次,你答应他们的计划,真的太冒险了。”

惜日无语,她知道自己太冒险了,可是如今又能如何?正有些黯然,却忽然听龙茗一笑,道:“不过很有意思。哎呀,我也要去参加,看看到底你会成为天下第一美男,还是我是!”

什么?惜日看怪物一样看他。

“不用怕,真相大白又如何!大不了易容逃跑好了。”

哼,说得轻松,惜日鄙夷的给了他一个白眼。

“哼,以我二人的易容术,定可以逍遥天下,也不会被任何人认出来。”

切,谁要和你一起逍遥天下。你长得像个孔雀,到哪里都招风引碟,跟你在一起无疑是自暴身份!

“咦?还不满意,要不这样,大不了,我吃亏点,你嫁给我好了。”

呸……美的你。

“这样都不满意?你要求不要太高哦,我的条件很好了。”

要命,这家伙自恋的毛病眼看又犯了。真是……受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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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说的好,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但,今天不是说好忍他的吗?泄气。

罢了,今天就一忍再忍好了。

“咦,你咬牙忍什么忍的那么难受?”

自然是忍你!还能忍什么!

“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吗?还是有什么烦心事?”

用不着你关心。

“为什么都不理我呢?以往早扑上来了阿。”不解,没道理啊。

嗯?难道忍他竟然也错了?

“哎,既然你不理我,我走了,不用送了。”

本来也没打算送,你总算走了,不送!

“我要走了!”

你走吧!

“我真的走了。”

你快走吧。

“我真的走了哦。”

你到底走不走啊?

“啊,画忘记带走了。”

快拿着,赶快走。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都不和我说句话呢?”

当然不能和你说话,怕一开口就控制不住了!

“哎,算了,我本来打算一辈子留作纪念,绝不拿出来的,但既然你今天这样古怪,我还是拿出来吧。”左摸摸,右掏掏,前抓抓,后挠挠。

干什么?抓虱子呢?

“阿,终于找到了。”

什么?

一看,哇呀,绣花鞋!老天爷,不是她不忍的阿,实在是忍不住了阿!

最终,龙茗被惜日打出了门外。

门外依旧下着大雨,龙茗站在雨中恣意笑着,怀中抱着连他一起被扔出来的绣花鞋,如珍如宝。

惜日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雨中的他,无可奈何。

忽然,龙茗近身,伸手摸了一下惜日脸颊,随即一声朗笑,翻身跃上了房顶,冒着大雨飘然远去。

惜日摸着脸颊,伫立在门口良久,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的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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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不知该说是没完没了,还是该说是多姿多彩,龙茗刚走没多久,大雨变小雨了。明路又来给她送被子,理由是天凉好个秋。

明路走了,傅津又来了,理由是为今天的鲁莽道歉,刚刚来时为什么不道歉呢?他的理由是:忘记了。没诚意!

这一夜折腾,到后来,没睡多久,她就又被叫醒了,理由是该上路了。

一夜无眠阿。

但,这一夜,无眠的何止她一人。

明路的挥之不去。

傅津的百般挣扎。

清晨,天未亮,他们四人各自换了行装,已准备好出发。

明路、傅津、纳兰三人骑马先行,李瑜坐车,由两名随从护卫随后出发。

约好一切按计划行事后,便分头向琼县赶去。

进了琼县,惜日由两名随从护送,住进了早已定好的宾悦客栈。惜日在客栈里休息,暂且不表。

单说,明路几人。

他们先与禧恩联系上,确定了大赛相关事宜已准备妥当,下午便要开始初选比赛了。并与禧恩详细说了与李瑜之间的策应方法。

禧恩负责暗中指挥,明路负责现场策应。

午后,天有些阴,太阳被云层遮住,微露光晕,天气虽有点闷但因为昨晚琼县下了场大雨天气还算比较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