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里头,真正要给她的也不过是几样,与所有数量相比,倒像是随手塞进来附送的,而剩下的东西里头,可全都是给宁暖。薛明玉与宁暖最是熟悉,因而也能认得出来,其中许多都是她在王府里见宁暖用过的东西,还有许多没见过的,大抵是赔罪的礼物。

她让人将东西送到宁暖那边去,等人走完了,才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道:“我瞧这回安王真是惹怒了阿暖,特地送来了这么多东西,来给阿暖赔礼。外头都说安王如何厉害,我看着,安王到了阿暖的面前,却是连句重话也不敢说。”

“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

薛明玉忍不住想:这样子,倒像是从前她听夫君里说过的,祝家村里头有一个男人,在外头横行霸道,很是嚣张,是出了名的混混,附近村民谁也不敢惹他,唯独娶了妻以后,事事都听他娘子的,百依百顺。

当时她夫君是如何说的来着?

哦!

妻管严!

东西送到了宁暖屋子里,宁暖方才生出来的火气已经消了。

她冷静下来一想,哪里能想不出来,安王是借着薛明玉来给自己送东西,先前王府送来的东西,都让她给拒绝了,这回才特地用薛明玉当借口,让她毫无准备。

这东西都进了庄子里头,哪里还有可能出去。

果然,当薛明玉让人将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宁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一想到还让薛明玉看了笑话,宁暖便忍不住脸红,她在心中小声骂了安王几句,到底还是将这些东西收了下来。

第141章 第 141 章

听汪全说东西的确进了庄子以后, 楚斐便在心中忐忑, 生怕会见到庄子来人, 会将那些东西退回来。

他等了许久,估摸着人可以从王府到庄子几个来回以后, 在用晚膳的时候,可总算是放下了心。

楚斐抬眼看看桌上,各色菜肴摆了一桌, 可桌前只坐着他一人, 虽然有数个下人侍候在一旁, 可却还是让人觉得冷清的很。

他小声嘀咕:“阿暖将我一人留在王府, 自己与薛明玉在那儿,她倒是狠心。”

汪全站在一旁, 冷静地直视前方,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待在冷清的王府里, 楚斐振作起来, 借着薛明玉的名头,往那边庄子送东西送得更勤了。几乎每天, 都有一大车的东西从王府拉到庄子里去, 薛明玉每天都要去接礼, 回来以后, 从中挑出几样自己的好处, 剩下的全都一股脑给宁暖送了过去。

她还和宁暖抱怨:“左右你都是要收的, 又何苦让我跑一趟,王爷每天都给我送东西, 若是让我夫君知道了,他心里头还要不高兴呢。”

宁暖面不改色地道:“那你就拒绝了吧。”

薛明玉直瞪眼。

可这哪里是她能想拒绝就拒绝的?说不定今日拒绝了,都不用过一天,祝寒山就要被王爷找麻烦了。

薛明玉忍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心中想,她也是头一回见到宁暖这般模样。

在她面前,宁暖一向是成熟稳重的长姐之范,遇事冷静,又博学多闻,她是习惯事事依赖宁暖,谁知如今宁暖与安王置气,虽不知其中是何缘故,却反倒是让她觉得新奇。

薛明玉也没有再和她提起不满,依旧每日将东西送去给她。

楚斐送来的东西很齐全,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他便第一个给庄子这边送来,一段日子下来,庄子里却是比王府还要舒坦了。

一连送了数日,那些东西没有一次被退回来过,尽管宁暖还没有让人给他带话,可楚斐整整衣裳,觉得时间差不多。

他特地换上了一身新的锦袍,头冠上镶了数颗华贵宝石,如今天气转热,他又拿出了自己的扇子,手腕一转,扇面徐徐展开,一身风流倜傥。楚斐高高翘起自己的孔雀尾巴,坐着马车去了庄子,打算亲自接自己的王妃回家。

路上,他心情甚好,还对汪全道:“等本王将王妃接回来了,回头也赏你个丫头。”

汪全坐在马车前,拿着缰绳直翻白眼:“王爷,奴才是个太监,要丫头做什么?”

“太监怎么了?你瞧瞧,你自小便跟在本王身边,出了不少力,如今本王都找到了王妃,与王妃的感情甚好,哪像是你孤家寡人,你日日跟在本王身边,若是受了刺激,那可怎么好?你是本王身边的人,本王自然也不能亏待你,回头便给你找个温柔解意的丫头。你高不高兴?”楚斐洋洋得意。

汪全不吭声,心里头想:等会儿王妃可千万要将王爷赶出去才好。

等到了庄子,楚斐从马车上下来,他理了理衣服,这才展开扇子,昂着下巴示意汪全过去敲门。

庄子大门打开一条缝,守门人探出了脑袋。

汪全道:“快去通报王妃一声,王爷亲自过来接王妃了。”

下人应了一声,却是飞快地关上了门,进去通报了。

楚斐板着脸,对着门板道:“这下人可当真是没有眼色。”

汪全应道:“王妃先前说过,不准让王爷进门,想来这些下人是听了王妃的话,不然哪里会让王爷站在外头。”

楚斐脸色紧绷,唇角却高高翘起。再等一会儿,他就可以进去了。

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方才跑进去的下人又跑了出来,探出脑袋道:“王妃说了,若是王爷来了,就……就请王爷回去吧。”

楚斐刚准备点头,忽地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脸上刚露出来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汪全将他心里头的话问了出来:“什么!?王妃还不愿意见王爷?!”

下人瑟缩了一下,应道:“是……王妃是这样说的。”

楚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下人的脑袋缩了回去,生怕会遭受他的怒火。

砰地一下,大门关上,让楚斐的脸一下子黑了个彻底。

汪全小心翼翼地道:“王爷?”

楚斐愤愤甩袖,转身便走:“回去!”

两人上了马车,回程路上,汪全一声也不敢吭,生怕会点燃他的火气。直到到了王府,他的脸色依旧难看,王府管事闻声而出,原本还想要说点什么,瞧见楚斐的脸色,想说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管事落后几步,悄悄问汪全:“王妃呢?”

汪全苦着脸摇了摇头。

管事懂了。

这是没接回来呢!

他与汪全退后好几步,悄悄避了开来。

楚斐愤愤将门甩上,气得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又觉得喉咙干渴,他伸手去倒茶,可水壶里的茶水滚烫,他刚喝了一口,便被烫得吐了出来。

楚斐扬声喊:“汪全!”

汪全忙不迭滚了进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给本王把这茶水换了!”

汪全连忙提起水壶冲了出去,回来后提了一水壶的冷水。

连灌了好几杯,楚斐这才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他质问道:“她为什么还在生气?”

“……”汪全哪里答得出来。

楚斐自问自答:“难道是本王的道歉还不够有诚意?”

“……”

“可本王都亲自去接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话虽如此,前些时候上门,她也不愿意让本王进去。”

“她都气了那么久了,到底在气什么?”

“难道还真的是宁朗?不不,这事我可没做错,她已经嫁给了我,宁朗再如何无聊,也不能事事过来找她,我怎么能连宁朗都比不上?”

“可既然如此,为何她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楚斐站了起来,双手背到身后,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阿暖向来知心解意,哪里会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人。若是她当真无理取闹,也不会愿意收我的东西,可我送过去的东西她也收了,为何还是不原谅我?”

汪全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王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回来,一时自言自语,表情苦恼。汪全叹了一口气,提起水壶就要走出去,忽然又听他们王爷猛地拔高了声音。

“她还没原谅我?!”

汪全连忙转过了头去:“王爷?”

楚斐不敢置信地道:“阿暖还没有原谅我?可她为什么生气?因为我表面和宁家决裂?那要让我怎么办?难道还要我堂堂一个王爷亲自去宁家道歉不成?这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汪全想了想,说:“也许王妃并不是这个意思。”

楚斐也想了想,然后自然地接道:“也是,阿暖万万不会在这种时候掉链子,她知道此事事关重要,万万不会在这个时候拖我后腿。”

“……”

楚斐苦思冥想:“可她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又是为了什么而生气?”

汪全默默退了出去。

楚斐一个人又想了许久,可还是想不出头绪来,他原本还想指望宁暖会给他一点提示,可宁暖却是半点表示也没有,那怕是知道他来了又走了,也仍然没有派人递来半点消息。

宁暖去庄子里住,楚斐自然放心不下她一个人,特地派了暗卫过去,那暗卫每日都会和他汇报宁暖的近况,宁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自有人呈送到他的桌上。

楚斐瞪着眼睛看着那些汇报,除了薛明玉和宁暖提起之外,宁暖却是从未主动提起过他。

楚斐心中酸涩,又联想起她这次无缘无故生气,只觉得又茫然,又委屈。

都过了两辈子,他还是弄不明白,阿暖心里头的所有想法。

……

自打那回吃了闭门羹之后,楚斐就没有再来过了。

庄子上下所有下人都心中忐忑,而薛明玉也很是纳闷。

“王爷都亲自来了,为何你还不松口?”薛明玉摸着肚子,茫然的很:“你先前一气之下离京,我以为只是一时置气,可如今看来,却不只是如此。安王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你生气到这般程度?”

薛明玉和祝寒山一向恩爱,她性子软和,而祝寒山又一向宠她,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薛明玉就更没有了。自从她嫁给祝寒山以来,偶尔也急过脸,可却从没有生气到要离家出走的程度。

薛明玉捧着肚子,只觉得心中茫然。

宁暖摇头:“明玉,你不懂的。”

薛明玉只好不再问。

她还是道:“安王心高气傲,你那样下了他的面子,若是他生气就不好了。他到底是个王爷,哪里丢过这样的脸。”

宁暖仍然摇头。

薛明玉就不再说了。

楚斐仍然每天派人送东西过来,可是人倒是不再来了。

宁暖在心里头数着日子,时间一长,也难免有些失望。

她正想着要不要主动低头时,某日夜里,她睡得正熟,庄子里头所有人都睡熟了,有个人影出现在门口,轻轻推开了窗户,从外头跳了进来。

宁暖仿佛是在睡梦之中感受到了,恍惚中睁开眼睛,仿佛听到了身旁有人轻浅的呼吸声,她正要重新睡去,忽然听到有个声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黑暗之中,床上多了一个人,宁暖大睁着眼睛朝他看去,她什么也看不清,唯独只看见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注视着自己。

宁暖大骇,张口便要叫香桃,可那人却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熟悉的香料味道顺着那人的手钻入了她的鼻间。

“嘘。”楚斐压低声音,小声道:“阿暖,是我。”

宁暖:“……”

第142章 第 142 章

宁暖想破了脑袋, 也没想出来会这样见到楚斐。

一个天潢贵胄, 竟然在半夜三更摸进了别人的屋子……哪怕这人是他的王妃, 宁暖也觉得不敢置信。

楚斐浑然不觉她的惊讶,察觉到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才长舒一口气,又小声道:“阿暖,你别叫出声, 那我放手了?”

宁暖无奈地点了点头, 感觉到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离开, 才开口问:“王爷为何会在这儿?”

楚斐讪讪:“你不让我从大门进来, 我当然就只能自己找办法了。”

宁暖轻轻推了他一把,他自觉让开, 跟着宁暖从床上走了下来,还主动找出火折子帮着点燃了蜡烛。直到屋里头被烛光充斥, 亮堂起来, 两人才在桌前坐了下来。

宁暖披上一件外衣,这才质问道:“那王爷来的时候, 就没有看看时间?若不是王爷反应及时, 恐怕这时候王爷已经被当做刺客抓起来了。”

“你不让我进门, 回去以后, 我就在心里想来想去, 可无论我怎么想, 却是怎么也想不出头绪来。”楚斐说:“今天晚上,我睡不着, 就又想起了这件事情,终于想出了你到底为什么生气,一着急,便直接来寻你了。”

“王爷是怎么来的?”

楚斐道:“自然是坐着马车来的。”

宁暖稍稍放下了心,既然是坐马车来的,那就是汪全也陪着他了。

宁暖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面色依旧冷峻:“那王爷想明白了什么?”

“阿暖,我知道错了。”楚斐连忙道:“我下次一定先和你商量。”

宁暖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脸。

楚斐一直在观察着她的脸色,见此终于放下了心,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他就顺着方才的话继续说:“先前我还答应过你,说是万事都会与你商量,什么都不会瞒着你,结果如今我却是将这件事情给忘了。你生我的气,那是应该的,的确是我的错。”

宁暖柔声道:“我明明是王爷的王妃,王爷每日都能见着我,却从未与我提过一个字,王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可他们也瞒着我,若不是王爷特地下了命令,他们又怎么会这样做。我虽知道王爷是假意与宁家决裂,可王爷事先未曾和我透露,连外人都知道的比我清楚。我听到王爷将哥哥打了一顿,心里头如何能不急?”

楚斐不停点头,话锋一转,又说:“可我一时忘了,你也不至于冷落我这么久,竟是连半点提醒也不给我,若不是我主动想起,难道你还要在这庄子里住到天荒地老不成?”

宁暖不答。

楚斐沉默了一下,只好退让:“还好是我先想起来了。阿暖,你以后有半点不满,可千万要告诉我,你瞧,我眼睛花,脑子笨,连你生气了也没发觉,你生气了也不说,一生气就往别庄跑,若是再来几回,恐怕京城里头还要传出来我们不和的谣言来。”

宁暖垂眼沉默。

“阿暖,你可千万别不当回事,此次你离开的久,京城里头已经有了这样的传言。太后还将我叫进了宫里头去,还说要给我纳侧妃,你瞧,你不在京城,我都过得是什么日子?”楚斐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

宁暖忍了忍,没忍住,嘴角一下子就弯了起来。

“我看王爷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香,没有半点不好。”

“哪会如此。”楚斐凑近了她,非要给她看自己眼底下的青黑:“你不在王府里头,这些日子里,我是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香,整日都在想着你,你空口白牙就要污蔑本王,本王要给你家法伺候。”

宁暖莞尔,见他脸色当真不好看,心知是这些日子里公务繁重,而自己的事情又分走了他太多心神,便主动伸手帮他按摩起来。她轻声道:“此事也是我太过着急,一时失了理智,反倒是给王爷添了麻烦。”

楚斐打蛇随棍:“你记着这次就好,往后可不准再犯了。”

“……”宁暖手上动作一顿。

楚斐立即道:“不改,不改也可以。”

宁暖:“……”

楚斐一下子头也不疼了,脸色也好看了,生怕她又要生气,连忙揽着她往床上走。而自己也脱下外衣钻了进去。

“王爷……”

宁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含糊打断:“阿暖,你别嫌我,今日老三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我处理完才赶过来找你。”

宁暖也就不嫌他。

吹了灯,室内又恢复了原来的昏暗。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一张床的缘故,又或者好不容易重新躺到了一块儿,楚斐闭上眼睛,便忍不住想起来这些日子里一个人和衣而睡,一个人对着空落落的房间,种种滋味涌上心头,他又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阿暖,你睡了没?”

“王爷有心事?”

那就是没睡了。

楚斐一下子振作了起来,手撑着脑袋,半撑起身体,在黑暗之中注视着她,另一只手则仍然和她握在一块儿。

“阿暖,我虽然是明白了,可我还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宁暖睁开眼睛,转头朝他看来:“王爷想不通什么?”

“你说你为何要事事都知道的清楚?哦,我说的自然不是宁家的事情,宁家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你,那是我做错在先,可是宁朗与杨真的动作涉及朝堂之事,因着这个,我才想瞒住你。”楚斐道:“你瞧,青鹿学堂是我的主意,可学堂建好以后,常常往那边跑的是你,你也常与朝中官员的夫人走动,不管谁和我说起你,都说的是你的好。这些事情,寻常人家的夫人也在做,没什么奇怪的。”

宁暖嗯了一声,问:“王爷是奇怪,为何我连朝中大事也要关心?”

楚斐顿了顿,又道:“你一向与薛氏来往密切,可你们的性子差了太多,祝寒山可不会事事都告诉他夫人。这样有什么不好?”

上辈子,宁暖操心了不少事,也为许多事情奔波,不只是宁家,还有王府,楚斐每回见她,都能在看出她小心藏起来的疲惫。这辈子,他本来就下定了绝心,是要好好保护阿暖,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想让她余生都平安喜乐,自然也是事事都顺着她,依着她,而那些令人烦忧的事情,也没有再让阿暖操心,可阿暖却不喜欢这样?

他想不明白。

宁暖小声道:“可我不喜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