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学生更闹腾了:

“承认,我们本来就是小人,因为我们还没有完全长大。”

“周老师,这年头不讲利字讲什么?讲感情吗?”

“周老师,我跟学校讲感情,你让学校别收我的学费了。”

一群嘈嘈杂杂的声音中,明日朗突然开口道:“周老师,如果还缺人手的话,我去。”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一室喧哗。静了片刻后,马上有其他人踊跃响应:

“周老师,我也去。”

“还有我,算我一个。”

争先恐后的报名声,几乎都是女生,自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人叹服不已:“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王子的号召力呀!”

萧星野斜睨了一眼明日朗,尽管什么话也没说,但嘴角撇成一线。

全班的女生都跟着明日朗去了图书馆,那浩浩荡荡的局面让几个负责老师看傻了。他们这些人一堵书墙干了一星期还没干完四分之一,明日朗率着人马一到,马上让书墙减少了一半,图书馆的主任乐得眉开眼笑。

第二天是周六,休息的日子。林月弯却依然来到学校,她昨天就和一位负责老师姜老师要了旧书整理室的钥匙。反正她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这里修补旧书,把剩下这点活干完了。

姜老师自然是大大夸了她一番:“现在像你这样不贪玩有责任心的女学生,我可真是很久没见过了。”

林月弯进了学校,先让值班的校警打开图书馆的侧门,再走进四楼的旧书整理室,房门一锁,一个人埋首在旧书堆里工作着。她修补完一堆书籍后,锁着的门居然被人打开了。愕然地望去,门口站着明日朗。他也一脸意外地看着她。两个人同时出声:

“林月弯,你怎么在这?”

“明日朗,你怎么来了?”

明日朗是向图书馆的主任拿的钥匙,他给的时候还犹自问道:“休息天也来学校,你不去别的地方玩吗?”

他笑了笑答:“不想去,来学校补书好了,我以前可补过不少书呢,有专业水准。”

明日朗会来学校,一是不想闷在家里,二是这个旧书修补室,触动了他心底某些隐藏着的记忆。他不由自主地想过来,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一呆。他没想料到,林月弯居然先他来到这里。

“你也有钥匙,你跟谁要的?”林月弯看着他手里的钥匙问。

“我跟主任要的。”

“我跟姜老师要的。”顿一顿,她笑道:“没想到你休息天也会来学校修补旧书,不出去玩吗?”

不约而同地,她问出了和主任一样的话题。看来在别人的印象中,他应该是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玩去开心的。明日朗暗自苦笑,谁会知道他能活动的地方其实非常有限。

情不自禁地,他回答:“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多可以去玩的地方。”

明日朗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苦涩,教林月弯听得一怔。她不无诧异地看了明日朗一眼,他今天没有穿校服,一身质料上乘、做工精细的白色休闲装,简约的款式传递着一种低调的华贵。良好优越的家世,王子般的容貌气质,怎么看他都是天之骄子。可是…他却不太开心的样子,为什么?看来锦衣玉食的背后,亦有难言之隐。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交浅就不必言深了。明日朗与萧星野不同,他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与他们没有太多交集之处。林月弯于是微微一笑道:“我也没什么可以去玩的地方,所以也来学校修补旧书。来吧,开始工作,看看今天一天我们俩能不能把这些书完工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映进来,映得一室明亮。两双忙碌的手在书页、胶水、透明胶纸之间穿梭不休。

林月弯的手如蝶一般在眼前飞舞。明日朗看着那纤纤十指灵巧轻盈的动作,一张张残破的书页在她指间恢复得平平整整。不由地就想起她为小槐树“接骨”时的情景。这双手虽然小,却有着一种温暖的扶持力量。再沿着手看上去,她一身白底粉色碎花的连衣裙,两条长辫子用粉色发绳系着垂在胸前。纤秀眉眼,清素容颜,整个人仿佛是一枝夏日里的初绽新荷。

明日朗的目光在辫梢的粉色发绳上停留了一下,那是一根长长的缠了粉色丝线的橡皮绳,两端各坠了一绺细细的水晶珠子。发绳在辫梢一环环缠好,打成的小结就是两绺水晶珠子。俏丽又可爱。他一眼便认出,这粉色发绳跟那根蓝色的头绳是同一款。

明日朗在留意林月弯,林月弯也在留意他。昨天人多,她倒没发现明日朗修补旧书居然如此熟练麻利。看着堆积如山的书堆飞快地减少,忍不住夸他:“明日朗你倒很会补书,一本本都修补得几乎让人看不出来。你以前补过书吗?”

明日朗犹豫了一下,方低声答道:“我曾经把自己书橱里的书全部撕烂,后来又一本一本地全部补好。”

那是十二岁那年的事。

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向少年时期过渡。明日朗渐渐明白了自己的病情,明白了一切行动受约束的根源。他再也快乐不起来,笑容越来越少,变得暴躁易怒。

有一天,是司机老洪的儿子,因为有点事情骑着单车来明家找爸爸。他看着那个同龄的少年骑在单车上小马驹似欢快的身影,想起童年时自己曾经最心爱的小单车。突然间,有一种无法抑止的冲动,让他想要骑上那辆车。

老洪的儿子倒是很友好地把车让给他骑。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摸上车把,就被老洪一把抱开了。这位在他家工作了十几年,对他的病情知根知底的司机紧张地说:“少爷,你不能骑,摔着了可不得了。”

明夫人也闻讯赶来了,一边极力劝阻他,一边让老洪的儿子赶紧骑车离开。他徒劳地在老洪怀里挣扎半天,最后依然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单车越来越远。整个人像急速泄气的球一样软下来。

“阿朗,我们不骑单车,妈妈陪你去阅读室里看书好不好?”明夫人柔声地劝着儿子。自从明日朗不能再和健康的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后,明浩天就把那个游乐室改成了阅读室,年年为他买回大量适合他阅读的书。他大把的时间只能和书为伍。

猛地一把推开老洪,明日朗像野马脱缰似的跑起来,冲到屋子里去。明夫人脸色苍白在后面跟着追:“阿朗,阿朗你慢点,你不能跑这么快阿朗。”

明日朗一口气冲进阅读室,把门重重反锁上。明夫人扑在门前,听到里面劈哩叭啦地乱响,担忧之极地拍着门:“阿朗你在里面干什么?快开门啊阿朗。”

明夫人真是急晕头了,只知道叫明日朗开门,如何叫得动?还是老洪赶紧去找女管家王太,让她找到阅读室的钥匙来开门。门打开时,一室狼藉,零七八乱撕了一地的书。明日朗蜷缩在角落,双膝紧紧抱在胸前,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一动也不动。

“阿朗。”明夫人奔过去一把将他拥在怀里,拥住他抽动的双肩,听着他喉间的哽咽…明夫人本意是要来开解儿子的,这一刻却泪如雨下,母子俩抱在一起痛哭一场。

明浩天为此特意撇下一个重要的商务会谈赶回来,和儿子在书房谈了很久,把他当成一个成年人一样跟他谈话。这场两个小时的谈话后,明日朗脸色沉静地从书房出来,走到之前被自己大肆破坏过的阅读室去,管家王太正率着两个女佣在整理残局。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收拾。”

他用了半个小时破坏了这间阅读室,却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来复原。所有撕毁的书他都一本本修补粘贴好了。明夫人曾经小心翼翼地建议说:“阿朗,撕坏了就别要了,妈妈给你买新的。”

明日朗摇头:“不,我就要这些书,它们陪了我那么久。”

“那…妈妈帮你好吗?”

“不,是我撕坏的,我自己来。”

必须自己来,要学习自己对自己负责。生命中,有些事,可以让人扶持,有些事,只有自己承担。

第七章

把自己书橱里的书全部撕烂?!

林月弯听得很吃惊,明日朗看上去那般温文尔雅,这种暴躁的事会是他做得出来的?萧星野还差不多。但又会一一地修补好,这倒是很符合他的行为。难道说,明日朗其实是双重人格,既可以温雅如玉,又可以暴烈如火。

“真的吗?明日朗,你看上去不像会撕书的人呢。”林月弯不由自主地把疑惑说出口。

明日朗头一抬,想说什么却又顿住。手伸进长裤裤兜里,掏出一只手机来。颜色是地中海之蓝,机身轻巧精致,光泽如钻,一目了然的价值不菲。绝不是班里其他同学带的手机可以同日而语。看了一下来电显示,他朝林月弯说一声“对不起”,走出门外去了。

林月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明日朗是去接电话。原来他把手机设成震动式带在身上,电话来时不显山不露水,不惊扰旁人。他的教养渗在骨子里。

尽管出身豪门,物质条件明显优越于一般人,但明日朗从不对人炫耀自己的拥有。他极低调地用着普通人用不了的奢侈品,毫不张扬。晨光也有不少富家子弟在此就读,但与明日朗截然相反,他们极其张扬。他们使用奢侈品的乐趣似乎就在于“伤人”,越昂贵的东西越被他们赋予一种奇怪的“杀气”。“杀得”心理素质不够好的普通学生顿生自卑感。据说用品的气度取决于主人的教养,从明日朗的身上,林月弯认同了这个说法。

电话是明夫人打来的,“阿朗,你还在学校呀,快吃午饭了,我让老洪来接你吧?”

“还要等一会,你们先吃吧。”

“还没弄好吗?不如你先回来吃了饭再去吧。”

“没多少书要补了,干脆全部补完再回来吃好了。免得吃了又要过来。”

明夫人于是不再坚持:“那好吧,弄完了就打电话给老洪,让他来接你。”

回到旧书室,林月弯正忙着把最后几摞待补的书搬上书案。“这是最后一批了,干完了我们就可以收工。”

明日朗走过去,“我来吧。”

林月弯也不坚持,只是笑道:“这是最底下的书,都直接堆在地板上,比较脏,小心你的白衣服。你这套衣服不便宜吧,搞不好够我吃一个月了。”

林月弯其实并不懂那些所谓名牌的东西,无论是明日朗的衣服、手机还是其他,她都叫不出牌子来。甚至天天接送明日朗的那辆名贵平治车,她一开始也不认得车牌,后来还是听同学们说才知道那是世界十大名车之一的平治。还犹自道:“这个很普通嘛!”

说这话时,她用的是电影《唐伯虎点秋香》中,周星驰扮演的唐伯虎初见巩俐扮演的秋香时的口气。言外之意是跟其他的车子没多大区别。

林月弯认车子只凭颜色车型,红色小轿车、白色面包车、蓝色大货车…基本处于幼稚园水平。所以在她眼中,小轿车都是差不多的。看不出名车与非名车的区别。

当时是秦广风站在她身边,回了她一句:“帮主,品味太差了吧!”他用的是电影《大话西游》中,二当家在至尊宝初见白晶晶时的台词,言外之意是批评她的欣赏水平不咋地。林月弯会心一笑,虚心接受,确实这方面的东西她不会欣赏。

她和明日朗提到衣服的价钱只是和他开玩笑,明日朗却有些赧然:“我不知道这衣服要多少钱,我的衣服都是我妈买好的。”

林月弯笑容一滞:“真好,有妈妈无微不至地照顾你。”

明日朗心思缜密,马上听出了话外音。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林月弯一眼,她已经低下头闷声不响地补书去了。他也不再说话,屋子里静静地,只有书页时时翻动的声音。

人人都有伤心事,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这个世界上原来有着这么多的不圆满不如意。

把所有的书籍都修补后,时针已经快指向两点钟了。林月弯和明日朗把旧书室大致整理了一下,正准备离开时,林月弯却发现,还有一大堆未修补的书居然杂在已修补过的书堆里。“天,这里还有漏网份子呢。”

明日朗蹲下来翻一翻,皱着眉道:“这肯定是昨天搞混的。人太多了,就会杂乱无章。”

林月弯大致评估了一下这些书的数量,“这里起码要干到四点半,不行,我们还是吃了饭再来干吧。明日朗,你要回家吃饭吗?”

明日朗不答反问:“你呢?”

“我不回去,就在学校附近的快餐店随便吃点,免得来回赶。”

“那我也不回去了。”明日朗打个电话回家简单交代一下,准备和林月弯一起去吃快餐。

走出图书馆,他们经过教学楼,绕过足球场朝着校门走去。远远地看见绿茵场上有一群人在踢球,萧星野的矫健身形在其中格外突出。另外一个可以让他们认出来的身影是秦广风。

明日朗脚步一顿,“怎么休息天萧星野他们也来学校踢球吗?”

“这是校足球队在训练,你不知道吗?这个月晨光和清河有一场校际足球赛。”

明日朗不知道,对于学校中与体育有关的活动他总是刻意地不留心。不再说什么,他们一起走到校外一家快餐店坐下。

林月弯自己要了一份叉烧煲仔饭,然后问明日朗:“你要吃什么?”

“随便,要不跟你一样好了。”

“那好,老板,两份叉烧煲仔饭。”

她的话音刚落,有个声音马上接道:“老板,三份叉烧煲仔饭。”两人齐齐扭头一看,萧星野满头大汗地进来了。

小小方桌,明日朗和林月弯对坐着。萧星野毫不客气地在桌边打横坐下,锐利的眼光左右看了他们一眼。

林月弯不禁问道:“萧星野,你还没吃午饭吗?”

“吃了,但我现在还想吃不行吗?”萧星野又拽起来了。

他虽然拽拽的口气,林月弯却不以为然地笑,从背包里掏出一袋面巾纸,抽出一张递给他。“瞧你一头的汗,快擦擦吧。”

萧星野接过去,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一张洁白的纸就被汗濡得稀烂。林月弯笑着又递上一张,“你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那当然,你不说这么热的天,我就一直在球场上跑个不停。”A城地处海滨,气候偏暖。虽然时令已入秋,但阳光依然热烈如夏。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明日朗只是静静旁听,并不作声。萧星野也不和他说话,当他透明人一般。却又问林月弯:“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呀?”

林月弯和明日朗绕过足球场时,萧星野并没有看见。他只要上了球场上便心无旁鹜,除了球看不到别的。还是秦广风指给他看,“看,那两个人是不是林月弯和明日朗?”

隔得远,秦广风确定不了,萧星野却是一眼就认定了。突然间就心里不舒服,脚下也不得力了。跟教练要求中场休息一下,他马上尾随这二人而来了。

“我和明日朗一块在图书馆里修补旧书。”

“休息天你还来修补什么书呀?”

“没多少书了,就想趁着休息天弄完它。”

萧星野瞪着她下结论:“你真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干。”

说完这句,他终于‘开恩’转过头看了明日朗一眼,并问:“明大少爷,你怎么也这么闲啊?”

明日朗答得简单:“既然是休息时间,自然就有空闲了。”

说话间,老板把三份叉烧煲仔饭送上来了。于是三人都不再说话,各自埋头吃饭。

萧星野是吃过午饭的,但在球场上折腾了半天后,这碗煲仔饭他吃得飞快,转眼就扒下三分之二。林月弯也饿了,虽然吃得斯文,也很快就吃掉了一半。而明日朗,一碗饭却只是略动了动筷子,配饭的叉烧几乎没吃,青菜倒是吃光了。

萧星野忍不住想说他:“明日朗你属兔子的吗?吃了半天就把青菜吃光了。还是显摆你家里天天大鱼大肉让你吃腻了?”

明日朗迟疑了一下,方夹起一块叉烧放进嘴里,但咀嚼了几下又吐出来。“这叉烧有股味道。”

他刚才吃第一片就感觉味道不正,所以不想再吃。而叉烧是铺在饭上蒸的,油汁都渗到饭里去了。连带让他饭也吃不下去。

“有什么味道呀,一样的饭,我们都能吃,就你觉得有味道?真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萧星野没好声气。

明日朗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搁下筷子。

“你就不吃了?”看着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煲仔饭,萧星野嚷嚷道:“我说你啊,你这样的人饿死都不多。太糟践粮食了。”

凭萧星野如何嚷嚷,明日朗只是一言不发。林月弯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那碗饭,突然一伸筷子,从他碗里夹起一块叉烧塞进自己嘴里。

明日朗怔住,萧星野也愕然:“你干吗?你自己有你吃他的干吗?”

林月弯不回答,只是细细地咀嚼着嘴里的叉烧,很快她和明日朗一样把叉烧吐出来。然后手一扬把老板叫过来:“这份叉烧饭不能吃,有股怪味,叉烧是不是馊的?”

老板辩道:“怎么可能呢,一样的煲仔饭就单单这份馊了不成?”

“恐怕这份饭里的叉烧,和其他两份不是同一块吧?”

老板不说话了,他确实是先把前一天剩的叉烧卖完了,才会用新鲜的。可能是存放环节上出了点问题,今天卖到最后的这块叉烧有点异味了。偏又这么巧,这份饭端给了明日朗,若是萧星野,味蕾没那么细致讲究,只怕吃不出那点异味来。

“要不,我给你们换一份好了。”老板自知理亏。

另换了一份叉烧饭上来,这回明日朗吃得很快,他也确实是饿了。萧星野知道刚才误会了他,可是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只是他第一个吃完饭去墙角的饮水机里倒水喝时,顺便给林月弯、也给明日朗倒了一杯水,算是无声的歉意。

明日朗有点受宠若惊:“谢谢。”

萧星野并不理他,只是咕咚咕咚地喝他的水。

吃完饭老板来结帐,叉烧煲仔饭一份五元,三份一共十五元。林月弯从背包里掏钱包,萧星野则从裤袋里抓一把钞票出来,明日朗本能地也把手插进裤袋,却僵住了。他的裤袋里只装着他的手机,他平时极少出门,根本没有带钱的习惯。

萧星野何等机灵,一眼瞥见明日朗僵住的手就明白他的窘境了。偏就是想要难为他,故意道:“大家AA制吧,各付各的。”边说边拍出一张五元钱来,表示他的帐付清。

明日朗窘迫之至,脸都胀红了。萧星野看到他的尴尬模样没来由地觉得极解气:你不是有钱的公子哥吗?这回让你尝尝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的滋味。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萧星野心里明白,自己其实是挺嫉妒明日朗的。十岁那年,妈妈抛家弃子和有钱人跑了,这固然让他在一方面产生了仇视富人的心理。但是对明日朗的敌意,不仅仅如此。总觉得他实在是太幸运了,出身在如此优越的环境里,父母唯一的独子,爱他如珍如宝,一切应有尽有。听说他母亲尤其珍爱他,为了更好的照顾独子多年来几乎绝迹社交场合。这点最让失去母爱的萧星野忿忿然:都是同龄的少年,凭什么他那么好命,得到的就那么多呢?

“对了,明日朗你是有钱人啊,要不这顿饭你请好了。”萧星野还要百上加斤。

萧星野为难明日朗,是冲他发的无形之招。林月弯却敏感地察觉到了。眼光一扫,看到明日朗的尴尬,她马上明白了所为何故。不动声色地笑道:“难得请到晨光的白马王子和黑马王子一块陪我吃饭,这顿饭我来请好了。”

话一说完,她已经递了十五元钱在老板手里。明日朗先是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居然让女孩子请吃饭,脸更红了。

萧星野一把抢过老板手里的钱,扔回给林月弯。然后再从他那堆皱巴巴的钞票里拣出一张十元的钞票,连同桌上的五元钱一块塞给老板,打发他走人。然后踢开凳子站起来:“吃完了还不走,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想让我请你们吃晚饭吗?”

三个人一块走出快餐店,明日朗期期艾艾地道:“萧星野,星期一我再把饭钱还你。”

萧星野横他一眼:“没听见我说请你们吃的吗?”

林月弯笑道:“明日朗,这顿饭萧星野请了,我们混他一顿。”

“真是,搞半天跟过来付帐的。”萧星野嘴里嘟嘟囔囔。

林月弯安慰他:“好了,大不了下回我请你。”

“谁要你请,要请也是他请。”萧星野朝着明日朗一挑下巴。

“好,”明日朗答得毫不犹豫,“我一定请,你们想吃什么?”

“拜托,刚吃完饭就问我想吃什么,你当我是猪啊!”

明日朗不说话了,他发现他和萧星野没法说话,往往一开口就被他抢白。

边说边走,萧星野突然发现,“怎么你们还回校园吗?”

“嗯,我们还要上图书馆,还剩下最后一堆旧书要修补。”

萧星野愕了愕,不由自主地看看明日朗,又问林月弯:“还要干多久才干得完?”

“我们可能要干到四点半钟以后。”

“我也差不多那个训练结束,我来等你一块回家。”

“好。”

接下来的足球训练,校队教练开始发现萧星野明显地不在状态。“怎么回事萧星野,让你中场休息一下,反而泄了精气神了。”

萧星野也知道自己状态不佳,往常他可是“人球合一”,这是头一回,他人在球场心却不在球场。

秦广风低低地问他:“你小子,林月弯和明日朗一块在旧书室里修补旧书,你心慌意乱了?”

“我哪有?”萧星野嘴硬。

“你得了吧,”秦广风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神情。“若非如此,你这会怎么不在状态中。你也真是多心,他们不过凑巧遇在一块,你还真当旭日王子会和林月弯共演一出灰姑娘传奇吗?人家和白云净好着呢。”

“谁说我不在状态了。”萧星野还要嘴硬,但听了秦广风一席话后,略安了心。踏踏实实地把训练完成了。

训练一结束,萧星野马上飞一般冲到图书馆去找人。还没走上楼梯,就碰到林月弯和明日朗说着话下来了。她眼一抬看到他:“萧星野,你来了。”

“这么巧,正好你们下来,我省了爬楼梯。”他边说边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明日朗,他眼眸沉静,白衣如雪。立在冷冷灰色暗调的墙壁前,真如一颗闪着微光的钻石。

林月弯也看着他一身白衣,说:“多放肥皂粉泡久一点,应该会洗得干净吧。否则这么贵的衣服真是可惜了。”

这话显然是继续着之前的话题,萧星野这才注意到,明日朗雪白的长裤下摆,是斑斑点点的墨汁。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修补书籍嘛,改练毛笔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