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朗也缓缓开了口:“原辰夜,赛车虽然很刺激但确实太危险。健康是生命最重要的前提,你拥有这样丰厚的本钱,不要太过任意挥霍。”

原辰夜掉过头来把明日朗看了半响,然后展颜一笑:“好了,你们俩不要一唱一和批斗我了。走吧,下山找个地方,我请你们吃饭去。”

话一说完,他掉头领先走着。明日朗和林月弯一前一后跟上去。才走出不到两步,林月弯脚下陡然一滑,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往下摔。她身后是十多米高的陡峭斜坡。要是从这里摔下去,就直接一路滚到刚才山下原辰夜强速飞过的V型弯道了。

“啊——”

第四十章

随着林月弯一声尖厉的叫声,只领先她一步的明日朗霍然转身,本能地右手一挥,紧紧抓住她半空舞动着想要抓住一点支撑物的左手。

两只手紧密握合在一起,林月弯后坠的力道一滞。

此时,反应敏捷的原辰夜也冲过来一把攥紧了她的右手。和明日朗一起把她从斜坡边沿拖回来了。

将林月弯拖到安全地带,原辰夜劈头便问:“没什么事吧?”

林月弯充耳不闻,只是苍白着脸去看明日朗的右手。方才他们两手相握的那一刻,她的身子被大力拉住的同时,她听到了明日朗握着她的手清脆地咔嚓一响。

明日朗没有回答,十指连心,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牙齿将下唇咬得雪白,摊开的右手五指僵直,明显在迅速发红发肿。

林月弯捧着他的手,眼泪顿时就珠子般一颗颗掉下来了。

原辰夜看着明日朗受伤的手不由一怔。他曾经见过一位摩托车发烧友在一次飞车意外中掌骨骨折,就是这种症状。怎么明日朗只是拉了林月弯一把,也掌骨骨折了吗?

一愣神间,不远处玩车的萧星野已经闻声急急赶来了。一眼看到明日朗的手,双眉蹙成一团地喝道:“林月弯,你哭有什么用?赶紧叫他家司机开车上来送他去医院。”

明日朗的右手,第一、二根掌骨骨折,第二、三根近节指骨骨裂。受伤的部位,是他伸手拉住林月弯时受力最多的部位。

手术非常麻烦,为了力求最完美的复位和内固定,成医生在手术室里呆了好几个钟头。明日朗右手的受伤部位被打进了好几根钢针定位伤骨,为了防止移位,整个手掌都用石膏牢牢固定住。

明日朗从手术室推出来时,明夫人看着他被厚厚打满石膏的手,看着他昏睡中苍白无血色的脸,心疼得直掉眼泪。林月弯的眼泪就一直断断续续没停过,这一刻流得更急了。

明浩天一脸忧色地问:“成医生,阿朗的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这种内固定术如果不再受到大力撞击的话,一般不会再产生移位。只要骨头复位得好,以后的功能性锻炼也配合得好,那么可以恢复得比较理想,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那就太好了。”明浩天总算安了心,要是右手落下残废,对儿子一生的影响可就大了。

“受伤的手在手术后要保持静止,不要乱动。千万不要再磕到碰到,否则可就不好办了。”

“明白,一定会特别小心的。”

明日朗被留院观察,明氏夫妇陪着儿子进病房。林月弯红肿着双眼想跟过去,明夫人不无怨恨地瞪她一眼,本就迟疑的脚步顿时定住了。

明浩天看看妻子又看看林月弯,声音温和地道:“林月弯,我和阿朗妈妈在这陪着他就行了。你和同学们先回去吧。”

萧星野和原辰夜,都责无旁贷地一路护送明日朗到医院来了。也一直守在手术室外等候。

原辰夜的眼睛,从明浩天夫妇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不动声色地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

林月弯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明天能来看他吗?”

“过几天再说吧,你看…”明浩天瞥了一眼已经走进病房的妻子身影,压低声音说:“阿朗妈妈在生你的气呢。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她爱子心切,不可避免地要迁怒于你。等她气消了你再来吧。”

林月弯难过地点点头:“那…明先生再见。”

“再见。”

萧星野和原辰夜也都礼貌地向明浩天道别。临行前,原辰夜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明浩天丝毫没有察觉。

三个人走出医院,林月弯还在抹眼泪。萧星野直摇头:“求求你别哭了行不行?也哭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有眼泪可流呀!”

“都是我不好,害明日朗受了伤。”

“天,这话你都翻来覆去说了几十遍了?这不能怪你,你也不想的。”

“是呀,如果要怪你,倒不如怪我,我不该叫你们来看赛车。如果你们今天不到东岭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明日朗有这么奇怪的病,也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同样是拉你一把,原辰夜就好好的。”

说着说着萧星野后怕起来,“还好原辰夜也在旁边,否则明日朗只能拉住你那一下下,想把你拖上来根本后续乏力。那样你们俩肯定要一起滚下山去。”

“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不小心的缘故。要是我没有滑倒,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林妹妹,有些意外不可避免,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不要只顾懊恼悔恨,这根本无济于事。”

“是呀,事已至此你再怎么怪自己也没用。振作一点,我想明日朗…他也不会想看到你哭成这样子。”

原辰夜和萧星野把林月弯送到她家楼下。看着她进了楼道间,再看着她从四楼的窗口朝他们挥别,才双双转身离开。

走在路上,原辰夜问:“萧星野,你什么时候知道明日朗有脆骨症的?”

萧星野犹豫了一下才说:“从他肋骨受伤后知道的。他那次肋骨骨裂,其实是我弄伤的。他爸爸为此特意来学校找了我,让我明白他的病情,希望我以后不要再错手伤了他。”

“他爸爸特意把他的病情告诉你,倒真是一片拳拳爱子心。”

萧星野点头:“嗯,明日朗的爸爸妈妈,真是把他当成心头肉一样爱着。你看刚才在医院,他妈妈哭得那个伤心。就是他妈妈太不讲道理,硬派林月弯害明日朗受了伤。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

萧星野还在为林月弯抱不平。想一想医院里泪眼汪汪的明夫人,面色焦急忧虑却不失镇定的明浩天,原辰夜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明日朗再一次请病假。这次的请假时间比较长,连期末考试也无法参加。

周靖邦都有几分诧异:“怎么又骨折了?还是伤的右手,几根掌骨指骨同时折的折裂的裂,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吧。”

明浩天道:“正是担心这个缘故,所以这个学期阿朗不能来念完了。学业可以以后慢慢来,右手要恢复得痊愈如初才是最重要的。”

“这倒是,让明日朗在家好好休养吧。功课方面且放一放,明年再来跟班读。以他的聪明,一定不会被拉下的。”

从教研室出来,林月弯等在外面。

“明先生,我今天可以去看明日朗吗?”

明浩天微笑:“可以,阿朗也想见你。我这趟来一是为他请假,二就是来接你的。”

下午还有最后一节地理课,林月弯也顾不得上了。跟周靖邦匆忙请个假。拎了书包就和明浩天一起走了。

明日朗已经被接回了家。

麻醉剂的效果一过,伤骨剧烈的折裂之痛折腾得他整夜整夜无法入睡。这天午后实在是倦极累极才总算朦胧睡去了。躺在柔软的被子里,苍白的脸上眉头依然轻蹙着,伤处的痛楚在睡梦中犹存。

怕他在熟睡中会不慎压上自己受伤的手,明夫人谨慎地把他的右手搁在被面上。她守在床畔,轻轻地抚着那只手。虽然手上已经打着厚厚的石膏,她依然很轻很柔地抚着,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弄痛了他。

抚着抚着,眼睛里就噙了泪。儿是娘的心头肉,看到儿子受伤捱痛,她只恨不能以身相替,替他受伤替他痛。

林月弯进来的时候,一看到明夫人在垂首拭泪,不由自主也红了眼圈。

“对不起,明夫人,都是我不好。”

明夫人的心境已经平和多了,只一声长叹:“林月弯,阿朗也不知是不是前世欠你的。”

她立起来轻轻走出房间,林月弯迟疑片刻,走到床沿坐下。把明日朗苍白的睡容看了良久,再将纤细的双手柔柔地覆上那只打着石膏的手。

眼睫轻轻一颤,明日朗有所感应地睁开双眼。看见林月弯眸中浮起由衷的欢喜:“你来了。”

很快注意到她微红的眼圈:“你哭了?”

本就酸酸涩涩的眼睛,被他这一问,泪水顿时漫上来。

“你别哭,我妈这两天天天在我面前哭,你再哭的话,我可真要受不了了。”

林月弯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把眼泪硬生生逼回去。抚着他的右手问:“是不是很痛?”

“还好了。”明日朗简单地一语带过。

“怎么会?十指连心,一定很痛。要是我能替你痛就好了。”脱口而出最后一句话,林月弯的脸顿时红了。

明日朗定定地看着她,良久轻声道:“我一点都不痛了,真的。一点都不痛了。”

林月弯的脸更红了,深深地低下头去,双手无意识地抚着自己垂在胸前的辫子。明日朗的目光也落到那两根漆黑发亮的弱子上。

“你怎么不梳单根辫子了?系着那个可爱树发圈很好看。”

林月弯抬起头,双颊鲜艳:“你觉得好看,那我以后都梳单辫子。”

林月弯从此换了发型,往日的双辫变成了一根独辫垂在胸前,辫梢总是系着那枚可爱树的发圈。

萧星野看了只作视而不见。原辰夜看到微笑地说:“林妹妹,明日朗送的这个礼物看来你很喜欢啊,整日里戴着。”

“咦,你怎么知道是他送我的?”

“我看着他买的。我当时还极力推荐他买那个月牙型的碎钻小发夹,他偏不,就是要这个。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呀?”

“不告诉你。”

“越不告诉我就越说明确实有意义,这个算不算你们的定情信物呀?”原辰夜笑眯眯地问话,让林月弯红着脸不理他,转身便走。

“哟,还不理人呢。别走,跟你说正经的,明日朗怎么样了?好些没有?”

“已经好多了,起码不会再痛得睡都睡不着。”

“你多去陪陪他,他会好得更快。”原辰夜一脸戏谑地笑。

林月弯啐他:“去你的,就知道你没正经话说。”

“我有正经话,听说你又充当礼物大使,替满校园的女生给明日朗送东西。”

“她们听说明日朗受伤在家疗养,托我送礼物我不好拒绝的。毕竟洪伯天天下午来接我去明家替他补习。”

明日朗再次休病假,林月弯再次负起为他补课的责任和义务。一校园的女生都嫉妒死她了,她怎么就可以一而再名正言顺地接近那个旭日王子呢。

“那帮我也带一份礼物去行不行?”

“你要送什么礼物给明日朗呀?”

原辰夜递给她一本书。“里面书签夹着的那页不要搞乱了。”

这句特别嘱咐,让林月弯接过来就忍不住翻到夹书签的那页看。飞快地把书页中的内容看完,她扬起满是笑意的眼睛看向原辰夜。

“原辰夜,你这份礼物真棒。”

明氏别墅。

明日朗坐在落地长窗前,低着头翻开膝上的一本书。一翻就翻到书签夹着的那页,上面是一个简短却意味深长的故事。

——上帝咬过的苹果

有一个人从小双目失明,懂事后,他为此深深烦恼,认定这是老天在惩罚他,感到自己没有前途。亲友都来关怀他,照顾他,但他不愿在怜悯中度过一生。

后来,一位老师对他说:“世上每一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都是有缺陷的。有的人缺陷比较大,因为上帝特别喜欢他的芬芳。”他很受鼓舞,从此把失明看作上帝对他的钟爱,开始振作起来。若干年后,当地传颂着一为德艺双馨的盲人推拿师的故事。

上帝知道了这件事,笑道:“我很喜欢这个美丽而睿智的比喻,但要声明一点;所谓缺陷是指生理上的,那些有道德缺陷的人是烂苹果,不是我咬的,是虫蛀的。”

很短小的一个故事,读到明日朗心里,却一个个字如音符般跳跃着,慢慢汇成一段音乐,在心中不住回旋、回旋…

窗外,冬日里的阳光原来也可以那么亮。金澄澄地映在他的身,更映透他的心。心室里沉积已久的晦暗,这一刻在阳光下无形消遁。

转头望向他身旁立着的林月弯,明日朗的笑容和阳光一样熠熠生辉。

“我想,我也是一只被上帝特别青睐的苹果。”

林月弯含笑点头:“那是自然。”

“替我谢谢原辰夜,告诉他,他这份礼物我特别喜欢。”

“我会的。”

“以前我很不喜欢他。现在看来…他这个人其实也挺不错的。”

“原辰夜的为人,除了太花心一点,别的还真挑不出他什么不是来。”

林月弯在明日朗身边蹲下,看着他放在扶手上包着绷带的右手说:“成医生说要6周后才能拆石膏。8周后看情况取钢针。到那时我已经考完期末试了,可以天天陪你去做功能性锻炼。”

“那太好了。到那时,你干脆住到我家来好不好?”

林月弯一怔,半响不吱声。明日朗自觉话说得太莽撞,忙道:“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

林月弯抬头一笑,顾左右而言他:“你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明日朗的床头,搁着她做的那只郁金香杯子。一线阳光正正映着,七彩陶杯流光溢彩。

林月弯拿这杯子为他斟了一杯水端来,他接过喝一口,问:“我的那只杯子你有在用吗?”

“没有,我好好地收着呢。”

“为什么不用?”

那只硬陶杯易碎,林月弯层层密封地裹着收好,等闲不敢拿出来,怕一个失手又给打碎了。却不能如此这般对明日朗说,便笑道:“我的习惯嘛,一般舍不得用新东西。所以就收起来了。”

“别收起来,你也拿出来用吧。”

明日朗希望她用自已亲手制成的杯子,每喝一口水的时候,都会想起他。就如同他想着她。

两双同样清澈的眼眸彼此对视着,良久,林月弯一颔首:“好,我今天回去就拿出来用。”

第四十一章

周的时间过去了。

明日朗的伤势复查不是很理想,骨骼愈合得比较慢,成医生决定石膏延后两周再拆。

明夫人很担心:“成医生,情况是不是不好?”

成医生安慰她:“不是了,以阿朗的骨骼状况恢复得慢也是正常现象。放宽心,多给一点时间吧。”

明日朗本人也很失望,回家的路上一路沉默无言。

明夫人虽然心里极郁闷,但却不希望儿子闷闷不乐。逗他说话:“阿朗,这个月底你要过岁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呀?”

“随便。”明日朗兴致不高。

“不喜欢礼物了?那你想想怎么送礼物吧。林月弯比你晚半个月过生日哦。”

“她也要过生日了?”

“是啊,也是岁生日。而且很巧,刚好 月号情人节的日子。又恰巧是快要过年了,你说过年妈妈接她来家里住好不好?”

“当然好,可是她…不知道肯不肯来。”

“不来我也要拖她来。哪有大过年的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呆着。”

明日朗笑了:“妈,你真好。”

看到儿子的笑脸,明夫人郁闷的心境也随之舒朗多了。

这天下午,林月弯如常来到明家。未上楼去明日朗的房间时,明夫人先拉住她在楼下款款说了半天话。她知道了他的伤势复原得不理想时,心里极难过。

“阿朗也很难过,我已经尽力开解他了。你一会上去可不要再勾起这个话题,多说一点开心的事,让他心情好一点。”

“好,我会尽量让他心情好起来。”

“弯弯,你下个月要过生日了。我告诉了阿朗,让他想想要替你准备一份什么生日礼物,好分一分他的心。阿朗是这个月号的生日,不如你也替他预备一份礼物,让他高兴一下。”

“阿朗要过生日了吗?那我一定会为他准备一份礼物的。明夫人,他喜欢什么东西呀?”

明夫人含笑:“他喜欢什么东西,你要去问他呀!”

林月弯走进明日朗的房间时,他正对着一窗阳光出神。闻声转过头来,一眼看见她就问:“弯弯,你喜欢什么东西呀?”

他这次受伤后,林月弯天天来陪他。两个人越来越亲密融洽。也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明日朗跟着母亲叫她的小名“弯弯”,她也跟着明夫人叫他的小名“阿朗”。

林月弯失笑,她还没来得及问呢,他倒先开口问来了。

“好好的,问这个干什么?”林月弯明知故问,在他对面坐下。

她刚洗过头,一头柔细的长发浓秀如杨柳丝拂在双肩。明日朗看了,忍不住伸手轻轻拈起一缕,如拈花。

“你的头发真好看,一根根像黑丝线。要是可以用来织布裁衣,我一定天天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