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洛觉得,在这个17岁的暑假里,有些东西在慢慢改变。

思阳被南方的一所医科大录取。允洛去火车站送行的那天,天气晴朗,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在烈日的烤炙下,凉爽的风成为一种奢望。

站台上人山人海。允洛的身影,几乎要淹没在人潮涌动之中。

她本来很喜欢夏天,喜欢这样一个阳光与汗水都肆无忌惮的季节。可是此刻,她看着被一大帮送行的朋友给围住的思阳,心底却无助地泛起了苦涩。

她讨厌离别。

思阳和朋友一一拥抱,最后才走到允洛面前。

整个暑假她们都没有联系。她在生气,气她改填了志愿。本以为,大学四年,两个人还可以继续腻歪在一起,可是现在,踏上火车的,却只是她一人。

“怎么就带这么点东西?”

允洛指指她的行李。和热闹的送行队伍相比,思阳的行李少得可怜,就这么一个帆布包,再没有多余。

像是一个准备开始漂泊的孩子。

“没什么东西要带。”

“哦,”她看看她,“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允洛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是淡淡的。思阳皱了皱眉,上下打量她,打量一遍不够,再来一遍,鼻子越来越酸:“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都快哭了!”

允洛闻言,只是笑笑:“坚强点。”

“去他妈的坚强!”

“你说脏话。”

“怎样?不行啊?!”

“…”允洛觉得此刻的她,像是闹别扭的孩子,拍拍她的肩,她说,语气尽量愉快,“我会想你的。”

思阳打掉她的手,抽了抽鼻子,嘟哝一句:“这才像句人话。”

允洛看看表,提起行李,“该上车了。”

“…”

“你走吧!”

允洛挑眉眯眼,“嗯?”

“如果我上车了,发现你还在站台这儿巴巴望着,我会控制不住的。”思阳指指自己的眼角,那里有泪,却倔强的不肯滴落。

“我就看着你上车,你一上车我就走。”允洛又拍她肩,“真的。”

允洛骗她。

上了车,坐到位置上,望向窗外,她看见允洛的身影。刚开始,心里忿忿,可渐渐的,却又觉得好笑。傻丫头,你以为躲在人群里我就看不到你了?

思阳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朝她用力挥手:“你故意!”

“…”

“你害我哭!”

她冲允洛喊,不顾形象,声音几乎要盖过闹嚷的众人,他们纷纷驻足,被这无所顾忌的声音所吸引。

允洛走过去,走到她窗口下,垫起脚,举起双手搂住她的肩。

“保重。”

“…”

“我走了。”

这次,允洛真的走了。潇洒地,走出思阳的视线。

允洛的大学生涯,却是在一个下雨的周末拉开序幕。

新生统一由学校的大巴接送。坐在车上的时候,忽然,就有雨下下来。雨打在窗户上,一点一点,流成一道道小溪,像玻璃上的伤痕。

允洛看一眼旁边座位的人。男孩子神情懒散,无波无澜,像一个人。圣熙周末要教钢琴,不能送她来。

她心里顿时空了一块。

“还未离开,便已想念。”她突然就想到这句话,随即,兀自笑着,摇了摇头。

允洛看着眼前人潮涌动的一幕,意识到中国的大学生原来这么多。

各学院分开办理入学,像各自摆着摊位的小贩。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医学系的摊位,因为是这所名校的招牌专业,和其他学院一比,这里可谓门庭若市。

半小时后,她前边终于只剩一个人。是个男生,高个儿,精短的头发,不撑伞。

依照程序,负责接待的老生向他要了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核实后,发给他校园卡,入学简章和流程表。最后,是千篇一律的欢迎词:“裴劭同学,欢迎来到我们Y大。”

允洛愣住。

一辈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请收藏

要是你永远不回来,我就啃一辈子的面包。

新学期,新同学,所有人都在忙着融入新环境的时候,他却仍旧是那个故我又孤独的允圣熙。

无聊,鼓噪,每分每秒都透着燥热,连空气中悬浮的颗粒都是热的。

就是这样一个九月初的晴天。

他很忙,忙学业,忙赚钱。

也许,高中以来,生活唯一的不同之处,是他没再接广告或杂志社的case。

总被人当街认出,这类事情,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不喜欢,心生厌烦,索性放弃。于是,宁愿像现在这样一周兼十几堂钢琴课。

周一到周五,他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必须省下来。而双休日,却是全然的放松。因为她这两天回家住。

其实忙也是有好处的。没有多余时间想她,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也不会太痛苦。

漫长的夏季过去,紧接着,寒意悄然而至。只是,天气一天一天变冷,阳光却始终如一得好,没有一丝阴霾,一丝也没有。北京的天气,总是这样极端,不是飞沙走石就是艳阳普照,教人又爱又恨。

走廊是课间活动的最佳场所。

有人靠在栏杆上聊天,有人追追打打地玩闹,有人躲在角落吞云吐雾,有人在表白。

允圣熙很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生。

说“对不起”。

然后把情书还给她。

答案,这么简单,又有些残酷。

被拒绝的女生憋红了一张脸,紧张到声音发抖,“为什么?”

女孩们似乎总喜欢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答应?为什么不答应?为什么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那样青涩,那样单纯,像是要在花季里撒下自己的最懵懂的感情。

他低头,看见她绞着自己的十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沉默片刻,笑着答道:“我姐说,大学之前最好别谈恋爱。”

表白的前一晚,女孩总是睡不着,总会设想许多种可能,满脑子都是矛盾的问题:万一被拒绝…万一被接受…

然而,却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她震惊地抬眸,看他,她眼里的光闪一闪,然后熄灭。

面前这个人,总是这么温柔,唇角也似乎永远挂着笑。可是近看,才知道,他的眼睛是不笑的。

总是这样,吸引人,却不让人靠近。用温柔在自己和别人之间划出一条完美的分界线。

席末坐在栏杆上,鹦鹉学舌:“…我姐说,大学之前最好别谈恋爱…”

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目光紧紧追随那个狼狈地跑开的女生,直到她消失在楼道转角,才悻悻然收回视线:“拜托!你那什么鬼借口?太烂了吧?!”

允圣熙没有搭话,径直走进教室,忽略他的存在。席末知道这家伙一向如此,也懒得跟他计较,嘴角歪了歪,便跳下栏杆,快步追上去。

“有人要找你教琴,去不去?”

圣熙一张平静无澜的脸:“什么时候?”

“后海维也纳琴行。星期天上午9点。”

“星期天不行。”圣熙想了想,说,“改到周五晚上。”

席末一愣:“那你自己去跟雇主说。”

“我没空,你帮我去说。”

说完,圣熙绕过他,走进教室。

录下席末一人呆了半天:这…到底是谁急着想要赚外快啊?

夜晚悄然而至。

放学以后,圣熙赶着去上课。到学生家时,已是暮色四合。

不得不教人感叹,北京的天光,消失的这样早。在这样的天气里,人很容易变得懒散。他就是这样,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只有音乐,才不会让他觉得无聊。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游走的时候,最畅快。

深秋的风,已经带上了料峭的寒意。上完课出来,天空已经玄黑如墨。他骑着单车,飞快地穿过无数条灯火阑珊的街道。

学校发的制服有点单薄,允圣熙将制服领子立起,仍旧抵挡不了无孔不入的风。心,由外到内的冷。

他在便利店买面包,付账时才发现口袋空空。没带钱。

收银台的女店员看着他,脸颊红通通,“拿去吧,算我请你。”

他没说什么,送她一个微笑,拿了面包便走。廉价的微笑换一份晚餐,很划算。——他看着橱窗玻璃上的自己,伸手揉揉冻僵的脸。

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喜欢这张脸?

他不明白。

他不喜欢这张脸。不对,是恨透了。

因为总有人说他俩长得像。这样的相似,令人生怨。

他咬着面包上楼,脚踩在木质的、松散的楼梯上,吱吱呀呀的响声,不能给人丝毫的安全感。钥匙藏在门前的花盆底下,他取出钥匙,顺带看一眼不久前还生机勃勃的植物。不明白怎么几天功夫它就枯了叶。

你也在想她?

他捡起掉落的叶子,心里问。

直到这时,视线投向门口,他才注意到那道从门缝里溢出的光。他心里蓦地一抽,急切地开门。

家里的灯还亮着,而且…

“回来啦?”

允洛坐在地板上,笑望愣在玄关的他。

她总是有这样的魔力,能让冰冷的空气瞬间回暖。圣熙情不自禁地深深吸气。

他看着她:“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允洛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手里的面包,“又吃面包?”

他沉默,拿面包的手背到背后,看看她,再看看案几上的饭菜。

允洛无奈笑笑,“饿了没?”

他点头,坐下,夹了菜就要往嘴里送,却被她阻止。

“都凉了。我拿去热一热。”

他“哦”了声,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