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路的时候,看路不看人,纤细的脖颈微微低下,划出落寞的弧度。

上课的时候容易走神,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睛迷茫可爱。这样不用功,成绩却又这样好。

下了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侧脸的线条柔和,短发里露出圆圆的软软的耳垂。

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一手支住下巴,一手转笔,手指的速度很快,一支原子笔转得人眼花缭乱。

即使冷漠,但被请教问题的时候,却可以那样的耐心做讲解。体育课,有人受伤,所有人都在围观,只有她,顶着烈日穿过整个校园,把校医找来。

喜欢排球,但偏偏身体瘦小。

被所有男生注意,却不自知。

对钱特别在意,拿到奖学金的那一刻笑容灿烂。

深蓝色的夜,月光斑驳。

潮水迅速退去,冲刷掉满涨的□。

他不记得自己说“对不起”,然后推开她时,她的反应。

她说她很久之前就注意他了。

他没有回应。

她说,我喜欢你。

他垂下眼,说,对不起。

她无声地哭,然后离开。门敞开着,冷风灌进房间,他赤着上半身,真是冷,搓搓臂膀,走过去关好门。

不经意地看床。有点凌乱,为方才那段戛然而止的激情留下证据。

他坐在床沿,拿出手机。

打开翻盖,合上,再打开…

他突然间失笑。神经!

迅速拨出一串号码。8个数字,经常温习,因而这样熟悉。

透过窗户,往外看,月色惨淡。

没有人接。

挂断,继续拨。

突然意识到,这种行为叫作借酒壮胆。

错过了,也许,就再不会有下次。

突然就忆起刚才那个女生。

他佩服她的勇气,至少,她不会像他这样,这么举棋不定,这么没出息。

时间在一种酸涩的期待中静静走过。

终于,耳边不再是单调又空茫的等候音。

“喂?”

她的声音,带了懒懒的睡意,穿越电波,传入他的耳朵,那样清晰,却又失真。他轻轻地呼吸,没有说话。

“喂?”

她在那头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回音,决定挂断。他心里泛起一阵惶恐,突兀地开口:“我,找允洛…”

“我就是。你是?”

“我?”

这是习惯。自以为很少有人听不出他的声音,因而没有自报家门的习惯。

“…”

“裴劭。”

他可以想见她的困惑。

沉默片刻,她问:“有事吗?”

“…”他咬了咬牙齿,“我想见你。”

同一时间。

同样的月色。

允圣熙在后台休息。

他最近几天都在这里驻唱。连唱了一晚上,嗓子已经有些哑,正喝着菊花茶降火。

席末和后海这一带的DJ都熟,介绍他来这家酒吧,薪水不错。

可惜,钱得跟整个band平分。

再唱一首,拿了钱,就去充话费,然后给她打电话。他这么想着,等不及,也坐不住了,起身就把电贝司重新背上身。

寇儿躲在吧台这边,并不参与。刚才high过头了,她脑子有点晕。

这时,电子舞曲被突然掐掉。

异常吵闹的舞池一瞬间销匿了所有动静。方才摇头摆腰、挥汗如雨的人不明所以地停下,一个个我看你你看我,最终一齐瞅向DJ台。

“下面带来一首原创。”

是允圣熙的声音。

寇儿倏地转头,循着声音,望向舞台上的圣熙。

他的声线不错,有点低沉,像深潭的水。

真是醉人。

她悠游地呷着红酒。酸酸甜甜,也有些苦,不过并不影响。淡淡的酒香问候过舌尖,缓解音浪带来的燥热。

强劲又压抑的前奏响起。

允圣熙随性地用拨片迅速划了一遍电贝斯的弦,吉他手。

“那是你的气息在燃烧,

没有沸点,

you say I'm crazy,

yes,

我为你疯狂…”

rock in roll,不少人好这口,到了KTV里都得吼上两口,可唱得嗓子嘶哑了,音照样飚不上去,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结果是还被扣上噪音污染罪名。

可允圣熙不一样,即使不是行家,也听得出差别。是高手,一副好嗓子,外加高杆的用音技巧。

周遭都被这主唱他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攫住了心神。

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脸孔,加上懒散的,迷人的,姿态…有人轻轻吹了声口哨。

“你不确定,我却知道。

那是你,这样就已经足够,

you say I'm crazy,

yes,I wanner get you crazy…”

声音变得略微嘶哑,粗旷又细致,阳刚又柔情。寇儿偶尔回神,看那瓶红酒,竟已喝空。

周围已经沸腾,环绕全场的音响里开始传出爆棚的高音。

Key越来越高,他稍微低下头,话筒贴到唇边,深呼吸,歌声撞击出两片唇瓣,他仍旧无所顾忌,傲慢张扬地唱着:“给我你的疯狂…”

所有人,都在跟着叫嚣,融入这一波越涌越强的音浪之中,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跟着节奏高呼的行列中。

可带动起了全场的□,high翻屋顶的罪魁祸首,却一脸平静,冷然又肆无忌惮地俯瞰所有人。

冷漠又疏离。

和这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接近凌晨,他走出酒吧。键盘手鼓手吉他手是一起的,和他打过招呼之后便走了。

他一个人在路边等车。

这时候,天空又下起雪。

仰头看着稀疏的雪花。

他摊开手掌,它们便落入其中。

“喂!”

寇儿在他身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他没有回头,极目望向路的尽头,没有车的影子。转身便走。

“喂喂喂!”她在后头尖叫,“等下我!”

他腿长,又走得快,可却小瞧了这女孩的毅力,越不理她,她越是要跟上。

允圣熙也不清楚,为什么,只要一面对这丫头,他就不再是那个心无旁骛的他了。

容易被影响,甚至,几乎要被她看穿。

隐约的意识到,也许是他们本质里的一些相同点,教他不忍的同时又令他害怕。

害怕,全副的武装,最终会被她瓦解。

似乎,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做同类。他有时会觉得,自己和寇儿,就是那种拥有相似生命纹路的人。

他们有相似的生命纹路,都是孤独者。

唯一的不同是,寇儿的孤独,来自她分崩离析的家庭。

而他的孤独,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渐渐消弭,却也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而更加沉重。

总得来说,他是被孤独摆布着生命。

如果,那个人离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活下去。

寇儿不同,她在孤独中倔强的成长。

所以,起码,比他要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