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她睡觉的时候要比平时漂亮,神情安静,左边嘴角有一点点扬起的弧度,像是连梦中都不满意的样子,轻轻弄一弄她的耳垂,她会像猫一样,皱皱鼻子,不安地在他脖颈上蹭一蹭。

而她醒着的时候,绝对不会是这副模样。

他扭过身体,轻轻将她揽过来,手指似无意地触及她柔软的耳朵,她果然立刻就皱起了鼻子,额头在他脖子上磨了磨,呼吸全喷薄在他的皮肤上,气息甚是香甜。

一瞬间,他只觉脑中某条紧绷的线啪的一声断裂了,头轻轻靠在她的头顶,闭着眼休息。

车子不知不觉已经驶进希尔顿,允圣熙拉开车帘,看了摆在广场外延马路旁的广告牌,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派要来给这公司新签的小师妹捧场的。

Fans已经把前方的路围得水泄不通,大部分人手里举着的竟是他允圣熙的牌子。见到保姆车,全都蜂拥而上,喊着他的名字。

车子艰难地穿过人群,开进停车场,停稳。一行人鱼贯下车。

允圣熙拍拍她的头:“到了。”

睡梦中的她动了动脑袋。

“洛洛,到了。”

他再唤一遍。

她终于渐渐转醒,眨眨眼,眼睛顺着他的衣领,往上看,直到看到他一张微微含笑的脸,才真正清醒过来,她直起身体,理了理自己头发,随着刚下车那人的脚步,钻出车门。

有工作人员在电梯口等着他们,见到允圣熙,那人立刻迎上来,将活动流程和发言稿交到允圣熙手里。

允圣熙进了电梯,粗略看了一下发言稿,脸色依旧平静,可延伸已经变了,冷冷地盯着那人:“什么意思?”

发言稿里第一项就是要他澄清和这公司新人的绯闻。

绯闻?他除了知道这女的叫Mandy,在前几日的饭局上见过一面之外,根本无交集。他甚至连她的中文名是什么都不清楚。

那些狗仔也是厉害,偷拍了他们当日的饭局,截了他们两人的图,就说是允圣熙密会新女友。这按图说故事的本事倒真是不小。

“是…席哥的意思是,Mandy是公司重点…”

允圣熙比手势制止他说话,摸出手机打席末电话。

席末只说了一句:“是我的意思。”

允圣熙倏地挂了电话,抬头瞄了眼电子版上的楼层,11。

他猛地敲下12楼的按键。

转眼电梯就停在了12楼,他看也不看其他人,扯着允洛的手就要走出电梯。

允洛顿住脚步。

“这件事席末他跟我说过的。”

她说。

“这是公司的安排。”

他疑惑地看她,似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我替你答应他了。”

允圣熙如期抵达Mandy的EP发布会的现场。

一切都按照流程走。女孩在台上演唱单曲,他上台,把工作人员准备好的花送给她。

记者问题一个接一个,轰炸一样问出来。发布会一点也没有冷场,光是久没绯闻传出过的允圣熙这一回再度与美女惹上关系这一点,就足以炒热整个现场气氛。

允圣熙最近是亲情至上,温馨是温馨,也这一对姐弟也够养眼,可众媒体拍那些其乐融融的照片真的是拍腻了。终于等到了今天,有重口味的八卦新闻可以挖了。

一个刚出道的歌手出EP,就能请到天王站台,确实是够厉害,也足够噱头引得多方关注了。

面对暧昧问题,允圣熙也圆滑地跟众位记者打着太极,不承认也不否认,不明朗的态度,更是吊足旁人胃口。

允圣熙也尽职尽责,尽量把话题往专辑方向引导,无奈收效并不明显,所有话题还是围绕那几张照片,这一个女孩儿和这一段绯闻。

这新人的助理在台下,心里矛盾着,一方面气馁于这整个现场被这天王喧了宾夺了主,一方面又安慰于自己带的艺人一出道就可以和允圣熙扯上这么个关系。

允圣熙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势,那是达到心中有物而眼中无物的坦坦荡荡的一种空灵样,通常具有这样气势的人,他的眼神都是这样闲定自在的,眼光没有焦点目空一切的。他无需刻意抢镜,甚至对镜头显得毫不在意,但越是这样,镜头却偏爱瞄准他。

发布会中途,盖过主人风头不止一点的允圣熙终于抽身退场,这才把舞台还给了这位新人师妹,工作人员领着天王离开。

宣传效果达到了,主场到底还是要还给主角的。

一天的工作完成,一回到家,允洛便翻找名片,打电话给之前接触过的那个房屋中介公司的经纪。

允圣熙自己一人,在厨房做晚餐。

厨房里一直不停地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允洛尽量快的把对房子的要求与地段说完,和那经纪约了时间后便挂了电话,快步走进厨房。

她接过他手里的菜刀。圣熙的手拿麦克风还可以,菜切?还是她来就好。

她看看散落在砧板四处的萝卜块,心想,他应该是想要切萝卜丝来着的吧!

见手头的活被抢了,允圣熙转身,开冰箱,拿青菜出来,放进池子里洗。

水花四溅,允洛离那水池已经够远了,可惜,还是被打湿了半身衣服。

“我来就好。”

她连忙过去,关了水龙头,说道。

他虽是好心,可实际上是越帮越忙。但圣熙似乎并不明白这点,杵在空间并不大的厨房,冷着脸,直勾勾地瞅着她。

她见他还是不肯出厨房,又是这样一副表情,最后只能妥协,从冰箱里拿根黄瓜出来,再把刨子找来,两样东西一齐递给他,说:“你来刨皮。”

他没说什么,站到她一旁,刨皮。

允洛愣愣地看着他拿刨子的手,想了想,问:“下午的事儿,不问我吗?”

他动作停了停,然后恢复:“我不想知道。”

“对不起,”她转过身,看他,咬了咬牙,“因为最近总是被拍到你和我…席末说这样下去,那些记者总有一天会写到我们两个头上,所以才…”

他猛地将手上的东西甩出去:“我说了我不想知道!!!”

黄瓜“砰”一声砸到放碗盘的地方,瓷器歪倒一片,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粉身碎骨,发出清脆的碰撞的响声。金属的刨子砸到允洛的手,她手里的刀子尖端一歪,刀锋正划过她的掌心。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她死死咬住牙齿,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像是笑了笑,深邃的眼投向她,却在下一秒迅速调转视线,决然地走出厨房。

允洛表情停滞住,勉强地笑了笑。混乱过后,真的,就只剩这样酸涩的平静了。他转身离开前那样若隐若现的自嘲的笑,他漠然的双眸,刺痛了无所遁形的她。

她犯了不可原谅的错?她害他变得无助?

愣愣地看着脚下一地的瓷器碎片,她缓缓地蹲下身,用没受伤的左手捡起它们。

突然,一股力量拉着她重新站了起来。

站在面前的,是一手抱着医药箱的允圣熙。

允圣熙仔细看她,抬手抹她的眼泪:“哭什么?”

扳开她紧握成拳得为右手,看看她的眼睛,再看看她的手:“很痛?”

她都哭了,那一定很痛。

她看自己的手,抬头,看他。

霎那间她撞进他的怀里。硬生生的力道撞得连她自己胸口都疼起来。

他吃痛,皱眉,却不发出声音。

“我以为你走了!”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以为…以为…”

她忿恨地说,声音不颤抖,不带哭腔,像是在面对恨极了的人。可她的眼泪,却浸湿了他的衣服,浸润进他胸口最冷的地方。

他轻拍她的头,“不会,我不会走,别哭了,别哭了。”

女人,男人·上

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

你是我的全部。

“我说了我不想知道!!!”

允圣熙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然而说出口的话,要怎么收回?

他看看料理台,满目狼藉。看她,她被他呼喝的愣怔住,失焦的眼,直直刺进他的视线。

他竟这么凶她?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她,脑子乱得很,思来想去,最后只能逃兵一样离开。

一踏出厨房,他再迈不动半步,小心翼翼地回头——

她站在一地碗盘碎片中,低着头,这般孤零零的。

他咬咬牙,加快脚步,几乎是奔跑着进了卧室。他明明记得医药箱是收在卧室壁柜里的,可衣服几乎全部都翻出来,怎么还是没找到?他越发觉得烦躁,直到柜子里的东西丢的一地都是,才终于在衣柜角落看到了这医药箱。

他抱着医药箱回到厨房,就看见她蹲在地上,抽噎的声音隐约传进他耳里,明明是这么小声,却一声声敲进他心里。他走过去,无法克制力道地拉起她。

她真的在哭,眼泪却倔强地不肯滑落眼眶。见到他,眼泪一下子就滑下来。白的脸,透明眼泪。

他抬手抹她的眼泪:“哭什么?”

她别过脸去,手紧握成拳,指尖刺进掌心的伤口,疼,可越是疼,她拳握得越紧。他连忙扳开她紧握成拳的右手,看看她的眼睛,再看看她的手:“很痛?”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抬头,看他。她觉得自己恨他,也突然明白,原来看着一个人的背影,可以这么痛。

霎那间她撞进他的怀里。硬生生的力道撞进他胸口。她痛,也想要他痛。

“我以为你走了!”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以为…以为…”

他轻拍她的头,“不会,我不会走,别哭了,别哭了。”

她挣扎,用力推开他,他索性放下医药箱,双手紧紧箍住她肩头,就这么抱着她,哄着她,任她捶打他胸膛也不肯松手。

“对不起,是我错,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他从没见她这么生气,她总包容他,纵着他,惯着他的坏脾气,他甚至几乎要忘了,原来她也会觉得委屈,也会失控哭泣,也会像现在这样,在他怀里无理取闹,赖皮的孩子一样。

她双手抓着他的衣服,掌心的血痕印在他白色的T恤上。许久,她终于平静下来,想想自己在他面前也算狠狠地失控了这么一回,自嘲地笑笑,她松开手,他却不肯放开一分一毫,她只能试着轻轻推开他。

他以为她又要挣扎,抱得更紧,几乎要捏碎她肩头。

她吸吸鼻子,在他的臂弯里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他,神色已恢复平静:“我没事了。”

她坐在料理台上,他站在她身前,从医药箱里取了棉签,沾了碘酒,执起她的手,为她的伤口消毒。允圣熙低着头,似乎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她的手还要重要。从她的角度,只看得到圣熙黑亮的头发,她碰一碰他的头发。圣熙的发质有些硬,却不扎手,头发凌乱中也有层次。

她伸手,拨一拨他头发。

他这才抬起头来。料理台的高度令允洛正好可以同他平视,他看看她的眼睛,笑了笑,连带着连他的眼睛都微微弯了起来。

她也知道这样发脾气不对,可临到自己身上时,依然会乱了方寸。

他弄好了她的伤口,东西收好,她要跳下料理台,却被他按住,他的手扣在她腰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哭。”

他说的郑重,眉头全都纠结在了一起,她习惯性地伸手抚平他眉心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