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之轻拍她脸道:“这事我们过段时间再说,现在先把叔祖事处理了。”

“叔祖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郗道茂好奇问道。

王献之皱了皱眉头:“叔祖是被那庶民气病。那庶民为我堂兄生了一子一女,自以为立了大功,居然要让叔祖推荐她弟弟出仕。叔祖没答应,她居然自顾自抱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

郗道茂嘴巴张了张,这位堂嫂还真有本事,居然敢自顾自回娘家,她不怕叔祖一怒之下,让堂哥休了她?“叔祖把堂嫂接回家了吗?”

王献之道:“叔祖派人想要两个孩子带回家,但没想到那庶民居然将叔祖派过去人打了一顿!”王献之神色铁青,他们王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

“那现在族里是什么意思?”郗道茂听到这儿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族里要插手了。

“族老说,为□者,理应伺候夫君、孝敬长辈、关爱子女,她三样没有一样能做到,这样媳妇要来何用?”

“你们难道要休妻?”》《郗道茂惊道。

“我们王家何事受过这等羞辱,还是庶民羞辱!”王献之恼道,“不过休妻就小题大做了,叔祖和父亲都不赞同。偏偏那家人不识相,居然找到我们家来了,父亲烦不过,才带着母亲来别庄。”

郗道茂道:“人家一个清清白白好姑娘嫁给你那堂哥,当然是有所求。”这件事一开始就是那叔祖做不地道,怎么能怪人家女方翻脸呢?

王献之闻言面子上多少有些拉不下,他当然明白,人家既然肯把女儿嫁过来,显然是有所求,叔祖这么做确是有些过分。但王献之心里终究是偏向自家人,“那他们也不能这么不给脸。”

郗道茂起身给他穿好衣服,“要不这样吧?我写个帖子,请堂嫂娘家人过府一叙如何?”王献之跟她说了这么多话,显然就是想让她出面。

“阿渝委屈你了。”王献之松了一口气。毕竟当年这件婚事是王羲之一手促成,他现在撒手不管肯定不合适。但家中能主事夫人中,何氏是孀居之人,不好出面。郗璇身份又太高,出面一来太抬举他们,二来也有以上欺下嫌弃。余下夫人,皆是晚辈,也不好出面管长辈事,想来想去也就郗道茂最适合处理这件事了。

“这有什么好委屈。”郗道茂哑然失笑。

王献之温声说道:“你放心,我让她们隔着屏风在偏房处跟你说话。”

“难道我还要见男人不成?”郗道茂惊讶问道。

“当然不是。”王献之傲然道:“但那些庶民怎么配跟我们同处一室呢?”

“…”郗道茂无语,他们还真当自己是皇帝不成?这种事都想得出来…想来那位堂嫂在王家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两人打点完毕之后,去了正房,正房里欢声笑语一片。郗璇正搂着阿平笑前俯后仰,王羲之也在一旁微笑。郗道茂见状心里微微一动,抬头对正在望着她王献之笑了笑。

何氏笑着让两人进门,“阿渝,阿平这丫头还真聪明!”

“大嫂,她又做了什么淘气事了?”郗道茂含笑问道。

“刚刚母亲把三块玉放在她面前,让她选,这丫头选了一块质地最好。”何氏笑呵呵说道。

郗道茂微微挑眉,进门就看到女儿小手里紧紧握着一块羊脂白玉,笑连口水都流出来了,她哭笑不得摇摇头。阿平见到郗道茂来了,忙流着口水朝郗道茂爬过去,郗道茂给郗璇和王羲之行礼后,抱起阿平给她擦了擦口水,“你这淘气丫头!”

“吧嗒!”阿平在郗道茂脸上印上了一个湿漉漉吻。

郗璇笑着说道:“过河拆桥丫头,一看自己娘就把祖母忘了。”

“怎么会呢。”郗道茂笑着把阿平放在郗璇身边,阿平果然立即扭着小身子往郗璇怀里蹭,惹得在场大人们皆哈哈大笑:“这丫头喜新不厌旧啊!”王羲之摸着美髯道:“跟阿渝小时候倒有点像。”

郗璇点点小孙女小鼻子:“可不是呢!阿渝小时候也是见人就笑,从来不认生。”

郗道茂见郗璇和王羲之如此喜欢阿平,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一起吃完饭后,王羲之同王献之去了书房,郗道茂让保母把阿平抱下去休息,自己给郗璇泡了一盏消食安神茶水。

“阿渝,方家事情,你也听说了吧?”郗璇叹了一口气问道。

“方家?”郗道茂转念一想就问道,“是我那位堂嫂娘家吗?”王献之从来没有提过堂嫂姓,不过方氏是他堂嫂,他也不好提随便提她名字。

郗璇点点头,“慧姬这孩子我也见过,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她爹娘害了她…”

郗道茂沉吟道:“阿母,现在叔祖是什么想法呢?是想让我把堂嫂劝回来吗?”

“当然是劝回来。”郗璇面沉如水,“我们王家可做不出休妻这种丢脸事。我跟你父亲还在呢!我们这房事轮不到族里来做主!”

“那方家提出要求要应下吗?”郗道茂问道。

郗璇道:“你斟酌着看,<非'凡'夏'末>要是不过分,就应下吧。”她叹了一口气,“慧姬是上了族谱王家媳妇,我们总不能一点亲戚情分都不顾吧?”

郗道茂点点头:“母亲,我心里有数了。”她见郗璇已经面露疲态,同何氏伺候郗璇睡下之后,就相携走了出去。

“阿渝,听说子敬升官了,都没时间说声恭喜。”何氏笑着说道。

“大嫂跟我还客气什么。”郗道茂笑道:“倒是嫂嫂这些年伺候父亲、母亲辛苦了。”

“这是我该做。”何氏忙摆手说道。

“嫂嫂,我们好久不见,你去我房里坐回如何。”郗道茂说道。

“好久没尝到阿渝茶艺了,我正惦记着你那儿好茶呢。”何氏欣然同意。两人说笑着去了郗道茂房里。

“嫂子,这些是我从建康带回来特产。”两人落座,泡了茶水之后,郗道茂先让丫鬟送上带给何氏礼物。

“都是自家亲戚有什么好破费。”何氏笑着让丫鬟将东西收好,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锦盒,“这是我给阿平见面礼。”

郗道茂接过沉甸甸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打制精致金项圈,项圈上周边镶嵌了一圈红绿宝石,正中嵌着一块毫无瑕疵白玉,“大嫂,这太贵重了。”郗道茂没想到何氏出手这么大方。

“就给阿平随便玩玩,没什么贵重。”何氏说道,“收下吧。”

郗道茂让丫鬟将锦盒收好,“大嫂,方慧姬这人你见过吗?”

“见过。”何氏笑了笑道:“你不在会稽长大不知道。方慧姬未出嫁时候,在会稽就是有名才女兼美女,不然叔祖母也不会看上她。”

“这么有名?”郗道茂不由挑眉,在这个讲究家族出生社会,一个庶民能有这等名声,看来这方慧姬不简单啊。

“据方慧姬说,她亏就亏在出身上。”何氏抚着衣袖轻笑道。

郗道茂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同何氏相视一笑,两人又说笑了一会之后,何氏就告辞离去了。待何氏离开之后,王献之从一旁厢房出走进房,“大嫂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些家里琐事。”郗道茂歪在床榻上,“阿父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让我尽量以后争取外放。”王献之漫不经心说道。

“外放能锻炼人。”郗道茂也很赞同,“再说你也不怕外放了就回不了京。”

王献之偏头望着郗道茂,“你舍得建康这等繁华之地?”

郗道茂笑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喜欢过那里了?”

王献之一笑:“好,等我们这次回京了,我就去争取外放。”

方慧姬

王献之和郗道茂来王家第二天,王献之就被王羲之拉出去,说是去见一个朋友。郗道茂整理好行李之后,就去了书房写字,她始终记得卫夫人吩咐,除了坐月子之外,她练字一天都没断过,这些天她正在尝试写蝇头小楷,才写了小半张纸,门口丫鬟禀道:“七夫人,王孝廉娘子来了。”

写字最忌被人打扰,尤其是写小楷时候,郗道茂悻悻放下笔问道:“王孝廉妻?那个王孝廉?”王家孝廉多得去了。

“夫人,来人是七老太爷那房大郎君娘子方氏。”青草知道郗道茂不怎么记人,忙提醒道。

“方慧姬?”郗道茂起身示意青草给她换装,“她现在来干什么?”她才写了帖子,请她三日后过府一叙。

“许是有什么话想跟夫人私底下说吧。”青草含笑道:“婢子听说她只带了一名丫鬟轻车过来。”青草顿了顿,悄声道:“夫人,我看方娘子带了好几个箱子过来。”郗道茂见青草那神神秘秘模样,不由好笑摇头,换好衣服之后,郗道茂让示意下人把她带到偏房。

“弟妹。”郗道茂坐在偏房里,见青草领着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左右□进来,那少妇一见郗道茂便亲热打了一声招呼。

“堂嫂。”郗道茂含笑起身迎方慧姬落座。

方慧姬见郗道茂笑容和蔼,不似王家其他人见她那种鄙夷模样,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下暗道这郗氏看起来倒挺和善,就不知道脾气如何?“弟妹,我这次突然前来,失礼之处还让见谅。”

“堂嫂客气了。”郗道茂抿嘴轻笑,让丫鬟给方慧姬上茶,心中暗暗思忖她来意。

方慧姬到也不急着说明来意,反而笑问:“我来时候,听说弟妹在练字,可曾打扰你了?”

“没有。”郗道茂见她跟自己说闲话,也乐得装糊涂,“我不过练着顽。”“我早听说弟妹是卫夫人高徒,一手簪花小楷当世无人能及。”方慧姬含笑说道。

“嫂嫂谬赞了,我不过在卫夫人身边待过几年而已,她老人家可没收我做徒弟。若说簪花小楷,我也不过刚刚入门而已,哪里说得上‘当时无人能及’。”郗道茂淡然一笑。

“弟妹真是谦虚了,我家那位小祖宗自打见了你手迹之后,心心念念想拜你为师呢。”方慧姬话音一转说道。

“拜我为师?”郗道茂愣了愣。

“是啊,我家要儿从小就爱练字,自从无意间得到得到弟妹一副手迹之后,天天对着临个不停。”方慧姬笑道:“我这次前来,就是厚脸想让弟妹收我家要儿为徒。”方慧姬嘴里“要儿”是她哥哥女儿方要儿,今年五岁。

郗道茂笑了笑道:“堂嫂说笑了,我还没想过要收徒呢。”

“我可不是说笑,我是真来求弟妹能收下要儿为徒。”说着方慧姬示意侍女奉上她带来三个小匣子,她亲手打开,“区区微物给弟妹赏玩用,不成敬意。”

郗道茂只觉得眼前一阵珠光闪耀,边上侍女低低吸气声,她微微挑眉,方慧姬带来三个匣子里,满满尽是珠玉宝石,在方慧姬笃定目光中,郗道茂含笑婉拒道:“我这次只是暂回会稽,并不会长久,没想过要在此收徒。”

方慧姬怔了怔,随即笑道:“弟妹若是不嫌弃,可以留下几副手迹给要儿,让要儿临摹即可。”

郗道茂道:“我当年初学之时,是伯父手把手一笔一划从篆书开始教我。练字一事半点马虎不得。要儿年纪尚小,与她让临摹手迹,还不如正经请个先生教授基础。再说要儿今年才几岁?现在练字小了一点,等七八岁时候再练字也不迟。”

方慧姬微微一愣,她第一次见有人遇到会把钱财往外推人,她张嘴刚想说话。郗道茂微笑问道:“堂嫂,叔祖最近身体如何?”

“祖父身体尚可,医生说他是寒气入体,需要静养。”方慧姬说道。

“我这儿到有一些温和滋补药膳方子,堂嫂若是不嫌弃,就带回去给食医看看,也好让堂叔能早日康复。”郗道茂道。

“那就多谢弟妹了。”方慧姬数次想把话题继续扭转到让郗道茂收徒事情上,可郗道茂总有法子引开她话题,几番下来,方慧姬不由额头沁汗,她还真是看走眼了,郗氏可比其他王家人难缠多了。其他人虽看不起她庶族身份,可不会看不起她珠玉宝石,嫁入王家迄今,她还第一次见到会把送上来好处往外推人。方慧姬心里暗暗思忖,他们果然小看了王羲之。

送走方慧姬后,一旁伺候丫鬟笑道:“这方家果然富庶,婢子看里面宝石各个都足有鸽蛋大小呢。”

青草白了那丫鬟一眼道:“瞧你那没出息样,我们家夫人还少这种宝石不成?”

郗道茂轻笑道:“这方家果然有趣,看来三天后有热闹了。”

“夫人,难道您知道方家会提出什么要求?”青草纳闷问道。

郗道茂笑而不语,方家胆子和野心都不小,不过就怕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拿王家当跳板?他们也不掂量一下自己份量!

晚上郗道茂去伺候郗璇吃饭时候,郗璇突然问道:“阿渝,下午你见过慧姬了?”

“是,堂嫂是下午来,我跟她聊了一会。”郗道茂给郗璇盛了一碗鸡汤。

郗璇望着油腻腻鸡汤,皱了皱眉头,示意郗道茂坐下吃饭,“她跟你说了什么?”

郗道茂示意丫鬟把鸡汤撤下,“没说什么,就聊了几句,说起了叔祖病已经大好。”

郗璇“嗯”了一声,“你们妯娌相处和睦就好,我们王家是最重规矩,做什么事都不能坏了规矩。”

郗道茂笑道:“阿母,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郗璇满意点点头,“几年不见,阿渝长大了不少。”

郗道茂道:“那也是阿母教导有方。”

“什么阿母教导有方?”王献之挑帘进来问道。

郗璇笑道:“子敬,你回来了?进过哺食了吗?”

“没呢。”王献之给郗璇请安后笑道:“阿母可否赏儿子一口饭吃?”

“油嘴滑舌!”郗璇笑骂了一声。

郗道茂笑着让丫鬟端碗筷上来,夫妻两人一起把郗璇哄得多吃了半碗饭。

饭毕,郗璇道:“阿渝,今天阿平还是跟我一起睡吧?”

郗道茂闻言对王献之使了一个眼色笑道:“阿母肯照顾阿平,我正求之不得呢!这孩子太淘气了!”

郗璇道:“胡说,阿平在我这儿时候可乖了。”

“那就是阿母教养得当。”郗道茂道:“这丫头平时在我身边时候,皮就跟男孩子一样!”

王献之听了郗道茂话,怔了怔,随即面露喜色,“是啊!阿母若是不嫌弃阿平淘气,就把她留在身边吧!”

郗璇听了王献之话,心里一喜,脸上不动声色道:“她是你们女儿,总要跟你们走。”

王献之道:“我跟阿渝想过了,我这次回京城之后,想争取外放,阿平年纪还小,跟着我们东奔西走也不好,不如让她留在您身边,也好教教她规矩,将来她有你三分本事,我们就满足了。”

郗璇道:“你们真要把阿平留下来?”

“阿母我们还会骗你不成?”王献之笑嘻嘻给郗璇揉肩,郗道茂在一旁含笑点头。

“好!好!”郗璇喜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郗道茂轻轻摸着自己肚子,有阿母照顾阿平,她也放心,阿母是生养过九个孩子人,这几天看她照顾阿平可比自己强多了。如果王献之真要外放,阿平留在会稽,总比跟着他们强。她也怕自己到时候分不出精力照顾女儿——

道茂教夫

王献之同郗道茂陪同郗璇进完哺食之后,两人就回了自己房间

郗璇房里仆妇抱着熟睡阿平进来道:“七夫人,老夫人让老妇把小娘子送过来呢。”

郗道茂接过酣睡正香女儿,爱怜亲了亲,“不用了,好容易她肯跟你睡了,要是再跟我睡,等我走了她又不安分了。”说着让仆妇把女儿抱了下去。

王献之等仆妇退下之后,上前搂着郗道茂歉然道:“阿渝,对不起。”

郗道茂回头笑道:“没什么,阿平跟在阿父、阿母身边也好,他们总比我们会教养孩子。”

王献之微微一笑,给妻子散开发髻,“听说今天有人想拜你为师?”

郗道茂取下头上簪子道:“嗯,被我推了。”她似笑非笑望着王献之,“说起来这方家还真富庶。”

王献之闻言愣了愣,随即苦笑道:“阿渝,大嫂她也命苦——”

郗道茂轻哼了一声,王献之见她面色不愉,忙哄她道:“这几日我有点忙,等空点了,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郗道茂冷着脸起身,让丫鬟打热水进来盥漱。

王献之等丫鬟退下之后,摸摸鼻子,“阿渝,你生气了?”

郗道茂瞄了他一眼,淡声道:“你觉得我很高兴?”

王献之为难道:“阿渝,其实大嫂跟这件事关系真不大——”

郗道茂道:“关系不大?她名下那三处新得水田庄子原是方慧姬陪嫁总不假吧?我还听说,方慧姬曾经说过,她未来儿媳妇定是要士族嫡女?她方慧姬一介庶民出身,叔祖又不是嫡出,她有什么本事能让自己儿子娶到士族嫡女?还有你们王家上上下下,得过方家好处人也不少吧?现在呢?怎么人家找上门来了,一个人都不出面了?好处拿足了,眼见没法子收场了,就撒手把烂摊子往我身上一推——”

王献之见郗道茂越说越气,忙打断她话道:“阿渝,你也知道大嫂她命苦,她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你有我、有阿平、还有岳父、岳母——

郗道茂冷笑道:“合着我有夫君、有女儿、有娘家,还是我错了不成?我刚到会稽,你们就把这件事往我身上一推,也没人来跟我说详情。若不是我多个心眼,派人去查了查,这件事非闹大笑话不可!你认为大嫂命苦,所以我就活该收拾烂摊子?”郗道茂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难怪何氏会送阿平这么贵重金项圈,原来是心里有愧啊!那些所谓士族一向自诩清华高贵,可实际上清华高贵人,她还真没见过几个,见了金子、银子就红了眼人倒比比皆是,这王家上上下下拿方家好处时候手伸快,现在方氏找上门来了,脚走也快啊!

王献之见妻子哭了,顿时慌了手脚:“阿渝,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好!这件事怪我!”他苦笑了一声,“阿渝,对不起,这件事阿父本来不想让你管,是我主动要求。你也知道大嫂根本给不了方家什么交代,不然也不会偷偷跑到别庄上来。至于阿母年纪大了,我不忍心让她操心这种事。”

王献之见郗道茂神色微缓,忙拿了帕子给她拭泪,柔声劝道:“阿渝,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大哥一直带我们出去玩、教我们练字吗?你就当看在大哥面子上,帮大嫂这一次吧。”

郗道茂想起幼时王玄之对自己疼爱,心头一软,是啊,大嫂丈夫死了、唯一亲身女儿嫁人了,过继儿子同她不亲,她除了相信钱之外,估计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你以为我气是大嫂吗?”郗道茂问道。

王献之怔了怔,挠了挠脑袋,“那你气什么?”

郗道茂见他不开窍恼道:“我气得是你,你当我是什么人了?这件详情你若是直接告诉我,我难道还会撒手不管不成?”

王献之低声道:“我只是想给大嫂留几分面子。”

“难道你怕我去外头嘴碎不成?”郗道茂反问道。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是这种人?”王献之立刻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我们是夫妻,需要什么都瞒着我吗?”郗道茂咄咄逼人问道。

“我——”王献之顿时语塞。

郗道茂见他俊脸通红、满脸窘迫、束手无措模样,心想见好就收,今天火候差不多了,便噗嗤一笑,搂着他脖子柔声道:“好了,这件事我也没怪你,你说对,阿父、阿母年纪大了,是该享晚年时候,而不是让他们烦心这种事时候。不过——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瞒着我。”

“好!好!”王献之连忙许诺,“我一定不会瞒着你任何事了!”他亲了妻子一口,抱紧了她柔软身子,“阿渝,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我气!“

郗道茂靠在王献之胸膛上,嘴角微挑。

三日后,方慧姬带着母亲和嫂子一早就登门了。郗道茂并没有照王献之所说,隔着屏风在偏房处同三人说话,而是让三人一起进了房里。

“郗夫人。”因郗道茂有诰命在身,三人进房先给郗道茂行礼。

“亲家母、堂嫂、吴娘子。”郗道茂含笑对三人打招呼,“快坐吧。”

“郗夫人客气了。”方慧姬母亲孙氏颤巍巍坐到了胡床上,这位郗夫人看起来一团和气,可那些士族出生贵女那个是简单?也就她傻女儿会相信别人胡话。

郗道茂见孙氏脸色苍白,还不时咳嗽几声,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来同她说话模样,她心里暗暗叹气,真是可怜父母心啊!方家固然有野心,可王家确也做过头了,她偏头对青草吩咐了一声,青草微微皱了皱眉。

郗道茂笑意盈盈同孙氏聊了家常,孙氏也一派和乐附和着,两人聊得开心,倒是方慧姬和大嫂吴氏在一旁直对孙氏打眼色,孙氏见状暗叹了一口气,“郗夫人——”她刚想说话,正好青草端了几盏茶汤进来。

这是?孙氏愣了愣,心里暗暗疑惑。

郗道茂抬手笑道:“亲家母,这是我新做出茶汤,你尝尝。”

孙氏接过茶汤,浅浅轻啜了一口,头晕胸涨之感顿消,滋味妙不可言,“郗夫人,这汤——”

“这叫香橼汤。”郗道茂细细说着香橼汤配方,“用大香橼不拘多少,切开…加上甘草末一两,加炒盐四两…这香橼汤能治胸膈胀满、膨气,有导痰开郁功效。”郗道茂说道最后觉得自己都成推销员了!

“郗夫人真细心。”孙氏有些尴尬,她患了风寒还登门拜访,确做有点过了。

郗道茂笑了笑,“当然这汤也不能多喝,每次以箸挑一二匙足矣,多喝伤元气,毕竟病去如抽丝——”郗道茂顿了顿,慢声道:“只能慢慢来,心急不得,亲家母,你说是不是?”

孙氏听了脸色微微一变,苦笑道:“郗夫人,你说是,只能慢慢来,心急不得。”

郗道茂听了孙氏话,心想这孙氏还是挺上道,她偏头让丫鬟递了一个信封给孙氏,孙氏接过信封看了上面字,不由面露喜色,“今日老妇前来,叨扰郗夫人了。”

“亲家母客气了,大家都是亲戚,以后常来常往才好呢。”郗道茂笑道。

孙氏让儿媳妇吴氏递给郗道茂一个匣子道:“郗夫人,老妇这次冒昧前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来,这是老妇托人去吴郡找一些好茶,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