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会想鬼点子。”

显然,高老夫君是不认为高平能烧出什么琉璃的,不过也不想挫伤她的积极性。在她想来,女儿不过是想自己烧琉璃,这最多能投入多少?几百?几千,说过天了,也要不了一万。

一万两银子图个女儿高兴,这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就像现代富豪,几百万的跑车,上千万的油轮,也不过就是图个乐的东西。

高平让人在那地方起了窑,签了两个烧陶瓷的匠户,这两家匠户本就手艺一般,又不善经营,日子过的实在不怎么样,听到高家衙内想自己烧东西玩要签他们,连忙答应了。

像他们这种匠户,本就是世代不容易脱籍的,对于是不是签了死约也不是很在乎——签了,是为一家一户烧东西,不签,是为更多的人烧东西,其中也没什么分别。

签到高家,对他们来说,就是抱了个粗大腿,以后再不用担心生计了。至于说子孙为奴,成为高家的家生子,倒比匠户更好些。

高平将那个窑弄出后,也就不太操心了,真的说起来,她对自己能不能捣鼓出玻璃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信心,这实在是因为她从小做手工就不好,现在虽说不是她亲自做,也有些惴惴。

不过每次烧什么,她还是会遥控指挥。

她记得玻璃的原料是石英砂、纯碱、长石、石灰石,烧制的过程是混合、高温熔融。

至于这里面石英砂要多少、纯碱要多少她是完全不知道的,因此每次就写一个方子让人照着配,有的时候是石英砂多点,有的时候是石灰石多点,烧出来之后,再拿给她看。

起了几次窑,都不成功,烧出来的东西,说石头不是石头,说琉璃自然更不会是琉璃,有点像陶瓷,但又不是。

高平让每一个窑的都留一个好看的,其余的就全毁了。

烧不出东西,她也不急,在她的计划里就是一千两银子的试验费。

玻璃、火药、造纸,各三百三十三两,每个穿越来的都要干一次,她总也要试试,当然,她比不上别人白手起家又鸿运当头,她花的还是爹娘的钱,自然要谨慎着来,因此早定了底线。

就这么多银子,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不成功,也算是走了次穿越的过程。

“一千两,换算到现代也是一百万了吧,拿一百万做试验,我也算是败家了的吧。”

有时候她也会这样自嘲的想想。

这一日她正在翻《栀女录》,执笔从外面进来道:“顺心来了,看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

高平一愣,她最近都没有出府,有寿顺心等人也就是帮她买买地,买点材料,能有什么急事?

虽然不解,还是道:“让她进来吧。”

“小姐、小的、小的有事要说。”

“你说。”见她在看屋里的执笔甘草,她笑了笑,将两人打发了出去,“好了,你说吧,我保证帮你保密。”

见屋里没有别人了,顺心这才擦了把汗,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了包东西,然后再小心翼翼的递给高平:“小姐、这个、这个……”

高平有些疑惑的打开,就看到红色的缎子上,有一些粉绿粉红的晶莹颗粒,她一愣,隐隐的有些印象:“这是……”

“这是烧出来的,小姐!”顺心激动的不能自已,“这是烧出来的!”

“烧出来的就是这个?”

高平捻了一颗颗粒出来,有些疑惑的道,看着倒也不错,但和她想象中的玻璃,这也不是一般的有距离啊,或者说,这是有色玻璃,而且这也太小了吧。

“是啊,小姐,这就是烧出来的啊,你看这么透亮,这么光滑,这么、这么好看。”

顺心激动的有点说不出话,半天才憋出个好看的形容词。

高平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这顺心虽然不如留年稳重,也不如有寿有章法,但也是个机灵的,说话做事也一向有数,怎么今天这么大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据说这玻璃是当年腓尼基人弄出来的,传说有一个船队在地中海附近因为潮落搁浅了,于是船员们登陆做饭,他们从船上搬下了大锅,搬下了木柴,还搬了几块天然苏打做支撑。

而当他们吃完饭,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海滩上有亮晶晶闪亮亮的东西。

经过研究,腓尼基人发现是石英砂和苏打的关系,此后他们研究出玻璃球,发了大财。

玻璃球能发财,这玻璃碎屑也能发财?

高平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看顺心,觉得不好理解,不过她也挺高兴的,毕竟弄出了碎屑,也算是有收获了。

“此事除了你,有寿她们知道吗?”

“今日是小的和留年到那边查看。席老七偷偷的给小的看了这个,她说是昨天晚上她打扫窑窟的时候发现的,一晚上拣出这么些个。留年在那边守着,小的回来给小姐回报,还没对有寿如意说。”

席老七是其中的一个匠户,另外一个叫杨忠。

高平点点头:“这样,你先下去休息,我去看看母亲大人回来了没有。”

“是。”

顺心去了,高平派小厮去问了一下,知道高太尉在府,于是拿着那些玻璃屑向东竹园去。

如果说弄出了玻璃,她还知道怎么处理,现在这玻璃屑,她倒有些为难了。

高太尉一看她的东西,笑了:“谁给你的?找你做什么?”

“这是顺心拿给女儿的。”高平面色古怪的说。

“顺心?你这段都没有出府,应该不会有人盯着你啊。”

说完,见她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高太尉明白了:“我看你这是大好了,都开始消遣到我这里了。”

“母亲莫怪,女儿不是有意的,这东西真是顺心拿给我的,是从窑里烧出来的。”

“窑?”

“母亲还记得女儿弄了个窑烧琉璃吗?”

她这么一说,高太尉才想起来,和高老夫君一样,她也不认为高平能烧出什么东西,早就把这事忘到一边了。

“你是说,这是你那个窑里烧出来的?”

高太尉惊异的看着她,高平点了点头。

第29章 未来 (中)

席老七又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看到前面的留年走远了,她磕巴的开口:“大、大姐……”

留年转过身:“莫要乱叫,这府里,能被叫做大姐的,只有小姐一人。”

“是、是,留……留……”

“你叫我年姐吧。”留年想想道,在郊区,就她们几个在起窑、填东西的时候去看看,虽然她们不过是小姐的丫头,在外面的身份还是尊贵的,被叫做大姐小姐都无妨,来到了高府,自然不能再这么随便了。

倒不是她自持身份,而是她知道,就算让席老七叫她们的名字,她也是不敢的。

果然,席老七一听她这么说,立刻道:“年姐,这,我、我……”

“你莫怕,小姐见你,也是要赏你、夸你,怎么也不会吃了你的。”

“我知道,我就是、就是害怕说错了话……”

“你放心,我们小姐最是平和了,顺心教你的那些,你都记住了吗?”

席老七用力的点点头。

“那就行了,就算你说错了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席老七跟着留年顺着夹道走,她不敢抬头,只觉得自己过了一道道门,走了一个又一个院子,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又听到留年对她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回报一声。”

她用力的点头,不大会儿就听到一个说不上是清脆还是沙哑的声音,她知道那应该是十几岁的少年,她的大儿子,今年十二,声音就是这个样子的。

“留年姐姐来了啊,小姐刚才还问你呢。”

“是执笔哥哥啊,还要麻烦你给小姐说声,我带席七过来了。”

听到留年声音中的恭敬,席老七不由得抬起头,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院子外,院子的门是开的,就看到里面一排的卵石小路,路侧种着竹、菊,另一侧有个水塘,养了几只鸳鸯。

席老七不由得有些失望,觉得这高府大小姐住的地方,和他们也没太大的区别,也就是地方干净点、整齐些,也没见什么金银,更没有什么奇花异草。

她正想着,就看到留年又过来了,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你跟我来吧。”

席老七跟着留年进了门,又听她道:“你跟我走这边,那卵石路是小姐走的。”

她听了不由得像那卵石路看了一眼,见也只是普通的卵石,心想这小姐走的路,还没他们走的整齐。

上了台阶,穿过走廊,就看到一段翠绿的衣袍,她知道这大概是府中的使年,也不敢抬头看。跟着留年进了屋子,立刻感觉到一阵凉爽。就仿佛三伏天吃了凉西瓜,说不出来的舒服。

“小姐,这位就是席老七了。”

她一听,也不敢抬头,立刻就跪了下来:“小的席老七,见过衙内。”

“席先喻请起。”

席老七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头垂的更低了,连称不敢。她知道先喻是对有学问的人的称呼,她大字不识几个,下辈子也不见得能成为先喻。

“席先喻练出玻璃,开一代先风,万千之后,先喻的名字必定还要流于史册人口,说是先喻并不为过,先喻也不可太自谦了。”

“那玻璃,是小的和杨忠按照、按照大姐儿们给的方子练的……”

“先喻,这玻璃是你无意中练出来的,和杨忠、和留年顺心,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席老七一愣,不由得抬起头,就看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个身穿鹅黄衣袍的女子。那女子偏瘦,肤色稍稍的有些白,眉毛不浓眼睛不大,坐在红木椅子上,只给人一种疏远感。

她有些松懈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却正对着她。

席老七立刻又低下了头,一时间只是惶恐,也想不到要答话了。

“先喻练出了玻璃,此乃大功,我听说先喻的小女儿也已经七岁了?”

“是、是……”

“女孩子,七岁也要开蒙了,这样,就送到我们府里的学堂怎么样?将来若有出息,也可以考科举,走官路,若是不成,也可以在府里做个管事。”

高家的本家虽不在这里,但也有个小学堂,在里面上学的,也都是府中管事的孩子。这都是高家的家生子,将来若能外出为官,自然也是高家的附庸,若不是这块材料,也好成为管家管事,而且将这些孩子束到一起,也免得他们在外面闹出什么事,一举三得,所花费的,也不过每年十两银子请个落魄秀才罢了。这一点,不仅高家,其余的豪门世家也多有这样做的。

席老七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自家女儿有机会识文断字,成为人上人,立刻大喜过望,连连叩首,只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

在打扫窑洞的时候发现那些玻璃她也有过贪心,想着拿着这些东西一走了之,后来想到,若是带着夫君儿女必然是走不快的,而若是不带他们,又怎么舍得?

当然她也想过将这些东西偷偷的藏起来,将来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卖掉。但是作为一个世代匠人,她虽然技术不好,也能看出这些东西是烧出来的,而烧制的配方,还是高家人给的。

最重要的是,这窑里又不止她一个,今日她发现这些东西瞒下,明日若是杨忠发现了上报,查出来,不就是她的罪过了?

所以思前想后,她还是把东西上交了,而在私心的作用下,她没有告诉杨忠,现在,果然是她先来领赏。

作为世代匠人,女女孙孙都要为匠,将来她的小女儿若能脱了这个身份,那她就是死了,也能面对祖宗了!

想到这里,她一时情绪激动,也顾不上在回答高平的问题了。高平见也和她说不了什么,只有让留年将她带下去,临走前,给了她一个盒子。

席老七抱着盒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是晕乎乎的跟着留年出来了。来到二门外,留年笑道:“你不看看小姐赏你的什么?”

席老七定了定神,打开,只看到一盒子的银锭,一个个元宝似的排在那里,每个都要有五两,数了数,竟然足足有十个!

五十两!

足足五十两!

席老七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此时那一地的碎玻璃早被她忘到了一边,脑中只有这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足够买十多亩上好的一等地,一年光粮食就能出四五百百旦,遇上好年景,说不定就有六七百百旦呢,抛掉家中的嚼用,每年也能省下七八两,十年怎么也能存五十两——又是十多亩的一等地!

她想的正美,看到留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连忙拿出几个银锭就往留年的手里塞,留年接了,又放在盒子里:“这是小姐赏你的,我们小姐最是宽厚,对人也好,你好好做,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你家小姐少爷,日后也是大有出息的。”

“谢谢大姐。”

席老七说着就要下跪,留年拦住了她:“你莫要跪我,你以后的荣华富贵和我一样都在小姐身上,还记得小姐给你说的吗?”

席老七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可是说那玻璃……”

留年面容一整,正色道:“以后无论谁问,你都要说是自己无意中练出的,这点,你可要记清楚了!”

席老七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小的记住了,小的,知道怎么说。”

留年拍了拍了她的肩:“你是个聪明的,以后自然有你的好。”

说完,领着她来到了偏院,找了两个丫头领她回去,临走时又道:“这些钱,你拿回去也让你家夫君看看,高兴高兴,商量商量怎么用,是想买地还是想置产,或者想存到钱庄里,都定个主意,若是要买地置产,赶明或我或顺心如意过去了,也好帮你到官府过户。”

席老七连声感激,留年将她送出去,转身又回了内宅,高平此时已回到了书房,仍然在翻《栀女录》,顺心如意有寿等几人都坐在旁边。见她来了,互相挤眉弄眼了一番。

看人到齐了,高平也丢下了手中的书,其实本来对这本书有没什么情有独钟的,只是这本书在这个世界的地位很有点类似于《论语》,她不得不熟悉一下。

见留年回来了,她丢下书,让执笔给她上了杯凉茶,开口:“都交代好了?”

留年连忙道:“是的,这席老七虽然粗俗,但也是个精明的,会知道怎么做的。”

“这次的事,多亏你们几个。”

有寿几人连称不敢。

“跟着我,你们几个也是受委屈了。”她说到这里,摆摆手,制止有寿几人的话。

她一开始不知,后来才知道,这几个是从小就被挑出来训练的,识字算数是最基本的,其他的外带珠宝鉴别、江湖事宜都多少知道些,这是文的一面,武的一面虽不能说有多高的身手,也是从小练习,骑得马开得弓使得枪。这放出去,在军中,也能做个一般的校尉了。

其实大户人家小姐身边的丫头,也是多有外出任职的,当然,这首先是要有一定的功绩。

而这几个跟着她,过去是全无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