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花木扶疏,楼前有池,看起来很是幽雅,高平被引入前厅,先有人奉了茶并瓜果点心,等了会儿又有人出来道歉,说那韦大家要换衣装扮,高平听了一笑:“既如此,那就罢了,高某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那出来说明的小童一愣,顿时接不上话,高平正要离开,就听里面一个声音传来:“高大官人好没耐心,就连这盏茶的功夫也等不及吗?”

“盏茶的功夫我却是等了,只不知韦大家想让我等几个盏茶的功夫昵?高某虽是一个闲人.却也没有这许多盏茶功夫呢。”

那边停了一下,然后传来一声叹息,说起来,这声音幽幽,带上那种穿透力很是惑人,但高平却只觉得寒颤,一想到一个男子对镜长叹,她的鸡皮疙瘩就要出来了。

“本以为韦大家找高某是有事,若无事,那就罢了。”

她说着,就要离开,那韦大家终于走了出来,此时他已经换了身鹅黄色的衣服,头上束的也是玉冠,比起先前,少了几分邪魅,多了几分清雅。

他出来后,先看了高平一眼,这一眼看似普通,却带着几分哀怨,就仿佛埋怨高平的狠心似的,高平嘴角一抽,避过了脸。

韦大家气的几乎要磨牙,在他面前也有女子装清高的,但又有哪个,是这么嫌弃的?而且还口裸的表现了出来。

但他总是历经风尘的,虽然心中气恼,面上去不带分毫,声音更加哀怨:“其实也是无事的,只是如此贵重的东西,小弟实不敢收。”

他说着,送出先前的银戒,高平嘴角又是一抽,这“小弟”又是怎么回事?没听说过红楼中的男子用这样的称呼啊。

正想着,就有一个小童进来说:“公子,刘官人来了。”

韦大家看了高平一眼,想说什么,终于只是一笑:“高官人若不介意,小弟就要请刘官人进来了。”

“我正要离开,自是不介意的。”

“高小姐是要避开小妹吗?”那边刘江字已经走了进来, “小妹却是因为高小姐在此才会来拜访韦大家的。”

高平一笑,却没答话,那刘江字脸色一变,随即又笑道:“是我的不是,该罚!小弟,拿酒来,我自罚三杯!”

那边就真有一个小童却拿了酒壶酒杯,刘江字倒了三杯,当着高平的面都喝了干净。

“实不是故意隐瞒高小姐的,只是外面人多,不好说话,在下虽想上门拜访,也怕成了不速之客,万般无奈,这才让小弟代邀,还请高小姐勿怪!”

其实她这话只说了一半,今天已经认识了,她明天厚着脸皮上门又有什么,一次不行还可两次,去的次数多了,每次都尽到礼仪,高平总要见她。她之所以用这个方法,也是因为见高平对韦大家仿佛有些意思,听曲的时候就难得专注,出手更是豪爽。

别人看那银戒只是普通,但她家世代经营珠宝的,一眼就能看出上面镶嵌的,是最近才流传到江洲的玻璃,虽说只是一小粒,但若是在江洲的话,也要五十两。那高平看着也不像纨绔,若不是对韦大家有所爱慕,出手又怎么会如此好爽?

她看在眼里,当下记住,事后就找人安排了。

她本想着由这韦小弟出面,先引得高平欢心,再谈事情也就容易了,哪知道高平却不吃这一套。

她表面功夫做的十足,高平也不好追着不放,因此也只有一笑:“却不知刘官人找高某何事?”

刘江宇看了眼韦小弟,后者立刻摒弃了左右,自己也退了出去。

“不知高小姐对朱姊拿出的镜子,怎么看?”

“很新奇。”高平不动声色的回答,看了她一眼又道, “怎么,你那里也有?”

“却是让高小姐说对了,那镜子,我这里也是有一块的。不仅是镜子,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却是高小姐的家里出产的呢。”

她说羞,又拿出一根金叉,那叉子倒也普通,只是上面镶嵌了七彩玻璃,看起来很是漂亮。

她将那钗子放在桌上,笑道:“我家有一个老工人,几代都是在我家做工的,看了这镜子和这钗,却说上面,都是一样的东西呢。”

高平只是不语,刘江字心中慢慢有些发毛了,想着自己真是鲁莽。就算知道那镜子是高家弄出来的又如何?人家不打高家的标记,明摆着就不是想让外人知道,她偏偏要来揭穿,却不是来打高家的脸吗?

想到这里,很是后悔,虽说她也不怕高平怎么样,但是,结这样的怨恨显然是多余的,她这边还想再说什么,那边高平已道:“却不知刘官人想做什么呢?”

此时再退缩已经没有意思了,倒不如把话说开更有回转余地。

“高小姐请了,在下实无恶意,只是在下几代经营珠宝,家中却无这玻璃首饰支撑,实在惭愧,因此……”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高平倒也不难为她,接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分一些玻璃给你么?”

“却不敢,只是,想要一个差价。”她说完,见高平还不答话,又道, “若高小姐不同意,我们也可以只拿首饰的。”

高平笑了:“你单拿玻璃也成,不过这事,我却是不怎么管的,现在又在这里……恩,等我回去写信请示了家父,再给答复可好?”

这基本已经是同意了,刘江宇大喜,她却不知,高平本就是故意放那个戒指上去的,不过她本来是冲着那几个海商去的,却不想吸引来的却是刘江宇,这和她的计划不符,只是也不好推掉。

当然,她倒不是特意给刘江字面子,只是刘江宇已经看出了玻璃和镜子的关系,再将她撇开,反倒不好了。

她和刘江宇寒暄着,心中则在自省,以后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不要以为是新技术,其他人就看不出来,这世上的聪明人不知多少,她并不比别人拥有更多的优势。

又闲话了两句,高平就告辞了,回去后先洗了澡,想了想,又让人准备了热水,想着把头发也洗洗。

平时她洗澡的时候都是用水冲冲,过个两三天,才会让人准备好,再彻底的清洗一次。这时代可没什么洗发露护发素,用的也就是皂角猪苓,当然,作为高家大小姐的她还可以再用上鸡子蜂蜜以她自己的感觉来说是不差,她现在的头发是要比过去多比过去长的,却也没见怎么发叉,也没见怎么掉头发,但总是不方便,没有莲蓬,她自己要洗的话会非常麻烦,因此总是由其他人帮忙。

她昨天才洗过头,今天会想着又洗,不过是心理上有些不舒服。

这边刚说准备好了,那边就有人说林若鸿来了。

“怎么还不睡?”高平见他身后的茗翠提着食篮,笑道:“不会是想我这么晚还吃东西吧。”

林若鸿脸上一红,将食篮中的碗取出来才道:“莲子、莲子百合粥,我听说,不妨事的。”

“这样,那就先放到那儿凉着,你过来先帮我洗头吧。”

“啊?”

“怎么,你不喜欢?我记得你以前很高兴帮我洗头啊。”

林若鸿连忙摇头。

高平躺到专门的椅子上,闭上眼:“好吧,小白果然长大了,抱琴你过来帮我。”

“我、我来。”

她还没说完,林若鸿就走了过来。高平的头发长,洗一次头发,要低着头弯着腰半天,她在叶县的时候就弄出了这种类似于理发店的椅子,当时还给高老夫君送去了一张。

千里迢迢送一张椅子回去放在别人那里是荒唐,但高老夫君却大大的夸奖了她一通,作为高老夫君,金银珠宝已经无所谓了,高平就是只给他送一盒好吃的糕点,好看的花,他也会很高兴的。

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用茵樨香煮好的汤水,抱琴茗翠将需要用的东西放好之后,两人互看一眼,就退到了外面,虽说少夫君还没想回过去的事情,但现在已经一日一日变得不一样了,这种时候,他们还是有点眼色的好

“平、平平……”

林若鸿一边帮她将头发放到茵樨香汤水中,一边开口,高平恩了一声。

“平平……”

林若鸿叫了一声又没音了,高平开口:“小白,什么事?”

“那、那百合莲子粥很好。”

“恩,我知道,小白做的嘛,一会儿我就将它喝光。”

林若鸿恩了一声,又不吭声了,高平道:“小白,你若有事,不妨直说。”

“也、也没什么事。”林若鸿心慌意乱,不自觉的手中的力气就大了些,高平倒吸了口气,他连忙道歉, “平平平平,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这句说的顺畅无比,高平几乎要以为,是过去的那个小自在说,但睁眼却看到林若鸿只是微微皱着眉,这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心中却是惊喜的,看来那小白已经是自家夫君的一部分了。

她口气又温和了几分:“小白,我没事,你到底要对我说什么?”

第73章 百合莲子粥

林若鸿很纠结,虽然他一直都在纠结,但他今天最纠结。

因为高平去了红楼。

他虽是大家男子,也知道那红楼是什么地方。当然他也知道,女人在外面的事,他一个男子是不该管的。

只是怎么想,怎么抑郁,还有一种恐慌。

成亲一年多了,他和高平一直未圆房,他后来又变成那个样子,那高平对他,亲昵有之,温和有之,但怎么看都像是对弟弟,甚至对孩子的,若是一直这样下去……

虽然这不是他一个男子该想的,但却又不能不想。思来想去,他做了这碗百合莲子粥,只盼着高平能立刻领会,哪知他都提了两遍了,高平却还是没想通。

“小白啊,不要怕,就算你做了什么错事,我也不会怪你的。”

林若鸿心中一动,开口:“什么错事都不怪我?”

“恩,不要光洗左边啊,右边也要洗的。”

“那、那若是以前做的错事呢?”

难道他是来想坦白的?高平心中暗道,有些遗憾,老实说,她觉得现在的小白相当不错。

虽然没了过去的那种完全直白,但这种混杂了林若鸿本来性子的纠结,还有总是想着要隐藏伪装的小心翼翼……总之每次见林若鸿露出那种尴尬、无措的表情,她都笑的肚子打结。

不过虽然可惜,林若鸿若真想坦白了,她也不会阻拦,因此道:“过去的嘛……过去的既然过去那当然也没事了,只要不要再犯就好。”

林若鸿沉默了片刻,过了片刻才道:“那,平平,你说,我现在长大了吗?”

“比起过去,自然是长大了很多。”

“那……那……”

高平不说话,等着他自己说,哪知道过了好一会儿林若鸿才道:“那百合莲子粥,我、我熬了好久。”

高平一窒,差点岔气,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心中一动。百合莲子、百合莲子……难道是她想的那样?

和甘草行礼的那晚,桌子上好像也摆着红枣桂圆之类的东西,但因只是抬举一个通房,各方面都是非常简陋的,也没人特意给她讲过什么,但如果只取字义的话,也许这百合莲子就和中国古代的早生贵子粥一样?

瞬时,高平也有些尴尬了起来,如果只是小白做这种事,她可能还会出口调笑,但若再加上林若鸿……

她突然不说话,林若鸿就知道她反应了过来,顿时脸更红了,他本来发愁高平不明白,现在却只恨不得她真不明白才好。

高平不说话,他自然更不会说话,只是低着头,将高平的头发洗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平开口:“让抱琴进来换水吧。”

林若鸿连忙应了,抱琴等人进来,用准备好的方帕将她的头发包了,又换了清水,将头发上的猪苓洗净,之后又帮她用了茵樨香,最后才用方帕来回搓揉,到最后不再滴水了,才帮她换了件衣服。

这些事抱琴等人都是做惯了的,林若鸿虽也能做,高平却从不让他做,毕竟这事情虽然不多,但繁杂,她身边有这么多使年,怎么也没理由指使自家夫君的。这就和做饭一样,林若鸿给她做个菜,煮个粥是情趣,但

若还要他生火砍柴,特别是在家中有仆役的情况下,那就是欺负了。

林若鸿过去做小白的时候不明白,而现在却是懂的,看着抱琴执笔前前后后的服侍她,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

换上干净舒服的绵绸衣服,披散着头发,高平终于开口道:“小白,过来一起喝粥吧。”

林若鸿低着头,但还是跟着去了。放了这么一会儿,粥已经有些凉了,不过代州此时的天气,喝点凉粥也是不妨的。

高平坐下,见林若鸿没有动,开口:“你不喝?”

林若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高平又道:“这粥不是要两人一起喝的吗?”

林若鸿更是尴尬,但还是拿了碗,自己盛了一些。

高平吃了两勺,开口:“明天,我给家里去封信,请父亲帮我们定个日子。”

去信,告诉高老夫君,定日子,这就是相当正式了。林若鸿猛地抬起头,先是惊异愕然,再是羞愧愤怒,到最后,都成了感激。

她知道,她竟然早就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但却一直不说,不逼迫不勉强,还是和过去一样的温和。

想到自己这段日子小心翼翼而对方早就知道,他也有几分气恼,但再想到这人一直以来待自己的心意,又觉得这么一点不动声色又算的了什么?不说是他先隐瞒的,就算她真是存了心地捉弄,这点捉弄,也是无伤大雅的。

他还要说什么,高平已摸了摸他的头:“好了,粥也喝了,回去睡吧。”

林若鸿又囧又羞,站起来走了,走前还不忘对她道安,但那步伐,怎么看也有点匆忙。

高平喝着粥,嘴角慢慢的勾起,笑了。

第二天,她写了封家书,经过一年多的勤学苦练,她的字总算是能拿出来看了,虽说不上什么风骨,但一手簪花小楷,倒也不算太丢脸了。

她先说了玻璃镜子的事,又提了一下林若鸿的事,其实高老夫君前几封的信中也多有提到。

当然,高老夫君的那时说的不是林若鸿,而是甘草,很含蓄的询问甘草那里是不是有动静了,又很明确的告诉她,她最大的任务就是开枝散叶,虽没有直说,但那意思也很明白了,若甘草那里还没动静,就要她再找几个侍夫。

高平自觉现在思维模式已经很接近这个社会了,但要说再找几个侍夫,那是绝对谢绝不敏的,因此一直就当做没看到,不过她也知道,这种事拖不久的,再拖下去,高老夫君很可能就直接派人过来了,甚至有可能将她揪回去。

不过就算她能接受圆房,生女……

当然,这里的男人怀孕不会大腹便便,但一想到由男人孕育孩子,她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她揉了揉额头,再一次告诉自己这里是女尊女尊,男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

她这边才写完信,那边就有人拿着木兰和朱宁的名刺来了,这两人倒不是一起来的,只是正好遇到了一起。两人都是久经历练的,也不觉得尴尬,只是都知道,今天恐怕是没有什么收获了。

高平对这种情况也有些无奈,朱宁是几代海商,家中必定是有好东西的,而且她也一直对海运很有兴趣,并不介意和这人合作,木兰那边更是早和高太尉说过的。

结果两人一起来,她倒一件事也办不成了,不过还是要打起精神招待,因她有心和这两人合作,倒也不能草率了,因此还留两人一起吃了饭。

这两人都是知趣的,一见这样,就知道合作有望,因此也不觉得郁闷了,三人一起用了饭,又闲话了一阵,木兰道:“说起来,我那里过两日会到件有趣的东西,不知高姊是否有兴趣一看?”

“是吗?能被木兰说是有趣的,那倒要去看看了。”她也不问是什么,两人均知道,那有趣的东西在这里绝对不是重点,甚至是否存在都不重要。

她这么一说,朱宁也顺势邀请了高平,高平自然不会推辞,这一次会面,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送走了两人,高平见天还早,刚吃了饭,又不想回屋,就慢慢的在府里转。论布局大气这院子自然是无法和高府相比的,但南国自然有南国的风情,不说别的,植物也不同于京城。

来到一个院前,她停下来,想了下,还是往里面走去。

院子小,也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自然二门和前门还是有专门的使年丫鬟看着,但各个院子之间就没有再另设门房。

“主子啊,你就主动一下又有什么?”

她还没有走到房前,就听到一个声音,那语气虽是急切的,声音还是有些软绵绵的,高平虽听的不多,也知道正是甘草身边的暖风,果然,下面就听到甘草道:“暖风,不要乱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