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宝茹傻愣愣地看着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家讴咳嗽一声:“你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宝茹摇头,不确定地问:“我以为…你不怕我又因此缠着你吗?你应该很讨厌别人麻烦你吧。”

“那要看是什么麻烦,”家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而且我想,对此我还应付得来。”

那就是说他不觉得她是麻烦咯,宝茹这样想想,又觉得有点高兴,她转头看看家讴,他神色还是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按理说,在她对他表白后他又明确拒绝后,他应该对她避之不及吧。现在,他算是在对她主动示好吗?

宝茹一路跟着家讴走着,不时抬头看他两眼。就像期末考后拿着成绩单回家的时候,原本以为是惩罚却突然变成奖励,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家讴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对她说:“放心,你刚才并不是在幻听。”

宝茹低头大囧。

“要说谁比较过分,是你先不理我的吧。”既然家讴先打破了沉默,宝茹也不怕跟他对质了。

“?”家讴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过年的时候我给你送了晚饭也发了短信,你都没有回复我,我出国的时候你也没有来机场送我。”宝茹抱怨说。

“除夕那天晚上收了两个病重,我一直忙到第二天下午,”家讴慢慢回忆着说,“你出国的时候,我应该正在香港出差。”

听起来仿佛无懈可击,可是如果真的有心,他又怎么可能抽不出时间来回她一句新年快乐?宝茹黯然得吸了一下鼻子,无话可说。

到车站的时候他们接到家恩的电话,家恩和周禹要加班不回家吃饭,让他们自己解决晚餐。挂上电话后,家讴问宝茹:“你想吃什么?”

“可不可以吃麦当劳?”宝茹厚着脸皮问,她还惦记着那个甜筒。

家讴没有反对。

他们去最近的一家麦当劳,门面居然是绿色的,如果没有那个黄色的M,你一定会把它当成邮局。

可是谁规定麦当劳一定要是红色的呢?坐在干净的落地玻璃前,宝茹想,生活还真是充满惊喜啊,就像这个傍晚已经有太多惊喜了,一个小时前她一定还想不到她居然能够单独和家讴一起坐在快餐店里吃甜筒,而且这里的M记是绿色的。

“你有没有觉得绿色的M记很可爱?”回家的时候,宝茹还是很兴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比起大多数红色的快餐店来说,绿色确实比较小众。”家讴一副很见过世面的样子。

宝茹并不介意他的冷淡:“可是这种感觉很棒啊,我们总会去吃快餐,我们也总以为快餐店就是红色的所以不抱任何期待,但是当我们走到快餐店却发现它是绿色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捡到宝一样,仿佛它就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一家M记,心理上也会因此得到更大的满足,难道不是吗?”

“事实上,”家讴仿佛不忍打击她地说,“麦当劳在欧洲市场启动了一钞颜色革命’,将已经使用约半个世纪的麦当劳“M”双拱形徽标的红色底色替换成绿色。所以除了红色,现在欧洲市场上还有绿色和黑色的麦当劳餐厅。”

“…”宝茹的脸垮下来,要不要这么扫兴啊。

不过,果然这才像是程家讴说出来的话啊,她从来不该指望一个冷淡、无趣又比她大很多的外科医生跟她一样感性。

她抬起眼皮望了家讴一眼,却发现他唇角微微扬起,仿佛正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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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十、(2)

那一夜宝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久久没有睡意。想到此刻家讴就睡在她对面的房间,宝茹翻了个身,心里一阵茫然无措。家讴来到诺丁汉以后,仿佛逃避似的,她很想去深想他们之间的事情。她是懒人思维,能简单就不想变得更复杂。而他突然地出现,他突然地主动跟她缓和关系,都太出乎她的意料。在今天以前,宝茹一直以为无论怎样,他们之间她一定会是先开口的那个。可是他又那样若无其事,先发制人,反倒叫宝茹无计可施,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不能继续跟他冷战。

或许这就是老男人和年轻男生的差别吧。他们见过世面,看起来宽容大度并且掌握一切;他们不说太多话,大多数时候沉默,但是关键时刻三两句就能达到目的;他们做事讲求效率不拘小节,任何她觉得是问题的问题在他们那里都不是问题。

就像她为他的到来纠结了很久,他却三两句话就化解了他们之间的僵持。

事实上,跨出了最难的第一步以后,以宝茹没有隔夜仇又厚脸皮的个性,接下来就容易很多了。至少她现在已经有理由在焦头烂额却束手无策的时候去敲家讴的房门找他帮忙写作业,也可以在同桌吃饭的时候不再把他当成隐形人和敌对目标,偶尔还能跟他抬一下杠;要是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里遇上,他们会看一会鸭子然后一起走路去公交站,尽管有可能一路上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家恩和周禹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去外面吃饭,坐在一起吃饭并且聊着不痛不痒话题的状态居然也很习惯。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吃饭的?”有一次宝茹忍不住问家讴。

“叫外卖吧,”家讴说,“有时候伯母也会送过来。”

宝茹有些丧气,的确,她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重要又无可取代的人,少了她,他也一样过得很好啊。

“不过我偶尔也会有点怀念两份蛋的蛋炒饭。”顿了顿,仿佛要安慰她似的,家讴又补充说。

宝茹愣一愣,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这样的相处表面看起来似乎很和平,不过前提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那件事,也自欺欺人得以为不提就等于过去了。

“宝茹,你跟家讴相处的怎么样啊?”家讴到诺丁汉将近一个月后,姨妈从家里打电话过来。

“很好啊,和平相处。”宝茹想了想,觉得还是装作懂事一点比较好。

“才怪,”家恩在她旁边捣乱,“他们一见面的时候差点打起来。”

“真的吗?”姨妈在电话那头惊慌了。

“家恩在骗你啦,”宝茹瞪了家恩一眼,对姨妈说,“怎么可能呢,我脾气那么好。”

“有时候冷暴力的杀伤力要比热暴力大多了。”家恩回了她一个“你脾气好才怪”的表情,一边把耳朵凑过来偷听。

“那就好,”姨妈好像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家讴来诺丁汉是正确的。”

“他只是来工作吧,”宝茹翻了个白眼,努力撇清,“他又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再说我也是来学习的。”

“知道知道,”姨妈自顾自说,好像没听见她的撇清一样,“我只是希望你们能趁这个机会好好相处,别因为那件事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我知道啦。”宝茹又瞪了家恩一眼,闷闷地说。听姨妈的语气,就好像她会欺负家讴一样。她看起来才是比较任性难对付的人,大概大家都是这样认为吧。然而事实上,难对付的人明明是家讴。

“妈你放心啦,他们现在好得很呢,”家恩忍不住又开始恶作剧,“他们每天一起出门一起回家,昨天晚上,家讴还进了宝茹的房间…”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姨妈估计在深呼吸了。

宝茹顿时一头黑线,张了张口,百口莫辩。

“…去教她功课!”家恩哈哈大笑,却立刻被姨妈骂了一通,老人家的确比较吃不消这样的恶作剧。

“说不定家讴真的是为了你来诺丁汉的呢。”家恩靠在沙发上,挑着白瓷碟里的覆盆子,懒洋洋地说。

宝茹挂上电话,做了个“怎么可能”的表情:“我想,能让程家讴对一个人动真感情,恐怕要等2012到来的那一天吧。”

“你是想说除非世界末日、地球上其他女人都死光了,他才会选择你?”家恩说着风凉话。

“我还不至于这么悲哀吧?”宝茹翻了个白眼。

“想开一点,按照家讴的性格,如果他真的不喜欢那个人,那么就算2012到来他也不会选择她,”家恩好心安慰宝茹,“所以至少你不是最悲哀的那个,这样想会不会比较开心一点?”

“…”显然这个安慰并没有让宝茹好过一点。

“你真的是因为交流才过来诺丁汉的吗?”傍晚,一起走在微风拂来的河堤上的时候,宝茹问家讴。他最近常常会来学校听课,所以他们经常可以一起回家,宝茹渐渐喜欢上这样的时光,一起走二十分钟的路到车站,搭电车回家,然后再花十分钟走进社区。而这一路上,她有很多机会跟家讴聊天。

“你想说什么?”家讴回过头来,河边的夕阳落在他脸上,他在暮色里微微眯起眼睛。

“没什么,”宝茹有些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只能含糊过去,“我只是不知道医生也要交流学习。”

“这个项目本来是我们科室主任过来,”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一样,家讴淡淡解释说,“因为他有其他工作,所以临时换了我。”

“哦,”宝茹尴尬地点点头,“你现在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呢?”

“听关于骨科医生培养的课程,观摩手术,参加研讨会,写论文…跟以前差不多,”家讴说,“唯一的区别可能是不用做那么多手术。”

“听起来蛮无聊的,我还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呢。”宝茹有些失望。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来旅游的吗?”家讴淡淡地说,“忙碌而无聊,医生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会做医生?”宝茹正经地问。

家讴愣了愣,却平淡地说:“或许我本身就是个比较无聊的人吧。”

“…”宝茹惊讶得看了他一眼。

“我想要的并不是太多,丰富而多变的生活反而会让我无所适从。也许你说的也对,我比较适合去当高高在上的建筑师或者孤僻古怪的实验室生化博士,”家讴突然开玩笑说,“不过现在除了当医生,我大概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会呢?你不是还会教书吗?你的英文也不错,就算你不当医生,你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宝茹并不这么认为。

家讴回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神色却是温柔的。

宝茹吐吐舌头:“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家讴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永远只回答他想回答的问题。

“你呢,你想好毕业后要做什么了吗?”他突然把问题抛给她。

“…”宝茹惭愧,“还没有呢。”

家讴却没有露出不满意的神情,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说:“也不用太着急,你才24岁,还有很多选择的机会。”

“这么说好像你已经很老了一样。”宝茹说。

“我的确比你大了7岁。”家讴说。

“你是想说我们之间有代沟吗?”宝茹睁大眼睛,难道他真的在在乎年龄吗?

“难道不是吗?”家讴看起来有点好笑,“我似乎一直很难忘记,在我上大学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学生。”

“你这样说,是又想提醒我我小时候干过的糗事吗?”宝茹不满地说。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是故意跟你开玩笑的。”宝茹做了个鬼脸。

家讴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那个,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快到家的时候,宝茹突然想起什么。

“?”家讴回过头来。

“我现在应该比我小时候漂亮很多了吧?”宝茹很厚脸皮地问家讴。

“…”

“应该有吧?”宝茹不确定地问。

“…”

“至少有一点吧?”宝茹急了。

等了半天,家讴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了:“如果以小学三年级的你为参照物的话,那的确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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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十、(3)

周末难得遇上好天气,家恩开着车带他们一起去跳蚤市场买卖二手货。所谓的跳蚤市场,其实只是郊区的一大片空地,不过现在绿色的草地上已经摆满了五花八门的东西了。家恩把周禹一个人留下来顾摊位,因为要是让周禹去乱逛,那他们今天带回家的二手货一定会比带来的更多,而下个礼拜家恩又会不得不再来一趟跳蚤市场把这周周禹买回去的东西都拿出来卖掉。

宝茹看中了一对复古的珍珠耳环,淡粉色的珠光,小巧而别致。不过她很少戴耳环,带这么精致的东西,只怕会被说成丑人多作怪吧。她在摊位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默默放了回去,改选了一条实用的苏格兰格子的羊绒披肩,很大,抖开来几乎可以当毯子用。付了钱,宝茹把披肩裹在身上取暖,回头去找家讴。家讴就在离她不远的一个摊位上,宝茹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家讴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在手里摩挲的一个普鲁士蓝的打火机放了回去,又拿起一个很古董的相机把玩。

“你也抽烟吗?”宝茹低头扫了一眼他放回去的那个打火机。印象里,她并没有见过他抽烟的样子。

“会,只是比较少而已。”家讴淡淡地说。

原来家讴也是抽烟的啊,宝茹抬头看着他英挺而漫不经心的侧脸,发现自己真的不太了解他。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他很多了,现在才发现那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你喜欢那个打火机吗?”宝茹也很喜欢那个普鲁士蓝色的打火机。

“我不缺打火机。”家讴把相机放下,淡淡地说,“走吧。”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果然不一样啊,女人买东西的时候只会在乎想不想要,才不会在乎缺不缺呢。

路过一个卖香水的摊位,宝茹突然想起来问家讴:“你用香水吗?”

“不用,我想,我用消毒水的时间比较多。”家讴一本正经地说。

“那…”原来他是不用香水的,那他柜子里怎么还会留着那瓶香水?宝茹欲言又止。

“什么?”家讴疑惑地看她一眼。

“没什么,”宝茹笑眯眯地说,“好巧啊,我也不用香水。”

只是都不用香水而已,用得着这么开心吗?家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家讴、宝茹,快来帮忙!”家恩在另一头叫他们。她买了一个实木书柜,沉得很,让他们过去一起搬到车上。

“你们知道吗,这么好这么新的柜子,居然只卖7.5英镑,实在是太划算了。换了外面的商店里,大概25磅都买不到呢。”家恩一副家庭妇女捡到小便宜的样子。

宝茹和家讴一头黑线。

“正好那户人家要搬家,才贱卖的,不然肯定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家恩兴奋地刹不住车。

“可是,家里不是已经有一面大书柜了吗?”宝茹忍不住打断她。

“哦,这是给我未来的儿子准备的,你们不觉得这个size很适合小男孩吗?”

这么中规中矩的书柜,似乎并不适合放在儿童房吧,再说,谁能确定家恩生的一定是男孩呢。要是换了她,肯定不喜欢自己的房间里有这样一个一点都不可爱的书柜。宝茹很无语,没想到EQ140的生化女博士也会有头脑发热的时候。

家讴咳嗽一声:“以7.5英镑的价格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书柜了,至少很耐用。”

家恩很高兴有人赞同她:“我就说吧,估计还可以留给我孙子用。”

嗷,宝茹还是很无语,感性的人类们和理性的人类们果然不是同一群人类。

他们在跳蚤市场待到中午,果然不出意料地,回去时的东西比来的时候要多很多。开车回去的路上,家恩已经开始盘算着把哪些东西再次列入要出售的二手货中了。

“对于闲置无用但又舍不得丢掉的东西,你一般会怎么处理?”宝茹忍着笑转头问跟她一起坐在后座上的家讴。

“当我决定买那样东西的时候,它对我来说应该就不会是闲置无用的了,”家讴想了想说,“如果的确是闲置无用的话,那么不如趁早丢掉。”

“丢掉多可惜啊,如果不想出售,不如转手送给别人也好。”

“那对别人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负担。他说不定并没有那么喜欢,或者他也没有用来储存的地方,更可能那件东西已经超过他的消费能力,只是因为要承受你的人情才不得不收下来。那对彼此都不是愉快的结果。”

“你总是用这么扫兴而厌倦的角度看问题吗,”宝茹看着家讴问,“你似乎总是很怕给别人带来麻烦,也不需要别人来给你帮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只是在谈论二手货吧。”家讴淡淡地掀起唇角。

“我们并没有不在谈二手货啊,”宝茹摆出让人无法拒绝的微笑,她最近在上一部分心理学方面的课程,“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至少你是个专一并且洒脱的人,你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对于你不需要的东西,你也不会因为曾经拥有过而念念不舍。”

家讴不置可否,只是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把脸转向窗外,他总是一脸波澜不惊,那双忧郁而迷人的眼睛此刻沉静如古井,却变得更加深邃难懂。

不过稍晚一点的时候,宝茹却收到了礼物。

一对复古的珍珠耳环,淡粉色的珠光,她洗完澡出来,就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宝茹惊讶地丢开了手中擦头发的毛巾,缓缓从黑色天鹅绒的盒子里拿起了那对耳环,正是她白天犹豫了很久都没有买的那对耳环。此刻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那种淡粉色的珠光衬得耳环更加精巧美好。

是家恩送给她的吗?宝茹看着耳环怔怔地想,虽然很喜欢说风凉话跟开玩笑,但家恩的确是一个很细心也很关心她的人。

可是,宝茹突然想起另一种可能,不过没等这个念头成形她就自己先断了念想,不可能,像家讴那么冷漠又木讷的人怎么可能送礼物给她?

第二天宝茹起晚了,匆匆洗漱完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家恩和周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去上班。宝茹穿着睡衣赶在家恩换鞋去取车前拦住了她:“谢谢你送我的耳环。”

家恩疑惑地看她一眼,然后说:“我没有送你耳环啊。”

咦?不是家恩送的吗?宝茹大吃一惊,可是看家恩的样子并不像在说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