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娘听了骂道:“我才不给呢!谁知道他拿了银子会做什么?都给那狐狸精花了,我跟儿子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顿了顿,又委屈地哽咽道:“如今他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等真开了铺子,那贱人的娘家人成了你姐夫的大财主,哪里还有我站的地儿?到时候便安一个罪名给我,将我休了,我还作梦呢!”她哭得越发大声了。

春瑛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程大娘这话说得对,银子还是攒在手里更稳当。”程大娘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是欣慰,石掌柜却苦笑说:“小春,你少说两句吧,姐姐若真为银子跟姐夫翻了脸,以后就难回转了!”

春瑛正色道:“有一就有二,程大叔纳了一个妾,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纳第二个?瞧他这说胡行事,如果不是没钱了,哪里会把大娘放在眼里?把钱都给了他,以后大娘和苏洛苏伊还怎么过日子?难道真要看那个妾的脸色?男人变了心,就再也不可靠了,还不如自己拿了钱,不用求人来的好。”

这话说得程大娘心有戚戚焉:“正是这话,我若没儿女,就不管他了,回了娘家也能过,可我总不能丢下两个儿子…”她又哭了起来。

石掌柜不由得叹气:“既这么着,姐姐就把钱都留下吧,只是姐夫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总得助他一把。改日我替他引见几个相熟的绸缎商,再凑二百两银子送过去,省得姐夫真跟姐姐翻脸,一家人倒成仇人了。”

春瑛忙劝阻道:“掌柜的,先别忙着给钱。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出两成的钱,再找到铺面,就能占一半的股?他要找本地人合伙,多少有实力的商家找不得,偏偏要找程大叔?”程大不过是个区区行商而已,满京城一抓一大把,不过春瑛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是说:“既是出了名刻薄的人,哪有这么傻的?可别是骗人的吧?”

程大娘止住哭声,瞪大了双眼问:“不会吧?那人我见过,穿得极富贵,他老婆全身上下的金首饰就够一百两的了!就是那小贱人,也是满身绫罗绸缎的,还认得几个字,会弹琴画画儿,分明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春瑛觉得有些好笑:“认得几个字,会弹琴画画,这就叫小姐了?不是我说,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哪里肯嫁到商人家做妾?那个商人如果是想到京城做生意,又没依靠,直接将妻妹嫁给做官的不就行了?不是说她长得很漂亮么?攀不上大官,有头有脸的富商家多了去了!哪里轮到程大叔呀?”又老又有妻有子。

“我男人很差没…”程大娘嘀咕一句,觉得春瑛的话有些道理,心下不由得惶然,“这…兄弟,你说该怎么办?”

石掌柜也犹豫着:“若真是骗人的,拦住姐夫就是了,可若不是…”

春瑛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我是没见过程大叔的妾,不过小飞哥见过,他家里做过脂粉生意,对这些东西很清楚,是他告诉我的,说那个妾用的胭脂香粉的牌子,在江南一般良家妇女都不会用,只有那些青楼女子,或是当人侍妾的,才会用它。”

程大娘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此话当真?!”春瑛吃痛,勉强点了点头,她立刻兴奋地站起身来:“我这就揭穿她去!”吓得春瑛和石掌柜忙忙拉住她:“使不得!现在去,根本没人信!”

程大娘气恼地嚷道:“她既是骗子,就该早些揭穿她,叫她上衙门挨板子,赶出程家的门!再迟一步,程家的钱就叫她搬走了!”

春瑛和石掌柜死死拦着她,闹成一团,胡飞跟街坊们寒暄完,想找春瑛,结果一走进云想阁就愣住了:“这是…在做什么?”

春瑛忙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胡飞皱眉道:“程大娘,你如今去说,也是白费,反倒打草惊蛇了,倒不如冷眼看着,等她动手再说。”

程大娘不依:“难不成叫我看着自家的钱被她骗光了不成?!”

“银子不是还有你这里么?”春瑛小声在她耳边道,“大娘,你不给钱是应该的,以后就算程大叔被人骗了钱,也不至于血本无归呀?到时候你在他眼中,就是大大的贤妻,是救世主了!”程大娘眼中一亮,瞥了春瑛一眼,笑骂着拧上她的脸蛋:“小丫头,原来你不是笨蛋嘛!”

春瑛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心里大骂,脸上却还要挤出笑容来。好不容易安抚住了程大娘,她又硬着头皮听对方YY程大叔良心发现浪子回头后会怎么做,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脱出身来,胡飞已经跟石掌柜谈好店里余料的事了。

石掌柜笑道:“我还当你忘了,正准备把那些碎料子都扔了呢,你既然来拿了,索性以后都拿去,只需给几百钱请伙计们吃酒。往后发了财,可别忘了我们呀。”

春瑛心里嘀咕着原来不是免费的吗?不过几百钱也不算多,总算了结了一件心事。她与胡飞对望一眼,眼中都流露出笑意。

余料装了大半架马车,春瑛又和胡飞到附近几个相熟的绣活卖出转了一圈,收购了一批便宜又精致的荷包手帕等物,顺便考察了几家脂粉铺子的价钱,见天色不早,便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春瑛在车里翻看着收来的绣活,忽然想到,全靠收购成本太高了,自己做却又做不来,想要卖高价的话,还是得要新鲜花样才好,当初母亲接大少奶奶绣庄里的活计时,就有一大本花样册子,不知道能不能借来用用?

第三卷 高门 一百一十三、做生意不容易

晚上路妈妈过来的时候,春瑛就拿这个问题问她了,结果路妈妈一脸奇怪:“怎么不能用?绣花样子不就是用来看着绣的么?”

春瑛道:“可那是大少奶奶的绣庄专用的不是吗?我拿来做绣活卖,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路妈妈有些好笑,“绣庄画出的花样,既是要做了卖出去的,也就防不了别人学了,人人都是这样的,见了别人的花样好,便也学着绣。再说,自打你爹到了小陈管事手底下办事,我怕太太不高兴,便没再给大少奶奶的绣庄做事了,如今不过偶尔做一两件托人寄卖罢了。花样册子也是去年的,里头的东西早有人学了去。你没瞧见,外头的姑娘家十个里倒有三四个身上有荆家绣庄的花样?”

说得也是,现在哪里有知识产权的说法?除了一些图案是普通民众不能用的以外,一般的花呀草呀,还不是随你怎么折腾么?见了别人的衣服上、手帕上有好看的刺绣,就自己回来也绣上一份。春瑛想起自己在侯府里时,也见过这种事,便放下心来。

倒是路妈妈忍不住奚落她:“花样儿算什么呀?你当荆家绣庄卖的是花样儿不成?人家卖的是手艺!就算是一样的花,他家绣工绣的,就比你自个儿绣的强一百倍!不是娘瞧不起你,光有好花样是没用的,想要叫人稀罕,还得看针线做得如何!”

春瑛撇撇嘴,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这几个月也进步很多了,不然也没那么大的自信敢拿出去卖。她道:“娘就放心吧,如果我绣的东西卖不出去,就当练习了,横竖不费什么钱。不过娘以前用过的绣花样子什么的,下回来时能不能给我捎上一份?”

路妈妈应了,只是还有些迟疑:“你要做针线活卖,这我不反对,只是…那什么小飞哥真可靠么?你如今也大了,还跟着人出门抛头露脸的,要是惹来什么闲话…”

“我管别人说什么!”春瑛不乐意了,“我才十二岁,没偷没抢的,跟着小飞哥出去摆摊叫卖些脂粉头油,来光顾的自然也是大姑娘小媳妇,有什么闲话可说?娘,我存了好几个月的银子也不知道被谁贪了去,如今手里只有一些碎银,再不想办法挣钱,难道真要坐吃山空?小飞哥的生意,我又不用出本钱,不过是帮着出出主意,再做些针线寄卖,跟着去虽说劳累了点,但分钱时就硬气多了。娘放心,我不会天天去的,我还要做活呢。”

路妈妈听她这么一说,也对那十几两银子耿耿于怀:“我跟你姐姐说过了,叫她悄悄儿在府里打听,看是哪个眼皮子浅的把你的东西贪了去!包管叫她吐出来才好!”顿了顿,又有些心疼地望着女儿道:“丢的银子虽多,你也不用太过辛苦。如今不比以往,你爹眼看着就要升副管事,家里搬了大房子,手头也松多了。即便少了你一份月钱,娘也不会少一口吃的。你只管在二叔家里安心住着,挣钱什么的还是缓缓吧?”

春瑛皱眉道:“娘这是什么话?钱哪里有人嫌多的?就算不想着赎身的事,也当预备着什么时候有急用。我整天闲着也是闲着,能挣钱当然更好呀?”她心里有些泄气,觉得父母似乎又开始求稳了,不再存有脱籍的念头,她只能说得委婉一些:“娘,你跟爹别因为如今日子好过,便心满意足了,人总要向前看的,大少爷如今不是又起来了吗?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比较妥当。”

路妈妈犹豫来犹豫去,觉得女儿的话也有些道理,便勉强依了她,却又嘀咕起了胡飞:“那什么小飞哥真的可靠么?从没见过…”

春瑛有些好笑,看来胡飞剃了胡子,老娘就认不出他了,于是便道:“你也见过的,他不是坏人,不信问问二叔?娘信不过我,总还信得过二叔吧?”

路二叔笑着走过来,递了一个小包袱给路妈妈:“这是先前说的东西,请嫂子帮我收好。”然后坐下,把胡飞的来历简单说了一遍。

路妈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接着又有些忧愁,“可是…我听说他是个忤逆子,人品不好…”

“那是他兄长诬陷他的!”春瑛急忙为朋友分辨,“他不是那样的人,娘,你不知道胡家人有多过分,居然把他母亲逼死了,还强迫他离开京城!”

路妈妈唬了一跳,路二叔忙道:“别人的家务事,我们也管不着,只是看他为人不错,才帮他一把。胡家再有能耐,也不敢对我们侯府的人做什么。嫂子只管放心就是。那胡小哥,我觉得有几分小聪明,将来说不定有大造化,如今卖他一个人情,将来他总要感激咱们的。”

春瑛看了二叔一眼,没吭声。路妈妈却面露笑容:“这话说得不错…”

院外有人敲门,春瑛跑出去开了,却是胡飞,手里拿着一个竹编的盖盒,微笑道:“听说你母亲过来了,我买了几样点心,请她老人家尝尝吧?”

老人家?!春瑛回头看看三十来岁的老娘,忽然被雷到了,木然地接过点心,然后看着胡飞向自家母亲和二叔行礼打招呼。路二叔迎上来跟他说了几句话,便送他出门了。

他一走,路妈妈立刻笑着走过来道:“上回见面是就觉得奇怪了,原来真是个孩子,比春儿大多少?五岁?六岁?”她从女儿手中夺过盒子,见里面装了半盒糖火烧与半盒红豆杏仁蒸糕,闻起来颇为新鲜香甜,便满意地笑了笑:“他倒还知道礼数,不是个的,虽是个少爷,倒没什么架子…”还颇有深意地瞥了女儿一眼。春瑛顿时毛骨悚然。

老娘…不会是起了什么古怪的念头吧?

幸好路妈妈没说别的,只是在二叔回来后,又再重申一遍出远门的注意事项,及要带给丈夫的话,回头又嘱咐了春瑛半日,才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路二叔就起床洗漱,准备出门。春瑛早早做好了早饭和让他带在路上吃的糕饼干粮,严严实实地装了一大篮子。正在清点是否有行李遗漏时,院外传来少爷叫声:“路二爷在家么?主子就要启程了。”

路二叔闻言皱了皱眉,跟春瑛匆匆交待两句,叫她躲到门后,便提起行李出门。春瑛听到他在门外跟那少年说话:“南秋?怎么是你来?”那少年低声回答:“王管事昨儿夜里发的话…”

“既是王管事发的话,倒也罢了。”二叔的语气似乎有些僵,“这回跟大少爷出门,不是玩的,你可得老实些!别闹事!若叫我知道你小子藏了什么鬼心思,你也不用回来了,给我在外头自生自灭去!”

少年没了声响,春瑛在门后暗暗惊讶,她还从没听过二叔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呢,听到马车轮声远去,她才走出来,锁好院门。

接下来的十来天里,春瑛都忙着做各色针线,包括眼色鲜艳的大小荷包香囊(胡飞独家香料配方)、花样儿别致的绢帕丝帕、做工讲究的额帕包头帕,又添了几个绣了青松翠竹的扇坠,并十来双绸袜布袜,再打了二三十跟络子,都是简单的花样,却添了些琉璃珠子在上头,看上去颇像那么回事儿。她做得手指头都快秃了,做成的活计连同从别处收来的,满满当当地摆满了一个货箱。

而胡飞也没闲着,除了每日继续打听脂粉头花的行情,并依次低价购入货物外,他还自己做起了装货用的货箱担子。春瑛提供了构思,把箱子做成一层层抽屉似的,货物摆在里面,叫卖时便抽出来,平时收好了不会弄脏。只可惜由于胡飞手艺有限,这样的货箱有个缺点,就是上头的抽屉抽出来后,便会挡住下面的几层。春瑛心中很是遗憾,但也只能将就了。

脂粉头油绢花与各色银、铜、鎏金首饰占了满满一个货箱,连同另一个,看起来也有几分卖货郎的行头模样了。春瑛高兴地怂恿胡飞,挑着在小院里走一圈试试,结果胡飞肩上扛着两个货箱,咬了半天牙,才勉强挑起了一尺高,走路却是休想。

春瑛懊悔得不行,胡飞也满面通红,两人都只想着要让自己的货物尽可能丰富些,却没考虑过体力的问题。胡飞毕竟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干过粗活?要他挑这么重的担子,着实勉强了些。

两人只好再重头收拾货箱,减了一半货去,又有魏公出主意,将货箱做了一番修改,减轻了重量,胡飞这才终于顺利地挑起担子在小院里走上一圈。

问题暂时解决了,应该到什么地方叫卖好呢?

春瑛的意见是在东城人烟密集处。这里的居民一般比较富庶,妇女也有闲钱买脂粉首饰,而且对于同样住在东城的两人而言,来回也比较方便。相比之下,北城的治安太差了,很容易被人抢劫,而西城又多是贫民,南城住家太少,中城是达官贵人们聚居的地方,轻易进不去。东城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胡飞却不同意。东城的确是多富人,但富人却未必看得上他卖的东西,而且东城的卖货郎太多了,竞争激烈,他宁愿到城郊各大小村庄里叫卖。那里的姑娘家,轻易出不得门,即便是能进城赶集,也未必能买道这么好、这么齐全的脂粉头花。最重要的是,京城里的卖货郎,少有肯到城外乡下地方去的。

春瑛想了想,觉得他有道理,便一咬牙,点了头。

两人头一天出门做买卖,只挑着担子走完一条街,胡飞便有些支持不住了,到底还是租了一辆小马车,才把货物和人一起送出了城。胡飞愁眉苦脸的,春瑛也心里不是滋味。如果生意不好,连车钱也没挣回来,他们就亏了。

起初他们只能到比较近的村子去,因是生面孔,最初半天还真是受了冷遇,村里的老人似乎怀疑他们是来拐村里女孩儿的,自他们一进村就紧紧盯着。春瑛抹着冷汗,扮天真小女孩儿样,直朝胡飞叫“哥哥呀,我渴”、“哥哥呀,我好累”、“哥哥呀,这里没人买我们的东西,咱们还是走吧”,才让那些人的脸色松动了些。过了响午,他们又累又饿又渴地啃着干粮时,终于迎来了第一个主顾。

万幸的是,胡飞带去的货物极受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欢迎。有了第一个顾客的宣传,很快就来了第二个、第三个。村子的购买力有限,但春瑛与胡飞还是在半天时卖出了八块手帕、两个香囊、四根簪子、十九朵绢花、七盒胭脂与一瓶头油。当他们累得半死地回到自己家时,点算一下今天挣得的钱,除去成本、租车与干粮的支出,还有一钱四分银子的盈余。

两人大大松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流露出喜悦来。

做生意真不容易,但今天好歹是一个不错的开端,不是吗?

(两只菜鸟的艰难奋斗史…)

第三卷 高门 一百一十四、在艰难曲折中前进

有了一个好开始,并不意味着一帆风顺。

春瑛与胡飞在城郊走了几天,去了两三个村子,便觉得吃力了。两人都是没走过远路的,即便有小马车代步,也颠得全身都快散了架。胡飞更是被扁担磨得两个肩膀都破了皮,春瑛不得不用粗棉布层层叠叠地缝成垫子,让他挑担子时垫在肩上。即使如此,他的肩膀还是红肿了起来。

春瑛从二叔留下来的药里翻找出两瓶能用的,送去给胡飞擦,后者呲牙咧嘴地自信敷了药,换上干净衣裳走出门,看着坐在院中的春瑛苦笑:“我虽说自打懂事便看着人做生意,可直到这两日才明白,银子有多难赚,连先时替江叔跑腿找买家时的难处都不算什么了,路叔铺好路子让我做中人赚钱,真真是白送钱给我使!”

春瑛笑了笑:“赚钱当然不容易,可是这样赚来的钱,也让人更有成就感吧?”

“那倒是,只是这赚来的钱,却未必够我们过日子。”胡飞坐到板凳上,看着春瑛手里的账册,笑容里又添了几分苦涩。

可不是吗?头一天的成绩是不错,但一个村庄的购买力是有限的,他们不能天天到同一个地方去,只能每两天换一个地方,计划等十天半月后再转回来。可那毕竟是在城郊,两人脚力不行,只得雇小马车代步,一天下来,即便有盈余,也要大大缩水。两人计算过,如果不雇小马车,光靠两条腿,每天赚的银子起码能翻一番。

然而,凭他们的体力,真能靠脚走吗?只怕还没出城门,便已累得走不动了。

胡飞想到自己挑不动担子时,还要靠春瑛帮着扶货箱,好为自己减轻负担,便脸色羞红,似乎觉得自己身为男子汉,居然这么无能,实在是没脸见人。他小心地瞥了春瑛一眼,低声道:“要不…我明日独自去吧?你就留在家里歇歇,顺便…省一份城门税…”

春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现在不是省一份城门税的问题!”多一个人的确要多交两回城门税,可是少一个人,他根本连城门都出不去,那有什么意义呢?想了想,她一拍矮桌:“索性不出城了!咱们就在城里卖!”

原本出城,是考虑到城里同行竞争大,顾客又未必看得上他们的便宜货,但几天下来,证明城郊村庄的购买力有限,他们的体力又不足,又雇车又交城门税的,赚的钱都花在这里地方上了,他们连好吃一点的干粮都不敢买,只能自己做最便宜的无馅粗,馒头,再用竹筒带白开水。

春瑛道:“我看城里也不错,出东便门时,你也看到了吧?头条胡同那一带,也住不少人呢!都是小老百姓,正是咱们的好主顾!既不用出城门,又不用雇车,只需辛苦一点,挑担子过去就行了。大不了一路走一路卖,累了就停下来吆喝几声!说不定运气好,没到地方就把货都卖光了呢!”

“这…”胡飞有些迟疑,“可我好象瞥见那边也有人做这个生意…”

“有竞争者怕什么?!”春瑛反驳道:“只要东西能卖出去就行了。咱们的胭脂头油都是仔细挑的上好正版货!首饰绢花虽然不贵重,花样也算精致,价钱合理,针线活更是精品!明儿再买些针头线脑呀、梳子手镜什么的回来,开拓日用品市场,我就不信卖不出去!”

她越想越觉得这么做才是正道,满京城哪里没有卖货郎和卖花婆子?就算是侯府后街,除了常见的那个婆子,偶尔还有个大叔挑了针头线脑来卖,只不过不是常驻罢了。竞争者不可怕,可怕的是实力占绝对优势的竞争者。他们的货又不比别家的差,才不怕跟别人争呢!

胡飞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对我们来说…未必有利。我们在别人的店里买进货物,本就只比正价便宜一二分,因是到城外卖的,才能卖高一点,若还在城里卖,别人见我们比别家贵,又怎会买?”

春瑛仿佛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过来,懊恼地拍着脑袋,想了想,咬牙道:“那咱们就到同行少的街区叫卖,先捱过这几天,把手上的货清了再说!到时候专门进那些卖得好的货物,多进一些,把价钱压下去!宁可少赚一点,也比去城外又累又花钱强。”她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对了!我们不一定要到东便门附近去,干脆直接去朝阳门!那里人多又热闹,还有通州来的客商经过,他们可未必有时间精力去逛京城买绢花脂粉,咱们索性给他们提供点便利吧?”

胡飞眼睛一亮,笑着点头。

他们第二天就跑朝阳门去了。这里离侯府近些,又多客商来往,不论是春瑛还是胡飞,都担心过会遇到熟人,但一天下来,两人便放下了忧虑。他们现在晒得又黑又瘦,春瑛改了发型,又长高了,胡飞换了短褐,又剃了胡子,就算有人觉得他们眼熟,也不会认出来的。

朝阳门一带果然繁华热闹,虽然街上也有别的卖货郎,街边还有正经的脂粉首饰铺子,但春瑛与胡飞还是顺利地清了一半货去,卖价比先前在城外还有再高一些。照这个速度下去,再过两三天,他们就得再进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