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兴奋地掏出一本小册,翻开给春瑛看:“你瞧,这一处在西直门大街内,叫什么穷西北套的,附近就是守城军士的大营,周边住的有许多都是军士的家眷。那里没有脂粉首饰铺子,倒是有一家小小的布庄和一家裁缝铺兼卖些好点儿的衣料,还有些寺庙道观什么的,集市时也还算热闹。但女子平日要买什么东西,大都要到很远的地方去,非常不便。我认得顺天府的一位老差役,儿子是守城的士兵,曾带我道那里转过,只半天时间,卖的东西就抵得上平日三天的量!我听说那里的房租极便宜,若是租下一个院子,改成店面,除了脂粉首饰,还可以兼营布料,想必生意也是极好的。”

听起来似乎不错,春瑛再看了看小册子:“如果是独家买卖,自然好赚,不过为什么没有其他人在那里开店呢?最好是查清楚了再行动。不过这地点…是不是太远了些?”

胡飞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还有另一处…”他翻到下一页:“这里稍近一些,就在宣武门外,宣北坊的将军教场周边,也有好几处军营,还有供外地举子赶考时住宿的会馆。这里比先前那一处热闹些,但烟粉铺子还是有得赚的。”

春瑛再看了看,没什么意见,又看到下一页似乎还有字,便翻了过去,见上面写的地址是在演乐胡同。

胡飞笑道:“这一处就不用说了,附近是教坊司,也有好些青楼楚馆。妹子是好人家女儿,自然看不惯这些,但做生意,却不分什么上流下流。”

春瑛笑道:“我倒觉得,独门生意有些危险,军营附近是个什么情形,我们也不清楚。但演乐胡同那一带,一定已经有了许多家脂粉首饰店,多开一家也没什么,倒是卖的东西需得好好想想,不能跟别家重了才是。”

胡飞忙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正烦恼应该选哪一处呢。”

“那我们再看一看吧,其实咱们的本金也就这几百两,租完房子,也剩不了多少了,还是得小心谨慎才行。”春瑛心里觉得现在开店似乎早了些,但辛苦的人是胡飞,她不好说得太多。而且开店的确能做更多的生意,她只担心,一但要坐镇店中,这中人的生意就不好办了。

两人正头碰头地研究这几处地点哪里更好,却冷不妨听到寂静的夜里,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春瑛有些疑惑地起身去开门,才一拉开门栓,外面那人便急急冲了进来,差点把她撞到了。

她抬头一看那人头上蒙着深色纱巾,便皱眉骂道:“你是什么人哪?干嘛没头没脑地闯进来?!”胡飞忙走过来质问:“你是何人?”

那人一把扯下头巾,露出一张有几分眼熟的脸,却是见过一回的阿繁。春瑛暗暗吃了一惊,忙转头去看胡飞。

胡飞显然也吃惊极了:“阿繁?!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阿繁却顾不上回答,便猛地冲到他面前,哭喊道:“二少爷,快逃!大少爷马上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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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淑女 一百二十七、旧仆

胡飞与春瑛对望一眼,微微皱了眉,问:“你说清楚些,这是怎么回事?!他要来做什么?”

但阿繁却忽然变得扭捏起来,掏出帕子擦泪,吱唔了几句才带着哭声道:“原是我的不是,那回自见了二少爷,我心里欢喜,回到家里便多说了两句,没想到我男人恼了,嚷嚷着要找二少爷的晦气,说是你如今不比往日…”她咬了咬唇,头垂得更低了:“因我怀着孩子,又跟他哭闹,他才作罢。没想到上个月他到城外亲戚家里作客,无意中见着你…我怕他上门闹事,跟他吵了一通,却动了胎气,生了个闺女…”

春瑛打断她的话:“你说这一大通,跟胡大少爷上门有什么干系?他不是马上就要来了吗?你能长话短说不?”她都急死了,谁耐烦听他们小两口吵架呀?

阿繁涨红了脸,飞快地抬头瞪了她一眼,却听到胡飞说:“妹子说得有理,阿繁,你将要紧的事简单说说吧。”阿繁脸色有些发黑,绞着帕子道:“是,二少爷…是我男人他…他恼我生了闺女,说都是你害的——这都是他胡说!若不是他跟我闹,我又怎会生女儿?明明人人都说我怀的是男孩儿!”

春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后来呢?!”

“后来…他又跑到城门口盯着…盯了好几天,说要等二少爷经过…我跟闺女在家好不凄凉…”阿繁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低声啜泣起来,春瑛急得跳脚。胡飞闭了闭眼,柔声道:“难为你了,这原是你丈夫的错,他怎能丢下你们母女不管呢?——后来他找到我了,是不是?”

阿繁哭着点了点头:“他跟在你后头一直追到这里,原是打算要大闹一场的,后来不知怎的,却被人当成是贼,送到官府里去了。他回了家,便发好大一顿脾气。他说这都是你害的,便不顾我哀求,跑去胡家…把你住在这里的事都告诉了大少爷…”她放声哭起来:“他怎能这样…若二少爷你有个好歹,我还有什么脸见你呀?!”

春瑛微微松了口气,原来胡家大少并不是马上就要来了,见阿繁哭得伤心,她放缓了语气:“大嫂别哭了,你不是才生了孩子不久么?要是哭坏身子,可是一辈子的事。”说罢伸手要去扶对方,对方却用力挣脱了她,哭着对胡飞道:“二少爷,你快逃吧,大少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上回不是说,他已经逼你搬走好几次了么?”

胡飞脸色沉了沉:“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吧,好好保重自己。”阿繁猛地摇头:“不行!二少爷,你得马上走!我偷听到我男人跟别人说,大少爷一定会把你赶尽杀绝!你不知道大少爷如今的势力有多大!有位外地进京的知府老爷出门时遇上胡家的轿子,都要让路给大少爷先过。他如今的家业比老爷在时还要兴旺,他若想对付你,你根本没办法抵挡。求你了,二少爷,就算是为了我,也请快逃吧!”

春瑛眨眨眼,觉得阿繁这话听起来怎的这么别扭呢?她转头去看胡飞,胡飞也皱起了眉头:“我已经说了,我有分寸!任他势力再大,京城里还容不下他只手遮天!好了,如今夜深了,你快回去吧!你已经嫁了人,就跟胡家没关系了,休要牵扯到里头去!”

阿繁的神情似乎非常感到:“二少爷,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叫我如何能丢下你不管呢?二少爷…”

“阿繁姐!”胡飞忍不住了,“休要再说什么情分不情分的了!你丈夫本就是听了你这话才会生气,你再这么说,岂不是让他更生气?你为人妻子,自然应该以夫为天,过去的事就全忘了吧!”

阿繁怔了怔,眼泪又一下冒出来了:“二少爷,你好狠的心…”

春瑛微微张大了口。

胡飞扯过她那块深色的纱巾,胡乱盖在她头上,便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门边,扭开头:“阿繁姐,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阿繁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地往下掉,双手紧紧抓住纱巾,颤了颤身体,便捂住嘴跑了出去,隐隐还传回了哭泣声。

胡飞迅速关上门,叹了口气,便开始发呆。春瑛小心地探问:“小飞哥…你们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亲密关系呀?”看起来就象是旧情人什么的。

胡飞苦笑道:“哪里有什么亲密关系?你这丫头休要胡说!她原是侍候我娘的丫头,我十五岁那年,我爹曾想让我将她收房,但我娘不许,事情便耽搁了下来。不过自那以后,她便对我亲近了些,只是我始终有些不惯…娘和我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她也象别人一样,一声不吭地站在边上。我也知道她是身不由已,没怎么怪她。只是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她也嫁人生女,再说什么情分不情分的,只会坏了自家名声。”

春瑛这才知道事情的缘由,不过,仅仅是曾经考虑过收房,阿繁对胡飞的态度是不是过于亲昵了些?若是不知道真相的人,还以为他们之间有JQ呢!

她瞟了胡飞一眼:“小飞哥,我看她对你很不错呀?也不知道是在月子里还是才出月子,大晚上的特地跑来给你报信,连自家老公生气都不管了。你也别太绝情嘛,她一个产妇,独自回家,是不是太危险了?”

胡飞瞟回她:“你忘了?如今衙门里正抓盗贼呢,就是在咱们这一带出没的,申小四他们一帮兄弟每日天一黑便守在附近的大街小巷里,阿繁是生面孔,又是女子,他们见了自然会把她平安送回家去。你操什么心哪?”

申小四是胡飞交好的顺天府差役,平时也常在一处吃酒的,春瑛听他这么说,便知道有八分准,便放下了担忧。不过最关键的问题她还没忘:“你哥哥的事怎么办?要是他来了,你要怎么对付?”

胡飞却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来就来,我怕他怎的?他是能把我赶走,还是绝了我的前程?他连自己都顾不好,还有脸来管我?”他转身回小院:“咱们继续商量,那几处地方,到底哪里开店好?”

春瑛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心想胡飞的话是什么意思,听到他催促,只得继续先前的讨论。最后两人一致认为,还是要现场勘察几回,才能决定,不过现在看起来,倒是演乐胡同那里最好,客源充足,消费力也高,而且离狗尾巴胡同最近,只有两个缺点:一是竞争比较激烈,二是位处红灯区,春瑛这样的女孩儿家不方便过去。

胡飞眨了眨眼:“红灯区?这跟红灯记有什么关系?我们的新店自然不叫这个名儿。”

春瑛干笑两声:“不是这个意思…呃,你就当我说错好了。其实那里虽然复杂些,我坐小马车过去,直接到店里的话,问题应该不大吧?”穿越者对青楼多少都有些好奇心的,只是理智会阻止冲动。她现在又不是要到青楼里去逛,只在外头大路上透过车窗瞧两眼,应该不成问题吧?演乐胡同…附近有教坊司又有官妓院,似乎是个美人云集的地方?

胡飞笑道:“那当然不成问题。我琢磨着,或租或买,弄一个店面,要后头带小院的,平时还可以住在那里。你若坐小马车来,直接从后门进,店里的客人也看不到你。那一带虽然人多嘴杂,却也不是什么乱糟糟的地方,还有军士驻守呢,不会有人胆敢闹事的。”

春瑛怔了怔,原本跃跃欲试的心情都黯淡了下来:“小飞哥你要搬走?!你不回来住么?”

胡飞笑了笑,低头看那册子:“我总不能在这里借住一辈子。何况我既要开店,晚上当然还是住在那里更安心…”他心里有些话不好说出来,其实演乐胡同是他最看好的一处,他家里便是做首饰脂粉生意的,有不少出身青楼的主顾,因此没什么不好意思,最要紧的是,在那一带来往的多是达官贵人,而他最看好的一处店面,就临近一家“九香馆”,那里的头牌九里香,是某位大皇商的禁脔,这位皇商比胡家可要有势力得多了,还跟宫里有关连,而且听说跟他兄长不大合,他若能结识这个人…

春瑛见胡飞陷入沉思,咬了咬唇,脑袋都耷拉下来了。

胡飞似乎对开店的主意非常用心,一连好几天都出去打听店面的事,而且真的让他在九香馆附近租下了一处前店后院的铺面。春瑛知道后,既为他高兴,又有些难过:“那你什么时候搬过去?”

胡飞笑道:“哪有这么快?那屋子旧得很,需得重新粉刷一遍,说不定还要请妹子替我收拾收拾呢。我要把手上的货都清掉,然后挑一批更好的买进来。开铺子可比不得做卖货郎,要进的货多了去了!”

春瑛勉强笑笑:“那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么?我替你多打些络子?”她发现自己做的商品中,就数带珠子的各色络子最受欢迎了。工多自然熟,她现在打一个络子还不用半个时辰呢!

胡飞自然是高兴地应了,还道:“我明儿就去进一批珊瑚、玛瑙、青金石、砗磲之类的好珠子,烦妹子多打些新奇花样儿来。”

然而,他这个计划并未来得及实现,便遭受了打击。房子的主人忽然变卦,要将铺面卖给另一位买家,据说对方出了高价。因文书还未正式在官府上档,胡飞仓促之下,只能无可奈何地放弃了那处店面。他在家里闷了半天,脸色一直黑得很。

春瑛担心地问:“会不会是…你大哥?”

胡飞冷笑:“他以为那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他随意撒野?!”

他又出去转了几日,便找到了另一处铺面,快手快脚地买了下来。那里离九香居虽有些远,却又距教坊司更近了。他心情好了许多,盘算着认识几个有权势的贵人,兴许比一个皇商强。

只是买下铺子,比租要贵得多。春瑛算了算剩下的积蓄,便对他道:“银子不太够,咱们是不是比买太多高档货比较好?还是到附近的店里转转,看别人卖的是什么吧,可别跟人重复了。只要式样新奇,便宜些也没什么。”青楼中人,也不是个个都有钱。

胡飞想了想,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外有哭声,似乎非常凄惨。他眉头一皱:“巷子里并没有其他人家,这是谁在哭呢?难道是哪位街坊遇到了不幸之事?”

春瑛忙起身去找门,魏婆早已先一步把院门打开了,正探头往外看,却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哪?聚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春瑛与胡飞先后走过去,惊讶地看到门外站着一大堆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看起来都衣衫破旧、面有菜色。忽地一阵婴儿哭声传来,她放眼望去,发现那是阿繁,怀里抱着婴儿,正用帕子掩着嘴嘤嘤哭着。

一个年纪约摸五十多岁的男人颤抖着走上来道:“二少爷…求你救救我们吧!”说罢还跪倒在地,一堆人也纷纷跟着跪倒。

春瑛吓了一跳,魏婆更是手足无措:“你们这是做什么呀!唉…”她们齐齐回头看胡飞,后者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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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淑女 一百二十八、哭求

看着跪倒在门前的一大帮人,胡飞闷声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顿了顿,有些了悟,便冷笑一声:“一定是你们大少爷派你们来到吧?怎么?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那老仆颤悠悠地抬着头,老泪纵横:“二少爷…您这么说,老奴越发没脸见人了!我们都是从前侍候了老爷多年的人,也有跟在姨奶奶身边的,自打您离了胡家,我们便吃尽了苦头…大少爷把我们赶到庄上不说,年纪小的孩子们,但凡模样儿齐整些的,有力气的,都被拉到人市上卖了…我们一把年纪,还要骨肉分离…这都是报应!二少爷,老奴对不起你啊!”

他放声大哭起来,后面那些人闻言,也哭得很伤心。其中一个跪在角落里的妇人,艰难地手脚并用,爬到门前的台阶下,小心抬头望一眼胡飞,含泪道:“小飞哥…当日是奶娘对不住你…”

胡飞吃了一惊,忙将她扶起来,拿袖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污迹,脸色也有些发白:“奶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回你儿子家去了么?!”

从跪倒的人群里挤出一个后生,缩头缩脑地弯腰走过来,小声道:“大少爷生气了,把我们租的地都收了回去,全家人实在找不到别的营生…”

胡飞这才想起来,他的奶娘,其实原本是胡家庄上的佃农,并不是家生奴仆出身。他原本也恨过奶娘在他母子遭逢大难时袖手旁观,却没想到连娘也没能逃过兄长的魔爪。

他苦笑道:“我如今却没法为奶娘做什么了…奶娘若有体已,便买两亩薄田度日吧,我想这应该不成问题吧?”佃农不是家生子,就算没了田地,或是租别家的地,或是做小生意,都不成问题,他记得奶娘家境并不算太差。

奶娘却伤心地哭起来:“我的小飞哥,难为你到如今还想着奶娘,可是…”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说了实话:“我们一家四口,连我儿子媳妇和孙子…如今都卖进胡家了…”她儿子小声补上一句:“实在是没法子,我爹生前治病欠了很多银子…”

胡飞脸色变了变,叹了口气,轻轻松开扶住奶娘的手,淡淡地道:“既然奶娘一家都有了营生,还来找我做什么?实话说,若是你们没卖进胡家,我兴许还能给兄弟夫妻俩找个差事,但如今…我对你们一点用处都没有!”

奶娘满面羞愧地伏在儿子怀里哭,她儿子也一脸难色,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先前那老仆便道:“二少爷,是大少爷命人将我们找回来,说是…要我们求您离开京城…别在京城里做生意了…他说我们是几十年的老人,您又一向敬重我们…所以要借我们这帮人的老脸…”他顿了顿,便惭愧得说不出话来。

而胡飞那边,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曾碍着他什么?!我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不过是收些寻常脂粉首饰转手卖出去,赚的银子跟他没法比!他连这样也容不得么?他当自己是什么?满京城里做这一行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他何必跟我一个人作对?!”骂完了,他看向那老仆,又望了望奶娘,似乎很是失望:“你们为什么要听他的?他对你们这般刻薄,你们为什么还要…难道我爹娘生前对你们的好处,你们都忘了?果然…人走茶凉,就算是家生奴仆,也没有一辈子忠于主人的道理…”

“二少爷!”那老仆抬起袖子掩面,伏身哭道,“老奴何尝不知道忠主的道理?当日原是我们猪油蒙了心!后来也知道后悔了…原本想着,就算下半辈子在庄上过清苦日子,也就认了,这原是我们的报应。可谁成想大少爷还不肯放过我们…他说,若我们不能求得您答应离京,便要将我们全数卖到瓦喇和清国去!我们几个年纪大了,已经熬不了多久,早死早投胎,便也罢了,可孩子们还年轻,叫他们背井离乡的,把命送在那种天寒地冻的地方,叫我们如何忍心?只得厚着脸皮来求您…”

胡飞咬咬牙,扭过头去:“我已经一让再让,他也未免太过分了!我好不容易挣了点钱,正想做点事业,若是这一走,全部根基便毁于一旦!你们还是回去吧。我爹娘在时,你们在胡家位高权重,又受了他们恩典,私底下没少得过好处,可我爹当日死得不明不白,有谁替他问过一句?!娘和我当日被赶出来时,有谁帮我们说过一句好话?我娘想要收拾些衣裳首饰,你们有谁应了她一声?她死得那般凄凉,你们有谁来拜祭过她,上过一柱香?!你们为了自己私利,对我们母子绝情至此,如今又要为了私利,想要逼我走么?休想!”

他转身踏入门坎,双手大力将门合上,又上了闩,便沉着脸回自己的小院去了。春瑛与魏婆对视一眼,犹豫着该怎么办。

门外传来哽咽的哭声,渐渐地大起来,又有人拍门板的声音:“小飞哥,小飞哥…就当看在我奶大了你的情分上…你可怜可怜你兄弟吧…他才满十八岁,怎能到那种野蛮人的地方去吃苦?你自小便又聪明又能干,就算离了京城,也能过得很好…”

“二少爷,都是我们的错,可孩子无辜,求您饶了他们吧…”

“二少爷,你还记得小时候么?我们还在一起玩过来着…我给你做过一个漂亮的陀螺…”

“二少爷,我是茶房的老于,您最爱喝我泡的茶了…”

“二少爷,求你了,大少爷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家的铺子也被他逼得快要关门了,可怜我闺女才满月…”这是阿繁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响亮的婴儿嚎哭。

春瑛皱了皱眉,怎么连阿繁也牵涉在里头了?她明明已经嫁了人,不再是胡家的家生子了呀?她走近胡飞身边,小声问:“你大哥这回似乎学乖了?不逼你,改逼跟你亲近的人?”

胡飞冷笑:“他们也算是跟我亲近的人?!”瞥了一眼门外,索性堵住耳朵:“别管他们!等他们累了,自然就会走了。我倒要叫他们也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春瑛心知胡飞定是想起了从前受到的委屈与伤痛,也不好劝他什么,只得叫他多宽心。胡飞哼哼两声,便看起了账本,仿佛听不到门外的扰攘似的。

但有些声音不是他不想听,便听不见的。那一帮旧仆堵在门前,无论谁出门都要扑上来哭求一番,胡飞想要出门做生意都不成了,连慕名上门来的客人,也都被这番景象吓跑。魏公魏婆的日常生活也受了影响,不得不紧闭前门,晚上连觉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