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红了眼圈,又觉得脸上辣辣的,心中生起一了羞愧。

她自从进了东府,就没对这些主人用过真心,哪怕是朝夕服侍的二老太太,她也是利用的心思居多,不过是装出一副老实体贴好丫头的模样骗人罢了。就连前些天面临危险时,她背起二老太太的那一刻,想的也更多的是自己的安危。二老太太对她却是真心关爱,还嘱咐了她这么多话,哪怕其中有话她并不赞成,也能体会到对方对自的一片诚心。

也许是穿越过后的第一次,她跪到在二老太太面前,诚心向对方磕头:“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老太太的恩典的…”二老太太轻抚她的头,慈爱地笑着。

揣着放奴文书,春瑛走出房门,忽然一阵风吹来,带起一阵清香,又有两点嫩红从她面前飘过。她抬头望去,发现隔壁院子的桃花开了,花瓣被风吹散,越过了院墙。

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第六卷 云散 第三百零七章 交接

春瑛要离开东府,脱籍为民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松颐院。素日得她悉心教导的小丫头们都有些舍不得,纷纷跑来相送;跟她要好的大丫头,自然也是拉着她说个不停;也有人暗地里商议,要凑份子请她一席酒,当是饯行,或是送她一份礼,以作留念。

春瑛一边笑呵呵地跟她们说笑,一边盘算着要怎么收拾行李。虽然放奴文书是下来了,但离开前,交接的工作还是要做好的。她细数了数,觉得怎么也得要三五天功夫,便托人给二叔家带了信,请他通知家里人来接,然后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打包的打包,送人的送人。有许多东西她懒得带出去,或是觉得用不上的,便索性拿来做人情。

整个松颐院,上到秋雁百灵等一等大丫头,下到扫地搬马桶的粗使婆子,人人都得一份,连新来不到两天的小丫头也没落下。众人都夸春瑛是个和气又大方的姑娘,请她日后常回来探望大家。

在一片和乐融融中,也有几个抱别样心思的。锦羽与良姐二人见春瑛出乎她们意料地要离开东府,再想到近日见到二太太时,对方脸上的不悦之色,还以为春瑛的“妄想”被二太太知道了,因此被赶出去,笑得都有些嘲讽。良姐拿到春瑛送的荷包,再看看别人手里的,只觉得自己那个不如别人的精致,不屑地撇撇嘴,回头看了锦羽一眼。

锦羽盯着手里的绛纹石戒指,皮笑肉不笑地对春瑛道:“姐姐出府了,将来也不再侍候人,真真的好福气!虽说外头的日子不如府里舒服,难得的是那份自在,就算日子清苦些,名声也好听嘛。老太太是一心为了姐姐着想,姐姐千万别怨老太太无情。”

春瑛眨眨眼,笑得更欢了,一双眼睛露出无比恳切的目光:“我怎么会怨老太太呢?我只会感谢她老人家。就象妹妹说的,在外头的日子就算清苦些,也比府里自在。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妹妹呢,若不是妹妹美言,我哪里有这样的好福气?”

锦羽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想到良姐跟自己说的话,又怀疑春瑛知道自己放流言的事了,便先生了几分心虚,偏又不甘心就此落了下风,想要辩驳两句,春瑛却早已扭头去跟别人说话,眼角都没扫一下自己,叫她无比气闷。

良姐悄悄在锦羽耳边道:“姐姐何必理会她?她都是板上钉钉要走的人了,跟她拌嘴,倒失了姐姐的身份。她也就只能在嘴上讨点利息了。”

锦羽闻言又高兴起来,见良姐乖觉,明明年纪比自己大,还谦虚地叫自己“姐姐”,是个伶俐又有眼色的,便有心抬举她:“你说得有理。如今还是想想以后的事要紧。她走了,一等里要空个缺出来,新来的还要调教两年呢,旧人里头,我冷眼瞧着,只有你最好,做事细致,又是家生子,资历虽浅些,但春瑛一来就能当一等,你跟她一块

儿进来的,难道还比她差了?秋雁百灵都跟她一个鼻孔出气的,我对付不了她们,不如求老太太和太太恩典,把你提上来跟我做伴吧?”

良姐喜出望外,讨好地一路奉承,一路随她出去了。

春瑛在说话的空档扭头望着她们的背景,挑挑眉,又继续回头与人说笑,浑不把她二人放在心上。卓氏远远瞧着那一堆丫头围着春瑛说话,便笑着对婆婆道:“春瑛这丫头人缘真不错,众人都与她亲近,遇事也能敬服。若不是为了她将来前程,媳妇都不想放她出去了。”

二老太太淡淡地笑道:“不放她出去,留她下来做什么?难不成你真要讨了去放在屋里?”

卓氏一愣,忙笑道:“那种荒唐话居然传到母亲耳朵里了?都是媳妇的疏忽!母亲放心,那纯粹是流言!别说媳妇自个儿没那个想法,那怕是有,也会行问过母亲的意思,毕竟是母亲身边的人。”

二老太太叹息道:“我知道你管家辛苦,又因为前些日子动乱,家里既要修房子,又要抚恤伤者家眷,还要挑新人,乱糟糟地都挤到一起了。只是老爷的事,方是这个家的重中之重!你便是把所有事都料理得妥妥当当,却疏忽了你老爷,你也是犯了错!不是我偏自个儿的儿子,他本来年纪也不大,长得端正,有学问,待人也和善,如今升

了官,皇上看重,前程似锦,别说咱们府里的丫头,哪怕是外头的人家,也多有心思活泛的。你嫁到咱们十几年,只生了一儿一女,老爷身边除了一个陈姨娘,还有我给的喜鹊,便没别人了。陈姨娘自打小产,就一直病病歪歪的,有等于没有,通共只街道剩了喜鹊一个。京中差不多人家,有几家的妾比咱们家少?也难怪别人生了心思。其实跟

你西府有大嫂比起来,你已经很有福气了,有时候,也别太严厉了。”

卓氏面上僵了僵,才保持着微笑低头温顺地应道:“母亲教导的是,还请母亲的示下,该抬举哪位姑娘为好?”眼珠子一转,瞥见锦羽和良姐两个出了院门,便笑着指了指她们:“母亲觉得那两个如何?长得倒还清秀。”

二老太太摇摇头:“她们倒摆了,你们那里已有了一个喜鹊,我也没打算再指一个过去。你们夫妻和和美美的,我老婆子也不愿意给你心里添堵,毕竟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其中苦楚。只是底下的人报上来说,喜鹊似乎有些不适,瞧着象是有了身子,这么一来,你老爷身边就少人侍候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斟酌着,若是打算挑人,就挑你

信得过的,也省得将来淘气。”

卓氏心里酸了又涩,涩了又酸,但脸上还不忘露出微笑:“喜姨娘有了身子?!这可是大喜事,媳妇这就去请太医来确珍!横竖近日要挑人,不如趁机会给喜姨娘添两个丫头吧?她那里屋子也太小了些,索性叫她搬去西后院,单给她按排一个小院子。”

二老太太笑了笑,点道“你去安排吧,你向来是个妥当人,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喜鹊是头一胎,她自已不懂事,小丫头倒罢了,给她添两个有经验的媳妇子。剩下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卓氏应了,乐呵呵地出得院门来,便变了脸色。

青鸾方才跟在她身边,苍白着一张脸听了个齐全。见状嚅嚅地喊道“太太…”便跪倒在地“您千万别让奴婢去…”

卓氏冷哼一声,斜了她一眼,气消了许多,“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又叹道“你跟春瑛一向合得来,想必心性也相近,象你们这样笨笨的倒好,最怕的就是那些伶俐又有小心思的,叫人头疼!”瞥见锦羽和良姐笑嘻嘻地从儿子的院子出来,又脸色一冷,甩袖而去。青鸾匆忙跟上。

春瑛把手头的工作都完成了,又将小库房里的东西一一告诉了秋雁和百灵两人,把所有物品名录都交给了她们,才松了口乞,笑道“别的事,我会的,你们也会了,这里的钥匙我要交回给老太太,老太太想必会再交给你们两个管着,锦羽我就不清楚了。这两天我总觉得老太太对她淡淡的,二等里头,又不知道哪个会被提上来补我的缺,只能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秋雁笑着由好名录册子,道“放心,我们包管会把东西着好了,等到老太太指定了人,这些东西就会一丝不差地交给她,其实我也不明白,老太太明知你要走了,怎么迟迟不肯定下接替你的人?”

百灵冷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接替了春瑛姐姐?如今二等的几个教她们的时候,都拿着架子,爱理不理的,能学到什么东西?我倒觉得几个小的比她们强。别人不说,单是春瑛姐姐平日带在身边的鹂儿,就比别的小丫头懂事。”

春瑛笑了,“她要学的还多着呢,能升二等就不错了,况且她的年纪也太小,叫人看着不象。”顿了顿,决定打打预防针,“只好偏劳你们了,你们也知道。我这一出去,是要跟家里人住在一块儿的,住在哪里也早就定了,是外城的房子。离了这么远,不是说来就能来的。况且我要搬家,自然有一大堆了事要忙。若是不把这些事都交接清楚了,将来别人接手时,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又不方便过来,岂不是麻烦?倒不如托付给你们。在这院里,只有你们两个,我是最信得过的。”

这话说得秋雁与百灵都笑了,心里也高兴,便用心把春瑛说的话都记牢了,

所有名目放好,所有衣裳首饰都点了一遍,记清楚它们的位置,以备万一,三人这才离开小库房,锁上门。

走到廊下,百灵呼吸一口夜间犹带寒冷的空气,有些犹豫的道“老实说,春瑛姐姐,你这一走,倒叫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好象失去了主心骨一样。我遇事也只能跟随秋雁商量了。锦羽…还有翠翎,我瞧着都有些不好呢,毕竟老太太和太太都不是容易糊弄的…若是她们去了,将来这院里又是什么情形呢?”

春瑛沉默着,她也不知道答案,只一心想着自己能出去闻,自由了,将来是一片光明,东府的事,松颐院的事,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虽然二老太太对她很好,百灵秋雁还有正院的青鸾也把她当成了朋友,但她实在不想再被卷发货票任何与宅斗有关的事情里去了。因此过了半晌,她才笑道“有老太太镇着,你担心什么呢?我们去的了自有好的来,将来你走了也会有好的来接替你。你向来靠我习惯了,才会慌张,其实你事事都不比我差,多信自己一些吧。”百灵是家生子,相比秋雁,更象是会成为首席大丫头的人。春瑛只能拿这个劝她了。

秋雁上前抱住百灵的肩头,百灵回头冲她笑了笑,又伸手来拉春瑛,三人互相拉着手,反倒觉得比先前更亲近了些。

终于到了离开的日子,春瑛一大早先向二老太太磕了头,后都道“好了,往后常回来陪我说说话,先去见你太太吧。”春瑛应了,往正院去。

正院里正忙着,院子里摆开十几个人,都是人伢子领来请卓氏过目的十岁左右的小丫头,卓氏一个一个问话,见春瑛进来,便新热地招了她进门说话“前儿外头闹出一件事来,说是南苑的事情发了,太后娘家一个子侄,原是在从前李家庄附近闹事闹出了人命的,被刑部查出来,报给皇上,要从重处置。谁知那小子去在公堂上嚷出了南苑的买卖来,好几户人家都被卷了进去,受了皇上申斥呢。我想起当初你的话,便有些后怕,若不是你劝我,今日老爷就要吃亏了。”想想她丈夫才刚就任兵部尚书,就闹出这样的丑闻,丢了脸面事小,在皇帝面前失分事从。她心里真是无比庆幸。

春瑛倒没放在心上,这件事她当初只是拿来当借口的,如今有这样的结局,只能说是出乎意料了,于是她笑道“奴婢…只是一时想到了,便告诉太太,还是要太太做决断才能成事的。我可不敢居功。”

卓氏拍拍她的手背,“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省事的,不过有功就要赏,你这是要出去了,我没什么可给你的,收拾了几件首饰,还有一些衣料,你拿了去,做几身体面衣裳,将来嫁了人好穿。”于是便命凤鸣拿了东西来。

春瑛留意来凤鸣脸上带着羞红,有些不解,但又不好去问,便接过东西谢了沉没,正要告辞,卓氏却忽然道:“你是西府过来的,本来也该过去磕头,只是那边府里这两天正乱着呢,你别去了,省得惹事。”

春瑛怔了怔,笑着应了,她本来就没才算去侯府,捧着东西出了门。回到松颐院再回过话,总算能起身了。有婆子帮她提着包袱出了二门。路二叔早就赶着车在那里候着,一见她便迎了上来,脸上带了喜色,“能走了?可都往各处磕过头了?”春瑛笑着点头。路二叔又问,“侯府去了没有?你侍候过三少爷一场,既是脱籍回家了,也该过去说一声。”

“太太叫我别去呢,说是那边正乱着。”春瑛嘱咐婆子把行李放上车,循例塞了几个钱,笑着向她们告别,回过头,才带着一分好奇问,“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她眼中闪着八卦的精光。

第六卷 云散 第三百零八章 家乱

正月里的一场动乱,显然影响深远。

恪王与梁太师二人的罪证确凿,他们的一众死党也被牵连在内,缉捕的缉捕,下狱的下狱,虽然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结局,但死的人肯定不少,剩下的即使活着,也只是活受罪而已。其中恪王的家眷因为是先帝骨肉,皇帝亲兄,若能保下一条命,倒还能落得个终身幽禁的结局。因跟两家联姻而受贬斥的人家,都人人自危。首当其冲的刘氏一族,为了自家子侄的人命官司,以及宫中太后的权势地位,也是自顾不暇。

与此同时,因恪王与梁太师倒台而受益的人也不少,周念便是其中一个。

路二叔笑道:“东府建的学堂,里头专教家生子识字的那位周先生,是位学问极好的人。他父亲是咱们侯爷的世交好友,我虽不记得,但你爹应该是见过的。只可惜他家被人陷害,全家都死了,只留下周先生一个。如今皇上圣明,查明当日周家老爷的冤案,是梁太师欺瞒了先帝的结果,便亲自下诏给周老爷平反了,这下周先生就不再是官奴,而是官家少爷了,侯爷正张罗着在附近给他找房子,打家具,还早早帮他去衙门办好了户籍,好参加今年的童生试呢。”

春瑛喜道“这是好事啊?!那位周少爷,我从前在他那里打过杂,他是个很和善的人,还教过我读书识字呢!他也够苦的,从小家破人亡,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这一日了!”他越想心里就越高兴,同念这十几年里最大的念想就是平反了吧?他总算是得偿所愿了,那他日后应该不会再郁郁寡欢了吧?她暗暗看了路二叔一眼,想着无论如何也该向周念道一声贺,便小声说“二叔,周少爷现在在哪里?反正路不远,咱们拐到后街他家去,向他道声贺如何?”

路二叔却连连摆手,“去了也没用,周家平反的圣旨一下,侯爷就把周先生接进府里去了,如今他住着上好的客房,丫头小子侍候着,绫罗绸缎穿着,象贵宾一般。学堂里停了几天课了,大家都在犯愁,周先生走了,将来谁接手学堂?真真可惜,我本来听人说周先生学问好,性子又和善,还打算过几年把小四送过来呢。” 春瑛想了想笑道“二叔怕什么?你忘了学堂是东府开的,不是侯府开的,没了先生,二太太那样仔细的人,定会再找一位来,横竖只是教些浅显的文字礼仪,外加算两笔帐而已,用不着有很深学问的人,找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秀才,也就完事了。”接着又问,“周少爷平反了,这是好事呀!为什么二叔会说,侯府如今出了乱子?”

“可不是出了乱子么?”路二叔挤挤眼,“你想呀,周先生家里平反,圣旨里说的是梁太师的亲闺女,能忍下这口气么?先前被乱兵冲进府门杀了几个人,她的丫头还中了一箭,接着又是梁太师问罪的消息,她本来消停了两日,还躺在床上病倒了,结果一听说这件事,就立刻跑出来问罪,直说是周先生诬陷了她老子。”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也是不巧,周先生进了府后,求了侯爷,把他一个表弟和一个表妹接了过来,就安置在他在后街的小院里。听说他这表弟妹也是被奸臣陷害得入了官了,前两年平反了,却穷得连口饭都吃不饱,一直躲在郊处的村庄休养。他们亲人见面,说起这些年的经历,都是唏嘘不已,也不知道是谁,偷偷听他们说话,听到周先生说侯爷一直把他藏在家里庇护的事,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居然告诉了人,结果传到了二少奶奶耳朵里,二少奶奶闹着要拿这件事去告御状,说侯爷欺君,窝藏罪人呢!”

春瑛哑然,这位二少奶奶,是不是急得糊涂了?这种事,听起来似乎是很大的蚌壳,但只要皇帝不在乎,又能对侯府千万什么危害?周念这些年一直待在侯府里,为保皇派打击恪王府和梁太师,是出过力的,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自然是默认了他藏身侯府的事实,后来更是过了明路。

如今周念也不是罪人了,正式平了反,就算事情公开了,别人也不会说侯爷欺君,多半还会夸他是至诚君子。保护好友遗孤免遭奸人谋害呢!

话又说回来了,二少奶奶若真的要破罐破摔,恶心一下夫家的人,至少也得要有一两个人证、物证。证明侯爷的确是在周念“回京”前窝藏了他。可是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有谁能为她作证?而且以她现在的处境,哪里有人力财力去做这种事?更何况,就算她运气好找到了证据,那又如何?皇帝顶多是不痛不痒地申斥侯爷几句。再重一点的说,也许会罚几个月的俸禄,也就完事了。难道皇帝会因为自己最讨厌的人的女儿几句话,就把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支持者以及兄弟的岳父干掉吗?他虽有些多疑,但也没糊涂到这个地步!

春瑛一边摇头,一边叹息“二少奶奶是糊涂了,侯爷一定没让她闹下去吧?”

“当然没有!”路二叔双眼睁得老大,仿佛在说春瑛问的是傻话,“谁窝藏罪人了?周先生怎么会是罪人?!相反,二少爷只嚷句要把二少奶奶休掉,她就再不敢说话了,只知道哭,还说只要不休她,她就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想也知道,她若是被休回家,就只能跟着倒霉了。不过老太太和太太都觉得,这个媳妇还是早些休掉的好,梁太师犯的可是谋逆大罪,万一要株九族,岂不是连累了侯府?听说侯爷今儿去了靖王府,想来是去探口风的,虽说是御赐的姻缘,但此等罪家之女,休了也是常理吧?”

春瑛叹了口气,这位二少奶奶,一直不是聪明人,如果她是个好媳妇,侯府说不定还不会做绝了,可她娘家都失了势,正是人人喊打的时候她怎么还要闹呢?这不是把自己逼得越发往绝路上去了吗?就算是威胁,也应该找个真正有份量的把柄啊!

她又问“这几天侯府就是被二少奶奶闹得不安宁?她就有这么大本事?我有些不信,换了我是当家的太太奶奶们,早就把她关在屋子里,省得她再出来闹了。”

“谁说不是呢?”路二叔笑道,“侯府的乱子可不止这一处。我方才说了,周先生接了表弟表妹进京,听说他那表妹是个美人,我是没见过,可她搬来的那天,下马车时,后街有好些人都瞧见了,都说是绝色。

二少爷老毛病又犯了,总是找借口来拜访,又叫二少奶奶知道了,在屋里大声嚷嚷,闹得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了呢。三少奶奶去劝,她还在那里吵嚷,说三少爷跟周先生一向亲近,说不定就娶了人家的表妹做二房。”说到这里。路二叔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亏她说得出来!也亏三少奶奶好脾气,居然还说这是好事,日后两家更亲近了,亲自去向老太太提,结果被老太太驳了回来,又骂了二少奶奶一顿,还埋怨侯爷,不该把人随便领回家。谁知太太却说姑娘是好姑娘,娶进门也无不可,一屋子太太奶奶们在斗法呢,我们奶奶都吓得不敢回来了。那对兄妹更是好不尴尬,都劝周先生尽早搬出去呢。周先生还能怎么办?只好托了学生的父母找房子。因那家人知道我对这些事最熟,便托到我跟前。我找了几个地方,正打听租金,过几天得了信就告诉他们。”

果然乱得很,春瑛忙道“还请二叔多多费心,给他们找个干净又便宜的地方吧。”想了想,“周少爷不是看重享受的,只要房屋坚固完好,地方干净,足够他们几个人住就行了。最好是高这里不远,周少爷只怕是要常来侯府的,我觉得…像二叔你这的小院子那般大小就很不错,狗尾巴胡同一带,还有再往南边走的小豆腐巷,几年前就有这样的小院子出租,只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二叔笑道“我也是往那边去找的,附近通共也就这几个地方可以赁到不错的宅子,都是惯了赁给上候官或述职的官儿的,一应家具都齐全,价钱虽贵些,却比别处省事。买下来也很方便。”

马车已经拐进了后街,正朝街尾方向前进,春瑛有些奇怪,“二叔,你还有事要办么?”

“小伍计了假,家去几天了还没回来,大少爷还要等着使唤他呢,我顺路过来瞧瞧他是怎么了。这里是后街,你喜欢就下来走走,都是自己人,不怕的,若是烦了,就在车止等着,我很快回来。”

“哎。”春瑛应了,看着二叔跳下车,把马缰绳往路边的树干上系好,为以防万一,还搬了块石头来挡住马车的后轮,方才拍拍手,往斜对面去了。

春瑛在车上掀开车帘往外看,这时候天还很早,许多人都在府里做事,因此后街来往的人不多,她觉得反正都出了府,也不用讲究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她又不是千金小姐,不用讲究不见外男这种陈规腐制,便索性跳下车来,四周看看,想到车里放着自己的行李,又不敢远离。

“春瑛?”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春瑛回头一看,惊喜地叫道“十儿?!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搬到铺子后面去了么?!”

十儿穿着一身葱绿京绢圆领夹袄,青色的坎肩,下系枣红裙子,挽着妇人发式,头上插了几支金珠钗环。

倒是一脸好气色,眼中还带着喜气。她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的是她过去的旧衣裳,手里挽着一个大包袱。

春瑛高兴地迎上去,“我还打算改天去你家找你呢,我今儿出来了!以后就跟父母一块在外头过活,新房子我还没去过,听说是在我姐姐家附近。等我收拾好了,你一定要来玩!”

十儿睁大了眼,随即高兴地握住她的手,“你总算盼到今天了!怎么?是因为前些天你立的那个功劳?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法子的!”

春瑛抿着嘴笑,也不多做解释,打算等以后请十儿来家里玩时,再详细跟她说,忽又打量着十儿的腰身,有些迟疑,“你…是不是有些发福了?”

十儿一掌拍了过来,嗔道“哪个发福了?!我这是有了,有了!”还挺了挺肚子。

有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春瑛微微张大嘴,圉着她转了一圈,还有些发愣,“多久了?上回见你时,明明还…”

“有四个月了,我也是才知道不久。”十儿不知为何脸色一红,“为了这个被我娘好一埋怨呢,她如今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嘱咐我天天来吃,我婆婆不在京里,知道了也是这么说,结果我只好天天跑过来…怪不得你会说我发福呢!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我就要变成母猪了!”

春瑛掩口笑道“你变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你家那位不嫌弃就好。”

“他敢?!”十儿一扬下巴,“如今我是双身子,他小心侍候还来不及呢,若他敢给我一点气受,看他爹娘哥嫂不撕了他?!”

十儿的话虽然带着狠劲儿,其实是笑着说的,眼角眉梢处,都是幸福,春瑛为她高兴,拉着她的手,“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多吃点儿吧,胖点就胖点,大不了生完孩子再瘦回来。你如今身子金贵,我也不敢让你到处走动了,改天我去找你说话。”

十儿笑着点头,她身后的小丫头提醒她“奶奶,亲家太太在招手叫你呢。”

春瑛和十儿一起望过去,果然看到王大家的站在远处的家门口,正朝这边挥手,春瑛遥遥笑着向她行了礼,她点着头走了过来。笑道“是春瑛呀?今儿真巧啊,你爹娘身体可好?”春瑛与她寒暄片刻,她便丢下一句“有空来家里坐。”然后去拉女儿,“你这丫头,真不省心!巴巴儿的怎么走过来了?!连车也不雇一辆!要知道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我今儿买到了新鲜的鱼,给你炖了个汤,你快趁热喝了…”一路拉着女儿走一路喋喋不休,十儿无奈地回头看了春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