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她说的话又占了大道理,不说别的,单是东府叔祖母的面子,他就不能不顾了,只得咬牙道:“姑娘多心了,我不是不知礼的人。”便把内院做活的丫头都赶了出来,连胭脂也打发去了老太太处问安,才让立夏将春瑛迎进书房陪着说话,又打开了书房面向院子的窗户,让所有人都能瞧见里面的情形,偏又隔得老远,一个字也听不见,但他始终还是没把十儿叫进来。

十儿也不在意,给了春瑛一个安抚的眼色,便乐呵呵地拉着几个熟人去找旧日姐妹们说话去了。春瑛见李攸的安排还算过得去,便不紧不慢地随着立夏进了书房。立夏请她往右边下手第一张椅子上就座。她心下暗忖,本朝是以左为尊的,客人该坐左边,而以她的本来身份,坐右边才妥当,但刚才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还装模作样的干什么?便索性大大方方地在左边第二张椅子上坐下,冲立夏笑了笑:“姑娘不必客气。”立夏脸色微微涨红,赔笑着在右边下手坐了,见李攸进门,立刻起身恭敬侍立。

春瑛慢慢站起来笑道:“三少爷真是太客气了。”李攸看了看她的座位,没说什么,只是叫人:“红叶,倒茶来!”外头便有个探头探脑的丫头应了一声,又再瞥了书房内几眼,方才去了。春瑛留意到,她梳的还是未嫁女儿的发式,看打扮倒是个大丫头。

不一会儿,红叶上了茶,悄悄盯了春瑛几眼,春瑛没理会,慢慢拨着茶碗盖吹气。李攸不耐烦了:“上完茶就下去,愣在这里做什么?!”红叶慌忙告退,临走前不甘心地看了立夏一眼,眼珠子乱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来,这又是一个想要向上爬的丫头,只不过,似乎没那么单纯…

李攸意思意思地请了一次茶,便给立夏使了个眼色,立夏非常配合地冲春瑛笑笑,从袖里掏出两个棉花团来,塞住了耳朵,便转身走到旁边的书架前研究架板上的灰尘。春瑛看得目瞪口呆,啼笑皆非地对李攸道:“三少爷真会调理人,手下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伶俐。”

李攸不以为然:“你道我在这家里容易么?她还算是信得过的,只是有些话不好叫她知道。”说罢便用一种控诉的目光盯着春瑛:“可惜,你居然去了东府!不然我何至于如此烦恼?信得过的丫头不是没有,但都只是在小事上伶俐,遇到大事,能听懂我的话,又知道事情轻重的,除了你我就没碰上过第二个!偏你又跑了!”

春瑛差点儿就要翻白眼了:“三少爷,这些话多说也无用,就算我想留在你身边侍候,太太也容不得。

我是在这府里无处容身了,才不得已到东府去的,你反说是我的不是!”

李攸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对面书架上,捧下一套厚厚的经籍,放到桌上,打开后,拿开最上面的两本书,却露出里面挖空的洞来。春瑛看着他从洞中取出一个纸面发黄的小册子,心中暗道:常看到古装电视剧中出现这种小机关,如今可算是见了真货了!虽然安全系数有点低,不过似乎挺有趣,而且也不算费事,要不要回家后试着做一个玩玩?

李攸拿起册子翻了翻,便叹道:“都是你婆妈,如今这个藏东西的地方再也用不了了!”看了窗外一眼,才转向她:“你是识字的,看一眼这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罢将册子递给她。

春瑛犹豫了,这东西似乎是个麻烦呀?如果是什么秘密,她一接过来就等于是知情人了,想拒绝也难吧?

李攸不耐烦,一把塞给她:“磨蹭什么?就凭你那个性子,难道还怕我逼你干什么不成?!”

春瑛小心地捧住那册子,看了封面一眼,那上面写着一行小字:顺安七年。下面还写着一个“康”字。这是什么意思?顺安七年她还没穿过来呢,这个“康”字又代表着什么?她不解地望向李攸,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得翻开了第一页。这一看,她就被惊住了。

这是本朝另一位十分低调安份的宗室亲王康王爷的秘密账册,根据上头的记载,至少在顺安七年这一年里,他曾经送过大笔财物给恪王府和梁太师府两家,而这些财物,则来源于外省四十多名官员的孝敬,其中文官官职最低的是县令,最高的是一省布政使,武官最低的是千户,最高的是镇抚一方的宣抚使。单从这个账册上看,当年恪王府与梁太师府的势力比想象中更大。

春瑛忽然记起,无论是康王还是账册中记载的官员,倒有一大半是不在几年前的问罪名单上的,那岂不是说…

她倒吸一口冷气,迅速望向李攸:“三少爷,这东西…可了不得!若是当年皇上动手略慢一些…”正因为皇帝的剿灭行动足够迅速,在影响扩大前就制住了主犯,才没惊动这些外省势力,不然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李攸点点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进退维谷了。”望向春瑛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欣慰:“我就知道你定能看出来,用不着我多费唇舌。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春瑛没功夫理会他的夸奖:“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二嫂迁居府后小院时,从她的行李里找到的。”李攸淡淡地道,“那时二嫂被婆子们搀扶着走了,几个丫头都管束起来,二哥又嚷嚷着要把院子翻新,去一去晦气,因此屋子里乱糟糟的,到处是人,二嫂的细软也被人摸了不少去。我不过是去看个热闹,见有一只大箱子,半旧不新的,又不象是咱们家的东西,便问别人是什么。从前在这院里当差的晨儿,那时在那院里管事,便告诉我是二嫂子娘家在出事后悄悄儿送过来的,因为挂着大铁锁,箱子又是铁打的,因此没人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我这才知道那原来是铁箱子,只是外头贴着木板,看不出来。我当时便上了心,叫晨儿唤几个人来,悄悄儿将箱子搬走,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才打开了。里面多是些珠宝财物田契之类的,还有梁家的秘账,我当时通通交给父亲送上去了,这一本小册夹在一堆古人字画里,我也没留心,是前不久才翻出来,发现里头的秘密的。”

春瑛捧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只觉得沉甸甸的:“这东西要是送上去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不过是一本账而已,怕是粱家留着做把柄的,康王府肯定还有!到时候牵扯到的人就多了。其实这里多数人都不是逆贼的死党,逃过了,也没什么要紧。要是当时交出来,皇上也会觉得棘手。”李攸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可是我们家如今的情形,如果不能拿出点东西叫皇上知道我们是忠心不二的,就会被踩到泥里去了!因此我也顾不得了,横竖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当年既然依附逆党,也没少做搜刮民脂民膏的事,也算罪有应得了。”

春瑛瞥他一眼:“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立刻交上去?我虽回京只有几天,也听到不少风声了。

这东西早交一日,侯府就早脱身一日,你还磨蹭着做什么?!”

李攸更烦躁了:“你若仔细翻翻,就知道里头记的都是些什么人…范家…熙如父亲的名字,就在上头!还有好几家人,都是我们家的世交,若我真的交上去了,得罪的人就太多了!只怕从今往后,侯府在京城的处境不会比现在好上多少!”

春瑛睁大了眼:“范老爷也在上头?可是三少奶奶…”她是很高兴很殷勤地请自己来的呀?!

“她不知道这个。”李攸皱眉道,“我只告诉她,这东西可以救她父亲一命。因此她便信了。”

春瑛猛地站起身:“你怎么能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李攸不耐烦地夺回账册,“我又不曾说谎!她父亲被人告发,早年贪了大笔赈灾的银子,还是首犯,绝对逃不掉一个死字。这东西送上去了,可以证明他不过是十多个从犯之一,主犯是他上司,他是被迫参与的。加上靖王府出力,她父亲顶多就是丢官去职,死不了!”

春瑛略松了口气,但她马上又想到,连侯府都觉得这东西麻烦,叫她来做什么?顿时警惕地道:“你…该不会是想着…”

李攸点点头:“送上去不难,难的是要叫皇上知道是我们家送的,又不能叫别人知道这点。你家胡望山不是认得宫里的内监么?我想托他送进去,事后我们家必会感激你夫妻二人。”

春瑛倒吸一口冷气,侯府都不敢做的事,更何况是她和胡飞?当下便断然拒绝:“府上不是还有靖王府的路子?哪需要找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侯府都不敢冒险,我们可没那胆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今儿承您款待,时候不早了…”

不等她说完,李攸便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派人去请胡望山了,有你在这里,我会说服他帮忙的。”

春瑛愣了愣,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仗势威逼吗?!”

“我没打算逼你们!”李攸烦躁地走来走去,“本来可以保密的,可是如今,至少母亲那里的人已经知道我请你来了,事后必要问的,我屋里的东西,有几件能瞒过她?若不能快刀斩乱麻,今后的麻烦事就多了!”

春瑛冷笑,咬牙切齿地道:“三少爷,我以前总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只是有些愚孝,今儿才发现,其实你不但不聪明,还糊涂得很,令人发指的是,一点人情世故的道理都不明白!”

李攸黑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五十章 冷嘲热讽

“什么意思?”春瑛笑了笑,索性敞开了说,“你还不明白么?哪有逼人办事,还指望人家办得心甘情愿的?三少爷,你是不是忘了我如今早就不是你的丫头了?若你好言好语相求,或许还能劝动我替你想想法子,可你现在摆出这副架势来,就不怕我怀恨在心?我们夫妻当面应了你,背转身就把你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你又能怎么办?!况且,谁说我在这里,望山就一定得帮你?难不成你还能扣下我不成?!还是要拿把刀架我脖子上逼我们夫妻点头?!三少爷,你别说我轻狂,若你真的这么做了,只怕侯府的富贵太平日子立时便到头了!”

李攸气得直发抖:“你拿这话来顶我,是要借温郡王府的势来压我了?!谁才是仗势欺人那个?!从小儿你也受了我家不少恩惠了,让你办点事都不成,你这是忘本!“

春瑛怒极反笑:“我忘本?我若忘本,今儿就不会上门了!三少爷,求人办事不是这么求的,你当我做过你的丫头,就得一辈子听你的差遣?对不住,我没那种奴性!能摆脱你们家,真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李攸一掌拍落桌面,把茶碗都震得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立夏被吓了一跳,飞快地转过身来,见室内气氛不妙,大气都不敢喘。外头有好几个丫头婆子探头探脑的,好奇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春瑛嘴角带着冷笑,端坐不动。她当然不怕闹起来,闹得大了,她正好走人。现在担心别人知道的是李攸,她正恨不得给他添点麻烦呢!

李攸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狠狠地瞪了立夏一眼:“快给我把外头的人赶走!贼头贼脑的成什么样子?!“立夏胆战心惊地应了,慌忙跑出去,临走前看了春瑛一眼,仿佛是明朝人看到了ET。

春瑛听得外头的人声渐散,立夏又徘徊在门外不敢再进来,便淡淡地道:“三少爷没别的话要说了吧?没事就请恕我少陪了。”说罢起身就要走。

李攸大喝:“站住!”上前挡住她的去路,两眼直盯着她:“我自问待你不薄,虽说从前惹恼过你,但我既没打也没骂,你冲我发脾气,我也不曾计较过,如今我有事要你帮忙,你推辞就算了,拿这些话来堵我,未免太过分!”

春瑛板着脸道:“你说我过分,不如先检讨一下自己的态度!我不求你低声下气,至少也得和软些,你这个态度,叫我听了就不爽,况且办的还是这样得罪人的事!三少爷,我说你不通人情世故,还真没冤枉你!”

李攸咬牙:“我倒要听听,我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了?!我又不曾叫你们白干!更何况,胡望山自有门路,想要瞒着人也不难,未必就会叫人知道是他递上去的。如此我们家摆脱了困境,他也立了大功,今后飞黄腾达,自不在话下。如此两相得益的事,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找上他,你居然还拒绝了?!我本以为你是个懂事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真叫人失望!”

“既是两相得盖的事,你干嘛不找靖王府?连侯爷都没出面,肯定是有问题!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春瑛嘲讽地望着李攸,“三少爷,你才夸了我聪明,转眼就把我当傻子,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李攸忍住气:“我不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帮还是不帮?!”

“不帮!”春瑛斩钉截铁地道,“你们皇亲国戚、世代勋爵都不敢担下的责任,凭什么叫我们小门小户的担?!你画了好大一张饼,都是空的,事后叫人知道了,你们家有身份高贵的亲戚,又有大功劳,屁事没有,我们却叫人恨死,还不知道会被谁暗算了去,我还做梦呢!三少爷,你是个高高在上惯了的,从不把底下人的性命放在眼里,除了太太和你自己,你还在乎过谁?!你连妻子儿女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我这个只侍候过你一年功夫的小丫头?!我才不相信你呢!”

李攸瞪着春瑛,气得面色铁青,手都快指到她脸上了:“你…你…你居然敢这么说?!”

春瑛一昂头:“我怎么不敢?!你当自己是谁?!当我是谁?!你以为我会乖乖任你摆布吗?!大不了鱼死网破!”她一把摘下头上的金簪,转身就往外走:“你若敢叫人来拦我,我一戳一个准!就算闹出人命,我也不怕上公堂,看是谁麻烦些!”谁怕谁呀?现在是侯府的麻烦更大好不好?!

李攸呆了呆,忙忙上前拦她:“好姑娘,好姐姐,别!”

“你拦我干什么?!当心我戳你!”春瑛举高簪子,狠狠地瞪向他。

李攸又气又急,简直拿她没办法了,他就从没遇过这么大胆子的女人,居然放话说宁可伤人上公堂,也不肯帮他这点小忙。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人?!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他眼圈都红了,这些日子里,他已经承受了不少压力,一面要瞒着父亲,一面要悄悄寻找可靠的人手,偏偏无论是母亲还是妻子,都只顾着每己的小算盘,通没一个人为他着想。若不是他身上还有侯府未来主人的身份,连府里的下人也未必压得住呢。

可是,今天他的自信心受到了更沉重打击,他发现自己居然连一个昔日的小丫头都使唤不动,却又拿她没办法,几天的功夫都白费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甚至还要面对消息走漏后的严峻局面。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李攸愤然一脚踢翻旁边的圆凳,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你说我除了太太和自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又说我愚孝和糊涂,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不信我,是因为听说了府里的事吧?!也对,你是应熙如之邀前来的,又从雕栏那里打听了不少话,进府前更是找过十儿,不用说,也听过不少闲话了。雕栏那丫头,就知道替她家小姐抱不平,十儿更是对我母亲有怨,她们会说什么,也不难猜。你是心里先存了偏见,才认定我不可信,是不是?!”

春瑛轻哼一声,没回答,心道:“知道就不用多问了。”

李攸恨得直咬牙:“你也是对我母亲有怨的,因此便替范熙如打抱不平了?,哼,如今府中上下人等,抱有这个念头的还真不少,可见她有多会收买人心!可你别忘了,当初我母亲是一力主张娶她进门的,盼了那么久的媳妇,怎会不疼爱?!我虽不喜她那性子,好歹也是元配夫妻,又是亲戚,不说恩爱,敬重是不会少的,是范熙如自己辜负了我们的好意!自打一进门,她就一心揽权,把我母亲逼得只能躺在房中生气。明面上好像很敬重我祖母,事实上呢?祖母病重,她不想着在病床前侍候,天天只知道出门交际,好替她父亲和叔叔说情!我本有敬她之心,可她从不在意我的事。我有个头痛脑热的,她只叫丫头来看我,我吃什么药,睡得安不安稳,她问过么?!凭她未出嫁时的玲珑手段,哪怕是装个样子也好,可她除了在外人面前做戏外,私底下连个表面功夫都不屑去做,怎叫人不生气?!她既于我无心,你叫我怎么敬她?!”顿了顿,脸色更阴沉了些,“更可恶的是,明明是范家人与逆党有勾结,又是范家人被人告发贪腐渎职,她只顾着娘家,顶着侯府的名头四处托人说项,丝毫没想过我们家会如何!凭我们家的功劳,又有二叔的面子,皇帝怎会相信我们家与逆党有旧?不过是借此警告罢了!她一意孤行,将我们家陷于如此艰难境地,倒摆出一副我们亏欠了她的模样,真是好贤妻!”

春瑛并不知道这里头有那么多内情,听起来似乎范熙如亦有理亏之处,但她又转念一想,他们夫妻不论是哪一个,当然只会说对自己有利的事,到底谁是谁非,她一个外人又怎会知道?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她不开口,李攸却似乎打开了话闸子,索性说个痛快:“父亲近年越是厌恶母亲,便越是有意偏袒范家,因此待范熙如甚好,甚至于私下对我说,若母亲再敢胡闹,便要休妻!这话叫我情何以堪?!我知道母亲过去做了不少错事,平日更是常犯糊涂,但她好歹是我亲生母亲,又为这个家操持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为了儿媳居然要将她休弃,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没了她,我要如何在这府里立足?!范熙如是我妻子,我吃了亏,难道她就得势了?!她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只一味打压我母亲,认定自己嫁进李家是受了委屈,你叫我要如何体谅她?!”

春瑛张张嘴,没开口。坏人闺誉逼人嫁进门,本来就是安氏理亏,但在李攸看来,肯定不会同意这个说法。

果然,李攸又道:“范家虽是世家,说白了不过是地方上的望族,与京中大族不可同日而语,她父亲官位为族中最高,也不过是一省布政使,若不是我们家替他活动,他连这个官位还得不到呢!她三叔在洋务司的差使,也是沾了我们家船队的光。她嫁进我们李家,不但没受委屈,更是得了实惠。我知道她不甘心,她想做的是王府的媳妇!可她也不想想,那位老王爷虽糊涂,却不是傻子,怎会给她家这么多好处?!那王府的嫡次子,更是个平庸之人,文不成武不就,不过是身份比我高些。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李攸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觉得委屈,也没理会春瑛有什么反应,径自吐着苦水:“我当初就不该听从长辈的意思娶了她!妻贤夫祸少,如今看来,哪怕是娶个小门小户的姑娘,都比她强!会管家又如何?心思不正,其他便是虚的!她父亲的罪名太大,我劝她别强求脱罪了,能留得性命便是福气。她只不信,又想救人,又要保住官职,连她叔叔的差事也不想放手。我不下狠手,侯府便要引火烧身!不是我无情无义不顾岳家,实在是没法子了!她娘家出事,我必然脸上无光,父亲和姐姐也要丢脸,你当我乐意么?!”

春瑛忍不住插句嘴:“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把话跟她说明白?!说服侯爷也是一样的。

就算侯爷再看重范家,也没有为了他家牺牲自己家的道理。”

李攸手捂双眼,低声道:“父亲几个月前被皇上派了一项苦差事,天天忙得连家都没法回,已经在衙门睡了几回了,有时还要到外地去。那差事做好了算不得功劳,做不好便是罪,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有心安排的,父亲一点都不敢大意,便把范家的事交给了我,我怎敢去烦他?母亲这些天没少为难范熙如,我还担心会有人多嘴告到父亲跟前,瞒得好辛苦…”咬咬牙,“范熙如根本不明白我的苦心,母亲也不能体谅我的心情,她只知道要教训儿媳妇,两人斗得我头疼…”他怎会这样命苦…

春瑛冷笑:“是呀,这婆媳大战家家户户都有可能上演,不过闹到这个地步的,也算少见了。”她瞥了李攸一眼,“三少爷尽可说自己的苦处,但我越听便越觉得,小时候的眼光真是有够糟糕的!”

李攸愣了愣:“你说什么?”

“以前呀,我看到你小小年纪,就有那样的心计,把二少爷噎得有气无处撒,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又应对得那么圆滑,自己也得了好处,还以为你是个最聪明的。但没想到三少爷越大越笨了,也越大越糊涂,所以感叹,从前眼光太差了!”春瑛瞄着李攸的脸色又再发黑,便冷笑道:“难道我说得不对?侯爷不在家,老太太病了,这府里能当家作主的便是你!你是这侯府未来的主人,正是该拿出点魄力的时候!而你又在干什么?!太太不顾大局为难儿媳妇,你不知道去劝?三少奶奶为了娘家无视夫家安危,你不知道要拦?!你只知道干自己的事,然后哀叹别人不理解你,连自己的儿女被牺牲了,你也没采取行动,你还说自己很辛苦?!你到底有没有担当?!这是你的家好不好?!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可笑你自小就拿着国家大事作忧国忧民状,其实连自家的小事都办不好,你还当自己有多了不起呢!”

李攸气得脸色发白,瞪着春瑛半天说不出话来。春瑛也不在意,径自说道:“你不服气?好,待我慢慢跟你说。我问你,你明知道太太做的事不好,甚至万一闹到侯爷跟前,还有可能被休弃,进而影响你的继承权,那你怎么不好生管束着她?太太不过是内院妇人,想要做什么事,都是靠身边人去做的,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别告诉我没有,那我就太看不起你了!”

李攸咬牙切齿地道:“我当然有!你以为我会让旧事重演么?!母亲如今说是得回大权,其实不过是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能为难范熙如的也只是小事,不过是东家弄璋送的礼里多一匹料子少一味药材,西家摆酒请客上门赴宴时穿的大衣裳颜色花纹是否冲了长辈之类的,大事她是插不得手的。

外院有平安,内院有梅香,我早就埋伏下了,黑总管也是听我的号令,我手里还有王家大大小小的管事,母亲一有异动,不等她的命令出二门,我就先知道了!但凡有不妥的,都不会照办,只有小事由着她老人家高兴,也是警告范氏之意。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辛苦?!”他又要读书,又要想办法处理范家的事,还要防着母亲,他容易么?!

春瑛挑挑眉:“看着不象,我今儿上门,就遇到好几处不合规矩的事了。太太的人当着外人的面就敢给三少奶奶没脸,若我是个外客,府上婆媳不和的风声早传得满京城皆知了。连这些事都没管,你的人在哪里?!”

“这算什么大事?若是连这些都要管,我不如粘紧在内院算了!”李攸有些自暴自弃,他当然知道这些事,但他手下的人又不是什么事都不干了专门盯着母亲和妻子,难免有漏网的时候。

春瑛冷哼:“你的长女或是长子,又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在乎!”

李攸眼圈顿时又红了,这件事是他心中隐痛,既埋怨范熙如不把孕妇放在心上让人钻了空子,又怪母亲不顾自己的亲骨肉纵容下人下狠手,咬牙道:“我能如何?等我知道时,孩子已经没了!难不成我还要追究到生母头上不成?!”

春瑛冷笑:“所以说,你是个糊涂的!你又不是神仙,手下的人更不是个个能干周到,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光派人盯着有什么用?太太是继室,又被侯爷三番四次落了脸面,为什么还能使唤动人做这些事?!不就是因为有你这个嫡子吗?!三少奶奶嫁进来才几年时间,没有儿女,又不得婆婆宠爱,给她撑腰的老太太和侯爷一个病了,一个不在家,为什么还能在府中享有如此威望?!不就是因为她是你的妻子?!你才是她们在这府里立身的根本,你只要去做,就能阻止她们犯错,你不采取行动,光会在这里自怨自艾有什么用?!”

李攸直盯着春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叫我怎么做?!我拦着母亲,她哭闹着要到族里告我忤逆,我拦着范熙如,父亲骂我不知好歹。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做呀?!”

春瑛翻了个白眼:“连粱太师和恪王都被你算计了,两个内院妇人倒把你难住了。你不过是下不了决心,又顾此失彼罢了!你就继续放任她们斗下去吧,等你的孩子一个一个出不了世,你父亲休了你母亲,二少爷跑回来跟你争世子位,你被家事缠住了科考失败,家里又因为压不住范家的事被皇帝夺爵,世交人家知道你出卖过他们跟你断交,范家人怪你保不住他们的官职跟你翻脸,靖王府怪你不顾亲情不再理会你,你没了身份没了前程连身边的丫头小妾都跑了,我倒想看看你一个人要怎么在这世间生存下去!”

(明日白天要赶路,改到晚上更新,请原谅。)

第三百五十一章 胡飞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