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付安东我这样算不算兵败如山倒。

他想了想说:这要看你怎么定义“败”了。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有成功才有失败。

我因为付安东的犀利释义再泪洒中关村了一把。

五一结束之后没多久,在一节羽毛球课后,我收到了刘柏书的表白。这件事我挺意外的,因为刘柏书说他喜欢了我近一年,可我觉得和他才认识个月。来说说刘柏书吧,他算是我们班比较有才的,涉猎很广,喜欢摄影、羽毛球、篮球和小提琴。

那天羽毛球课刚好碰上我例假第一天,上了大约分钟,肚子就疼得厉害。我本来就有低血糖,加上例假来了,整个人行动不变,和老师请了假坐在场外见习。刚坐下没多久,刘柏书就撂了球拍跑过来:“许深深,你怎么了?”

我捂着肚子,“肚子有点疼。”

“要不然我带你去校医院吧,你现在脸色特别差,煞白煞白的。”说完他就拉起我准备走。

我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我就有点胃不好。可能是上课前没来得及吃饭。等会下了课吃点东西就行,你去上课吧。”

“那你等我会儿。”刘柏书跑到远处和老师说了几句话,老师朝我这边看了看,再点了点头。然后又见到刘柏书走过来,拿起我的包和球拍,“我和老师请好假了。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我实在挡不住他的热情:“我真的没事。”

“我前两天和二班比赛的时候拉伤了,正好今天打球也跑不动。和你一起休个假呗。”他一边迈大步子往前走,一边回头朝我鬼笑了笑。

这个时间点学校食堂都没上菜,我们在学校外面的肯德基坐了坐,我点了碗热粥喝起来。刘柏书吸着可乐,歪着头问我:“你看十佳歌手赛吗?”

“十佳歌手”是我们学校每年最重要的文娱活动之一,分很多场初赛、复赛和决赛,选手会在、学院、自己的关系网内尽可能地拉票,总之就是个民间的男女混打版“超级女生”。

我摇头:“没怎么关注。这一届有咱们同学入选了吗?”

他唇边挂了抹笑,“今天晚上有场复赛,我有票,你要不要来看?”

“可以啊”,我点了点头,抬起头刚好碰上刘柏书的目光,我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该不会是你参加比赛了吧?!”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再反问我:“怎么我就不能参加比赛了?我怎么说也会识五线谱啊。”

我停了口,谅讶道:“王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刘柏书哈哈大笑,“那说好了,晚上你过来给捧个场吧。”

东西吃完,我们俩往学校走,在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我没留神,差点被一辆闯红灯的三轮车给撞着,幸好被刘柏书拉了一把。我想他可能是故意的,因为他拉着我的手直到过了马路也没松开。我觉得有点奇怪了,几次想挣脱却给他抓得特别紧。

我停下脚步,等刘柏书的一个解释。

他看着我反倒有点不自在,好像刚才是我一直在拽着他;然后摸了摸下巴,好像在想怎么说比较好。忘了说一件事,刘柏书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蓄胡子的男孩,不是络腮胡子,是留了一短截,最扎人的那个长度;看上去有点儿颓废,还有点文艺。

“哎,许深深,不如你做我女朋友吧?”

“…”

“我觉得咱俩…挺合适的。”

我随着刘柏书的这句话放空了挺久,“你让我想想。”刘柏书的介入让我觉得脑子真有点乱,一时没理出头续来。

他还是没松手:“行啊,你想想呗。我不急,你慢慢想。那个比赛的事,咱可是说好了的,今天晚上点,准时来啊。”

我也就这么被他牵着一直走到宿舍门口。事后我都对自己的模糊态度强烈鄙视。但是我没有拒绝刘柏书。原因是:我想谈恋爱的对象不想和我谈,我只能找个想和我谈恋爱的先谈谈看。

我送你吧

在这天晚上,刘柏书“小组赛出线”,成为十佳候选人之一;然后当众热情地拥抱了我,事情就变得越来越乱,我自己都没法理清楚了。我和刘柏书的关系昭然若揭。

自从我们成为公认的一对之后,我就不那么热衷地去上金融工程那门课了,这并不是说我已经能够彻底抛开陆优,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只是我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热衷于想他,因为从厦门那件事中我知道,想他不会对我或者他有任何好处,反而对自己是种折磨,人都是会主动趋利避害的吧。

有那么几天在图书馆刚好坐在陆优对面,我还是会在午间的时候趴在桌上,偷偷眯着眼看他,享受这一小段我们俩的时光。陆优还是和原来一样,去倒水的时候会帮我带上一壶。其他什么都没改变。

我和刘柏书一块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陆优多半有课,自习了没多久就背包离开。

学校的十佳歌手决赛正在风风火火地拉票中,夏天不约而至。

北京的夏天以雨多著称,眼下就能听见外面轰隆隆的雷电声。天色很快暗沉下来,乌云密布,雨势很大,砸在窗玻璃上“劈趴”作响,在地下砸起来一个个的小水坑。

本来想等雨小点儿再回宿舍,一直到晚上9点,图书馆关门的时间,雨还没有收势的迹象。这场雨下得比较突然,没多少人带了伞,刘柏书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刚和朋友聚完会,在国贸那块繁荣的地皮上,风雨飘摇地等了半小时车未遂。

我在图书馆门檐下给姚丽打了个电话,发现她也在学院楼的门檐下和我一样的苦恼。

“我送你吧。”陆优走近了和我说,手里拿了把蓝色雨伞,上面印着tcl。

他浑身上下打湿了许多,眼镜上挂了一层薄雾,半点不像个带了伞的人,看样子已经帮助不少同学引渡回家了。

我很意外,一边心里面想着我这个时候得有骨气点,宁愿淋着雨回去也不接受他送;一边点点头:“好啊,那谢谢你了。”

北京的排水系统搭建得非常不完善,一到了下雨天就和“水漫金山寺”似的,眼下雨水已经积到小腿肚了。我把裤腿卷在膝盖上,但无奈穿了双球鞋,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等我一下”,陆优一路小跑,没了身影。过了好一会,才看见他撑着伞,推了辆自行车回来。他示意我:“坐上来。”

我把球鞋提在手上,坐在他车后座,帮他撑着伞,他推着自行车往宿舍走。

雨还是在一直下,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路灯格外明亮,将这个夜晚照得朦朦胧胧。

“你今天怎么会带伞?”

我只能看见陆优半个侧脸和后脑勺,他穿了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短袖,卡其色的长裤卷在膝盖上。皮肤很白,陆优的眉骨比眼睛要高一些,有点像西方人,显得眼睛挺好看的。

“这几天经常下雨,就备了一把在身边。”

“哦…唉呀”突然车身非常不稳,好似是碾到了地上的一块大石头,我有点没找着重心,身体一歪,脚就踮在雨水里,刚接触到地上的积水反射性地想抬脚,结果身体就完全控制不住要向前滑倒。

肩被人抓住,我从来没想到陆优那么瘦,力气还挺大,真给我掰回来了。

我再扶着车尾坐在车上:“谢谢你呀。”

他也调整了一下推车的姿势,再回过头来看我,“没事吧。”

“嗯。”我揉了揉肩,似乎那里还有掌心余留的温度,“你明年就毕业了哦,实习找好了吗?”

陆优?我在你这是没有机会了?

学院的师兄师姐一般在毕业前两年就开始找实习,这样可以在简历上增加经验,为找到个好工作加分。

陆优点了点头:“嗯,在中泰证劵公司做研究员。”

“那你暑假不回湖南了?”

“可能没时间回去,答应了高老师做助教。”高老师是我们系的一位老教授,他在暑假开了门通俗易懂的经济课供那些读暑期学校的学生选读,听说一直很热门,得砸不少选课点才能选上。听到高老师让陆优做助教,我不禁再次肯定他的智商,而且还莫明地开心。

“听上去挺不错。”一时间有点冷场,我再找了个话题:“我今年暑假要军训了,据说要脱一层皮啊。”

虽然看不见他的正脸,但他似乎在轻笑,肩膀有轻轻地抖动,“没有那么吓人。”

我苦恼地说:“挺吓人的,我听辅导员说我们今年在大兴,那地方宿舍没空调,而且教官特别严,都是顶着大太阳练军姿的,连吃饭前都要先扎半小时马步。”

“是么?”

“你不是军训过嘛…”说到一半,我才想到陆优的本科不在b大,“你们那时候军训严吗?”

“…还成吧。我那时候有事没参加。”

“故意逃掉的吧?”

“我爸身体不好。”

“哦…”我突然想起杜少图曾经和我提过,陆优的爸爸因为上了年纪,身体一直不太好,他有好几次中间请假就是为了回老家照顾他。我用眼睛偷瞄他,没看见他表情有变,试探性地问:“他怎么了?”

“血压有点高。”

我点头说:“我爸也高血压,平时要注意点生活习惯。让他少喝酒,湖南吃的东西味道太重了,高血压的人要吃得清淡一些。”饭局上的觥筹交错必不可少,我爸就是因为喝酒太多血压一直居高不下。

他简单地应了一声:“嗯。”

我安慰他说:“等你以后毕业了,就可以把爸妈接到北京来了。这边老年人活动特别多,个个身体都特别结实。”

“嗯。”

雨没有停的趋势,我话也多起来,“你更喜欢湖南还是北京呀?”

“更喜欢湖南吧。”

我有点失望,“为什么呀?我觉得北京挺好的啊,除了天气差点…”

“一般人大概都会更喜欢家乡或者本科的城市。因为那里的环境更熟悉,在记忆里也更单纯吧。”

我想他说的也对,如果让我选,不管和世界上哪个城市比,我也觉得北京是无可替代的。

“那你本科的时候玩社团吗?”

“不太玩,中南的社团不像b大那么多。”

我笑:“也是,我觉得你不像热衷于社团活动的同学。不过参加社团一定得要毅力,我大一入学的时候参加了个社团。现在还去的也就、个。”

我们刚好路过南配殿,门前挂着一条很大的十佳歌手复赛的横幅,红底白字在大雨中仍然很鲜明。

我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平常经常去唱歌么?”

“偶尔去几次,杜少会弹吉它,挺喜欢唱的。上次复赛你男朋友唱挺好的。”

我愣住,“…你说刘柏书?”

“嗯。”

那他一定也知道我和刘柏书在复赛时拥抱的事情了。我正处于和刘柏书的“暧昧”阶段,虽然接受了他的表白,但还没有进展到有任何亲昵的动作,到目前为止,我们最过火的还是那个复赛上的拥抱。但这件事我绝对不想让陆优知道。

心里莫明地烦躁起来,我解释:“刘柏书不算是我的男朋友。”

陆优没有回答,依然推着车往前走,他身上几乎全打湿了,t恤贴在脊背上。

我跳下车,捉住自行车后座,示意他停下来。

陆优转过身,有点惊讶地看着我,似乎在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许深深,雨下得挺大的。”

雨下得大不大要紧吗?反正他已经淋湿了,我也没打算干着回去。总之现在如果不和他把这事说清楚我今天肯定会烦得睡不着觉。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不好的?前几天才追着你跑,后几天就和刘柏书好了。刘柏书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同学,我是在考虑要不要和他在一块。因为我和你是没戏了。”话刚出口,我就对最后一句话说得太死感到后悔,即便是要说“没戏”也不是应该我说吧?

“是吧,陆优?我在你这是没有机会了?”我再补了一句。

他挺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神情有点惊讶,还有点…苦恼。眉心微微拧着,雨水顺着眼镜的边框流下来,镜片上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他的双眼。

我伸出手去擦了擦他的眼镜,抹开了薄雾,然后看着他。

这么对峙了几秒钟之后,他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开始推车。

我在原地不知所措,也没有再拉他逼问的勇气和力气,只好坐在后座上,听到车轮滚动和雨水哗哗的声音,就像我的表白,一次一次被他抛在身后。

你的酱香牛肉面!

这天晚上淋雨之后,我感冒了。刘柏书在给我买了两次药之后,顺利被我传染,两人走到哪都带一大盒抽巾。

“我说许深深,临到期末了。你是不是有件事给忘了。”在倒数第二节网球课下课之后,刘柏书收好拍子,带着些许因为感冒的鼻音,对我说。

“什么事啊?”

“十佳歌手复赛前我和你提的那事。”他戴上帽子,挺轻松地看我。

“唔。”

“同意了?”

“…”

“不说话,我就算你同意了”,刘柏书笑起来,抓起我的手,“许深深,是不是我不提你已经完全忘了这事了啊?”

“刘柏书,我问你个事。为什么是我呀?”

刘柏书没有想太久,“因为我们比较合适。”

我还没进入角色,脑子里在想:我许深深也可以谈恋爱,没了谁不行呢。

大一正式放暑假之前,班主任给大家派了些任务,就是利用暑假第一个月的时间去做调研,调研课题不限,只要是管理类方向都可以。隔壁宿舍的可乐和刘江都是湖南人,所以他们四个人决定去凤凰古城调研个性物件店铺的盈利情况。

可乐来我们宿舍邀请大家的时候,极尽地主之宜地给我们描述了湘菜的美味,凤凰的神秘以及湘西三绝。

我很心动。

所以我第二次来到了湖南。湘菜确实好吃,尤其是小炒肉。凤凰古城和中国其他的古城没什么两样,比丽江还小那么点儿。我们宿在沱河边的客栈里,屋檐下挂着叮铃铃的风铃,迎风摇曳。在各种招展的小店间穿梭的是青石路,有点滑有点凉。晚上坐在靠河的吧台上,听着酒吧歌手唱着歌,看着流浪情侣谈着情。

古城到了晚上开始生动起来,喧闹的灯光里搅拌了噪杂的人声。

我们一行七个人坐在沱河边高高的围墙上,喝着啤酒,一会儿说一会儿笑。河中央漂着两条木船,船中央有当地姑娘在表演对歌。我趴在可乐的背上写明信片,要寄给陆优,上面写着:我也觉得湖南是个不错的地儿。

我想本来我和陆优的交集就仅限于此,虽然我那么喜欢他,但这事儿真的没办法。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些“不可能”让你觉得无可奈何,想争取也找不到门路。这不代表我对他死心,我只是能够接受“他可能现在,甚至在以后,不会是我男朋友”这个事实。

一个星期的调研结束之后,我们七个人分道扬镳。我选择了火车回北京。火车这个交通工具在我的印象里是非常浪漫的,因为我在这趟轰隆隆的列车上邂逅了陆优。铁轨两旁的风景快速地向后平移,似乎把那个车窗座位旁的面色腼腆的陆优留在了车尾。

我抵达长沙火车站的时候,是下午点半。长沙到北京的列车在个小时之后发车。我在车站旁的牛肉面馆避个凉,打开相机一张一张浏览凤凰的照片。

“你的酱香牛肉面。”

“好,谢谢。”

大碗牛肉面端上来的时候,上面冒着热气,饿了一个上午吃上去还挺香。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愣住了。

靠门边的座位上那个穿蓝色短袖的人居然是陆优!他旁边放着个不大的行李包,刚吃好饭,眼镜还摆在桌面上。

这算是“天赐良缘”吗?一定是,我再也不会怀疑这点。这次偶遇给了我“遇鬼杀鬼,遇佛杀佛”的澎湃气势。

好巧呀,陆优

陆优看见我的时候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愣了几秒钟才开口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同学在凤凰做暑期调研,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不会回湖南的吗?”

他扶了扶眼镜:“我姐家里出了点事情。”

我看着他的眼睛笑,“好巧呀,陆优。”

我看见他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