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处》

正文 第一章 茶花飘香

冬日,骤雪初霁,风却是和煦中夹着点孤寂,吹到人脸上,只有淡淡的寒意。

沉睡了一夜的田楼村在一声声鸡鸣中醒过来,有几家的烟囱里透过纷纷洒洒的雪冒出了几缕青烟。

言瑾儿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家门,见到雪堆了门口,一阵惊喜,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往外看了一眼,匆匆忙忙的裹了衣服走出屋门。

不大的院子里正盛开着几十株茶花,淡淡的清香在风吹来的时候飘散,言瑾儿细看了看,花瓣上虽都落了雪,却还是开的旺盛,丝毫没有受到严寒的影响,这才略放了心,转身回到屋里。

言瑾儿的母亲苏映寒正在柴房里做饭,看见女儿冻红了的小脸,忙拉着她坐在灶下暖暖,问道:“茶花都还好?”

“还好。”言瑾儿笑笑,把红扑扑的脸蛋藏到母亲的怀里。

苏映寒温和的拍了拍女儿的头,任由她偎在自己怀里,母女俩静静的听着灶里传来烧柴的‘噼啪’声,一边望着门外,都说大雪兆丰年,可是这雪下的大了,又唯恐会伤到新开的花苞,卖不出去个好价钱。

好容易闻到饭香味,言瑾儿摸了摸肚子,确实是饿了,便催促着娘亲开饭,苏映寒朝正屋抬了抬下巴,又从灶里翻出一块烤熟了的地瓜丢给她,言瑾儿接了,被烫的不行,左右换着手去了正屋,“爹,吃饭了。”

言睿已经起来了,听到女儿的呼唤便推开那扇有些破烂的雕花木窗,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赞了一声,“好大的雪!”

言瑾儿正吃的香甜,闻言皱眉道:“爹不担心那几十株茶花吗?”

言睿笑呵呵的走出来,“无妨,哪年冬天不下几场雪,咱们的茶花不还是一样茂盛?”

本是寻常的言语,言瑾儿听了却是愣住了,眼瞅着茶花发呆,她是不知道这里的以前的,她只知道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大学里放了假,她都照例要回到祖母身边,她的父母没的早,只跟着祖母相依为命,祖母喜爱茶花,小小的院子里总是种着几株,可是她不懂得如何去养,自己只好先学会了再细细的讲给她听,几个月前,祖母去世了,她哭晕了过去,岂料醒来后便穿到了一个十岁小女孩的身上,她得到的最大的满足就是这世的父母跟她前世的父母竟然是相同的容貌,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今日不用去私塾,瑾儿,昨日让你背的诗文可记住了?”言睿是村子私塾里的先生,在家里拿言瑾儿跟学生一样教。

言瑾儿被打断思路,便不再想下去,应了一声,细细的吃着手里的烤地瓜,总觉得那冒出来的热气也是香甜的。

雪下的很大,父女俩站在西墙下,瞅着那一株株的山茶花在大雪纷飞里绽放着,看的久了,便觉得深吸口气都是茶花的清香。

里长推开篱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远远的就看见言瑾儿上身穿了半旧的浅紫有茶花绣边的窄袖短袄,下身是同样颜色花饰的长裙,站在茶花前摇头晃脑的背诗,“…清香随风发,落日好鸟归。愿为东南枝,低举拂罗衣…”

里长笑呵呵的带着那几人走近了,笑看言睿:“知道今日下雪,言先生是不用去私塾的。”

村里统共就这么一个读书识字的先生,村民们都很是敬佩,平日里见了也总是客客气气的,言睿却从不敢自傲,拱了拱手,回道:“今日雪太大,学生们都不好出门,因此放假一日。”

里长又笑了笑,闪身让出身后的三个人,言瑾儿跟在言睿身后,打眼看过去,却是父子三个,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夏文浩见他们打量,便笑着上前一步,与里长并肩站了,“在下夏文浩,途径此处,听闻村子里遍种茶花,又数言兄家的开的好,因此想来求几株带回去养着。”

言睿见他说话文绉绉的,心里便有了好感,领着他们去挑选。

言瑾儿听说是来买茶花的,便跟了过去,她家的茶花本来就是要卖的,端看这次能卖出什么样的价钱,想着又去看跟在夏文浩身后的两个男孩,也就是跟自己一般大的年纪,穿着倒都是上好的绸缎,想来定是有钱人了。

慢慢的,言睿带着里长和夏文浩走在了在前面,两个男孩子则跟在言瑾儿身后,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神情有些倨傲,瞥了言瑾儿那半旧的衣裙一眼,不屑的弯了弯唇角,转头指着一株开的正艳的紫红色茶花问道:“这叫什么?”

言瑾儿自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不过是半旧而已,这人怎么那么势利眼,心里便隐隐的有些不高兴,“紫金冠,一两银子,你要吗?”这一两银子对于这盆花来说是有点高,不过这人不是有钱吗?那就多出点救济救济他们这些穷人好了。

男孩果然摇了摇头,“太贵。”又问道:“我听说十八学士是非常名贵的,你们这儿有吗?”

言瑾儿瞧出他可没什么真心想买,不过是拿她取乐罢了,便硬邦邦的回道:“有,那个要五十两。”

男孩正要喊贵,却被弟弟止住了,他抿了抿唇,冲着言瑾儿点了点头,“我哥哥一向如此,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言瑾儿冲他笑了笑,“没什么,总比地里的老鸹好些。”

当哥哥的听见言瑾儿在弟弟面前嫌自己聒噪,便粗了脖子要吵,却被弟弟丢了一记冷眼过来,只好愤愤的闭了嘴。

“不知那十八学士在哪儿?”

言瑾儿带他们走到西墙下,指着一株只有叶子的茶花给他瞧,男孩子蹲下身子细细的看了看,便想要买,言瑾儿忙拦着,“这株是不卖的,我家也只有这一株,我另带你看些好的。”

男孩想了想,歪着头看她,“不知可有玉茗?”

言瑾儿点了点头,在前面走了,带他们去看,又问:“我这里有鸳鸯凤冠,你要吗?”

“鸳鸯凤冠?”言瑾儿瞧见他新奇的很,便想带他过去看看,却见言睿带着夏文浩过来了,只得作罢。

瞧见夏文浩手里捧着的是自己养了很久的‘恨天高’,那花长的有些慢,不好养,因此统共也只有那一盆,便不太想卖,就琢磨着要找个什么理由把花要回来,可是看着言睿跟那人像是很谈得来得样子,便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夏文浩多付了钱,言睿便客气的留人在家里吃饭,夏文浩本是个豪爽的人,见他让,便应下了,父子三人跟着言睿进了屋,只剩下言瑾儿站在那儿跺脚。

言家本不是这村子里的人,只是言睿虽是个读书人,却不爱功名,又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才远离祖籍,带着妻女寻了田楼村定居,租了这小院子居住,他在私塾教书,拿了束休也能过日子,更何况还有茶花的进项,因此一家人倒也不愁吃穿。

夏家父子跟着进了屋,分别寻地方坐了,言睿唤女儿端茶,言瑾儿这才不情不愿的挪到了柴房里,苏映寒早已烧好了水,沏了茶交由女儿端过去。

言瑾儿刚进屋子,就听见夏文浩介绍他的两个儿子,原来哥哥叫做夏明轩,弟弟叫夏鹤轩,只比言瑾儿大上一两岁。

言瑾儿把茶放下,拿了托盘去了柴房帮娘亲做饭,苏映寒做出的饭菜也只能算是家常,平常一家人吃饭也就算了,可是若是来了客,就上不了台面了,言瑾儿上一世独立惯了,经常自己做饭吃,因此倒学会了好手艺,她走到灶前,扫了一眼旁边放着的青菜,有自家地里种的白菘,还有几样前几日从山里采来的野山菇之类的,另有一条鱼,是她昨儿个在溪边抓来的,想了想,便让娘亲给自己打下手,挽起袖子炒了个醋溜白菘、油焖花菇、青蒜萝卜丝,荤菜只有一个红烧鱼,做完了便端了上去,苏映寒看着女儿麻利的动作,心下有些吃惊,但想了想平日里她下地的时候,还不是女儿在家做饭,想必是熟能生巧了吧。

言瑾儿把早已拨出来的饭菜端来和苏映寒一起吃了,吃完饭苏映寒留在灶下洗洗刷刷,看着雪小了许多,便推她出去遛遛,言瑾儿无奈,走到门口,打了个呼哨,只见一只灰黑色的小松鼠从院墙外的枝杈上跳了下来,几番跳跃,最后停在了言瑾儿的肩膀上,‘吱吱’的叫着。

言瑾儿拍了拍它的头,“烁烁要安静哦。”

小松鼠仿佛听懂了一样,立刻停了叫声,乖巧的坐在言瑾儿的肩膀上。

身后突然传来了拍掌的声音,烁烁立刻就警觉起来,言瑾儿也忙转身往后看,只见夏家两兄弟站在那儿,夏家老大夏明轩还在拍手,走近了几步看着烁烁,“这是什么玩意儿?倒是挺好玩。”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言瑾儿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瞪他道:“它会咬人。”虽然她家烁烁才刚几个月大,可牙尖着呢。

夏明轩闻言便不敢再靠近,但还是忍不住问她,“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卖给我吧?我给你一两银子。”

言瑾儿闻言撇了撇嘴,“你还真是够抠的,区区的一两银子就想买我的烁烁,你还真是敢想!”

“那你想要多少?”夏明轩咬了咬牙又问。

言瑾儿撇了头不理他,烁烁是能卖的吗?它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你…”夏明轩对她的态度很是气愤,刚想说什么,就被人打断了,夏鹤轩走过去递了个花生给烁烁,烁烁先是看了看言瑾儿,又看了看夏鹤轩,紧接着就用两个爪子抓了吃起来,吃着还东张西望的,一副生怕旁人要抢它的一样。

三个人见状都忍不住笑起来,转头就看见言睿和夏文浩出了屋子,看样子是要走了,夏明轩忙跟了过去,夏鹤轩走了两步,犹疑了一下,又退了回来,看着言瑾儿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跟着父兄离开了。

正文 第二章 欢欢喜喜农家年

农家的生活向来是温馨而平静的,冬日里又清闲,言睿去了私塾,苏映寒便搬出上面已经蒙了灰尘的木琴来,教言瑾儿弹琴唱曲儿,言瑾儿自认为没有什么音乐细胞,也不指望着要靠这个吃饭,便不乐意学,只是坐在旁边听着。

竹篱笆被人轻轻的推开了,只听有脆生生的女娃儿的声音唤道:“瑾儿在家吗?”

言瑾儿慌忙走出去瞧了,却是邻居家的柳芽,正笑嘻嘻的望着她,“我要到镇上去卖花,你同我一起去吧?”

言瑾儿瞅了瞅自家院子里开的正盛的几株茶花,“我去跟娘说一声,你等我会。”说完便一溜烟跑进了屋子,跟苏映寒说了,苏映寒又跟出来帮着搬了几盆茶花,看着言瑾儿和柳芽一道搭了旁人家的驴车去了镇上。

两人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花市,在那里把带来的几盆花都卖了出去,柳芽就带着言瑾儿乱逛起来,此时已近新年,镇子上相当热闹,买货卖货的人往来不绝,言瑾儿还是第一次来这儿,看着这个也新鲜那个也稀奇,最后才把过年用的干果点心和年画桃符之类的买齐了,两人才抱着这些东西说说笑笑的走回村子。

到了腊月二十四,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要‘扫尘’,为的是除旧迎新,拔除不祥。苏映寒先将家里的床铺家具遮罩起来,然后用头巾将头包好,用扫帚将墙壁上下扫干净,言瑾儿则负责擦洗桌椅,冲洗地面,两个人直忙了个人仰马翻才把家里彻底打扫干净了。

言睿回来后,言瑾儿忙在家里唯一的那张书桌上铺了宣纸,看着言睿毛笔一挥,写了一副对联出来,言瑾儿羡慕的紧,前世每次过年时,春联都是买的,如今自家写了,竟是别有一番趣味。

这幅对联上的墨迹还没有干透,就有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的来请言睿执笔写对联,自然每家都是带了东西来的,或是一包点心,或是一把干果,几个鸡蛋,不拘什么,言睿都是很乐意效劳的。

贴上喜庆的对联和年画,再把苏映寒特意剪的窗花贴好,又在门前挂了往年常挂的大红灯笼,便只等着除夕了。

除夕那日,言家人“接灶”、“接神”、烧轿马,又洒酒三杯,送走灶神,还要祭拜祖宗,可是因为言睿不是本地人,只冲着家乡的方向摇摇的拜了拜,吃完团圆饭,言睿笑着从自己的束休里拿了几个铁钱给言瑾儿当做压岁钱,其实他们家最有钱就属言瑾儿了,她卖茶花已经攒了许多,可是言睿作为长辈,还是要象征性的给一点的。

接过压岁钱,言瑾儿便笑着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肩膀上坐着烁烁,它一看到桌子上放的各样干果儿,眼睛直发光,在得到言瑾儿点头的回应后,立即就把自己埋进了一堆干果里面不肯出来。

田楼村是个很古老的村庄,连村子里最老的老人也不知道这村子到底有多少年了,村子里的习俗传统都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新年也是要过完了正月十五才算彻底的过完年,十五这天,言瑾儿找了一个半长的树枝,用麦秆和柴草绑在树枝上,在里面放上从柳芽那儿要来的几个爆竹,再用细绳子捆起来,做完之后便藏了起来,以防被自家老爹瞧见。

到了晚上,言瑾儿悄悄的取出来,藏在背后溜出门去了,走到大道上,看到整条路上都是火光,或大或小,煞是好看。

柳芽已经在路旁等着了,手里也拿着一截树枝做成的火把,两人分别把各自的火把点着了,高高兴兴的跟着一众男孩子往前走,柴草里的爆竹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就像前世的鞭炮一样,据说这样做是要把灾病给送走,顺便震吓一下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哟,这不是言家的丫头,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田家媳妇正帮着自家小儿子拿着火把,一回头就看到了言瑾儿。

这人是她家的房东,也是她家那片田地的主人,想当初租她家房子的时候就狮子大开口,想敲他们的竹杠,要不是言睿看中了那院子是在个僻静处,又足够大,是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家的银子进了她的口袋的,最可恨的是这人每次去她家的时候都会顺手捞点什么,让言家人恨的牙痒痒的,因此言瑾儿也不怎么愿意搭理她,只举了举手里的火把。

田家媳妇看了又叫喊起来,仿佛想向全村的人炫耀她那大嗓门,“你一个丫头来凑什么热闹!难道你娘就没告诉你女孩子家来了是晦气吗?”说着又撇嘴,“看你娘也是个知书识礼的,怎么就生不出个儿子来!”

言瑾儿听了那话恨不得上前去质问她知书达理跟生不出儿子来有什么关系?可这话不是她一个孩子能说的,更何况她本来就是瞒着爹娘出来的,不好张扬,便低了头走到另一边去,也不接话。

可是田家媳妇并没想就此放过她,竟然抱了孩子跟过来,听到她手里的火把里也有响声,便凑上去问道:“你的爆竹是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偷的吧?你爹可是咱们私塾里的先生,难道就没教过你…”

柳芽被她说的不耐烦,抬脚挡在了她面前,“田婶,这是我娘给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问我娘好了。”说完就拉着言瑾儿把快要熄灭了的火把随手一扔,转身回家去了。

田家媳妇的嘴哆嗦了下,柳芽娘的泼辣可是村子里有名的,平时没事还要绕着走呢,她又不傻,怎么会自己找上门去挨骂,想着便只在心里骂了两句,也就算了。

言瑾儿回到家里,见正屋里还点着灯,便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往里探了探头,看见只有苏映寒一人在灯下做针线,才敢进去,苏映寒看见她进来,瞥了一眼说道:“还知道回家啊!”

言瑾儿嘿嘿的笑了两声,就想往自己屋里钻,却被苏映寒一把抓住,拉到灯下细瞧,只见那粉红绣花边的短袄上头赫然有一个被烧出来的洞,足有鸡蛋大小,苏映寒冷了脸,“说,干什么去了?”

言瑾儿没好意思起来,就怕自己刚刚干的事被她发现,正纠结着自己要不就坦白从宽、主动交待了吧,可话还没出口,就听见苏映寒说道:“娘知道你一定是又跑去看那些男孩子送火把了,还被人给烧了衣服,娘不是心疼衣服,只是怕你爹知道了,他是不会允许你去的。”

“我知道了,娘,瑾儿以后再也不敢了。“言瑾儿知道自己那个便宜老爹是个读书人,做事古板的很,满脑子都是这个那个的规矩。

见她乖巧的认错,苏映寒也就见好就收,“去换下来吧,娘给你补上。”

言瑾儿应着,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从床下拉出一个小箱子,从那仅有的几件衣服里拿了那件淡紫的出来,换上后便把那件粉红的拿在手里,走出屋子递给了苏映寒,心里想着原来重生到这孩子身上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有娘亲给补衣裳。

想到这儿,言瑾儿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去掀被角,却不经意摸到一个毛茸茸软绵绵的小东西,看也不看就一脚踹了下去,烁烁睡得正安稳,没发现自己是怎么从床上飞到地上的,只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揉了揉自己的头,又要往床上跳,却又被言瑾儿一巴掌拍了下去。

言瑾儿看着它傻愣愣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坚决不肯分一半的床给它,只是指了指墙角,烁烁便垂头丧气的‘吱吱’叫了两声,窝到墙角睡觉去了。

第二日一早,言瑾儿一翻身坐了起来,想伸个懒腰,可是手臂还没伸出去,眼角就瞥见床上有几根细小的灰毛,再一看墙角处,桌子下,床下,“可恶!又趁我睡着的时候跑到我床上来,算你聪明,知道在我醒来之前跑路,不然本姑娘非把你炖了不行!”

“瑾儿,起来了。”言瑾儿还没嘀咕完,门外就传来苏映寒的声音,只好叹了口气,迅速的穿上衣服出去了。

言家人刚用过早饭,就看见田家媳妇扭着略显肥胖的身子挤进了他们家篱笆,言睿看到她冷哼了一声,大步迈过去绕开她,上私塾里去了,言瑾儿也不爱搭理她,只在柴房里洗碗,苏映寒自诩大家出身,不好怠慢了,便忙迎了上去,可刚走到她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田家媳妇说道:“瞧你们家的茶花开的就是好,整个村子里的都比不过你们家去。”

苏映寒听得心里一紧,言瑾儿则立刻放下碗盘飞快的跑过去护住了她那片可怜的茶花,田家媳妇见状撇了撇嘴,“瞧你家丫头怕的,我又没说要。”

言瑾儿还是站在那儿没动,心里想着你是没说要,可每次你一夸什么东西好,等你走后,那东西一准儿的就找不着了。

正文 第三章 有理咱寸步不让

苏映寒看着瑾儿的行为尴尬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问着田家媳妇,“我记得这个月的房钱和田地的租金都是交了的?”

田家媳妇搓着手嘿嘿的笑了两声,“年前我瞧着你家丫头去卖茶花了,想必得了不少银钱吧?”

言瑾儿闻言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口袋,又想起来钱袋在自己床上放着,便恨不得立时跑进屋去,却又不放心这些茶花,这可都是她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哪一株都是心头肉啊,要是被她抢走一株,自己这心里还不定得难过到什么时候。

苏映寒听着这话也不太对劲,却没往细处想,点了点头应下,“是换了不少银钱,我们家的茶花养得好…”

“这就好,这就好。”田家媳妇笑的妩媚动人,整张脸都要皱到一起了,“你们这个月的房钱是交了的,可是如今物价都在涨,这房钱总也要涨些才是。”

“又涨钱?”苏映寒惊讶的喊了出来,又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样大声叫喊哪像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于是低声柔柔的又重复问了一遍,“怎么又要涨房钱,前两个月不是才涨了?”

“你也说那是前两个月,怎么能跟现在比呢,我们家人多,三个儿子又能吃,我们也总要吃口饱饭不是?”

言瑾儿闻言撇了撇嘴,年前她上镇上卖茶花的时候,旁边的大婶还跟她说东西落了价,连带着花花草草的都卖不出去好价钱,真不知道这价是什么时候又涨上去了?再者她家那三个小子都胖成那样了,少吃一口又能怎么着。

“田家媳妇,你这也涨的太过频繁了些,不说咱们家如今就靠着这几株茶花过日子,就是真的有了钱也断断不能给你。”苏映寒鲜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如今确实让她逼的没了办法。

“那房钱不给也罢。”没成想她立刻就痛快的答应了,倒叫言家母女两个愣住了,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这也不该是她说的话啊,什么时候黄鼠狼改吃素了?

果然,后面还有话在等着她们,田家媳妇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田地的租金总该涨涨了吧?这立马就要开春了,你们瞧瞧我那块地多好,别人两三亩地也赶不上我那一块地的产量高。”

这话倒是实话,当初言睿也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同意租她家的地,于是苏映寒咬了咬牙,“你想加多少?”

田家媳妇一听有门,立刻就又堆了笑,凑到苏映寒跟前伸出三个手指,“原先咱们订的是每年十两银子,如今再加三百文即可,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多要的。”

苏映寒本就是大家出身,哪里晓得这田地的行情如何,又为了嫌她吵闹,想要尽快的打法了她去,便准备应下,可话还出口,就被言瑾儿给堵住了,“娘,卖茶花的那些钱都拿去置办年货了,爹又还没收了束休来,咱们哪里去找这三百文?”

“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家里没钱可如何是好。

田家媳妇看着苏映寒本是要答应的,可偏偏被言瑾儿打断了,便扭了头看她,不悦的说道:“小小孩子怎地那么多心眼,小心我把你昨晚上的事告诉给你爹!”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言瑾儿眯着眼,双手抱臂,“那正好啊,昨晚上柳芽要跟她娘说你前日偷了她家的鸡蛋,还是被我拦下的呢。”

田家媳妇闻言心没来由的哆嗦了一下,看着隔壁柳家咽了口唾沫,立马又换了脸色,满脸是笑的走到言瑾儿跟前,“瞧你这孩子说的,你田婶是那搬弄是非的人吗?再说咱们邻里邻居的,互相帮扶一把也是有的,你家要是没有钱使,这三百文就先记下,到下个月再给也是可以的。”

言瑾儿不理她,只走到苏映寒身边,看着她笑道:“娘,看样子田婶是不想租地给咱们了,要不咱们去别家问问?”反正她家也不靠种田赚钱,也只是种上一亩地的粮食自己吃罢了。

“你这小丫头可真是牙尖嘴利,我什么时候说不想租了?要是不租这地也可以,就连这房子也别住了吧?”田家媳妇可是从来没吃过谁的亏,当然只除了隔壁柳家媳妇。

“这怎么使得,她田婶啊,我们自然是要种你的地的,钱先欠着,等…”苏映寒闻言着急了起来,不租这儿,这要让她们搬哪儿去呀?

“娘啊,村头的李婶家有个院子要往外租呢,那儿离私塾近,而且出了门便是正道,我去镇上卖花的时候也可以省些力气,”言瑾儿扯着苏映寒的袖子,决定一点儿也不能让,不然一旦让那女人尝到甜头,以后说不准更会变本加厉的,“我看那儿就很好,我这就去跟李婶说去,晚上咱们就搬过去。”说罢就要往外走。

田家媳妇见状慌忙拉住,她可不想赶她们走,这村子太过偏僻,很少有外来的人,所以这租房子的也少,要是让他们走了,这院子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就要荒着了。

言瑾儿见她扯住自己的袖子,便故作惊讶的问道:“田婶,我还要赶着过去呢,不然晚上就要露宿街头了。”

“别别别,咱们再商量商量。”说着就把言瑾儿往回扯,她生的粗壮,又是干惯了庄稼活的,言瑾儿柔柔弱弱的小身板被她拉了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稳了。

言瑾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上被她捏的乌青,便抬起手停在她眼前,“田婶觉得自己应该给瑾儿多少医药费呢?”感觉到她明显的一怔,心里一阵暗笑,强忍着继续说道:“我看就四百文吧。”

“四百文?”田家媳妇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瞧着这个还没长到她肩膀高的孩子明目张胆的敲竹杠。

“那要不五百文?不是我说你啊田婶,你瞧瞧,我这手上都已经青紫了,要去镇子上看诊总得雇个马车吧?到了那里医药费总是得有吧?这养伤总还得吃点什么营养品补补的?这些钱恐怕还不够花的呢。”言瑾儿看着自己的手被娘亲拉过去吹了又吹,心里暖暖的,却还得故意装作很委屈的样子。

“这…”田家媳妇傻了眼,她们庄户人家生个小病就用些土法子扛过去了,哪里知道上医馆还有这么些道道,顿时傻了,好半晌才呐呐的出声,“要不就让我家大小子陪你去镇上看看,兴许花不了那么多哩。”

“也好,等我去叫隔壁柳婶子出来做个见证,也省的你们到时不肯付钱。”说罢就往外走,唬的田家媳妇急忙拉住了,言瑾儿便捂着嘴笑,柳婶子怕是这田家媳妇的天敌了,前些年她因为偷了柳家的两个鸡蛋,被柳婶子拿着菜刀堵到了家门口,自此以后见了她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所谓蛇打七寸,这招要对准了地方才好使。

“罢了,罢了,那田租就不要了,就当给了你的医药费。”田家媳妇说罢又看了隔壁一眼,忽然听到她家的门吱呀响了一声,就脚不沾地的一溜小跑走了。

言家母女俩看的只捂着肚子笑了半晌,言瑾儿走到篱笆处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身影,喊了一句:“田婶,你还欠我们一百文呢,记得来还哦!”

田家媳妇忽然一个趔趄,差点就一头扎到旁边的田沟里去了。

苏映寒好半天才止了笑,认真的瞧了瞧自家的女儿,“什么时候咱们家瑾儿这么厉害了?”

言瑾儿闻言往娘亲怀里一钻,“娘是在取笑瑾儿呢。”

苏映寒微微笑了,“这样也好,虽说比不得那些闺阁秀女,却也吃不了亏。”

“娘总是说什么大家风范、闺阁女子之类的,那些食不言寝不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有什么好,还不如咱们一家人这样开开心心的生活呢。”

“你还小,这些自然是不懂的,你爹好歹是个读书人,将来是不会把你嫁给这村子里的庄稼汉的,怎么着也要是那,那大门大户的规矩多着呢,稍不留神出个错都是要被说的,娘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苏映寒搂着女儿,耐心的给她讲道。

听到这儿,言瑾儿忍不住的皱眉头,她一个自由惯了的穿越女,岂能甘愿被那些规矩束缚住了手脚,所以怎么着也不能嫁到那样的人家去,要是成天小心翼翼的,还不得给累死了。

苏映寒自然是听不到女儿的心声,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言睿回来了,双手背负在身后,一身粗布衣衫丝毫掩饰不住他的书生气质,苏映寒看着他从夕阳的余晖下走出来,在自己跟前站定,脸忍不住就红了。

言睿好奇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烧啊,怎么脸这么烫?”

苏映寒看了一眼言瑾儿,脸红的更厉害了,转身回屋里去了,言睿不解的看着自家女儿,“你娘这是怎么了?”

言瑾儿正捂着嘴偷笑,听见他问,咧着嘴把笑容放大,“娘说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