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二房,就这么临近住着,居然当不知道。二夫人连门都不登,一句客气话也不说,把宋盼儿气得半死。

其实二房那边,也是气得半死。

二夫人三个女儿,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部挤在她那院子里。

静园原先是给四姑娘和五姑娘住的。

二夫人原先盘算着,三房回来,不过是两三个月。挤挤也只是一时不便。

如今,宋盼儿怀着身子,难道这个时候回江南?不可能的。肯定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走。

没个一年是走不了的!

那么,让他们二房一家人,要挤在一起住一年?

二老爷和二夫人夫妻不愿意,孩子们更加不情愿。

“我看三婶就是盘算好了的,赖定了咱们家。要不然。怎么到府里就有了身子?如今赶也赶不走了!”五姑娘顾珀之愤然道,“一家子搅祸精,搅得旁人不得安宁。咱们明明过的好好的,现在全乱了套!都是三哥,成什么亲!”

“他们就在隔壁住着,你声音小些。”四姑娘顾珊之拉妹妹。

“我怕谁!”五姑娘甩开姐姐的手。声音更大了,“难道是我回来占了旁人的房子?难道是我回来进了宫,占了旁人的名分?我凭什么藏着掖着不敢说话?”

二夫人见她越说越大胆放肆。连后面那些话都不顾廉耻说出来,气得心口疼。

“都消停些!”二夫人吼女儿。

五姑娘还是骂骂咧咧。

她的话,很快也传到了宋盼儿和大夫人宁氏耳朵里。

宋盼儿气得额头青筋暴突。

大夫人宁氏,则遣了丫鬟,把五姑娘叫到了大房去。

她让五姑娘站在自己面前。厉声训斥她:“谁占了你的房子?那原就是你三叔家的房子。谁又占了你的名分,你有什么名分?”

她声音很严厉。

五姑娘眼泪就落下来。

她并不怕。哭只是一种手段。

“我们都是大姑娘了,总不能挤在爹娘一处吧?”五姑娘抽噎着,还嘴道,“大伯母怎么只骂我,反而不管我们的死活?大伯母住着宽敞院子,不知道我们的艰难…”

居然还编排起大夫人来,一句错也不肯认。

大夫人怒极反笑:“既然家里让你这样委屈,我打发你出门可好?我也是有现成的人家,等你三嫂进了门,我五月就能打发你出门。姑娘挤也只挤这几个月…”

五姑娘一听这话,放声大哭。

大夫人冷眼瞧着她,任她哭。

没过片刻,二夫人就随后追来了。

五姑娘看到她娘来了,哭得更大声,一把扑到二夫人的怀里。

“大嫂,您侄女千错万错,您耐心教导她,她定是都改了的,怎么骂起孩子来?”二夫人声音有些涩。

大夫人端起茶,轻轻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又放了茶盅。

她倒也不生气。

妯娌十几年,她对二夫人的性格一清二楚。

“你是哪里听到我骂她?”大夫人反问二夫人。

二夫人语塞。

“我请了珀姐儿来说话,你随后就跟来,这又是哪里的道理?”大夫人声音有些高,透出威严,“晚辈妄议长辈的是非,我就算骂她,又如何骂不得?当初也是你说,晴哥儿成亲,我是家中长辈,你不敢越过我去操持,一切都由我做主。出钱出力的事,就想起我是家中长辈,管教孩子的时候,就骂也骂不得?”

二夫人咬了咬唇,不敢答话。

二月初六成亲的顾晴之,是二房的。

二夫人自己没有儿子,,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偏偏原配留下了晴哥儿。那孩子古怪得很,处处和二夫人作对。

二夫人恨死了他。

如今他成亲,二夫人自然不愿意替他花钱出力。

她就让二老爷跟大老爷和大夫人说,大房才说家主,家里的事理应他们抽头。

老爷子不管事,又没有分家,自然事事听大房的。

大夫人当时也是气了一场。

可到了日子,娶的又是夏首辅的小孙女,人家姑娘出身名门望族。总不能在婚礼上轻待了。

大夫人只得自己操持起来。

这件事,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我既然有责任替你娶儿媳妇,就有权利管教你的女儿!

二夫人理亏,支吾了几句,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五姑娘还在抽抽嗒嗒的哭。

“到二月初六之前,你哪里都不准去,安心呆在屋子里,抄两百篇女诫!倘或写不完,二月初六观礼,你也不能出来。到时候亲戚问。我自有话说你被禁足。”大夫人最后道,“下次再口出恶言,就不是禁足罚抄这样简单的。将来你到了婆家。因恶言被休,全是我的不是了!”

五姑娘就懵了。

还有不到十七八天才二月初六。

这是要罚她闭门抄书半个月呢。

传出去,还不被满屋子的丫鬟下人笑死?

家里的四姑娘和六姑娘,又有话头来取笑了。

她素来好强,如何受得了这委屈?

五姑娘忙给大夫人跪下:“大伯母。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的…”

“我且相信你。”大夫人终于收回了冷峻,慈爱一笑,“这样才是好孩子。回去吧,好好反思。”

说罢,大夫人转身进了内室。

五姑娘求情不成,反而跪了一场。

她愤怒爬起来。恼怒瞪着内室的帘子。

凭什么啊?哄了她这两年,耽误了她的亲事,如今却把三房的姑娘接回来。送到宫里去。

真当她顾珀之是软柿子?

她趁人不备,一下子就钻进了大夫人的内室。

她要把这话一次说清楚,凭什么这样戏耍她?

二夫人没留意,五姑娘已经进去了。

内室就传来五姑娘的大声诘问。

二夫人跺脚,这个不怕事的。赶紧也跟了进去。

尚未撩起帘子,就听到了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五姑娘的脸上。

“目无尊长,没有规矩,无法无天!”大夫人大声呵斥,“顾氏竟养出如此顽劣不孝之女,都是我持家无方!来人,把五姑娘押到祠堂去,在祖宗面前跪着,反思记过!”

二夫人大惊失色。

她要去劝,却被大夫人屋子里的两个粗使婆子反剪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一行丫鬟婆子,冲进了内室,在五姑娘口里塞了麻布,反手将她押着,往祠堂里去。

大夫人自己也跟了去。

二夫人吓得大哭,挣脱了婆子们的手,抱住了大夫人的腿:“大嫂,珀姐儿还小,她不懂事…”

“你也要担上养女不教之名,跟着去跪祠堂?”大夫人又呵斥。

她板起脸来,双眉横卧,颇有威严。

二夫人忙松了手,呜呜哭起来。

宋盼儿到了夜里才听说,二房的五姑娘被大夫人罚跪祠堂的事。

她对顾延臻道:“你瞧瞧,咱们是来给二房的晴哥儿送礼的,结果呢?咱们住着自己的院子,还要被珀姐儿骂,生怕咱们不走。难道咱们是分了出去的吗?当年二房千推万阻,不肯跟着老爷子南下,咱们才去的。怎么如今到成了咱们的不是?”

她一肚子气,并没有因为五姑娘跪祠堂而消。

哪怕要在京都产子,宋盼儿也是绝对不会住在成国公府的。

她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等气?

“三夫人,二夫人来看您了。”正在气头上,外面的念露突然进来道。

二夫人迫于大夫人的压力,拎了药材来给宋盼儿赔罪。

“别让她进门!”宋盼儿道。

念露就有了几分为难。

总不能让二夫人站在外面吧?

入了夜的京城,冻死人的。

“何必呢?”顾延臻是个好老人,“一家人,万事以和为贵。她既然低头,你就给个台阶让她下。”

“想得美!”宋盼儿冷哼,“我这辈子,谁给我过这等气受?我要是咽得下去,就不是延陵宋氏了!”

想着,看到桌上的茶壶。

宋盼儿倒了满满一杯热茶,快步走了出去。

顾延臻想拦都来不及了。

他忙去追宋盼儿,就听到门口二夫人的尖叫声:“哎哟!”

宋盼儿兜头泼了她一脸的热茶。

第077节瘥愈

顾瑾之在宫里,不知家里的情况,她更不知母亲有喜。

只是每夜都梦到母亲。

特别是昨夜,她做了长长的梦。

自从她出生,将近十三年,她还从未离开宋盼儿这么久,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梦里有她在现代的生活,也有在这个时空里的。梦中的自己,都是年幼的时候,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娘亲。

可那女人转过来的,都是宋盼儿一张美目流眄、笑盈盈的脸。

前世母亲的样子,全部被宋盼儿代替了。

醒来之后,顾瑾之睁着眼睛发呆,努力想前世生母的模样。可总只能想到一个淡淡的轮廓,放佛前世生母的周身被白雾笼罩,影影绰绰的。她的眉眼、她的笑容、她的温柔,是什么样子,顾瑾之都忘了…

或者是,顾瑾之前世就没记住过。

是不孝,还是亲情淡薄?

她怅然舒了口气。

可是她知道,宋盼儿正在家里,翘首以待等她回去。然后欣喜拉着她,哈哈大笑,眉宇飞扬着喜悦,能顾瑾之心田都暖融融的,她唇角就微微翘了翘。

小宫女听到内殿的动静,就进来服侍顾瑾之起床。

“太后娘娘那边醒了么?”顾瑾之问小宫女。

小宫女恭敬回答:“还不曾。不过皇上已经到了…”

刚敲四更鼓,窗上却透出了几分光辉。

月色如水,琼花洒落天地间,映照得白昼般的清晰。

皇帝每日五更初上朝,四更就要起来,到太后这里请安问候。

想做个明君,也够累的…

每日皇帝来。顾瑾之就要过去。他总有耐心询问太后的病情。

小宫女服侍顾瑾之梳洗了一番,往坤宁宫去了。月色明亮,小宫女只带了盏小明角宫灯。

皇帝穿着龙袍,打扮妥帖,等太后醒了请安就直接上朝。

顾瑾之跪下给他行礼。

他笑着,让顾瑾之平身,然后又问:“成姑姑说,太后昨夜只在咳了两次。亥初就寝的,亥正咳了一次,咳过之后没半盏茶的功夫又睡了;而后就一直睡着。丑初在梦里咳了五六声。这是往常从来没有过的…”

顾瑾之给太后用药,已经四天了。

太后断断续续的咳嗽,渐渐缓了些。不似以前那么强烈;到了第三天,白日一声没咳,太后娘娘、皇帝和满宫的贵人都欢喜不已;昨日是第四天,夜里也不怎咳了。

从前都是夜里咳得更厉害,根本无法安睡。

皇帝的高兴是难以形容的。

从前有位太医。也治好过太后娘娘,那也是喝了半个月的药之后,才渐渐好些。

顾瑾之这药不过才喝了四天,已经有了如此成效。

太后娘娘昨日还对皇帝说:“胸肋一直疼得紧,每个大夫都说是咳嗽所致。有几次咳嗽真被他们治好了,可胸肋疼未缓。如今。哀家这胸肋先是不痛了,胸口也不那么闷。从前哪怕是缓解了片刻,夜里也是咳嗽不停。睡不着。如今梦里也咳,哀家是知道的,可想睡…”

皇帝知道,这是痊愈的症状。

“瑾之,朕该如何谢你?”皇帝笑着问。语气分外真诚,他是真的想用尽方法感谢顾瑾之的。

这两天。太后微缓了些,就不再叫顾瑾之为顾小姐,而是问了她的闺名。听说她叫瑾之,太后和皇帝都说名字好听,都直呼其名了。

这般荣耀,除了公主和几位亲王家的郡主,旁人是享受不起的。

如今,居然落到了顾瑾之头上。

“太后说了都重赏民女的。”顾瑾之道,“皇上再赏,别重了太后娘娘的就成。”

皇帝微愣。

他以为顾瑾之肯定会说,为太后尽力是本分,不需要赏赐。

不成想,她真不客气呢。

不过,也是她应得的。

皇帝就笑起来,心情极好。

“好!”皇帝道,“等太后赏过了,朕再赏。”

然后才让顾瑾之坐下,仔细又询问了太后的病情。

“…先平肝火。肝热平息,肺自然肃清。太后娘娘原本是小疾,只是拖得太久,就得一步步慢慢来。皇上放心,药都是民女亲自煎,绝不耽误了太后的病情。”顾瑾之道。

皇帝就点点头。

外头的太监进来说,该到了上朝的时辰。

而太后尚未醒。

太后今日的睡眠特别好,皇帝自然不会去打扰她,就吩咐顾瑾之和成姑姑用心服侍太后,他上朝去了。

皇帝刚走没半盏茶的功夫,太后就醒了。

她轻轻舒了口气,笑着对身边的几个女官笑着说:“好痛快!哀家好似酷夏渴急,喝了盏凉蜜茶,全身都舒泰!这一觉睡得真美。哀家都快忘了美美睡上一觉是什么滋味了!瑾之呢?”

“瑾姑娘在偏殿,给太后熬药呢。说太后醒了,就能吃了。”成姑姑笑着回答。

太后点点头。

顾瑾之一再强调,煎药也是有讲究的。她自己开的药方,她自己煎,药效最好,谁也帮不上忙。

偏殿里已经专门设了药炉,偶然还有药香飘进来…